“軒少，這東西是什么？我記得山上狐貍崽子可不長這個樣子，難不成是小黃皮子？”

    一個獵戶家出身的初級弟子率先耐不住，巴拉巴拉開始提問，一邊伸出手指打算戳戳看上去像要昏過去的小獸。

    “我哪兒知道這是個什么玩意兒，只不過這小東西自己一頭扎進(jìn)我的捕獵陷阱，那自然是我的獵物了。”

    石天軒把那初級弟子伸向自家小獸的手指瞧在眼里，很自然的換了下提著小獸的姿勢，讓他的打算瞬間落了個空，這才滿意地說道。

    “我去河里洗個澡，你……對，就是你，把我的小東西看好了，別丟了，最好也別讓別人碰到，知道了么？”

    說罷伸出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眾人身后一個幾乎從頭到尾都靜立在那兒看起來有些瘦弱的少年，然后也不管周圍同門們的眼神，徑直就著他的手把人扯過來，把小獸塞進(jìn)那少年的麻布衣里。

    “我覺得你不會嫌它臟的?！睂δ莻€老老實(shí)實(shí)抱著小獸的少年笑的得意，石天軒轉(zhuǎn)身雀躍的往不遠(yuǎn)處的小河走去。

    等到付輕寒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手里已經(jīng)抱著石天軒強(qiáng)塞給他的毛團(tuán)站了挺久。

    伸出剛才被石天軒拉拽過的右手，上面還沾了幾條灰印子，付輕寒不可思議的做了個‘打開合上’的動作，連同周圍的一群劍氣宗弟子大家都帶著一臉的怪異。

    半晌，嘆了口氣，付輕寒對著那一群少年點(diǎn)了點(diǎn)頭，指了指河水下游，一手抱著懷里的小東西另一只手提著一筐裝滿衣服的竹簍，也朝著小河走去——

    既然它的主人去洗澡了，而自己也有一筐衣服要洗，那也順便給這個小東西也洗洗吧。

    因此，等石天軒把自己洗了個干凈，穿著干爽的衣服站在眾人面前的時候，頗為意外地挑挑眉毛，看著手里被洗的恢復(fù)成雪白皮毛的犬狀小獸，又把目光放在有些局促的付輕寒身上。

    “我就覺得你很上道！”石天軒得意地?fù)P了揚(yáng)下巴，又奇怪的皺皺眉頭道，“我以前怎么沒在劍氣宗見過你？不應(yīng)該啊……難道你不是劍氣宗的人？”

    眼前這個略顯局促的少年身上散發(fā)著淡淡的元?dú)獠▌?，但是就算是初學(xué)者，元?dú)庖膊粦?yīng)該都是內(nèi)斂于丹田的么？

    石天軒的各種想法在腦袋了轉(zhuǎn)了幾個彎，覺得頗為好奇。

    難道是傳說中數(shù)量極少并且有獨(dú)特法門的散修？！

    他的眼睛亮了亮，想到爹跟他提過的散修那強(qiáng)大到不可忽視的戰(zhàn)斗力，又想到說不定這個他看著順眼的人的背后可能會有一位散修指點(diǎn)？

    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本來就對他有著不錯好感的石天軒立刻產(chǎn)生了結(jié)交的想法。

    “你叫什么名字??？我是山頂劍氣宗的……啊哈哈，你把這小東西洗的真干凈。”

    可惜就算是石天軒真心想交個朋友，作為這些年來接觸的都是劍氣宗門人，且向來在劍氣宗說一不二的二世祖，小宗主石天軒的eq也沒高到哪兒去。

    他向來是不尊禮法慣了的，此時本想裝作有禮貌的為自己在傳說中的散修面前博得一個好印象，卻在僵硬的說出這幾句之后就苦逼的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詞兒了，只能眼巴巴的站在那里跟付輕寒大眼瞪小眼。

