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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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念及此,心下更是熾熱,想著要交好許寧,無論如何也要為自己侄子鋪出一條錦繡路來才是。安置侯行玉歇下后,便與許寧去了書房——少不得暗暗給許寧說了些宮中秘事,再看許寧神態(tài),仍是和氣得很,卻聽得十分仔細(xì),偶爾還會問幾句,說話卻點(diǎn)水不漏,絕不褒貶任何人。他心下洞然,越發(fā)覺得此人交得值,觀其人行事說話,只怕來日位列三公,出將入相,不免又多了幾分真心,拉著許寧低聲道:“皇后娘娘如今十分賢德,卻是正給皇長子殿下物色老師,許學(xué)士若是有心,侯某可建言一二?!边@皇子師卻是許多大儒求之不得的美事,一則說明學(xué)問得到了皇室的承認(rèn),二則即便皇子不能上位,只要未參與謀逆,也絕不會連帶到老師身上,即便告老致仕,也因當(dāng)過皇子師,會有多少學(xué)子趨之若鶩來請他指點(diǎn)講學(xué),斷不會日子過差了,是個造福子孫的事,更何況如今是皇長子的老師,這位很可能是未來的皇太子,甚而登基為帝,到時候曾為天子師,那可是能青史留名的,可以說侯云松是拋出了一個極有誘惑力的籌碼,算得上極有誠意。 許寧面上含笑道:“本朝大儒名士無數(shù),小子微末學(xué)識,比之列位大學(xué)士,正如螢火比之日月,何德何能,堪當(dāng)太子師?”神情淡淡,全無一絲該有的激動之色。 侯云松心下微微一頓,不敢相信這樣多少讀書人夢寐以求的事,他居然毫不動容,心念數(shù)轉(zhuǎn),試探道:“如今雖然宮中貴妃娘娘十分得寵,卻膝下僅有公主一名,官家待皇后娘娘十分敬重,對皇長子也是十分關(guān)切的?!?/br> 許寧微微一笑:“并非許某不識好歹,辜負(fù)了公公美意,實(shí)在是……說句私底下的話,公公莫要怪我輕狂,皇后娘娘,恐怕在皇長子師上,自己是拿不得主意的吧?” ☆、第108章 春摘榆錢 侯云松聽到如此狂悖之語,驚得目瞪口呆,許寧含笑道:“公公不嫌棄,許某也說幾句心里話,還望公公勿怪,娘娘如今在宮里,上有太后官家,外有群臣,皇長子師一事上,只怕她做不了主的,到時候白白讓公公忙一場,得不償失,許某年紀(jì)尚輕,學(xué)問也不過是微學(xué)末進(jìn),實(shí)當(dāng)不得皇后娘娘厚愛?!?/br> 侯云松啞然,心知許寧說的話倒是實(shí)在話,不免有些悵然。 許寧笑道:“公公莫要嫌許寧交淺言深,我也是真心替公公著想,娘娘一貫是要做個賢德人的,若是如今做不了主,還非要強(qiáng)出頭推出人來,到時候倒要讓侯大人無端遭人怨恨,倒不如韜光養(yǎng)晦的好,如今太后曾垂簾聽政過,朝中也頗有幾位大人信服她,也還年輕得很,只怕皇后娘娘要熬到皇長子出頭,也不知是什么時候,我勸公公還是多想寫法子領(lǐng)些有進(jìn)項(xiàng)的差使,為行玉積些家事倒是真的,犯不著去攪合這些事,與人爭這肥rou吃?!?/br> 侯云松沉吟許久,才拱手對許寧道:“許學(xué)士一言,驚醒夢中人,實(shí)乃金玉良言,侯某感激不盡,今日夜深,不敢再擾,先告辭了,改日再登門請教,小侄還請多多照應(yīng)?!?