    “回上仙的話，小民名叫‘付輕寒’，是松嶺村給人洗衣服的?！?/br>
    終于還是付輕寒先看不下去了，他出聲回答了石天軒的問題，心里還是不免有些低落。

    雖然知道這個玉琢般張揚(yáng)明亮的少年跟他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但是親眼看見他身穿著白底青邊的祥云暗紋貼身勁裝顧盼生輝的風(fēng)采，親耳聽見他自稱是‘劍氣宗’的‘仙人’，站在他面前的付輕寒還是生出一股酸楚和自卑。

    “小民看著上仙的寵獸臟了，就斗膽幫它清洗了?！?/br>
    劍氣宗，那是方圓百里內(nèi)小有名氣的仙人門派，建在云霧繚繞的松嶺山頂。相傳他們都往往有著飛天遁地的大神通，也是山下這些村落的庇護(hù)神。而付輕寒所住的松嶺村就屬于這些村落中的一個，同時也是離劍氣宗最近的一個，就在松嶺腳下。

    身為一個洗衣女的私生子，付輕寒在村子里的生活并不很好過。

    他不知道他父親是誰，只知道他娘恨了他父親一輩子，也連帶著恨了他一輩子。就連他娘去世前的最后一眼，付輕寒都還記得——

    那雙趨近于灰敗的眼珠泛著出血一樣的微紅，和往常一樣不帶一絲溫暖，冷冷地盯著他，猶如冰窖。

    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家庭使得村子里基本上沒人理會這對母子，因此付輕寒至今也幾乎從來沒有跟人交流的經(jīng)驗(yàn)，所以說話的時候聲音也磕磕絆絆的，有幾個地方甚至緊張地露出了少年變聲期特有的沙啞，囧的他整個耳尖都染上了紅色。

    ☆、第四章 劍氣宗

    上仙？小民？哦，不不，不要這樣。

    石天軒可憐巴巴的聽著付輕寒的回答，真想淚流滿面。

    他難得看一個人這么順眼，聽話愛干凈還不吵，而且看起來還很神秘，他是真的很想交他這個朋友啊。

    “我叫石天軒，不準(zhǔn)叫我上仙，從現(xiàn)在開始，我叫你的名字你也要叫我的名字，就這么定了，付輕寒?！?/br>
    示威似的著重咬著最后的三個字把這個少年的名字叫出來，石天軒豁出去一般伸出爪子拍著付輕寒的肩膀，才滿意的覺得又跟他親近了幾分，然后兩只褐色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就慢慢進(jìn)入了正題。

    “付輕寒，你要不要去我家做客？”

    “？”付輕寒被石天軒突如其來的問題問的愣住了。

    “上仙的洞府……小民只會洗洗衣服，怎么有幸能去……”

    “怎么？我都說了叫名字！名字！再說了，你明明就和我一樣都有元?dú)獾?，你自己就是‘上仙’，還叫我什么‘上仙’？不要這么見外吧喂！騙小孩子哦！”

    石天軒挪揄的挑挑眉毛，一臉不爽的發(fā)現(xiàn)自己這個‘新朋友’還是個死腦筋。

    “我、這……你、上仙、元?dú)狻?/br>
    付輕寒被石天軒的說法嚇了一跳，整張臉也嚇得時紅時白，一時間也不明白‘元?dú)狻汀舷伞癁槭裁磿新?lián)系。

    沒錯，付輕寒是知道‘元?dú)狻?，而且他自己也身?fù)元?dú)狻?/br>
    這也跟他去世的娘有關(guān)。

    雖然他娘對他并不好，但也從來沒短過他一頓飯，甚至有時候也會翻出屋里床下的木箱，從里面掏出幾本書給他講講，有時候講山海，有時候是武技，甚至還有一天講過在空中斗法的仙人。

    不過講這些的時候他娘的眼神一直是空洞的，他知道這只是她在講給她自己聽，但是也不妨礙從小早熟的他把這些東西記下來。

    他娘是在他九歲時候死的，留給他的是一間矮小昏暗的茅草屋，床下的那個裝著書的木箱，以及‘付輕寒’這個名字。

    付輕寒在他娘死之后就接手了給人洗衣的工作，閑暇的時候就翻出木箱把里面的書拿出來放在門口曬一曬，一邊挑幾本來看打發(fā)時間。時間久了，他發(fā)現(xiàn)在他看有些書的時候，身體里會出現(xiàn)一股氣流狀的東西，像小蛇一樣在體內(nèi)游動，后來看了書里的解釋他才知道那東西叫‘元?dú)狻?/br>
    他多了個心眼，把那幾本書鄭重地收好，更多的時候會翻來覆去的研究，而他可以隱隱感覺到身體里那股元?dú)庖猜兊帽纫郧案訅汛蟆?/br>
    這樣過了幾年，修煉出元?dú)獾母遁p寒力氣比常人的大的多，因此他也比別人洗的衣服多，偶爾還能去山上打些獵物給自己開開葷。

    他打心底里不想讓村里的其他人知道他這個秘密，靠洗衣掙的錢足以負(fù)擔(dān)得起他平時就節(jié)儉慣了的花銷。

    “元?dú)狻蜕舷伞⑹恰鞘裁搓P(guān)系？”

    付輕寒咬了咬牙，看著眼前這個看上去跟自己年紀(jì)相仿的少年，終于問出了心里的疑問。

    他不知道為什么眼前的‘上仙’能看出來他身負(fù)元?dú)猓贿^既然他說的這么平和，也許這位上仙不會為難自己？

    “咦？你不知道？”石天軒有些奇怪，眼前的少年不是散修教出來的么？

    “你這身元?dú)狻瓫]人教你？”

    看著付輕寒點(diǎn)頭，石天軒覺得自己剛剛交的這個朋友更加神秘了。

    先不說他是不是真的沒有人教，就算是有人教的，元?dú)馔饴哆@種狀況也足夠神奇的。而且這個人的反應(yīng)比別人有意思多了，他看著自己的眼神雖然也帶著恭敬，但是并沒有討好的意思。

    要是能拐帶到劍氣宗——那絕對不會無聊了！

    想到這里，石天軒滿臉真誠的盯著眼前的付輕寒。

    “這個很難解釋的，啊哈，你要不要加入劍氣宗？加入以后你想知道什么就知道什么。怎么樣？是不是很厲害？”

    “?。俊备遁p寒被突如其來的邀請弄得有些不知道作何反應(yīng)。

    讓自己加入劍氣宗？也就是說自己能跟‘上仙’們學(xué)本事了？

    即使付輕寒比較早熟，但是也只是個村子里長大的少年。他小時候已經(jīng)嘗過了人情冷暖，也嘗過了修煉元?dú)獾暮锰帲?，去了‘上仙’的洞府，一定會比他現(xiàn)在的生活強(qiáng)上很多。

    付輕寒又看了看眼前給出他邀請的石天軒，只因?yàn)榻o他的寵獸洗了個澡就如此優(yōu)待自己，總覺得對方似乎吃虧了呢。不過，這么小的孩子……雖然看跟他同行的都隱隱以他為首，可也不知道他說的到底作不作數(shù)。

    “上仙、額……石天軒，你難道不覺得我、我占了你的便宜嗎？”

    剛起了個話頭，在眼前人不滿的神情里又迅速改叫了他的名字，才在對方滿意的神色里把話講完。

    “怎么會！好兄弟，講義氣，我們是兄弟嘛，兄弟就應(yīng)該互相扶持，你說對吧！”石天軒滿意的看著眼前的人松動的表情。

    他石天軒出馬，就沒有辦不到的事兒。

    “……謝謝你。石天軒。”

    付輕寒愣了一下，然后滿臉誠懇地念著這個還不熟悉的名字，并把它牢牢地記在腦子里。

    于是，什么都不懂的老實(shí)人付輕寒，就被有目的的石天軒拐帶上了山。

    付輕寒入劍氣宗的事情在石天軒的指手畫腳下很快辦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跟石天軒這個主角沾上邊兒的都會帶上些‘金手指特例’，負(fù)責(zé)考核的外門長老在考核的時候竟然驚奇的發(fā)現(xiàn)付輕寒竟然是百年一遇的‘劍胎’體質(zhì)。他一邊感嘆小宗主小小年紀(jì)的逆天運(yùn)氣，一邊把這個消息傳給了劍氣宗宗主石濤。