/br> 許寧含笑道:“只求公公不嫌許寧妄言便好,大家都是為了孩子,不得不穩(wěn)妥起見,還望公公海涵。” 這句話儼然將侯云松當(dāng)成一樣都是為孩子著急的親長,說得侯云松心里極為熨帖,宦官心中大多自卑于沒有后代,他這些日子辦了過繼的大事,侄兒待自己也算得上親昵,未來卻仍是覺得空落落的并沒有著落,然而今日這事一出,雖然侄兒受了傷,卻意外結(jié)交了一名文臣,雖然籠絡(luò)不成,卻難得坦誠相待,對侄子更是頗為上心,他仿佛感覺到了侄子的前程光明一片,而自己年老也算有依有后,于是與許寧拱手道別,各有心腸。 晚間蓀哥兒一直睡不安慰,寶如抱著他與許寧在大床睡,淼淼其實(shí)也嚇到了,只是她到底年紀(jì)長一歲,又已略略懂事,在小荷輕聲誘哄中睡了。 許寧回屋的時候,蓀哥兒已睡著,手緊緊摟著寶如的手臂,縮在寶如懷里鼻息輕淺,許寧看到寶如面色憔悴,顯然也累得夠嗆,柔聲道:“累壞你了吧?快歇下吧。” 寶如低聲道:“沒事,今兒也是嚇著了,蓀哥兒剛才還嚷嚷著要找乳嬤嬤。” 許寧面色寒了下,沉聲道:“這乳母等她傷好后還是賞些銀子讓她回鄉(xiāng)吧,太不穩(wěn)重了些,我后來問過了,她自己不慎重,擦了新買的香蜜,卻引來了蜂子追她?!彼麄兎蚱薅似饺找回灢缓拖氯似蛬D計(jì)較,頗為優(yōu)容,此次受了這般大驚,卻很難不遷怒,寶如默默撫摸著蓀哥兒,沒有反對。 許寧輕聲道:“心里難受?” 寶如嘆了口氣道:“我不明白,一個能奮不顧身路見不平施以援手的人,是如何會變成前世那樣的惡霸紈绔?!?/br> 許寧冷笑了聲,卻沒和寶如說什么,只道:“他既然救了蓀哥兒,我也不會無端和他過不去,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只是若是他有什么非分之想,那我可不會和他客氣!” 寶如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心事重重,許寧柔聲道:“你莫要覺得困擾,他在外院住著,你若是不想見他,只要打點(diǎn)好飲食起居便好了,我將他放在裴瑄那院里,自有安排,既然機(jī)緣巧合,之前的計(jì)劃便要改一改,你只管和從前一般教養(yǎng)孩子便好。”一邊又有些微酸 寶如輕輕嗯了一聲,閉了眼睛,長發(fā)長長披著,臉色有些蒼白荏弱,她一貫好強(qiáng),難得出現(xiàn)這樣的軟弱之態(tài),許寧解衣上了床,倚在她身邊,伸手輕輕將她和孩子都擁著,低聲道:“不要再想前世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你看如今孩子也沒事,他也沒機(jī)會對你做出前世那些事情了?!?/br> 寶如有些茫然道:“我只是在想,前世,我該不會殺錯人了吧。” 許寧臉色一整:“前世事前世已了,就算殺錯你也已償命,正所謂惡因自然有惡果,就算不是他做的,也總和他看上你有關(guān),性惡的人絕不會只做一次惡,我們只冷眼看著好了,若是他那伯父做的,我也有辦法整治他?!?/br> 寶如閉了眼睛,明明困倦得很,卻睡不著,許寧看她如此,抱緊她,她聞著許寧身上淡淡的香味,終于覺得有些安心下來,朦朦朧朧睡著了。 第二日一大早寶如起身,精心做了玫瑰蒸餅,魚rou粥和雞茸湯包,因著兩個孩子長牙齒,寶如這些日子很少做甜點(diǎn),兩個孩子眼巴巴地看著寶如切著那玫瑰色半透明的美味蒸糕,口水滴答,卻一人只能拿了一小片,眼淚汪汪地看著寶如將點(diǎn)心全都端走,親自送去給前院。 連許寧都不由有些醋,抱怨道:“那雞茸湯包我也喜歡吃?!?/br> 寶如白了他一眼:“不好做,只做了一籠,先給侯小公子吃了,等你散朝回來就有的吃了?!?/br> 許寧登時感覺到了地位的嚴(yán)重下降,落寞地上朝去了。 散朝回來,許寧回屋換了衣服,問丫鬟:“夫人呢?” 他們這次進(jìn)京又重新買了幾個丫頭,一個綠蕉,一個青柳是在屋里伺候的,名喚綠蕉的慌忙回道:“夫人帶了大小姐、少爺在前頭與裴大人、侯小公子說是打榆錢下來吃呢。” 許寧換了便服便往前院去,果然遠(yuǎn)遠(yuǎn)看到裴瑄站在樹頂,身姿如槍,一只手提刀,卻并沒有在打榆錢,待到走進(jìn)了抬頭看到許久不見的唐遠(yuǎn)一身短打在上頭提了個筐兒在扯榆錢,兩個孩子在下頭又笑又叫,指著樹上要摘這摘那,唐遠(yuǎn)便扯了榆錢往下扔,蓀哥兒與淼淼屁顛屁顛地到處跑著揀,蓀哥兒看上去仿佛已忘了昨天受的大驚了。寶如則與侯行玉坐在一旁長椅上,寶如膝上有著幾串榆錢,兩人之間距離離得還算遠(yuǎn),總算沒讓許寧再次吃老醋。 裴瑄遠(yuǎn)遠(yuǎn)看到許寧進(jìn)來笑道:“許相公來了?!?/br> 淼淼平日里最是黏父親的,白嫩手里捏著幾串榆錢飛撲過來,許寧一把抱起她來笑道:“怎么想到要吃榆錢了?” 寶如笑道:“也是今兒和侯小公子聊天,他說到這樹上的榆錢結(jié)得好,不吃挺可惜的,我想著橫豎閑著,不若做一些來大家吃個新鮮,也是許久沒做這個了?!?/br> 侯行玉臉上微微有些發(fā)紅道:“我也是隨口說的,我小時候家貧,一到開春摘野薺菜、扯榆錢、拔甜草根,捋椿芽,四處找口糧,這東西算是難得還能吃過入口的,想來許大人是不稀罕這樣賤物的……” 許寧道:“任它甚么賤物,到拙荊手里,那也能做成美味佳肴?!?/br> 寶如臉一紅:“這東西不管怎么做也無非是和著玉米面蒸上或是裹了雞蛋面油炸,要么便做成餡餅,還能做出甚么花兒來?!?/br> 許寧在外人面前一貫莊重肅然的,今日卻仿佛忽然輕浮起來:“夫人做的,那自然都是好的?!?/br> 寶如被許寧的厚臉皮驚呆了,心知肚明這是又吃起陳年老醋來,便拿了那筐子榆錢起來道:“我先去做些吃食,你帶著孩子頑吧。”說罷便去廚房。 許寧自覺勝利,志滿意得,一邊逗著孩子一邊與唐遠(yuǎn)說話:“便是要考武舉人,也是要念書的,我托人讓你進(jìn)太學(xué)如何?” 唐遠(yuǎn)有些遲疑道:“聽說那里頭不少官宦子弟,我不想去,還是就在外頭就學(xué)好了,我學(xué)問上并不大長進(jìn),進(jìn)去要被人笑?!?/br> 許寧笑了聲:“誰笑你,你就打他?!碧七h(yuǎn)睜大眼睛,裴瑄一旁放聲大笑,侯行玉怯怯道:“伯父也讓我入太學(xué)讀書,我也有些怕,伯父還是堅(jiān)持?!彼m然對伯父親切,卻也知道伯父被人看不起,自己以宦官養(yǎng)子的身份進(jìn)去就學(xué),只怕要被人看低,心中十分害怕,又不敢推卻伯父的好意,如今受傷了能不進(jìn)學(xué)正松了一口氣。 唐遠(yuǎn)被許寧開導(dǎo),原也不是個拘泥怕事的人,便笑道:“不若侯小公子與我一同入學(xué),也算有個伴兒。” 侯行玉沒想到唐遠(yuǎn)會邀他,有些結(jié)巴道:“真……真的嗎?你愿意和我一起?”