    劍胎體質(zhì)之所以珍貴，是因?yàn)樗麄兲焐诠亲永飵狭艘荒▌σ?。無論是劍訣的領(lǐng)悟能力還是劍招的威力都在這縷天生的劍意下被無限放大，而這類人修煉道修一脈中的劍修也往往事半功倍。

    大喜之下，石濤直接把付輕寒調(diào)進(jìn)了內(nèi)門，也破例沒有責(zé)罰石天軒的私自下山。

    兩年后，松嶺，劍氣宗。

    黑發(fā)藍(lán)衣初露崢嶸的青年身姿挺拔，氣質(zhì)疏冷，眼神卻溫潤如昔。

    他靜靜站在劍氣宗主殿門外的白玉臺階上，看著眼前坐在臺階上甩著兩條腿的白衣人。

    兩年的時間，說不上短也并不算長，但也足夠很多東西成長和改變。

    付輕寒很珍惜兩年前那次來的意外的機(jī)遇，也知道自己前期基礎(chǔ)理論的不足。進(jìn)入內(nèi)門后，他一面認(rèn)真努力地對待劍氣宗眾位長老的指點(diǎn)，一面一頭扎進(jìn)劍氣宗的藏書樓像塊海綿一樣貪婪地吸收著他所能學(xué)到的一切。

    當(dāng)然，兩年里他一直堅持且最不會忘做的事情就是每日未時陪著滿大山晃蕩的石天軒聊天說話。

    “喂，付輕寒，你到底還是真的很走運(yùn)！”石天軒散漫的坐在白玉臺階上叼著根仙草吸得‘吱吱’響，一頭墨發(fā)被一枚描金的青色劍冠豎起在腦后，那張成長中還略帶稚嫩的臉上寫滿了不服氣。

    “你看你昨天一來，連最會做點(diǎn)心給我的素罄師姐都移不開眼睛了，明明我看起來才更帥一點(diǎn)！還有那個摳門的藥罐子！我們劍氣宗多少靈花仙草都給他煉丹了！到頭來就會給我吃仙草！舍不得那一顆顆口味好的靈丹似的！”

    “少宗主心情不好？”

    付輕寒筆直地站在石天軒身后，笑瞇瞇地看他發(fā)牢sao。

    眼前的石天軒神情比起兩年前更加耀眼張揚(yáng)，雖然說的話里滿是嬌慣出來的傲氣凌人，但并不讓他討厭。

    他覺得這個人本來就應(yīng)該這樣，在別人的保護(hù)下永遠(yuǎn)這樣有恃無恐自由自在的活著。

    “哎，也不是?！笔燔幱魫灥陌櫚櫣P挺的眉毛，才說道：“付輕寒，你說我是不是真的活不長了？”

    “怎么會！你別亂想?！备遁p寒收起笑低下頭，眼前打出一片陰影來：“明日‘幻仙小秘境’開啟，宗主一定會拿到‘混沌聚魂傘’的?！?/br>
    “其實(shí)拿到拿不到不重要，我就想著我既沒娶老婆又沒成霸業(yè)的，做男人做到這份上還真是失敗透了?！?/br>
    石天軒一邊說著很不符合這個年齡段應(yīng)該說的話，一邊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抬高了聲線。

    “啊呀啊呀~這日子真是太無聊了！付輕寒，我們找點(diǎn)樂子去！今天去靈藥圃拔了藥罐子的仙草然后把他的丹藥全偷出來喂小白去！”

    小白就是當(dāng)初石天軒抓到的小獸，兩年時間并沒有絲毫變化。不過也算跟石天軒混熟了，也不再想著跑了，甚至還在一年前跟他簽了靈獸契約，也直到那時候，石天軒才知道這小東西竟然還是只靈獸。

    “少宗主……”付輕寒低聲喊了一句，又不知道要說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