一邊又有些遲疑,恐怕唐遠(yuǎn)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猶猶豫豫道:“我伯父的身份……你和我一起,怕被人恥笑……” 唐遠(yuǎn)滿不在意道:“沒聽我姐夫說么?誰笑我們,我們就打他!” 侯行玉抿了嘴也笑了,幾個人說得正開心,卻看到有仆婦進(jìn)來通報:“外頭有侯姓夫婦帶著孩子,說是侯小公子的生身父母,接了信知道他受傷了,特來探望?!?/br> 侯行玉“啊”了一聲道:“大概是我伯父通知了我爹娘?!毖劾锊挥捎辛它c(diǎn)期盼之意。 許寧便道:“請他們進(jìn)來吧。”一邊又對侯行玉道:“論理你家里的事我不該置喙,只是我看你嗣父既然待你甚好,又已過繼了,你該改口就要改口,他不勉強(qiáng)你改口是為你好,你若有心報他待你的恩情,卻該早日定下名分,你生身爹娘既已將你出繼,你合該喚他們叔叔嬸嬸,既然讀圣賢書,這禮上便莫要給人留下話柄了?!?/br> 侯行玉有些訥訥道:“我知道了,您說的是,就是一下子改口不過來,伯父……爹也不勉強(qiáng)……也就含糊著過了?!?/br> 許寧心內(nèi)卻有所觸動,自感身世,起了身喚仆婦來將兩個孩子帶下去,準(zhǔn)備見一見客人。 ☆、第109章 人來人往 過了一會兒果然見到一對夫妻和兩個男孩進(jìn)來,男子身子有些瘦削,臉上皺紋有些多,手腳粗大,顯然曾是個莊稼人,身上雖然穿著富麗堂皇的藍(lán)緞面料袍子,卻因不習(xí)慣穿長袍,總?cè)滩蛔∪チ媚桥勰_,而婦人則面目與侯行玉有些相似,也是穿了一身頗為華麗的簇新衣裙,頭上插著赤金首飾,兩個孩子身上也都穿著新衣服,卻都裁得有些大,顯然是鄉(xiāng)間的習(xí)慣,給孩子做的衣服總要做大些預(yù)留長大長高。 為首那男子一進(jìn)來便先看到了許寧,許寧雖然年紀(jì)輕,卻甚有威嚴(yán),旁邊知客連忙提醒道:“這是我們老爺許學(xué)士?!?/br> 他一對上許寧的眼睛,也不知怎的膝蓋就軟了下來,跪下來行禮道:“草民見過許大人?!彼砗蟮钠拮觾鹤踊呕艔垙堃舶萘讼聛?,許寧也不知怎的心里忽然一笑,自嘲了一下,上前扶起道:“起來吧?!币贿吅吞@的問了問他們的姓名,原來侯云松這名還是他從前伺候過的貴人賜下的名字,他弟弟名喚侯鐵牛,大家也喚他侯二,許寧說了幾句閑話,才對侯二道:“令兄在宮中當(dāng)差,難以照顧孩子,令侄救了犬子才受的傷,大恩不可不報,我們定會好好照顧他的,你們且也放心?!币贿呌洲D(zhuǎn)頭對侯行玉道:“與你叔叔嬸嬸見見,也不必太過勞累了,一會兒我吩咐廚房安排宴席,門房備好車馬,你叔叔嬸嬸用過飯后便備好馬車送他們回去,不必?fù)?dān)心?!?/br> 一邊施施然起了身,叫了侯行玉身邊兩個伺候的小廝過來敲打道:“好生伺候著,機(jī)靈些,莫要讓小公子累到了?!北闫鹕淼懒寺暫箢^還有公事,失陪了便出了院子,裴瑄和唐遠(yuǎn)早見勢避入了自己房中。侯二本來以為自己親生兒子救了這大老爺?shù)挠H生兒子,定能得到禮遇,沒想到這官爺和氣歸和氣,說話卻十分客氣疏離,自己想象中的感激涕零,重禮感謝,親自相陪,款待全家這樣的事情卻都沒發(fā)生。 細(xì)想起來自己見過最大的官兒也都是這樣架子大的,再說如今兒子已出繼,大概大哥對外說侯行玉是自己兒子了,人家的感激重禮自然也是要沖著大哥去,雖然知道名分上就是這個理兒,心下卻都不免有了些失落,賠笑著送走了許寧,才笑著對侯行玉道:“這位許學(xué)士待你可好?” 侯行玉有些不習(xí)慣一貫待自己冷漠的父親如此和聲細(xì)語,舌頭打了結(jié)一般的說了幾句,旁邊伺候著的小廝開口了:“許學(xué)士可是探花出身,最是知禮不過的,許夫人可是親手下廚做飯給我們哥兒吃,許學(xué)士更是親自看藥方,問太醫(yī)醫(yī)治情況,又贈了好幾本書給我們哥兒?!痹瓉磉@次侯行玉出事,侯云松回去立刻辭了那刁滑仆人,另外挑了最得力機(jī)靈會說話的小廝來許府伺候著,又挑了老成持重的仆人一旁指點(diǎn)。 侯二看到兒子如今雖然還是細(xì)聲細(xì)語的靦腆,但是看著適才那許學(xué)士也是一派舒緩溫和,說話輕聲細(xì)語的,兒子如今又一身華貴衣物,書童仆人一屋子伺候著,不由對這個兒子有了些敬畏,問了幾句傷口的事,兩個弟弟看他屋子里擺的用的穿的,無一不精美,都露出了羨慕的眼神,卻因?yàn)樯洗稳ズ钤扑赏庹臅r候剛被教訓(xùn)過,這里又是陌生府邸,不敢多說話,只是忍不住問他:“那許學(xué)士待你這么好,會不會以后給你官兒做啊,又或者像戲文上說的,把女兒嫁給你?” 侯行玉被嚇了一跳,慌忙道:“不可胡說!許大人的女兒才垂髫呢!大家小姐閨譽(yù)重要,莫要亂說?!?/br> 侯小弟臉上一鼓咕嘟了嘴兒,卻到底沒敢生氣,見過許大人和引他們一路進(jìn)來的人,才知道以前他們覺得侯行玉說話文縐縐酸溜溜的,結(jié)果這些大人們都是這般說話,語調(diào)舒緩,禮節(jié)嫻熟,氣勢威嚴(yán),而如今大哥也仿佛躋身于其中,儼然是個官宦小公子了,他們難免想著若是自己過繼了,是否如今能享這些榮華富貴的就是自己了? 不說侯家一家人如何羨慕嫉妒,又是如何叮囑侯行玉將來莫要忘了提攜兩個弟弟,侯行玉只是應(yīng)著,嘴里卻改了口將自己生身父母都叫叔叔嬸嬸,果然生父生母有些不喜,卻也說不出什么,只好蒼白地說些讓他好好養(yǎng)傷的話,只是吃過飯后,便被送走了,車上放了些不厚不薄的禮,并不失禮,卻也不十分親熱,與他們心中想著這般大恩無論如何也該能賺上個上百兩銀子甚有差距,少不得埋怨了侯行玉幾句。 寶如炸了那綠米分嘟嘟的一串一串榆錢,給侯行玉送過去,又給孩子們嘗了新鮮打發(fā)他們?nèi)ニ缬X,看到許寧從外頭回來,若有所思,寶如笑問:“什么事情呢?” 許寧含笑拈了個榆錢窩窩頭,嘗了口道:“倒是很久沒吃過了,只是今日看到侯行玉生父母,有些想起自己從前來。” 寶如笑了聲:“他父母莫非看到如今孩子得了你這大官兒的青眼,又有些后悔起來?莫非今日又鬧起來要?dú)w宗了?” 許寧搖搖頭又笑:“其實(shí)天下哪有這么多像我爹娘這樣的呢……再說了過繼與出贅也不同……有了出息一樣能幫扶家里……他們自然不會隨意反悔?!?/br> 寶如點(diǎn)頭笑:“那是,過繼不管怎么說也是要承繼香火財(cái)產(chǎn)的,妻妾任娶,當(dāng)家做主,你這出贅卻是賣身一般要聽妻子的話了,也難怪你忍辱含垢多年心里仍是不甘心?!?/br> 許寧看了她一眼,眼神難辨:“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算了,和你說這些陳年舊事做什么——前頭有帖子送過來,居然是秦娘子要嫁了?!?/br> 寶如一愣,又一喜:“她終于要嫁了?” 許寧點(diǎn)頭:“那邊聽說原配妻族里十分反對,他退回前妻所有嫁妝,又花了許多銀子打點(diǎn),那邊雖然沒有點(diǎn)頭,卻也沒有再站出來反對。兒女聽說也不喜,他卻提出了辭官,聽說他身上原有個甚么將軍的蔭封爵,提前將這爵位給了兒子,又把錢都分了給兒女分家,聽說打算婚禮舉辦后便要回鄉(xiāng)。” 寶如想了一會兒嘆道:“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也難怪秦娘子終于敢嫁,只是從良官妓再嫁,宴席恐怕沒甚么體面人坐席,我若是他們,還不如回鄉(xiāng)后再舉辦婚禮也少受人的非議些,畢竟還有原配的族人在呢,若是鬧大倒不好?!?/br> 許寧笑了下道:“這京里不合禮節(jié)的事還少么,本朝就有軍妓梁氏從良嫁人,以妾室之身得封國夫人的前例在,又有連妾室都封了誥命的重臣呢,他既辭官,自然無人理他要娶何人,也算得上用心良苦,到那日我們?nèi)プ??!?/br> 寶如抿嘴一笑:“這樣也好?!币贿吪c許寧熱絡(luò)說起要送的禮來,倒是真心替秦娘子高興起來。 ☆、第110章 半生已過 許寧和寶如最終是沒能去成婚宴。? 因?yàn)榍啬镒幽沁吽蛠砹搜赞o懇切的書信,道婚帖是男方那邊的意思,自己雖然感激他的用心,卻不得不想得更多一些,婚禮當(dāng)日只簡單請了一些親族好友,略略擺了幾桌,拜過天地祖宗,成了名正言順的夫妻。 寶如有些怏怏,許寧笑道:“這是她周全通透之處,她既是決心嫁了,那便要為今后日子打算,男人為他做到如此,自然是不愿意委屈她,要給她個正大光明的婚禮,只是若是大肆鋪張,她淪落教坊多年,若是席上有她從前的恩客主顧豈不難堪?又或是席上有些從前的姐妹,京里但凡有些層次的人家誰愿意去和這些人一同吃席?又或是有來了才發(fā)現(xiàn)不妥的,倒結(jié)下仇來,反倒是白白惹不快活,既然是如此重要,當(dāng)然要周全各方,皆大歡喜才是。她過后必會另外設(shè)宴請席,到時候再賀她不遲?!?/br> 寶如嘆了口氣,將原本備好的禮遣人送了過去。她前世今生,只得這一個良師益友,雖然這一世因?yàn)榉N種原因與她不再和前世一般,卻仍是待她與別人不同。 過了幾日果然秦娘子夫婦在家中設(shè)宴單獨(dú)請了許寧和寶如、裴瑄、盧娘子、唐遠(yuǎn)諸人,因著侯行玉住在許寧家,聽得此事,少年家本就以此為傳奇韻事,不免也有些向往,許寧便也帶了他同往。 秦娘子丈夫名喚馮西平,年已過四旬,相貌清俊,眉峰深刻輪廓深邃,為人沉默寡言,卻看得出態(tài)度十分誠摯,與秦娘子并立于門口迎客,舉止禮節(jié)絕無敷衍。他對許寧及寶如深深施了一禮道:“拙荊得許學(xué)士援手,得脫風(fēng)塵,又予以衣食之業(yè),這些年照應(yīng)之恩,米分身難報,今后若有在下能效勞的地方,只管開口,無不盡力而為,以報恩情?!?/br> 許寧笑道:“不敢當(dāng),一飲一啄皆有前定,我不過是因?yàn)槌鍪瞬槐愠雒娼?jīng)營商鋪,拙荊又要照顧孩子,經(jīng)人介紹知道秦娘子于這上頭頗有造詣,才請了秦娘子來替我掌著香鋪,她經(jīng)營香鋪香坊,這些年盡心盡力,一毫不爽,盈利頗豐,十分得她之助益,如今她要與你回鄉(xiāng),我正愁著不知去哪里再找這般人才呢?!?/br> 秦娘子笑道:“不敢當(dāng)此贊譽(yù),這幾年我也一直在調(diào)教人手,頗有幾個能拿得出手的人才,香鋪運(yùn)營只會蒸蒸日上,恩公只管放心便是?!?/br> 許寧一笑舉手作揖,主客一同進(jìn)入花廳,廳內(nèi)分設(shè)男女二席,中間隔了屏風(fēng),菜肴自然是極盡豐美,秦娘子在里頭陪著寶如、盧娘子入座,外間男子則由馮西平陪著許寧、裴瑄等人。 席間賓主交談甚歡,唐遠(yuǎn)是個跳脫的性子,少不得問馮西平道:“馮大人怎么這么些年都不忘記秦娘子?”他問得直率,馮西平顯然是個內(nèi)斂的人,聞言臉上一紅,卻看到席上眾人都看著他,連屏風(fēng)里都沒了細(xì)語,顯然都極為好奇,他輕輕咳嗽了聲道:“原本我家是高攀的,兩家同鄉(xiāng),小時候祖輩有些來往,祖輩因著交好給我們訂了親,鄉(xiāng)間不似京里規(guī)矩這般分明,我們又訂了親,來往頗多,那會兒也還小,兩小無猜,感情甚篤,后來她隨父進(jìn)京,有名門求娶她,她父母動了退婚的心,她卻堅(jiān)拒了只守著我,沒想到后來家門巨變,她家入了重罪,她被發(fā)賣。家里長輩管束得嚴(yán),贖她不易,她又十分倔強(qiáng)再不肯見我。聽說她被人贖走,也不知?dú)w于天涯何處,原也想著這輩子就這般了,斷了念成婚成家,有妻有子,各有人生。誰想到一次上元夜,路過寶豐樓,聽到歌唱,雖已過了這樣多年不見,我卻仍是一聽便知道是她。那時候……”他頓了頓,似乎有些不習(xí)慣情感流露,過了一會兒才道:“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這樣多年,我還是沒有放下她。” 外頭侯行玉似乎被這感動了,鼻子里微微發(fā)酸,馮郎君這簡單幾句話說盡兩人半生,卻莫名有著難以言表的纏綿悱惻。許久才低聲道:“馮郎君好生癡心?!?/br> 馮西平自嘲笑了下:“癡心不敢當(dāng),她淪落之時我未能拼盡全力救她,如今雖全力謀一個自由自在,卻財(cái)產(chǎn)盡散于兒女,不敢說給她過富足生活,只求一個兩心相知,不負(fù)彼此,一輩子很長,所以希望有人陪著,一輩子又太短,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時光過得太快,轉(zhuǎn)眼半生已過,前半生為家族為兒女,后半生,我也該為自己的心過一過了?!币贿厖s又舉杯:“列位青春正好,愿你們都惜取眼前,得償所愿罷!” 幾人聽了都有些若有所思,許寧笑道:“只誤了半生,還好……只怕白白誤了一生,再也沒有重來的機(jī)會?!北娙瞬恢@言語中大有深意,唯有寶如在里頭持杯,想起自己與許寧這兩世,秦娘子與前世不同的這一世百感交集,人生際遇,實(shí)在難以言說,連秦娘子眼圈也微紅,只知倒酒。 一時賓主觥籌交錯,酒過三巡,都有些酒意上頭,男客們便到了前院書房敘話,女客們則出了花廳在園子里賞景,如今已入了夏,園子里綠濃紅稀,景致十分優(yōu)美,秦娘子和寶如、盧娘子沿著石階一處亭子來觀魚,也算說些悄悄話,寶如笑道:“恭喜得償所愿,得歸良人?!?/br> 秦娘子抿嘴含笑,她今日一改從前素服青裙,穿了件淺淡桃紅色的留仙長裙,頭上梳著留仙髻,插著一朵盛放的石榴花,眉間洋溢喜氣,腮如紅荔,唇似含蜜,明艷照人。盧娘子卻面有憂色,輕輕問道:“那邊的子女如何?可好相與?” 秦娘子輕笑了下,也輕輕道:“自然是有意見的,誰愿意正兒八經(jīng)地喚個從良的妓女為母親呢。為了原配外家那邊沒口舌,他將原配的嫁妝如數(shù)封好退回岳家,那邊嘴上原是叫得厲害,道要鬧去兩家宗族,后來看到這許多妝奩回去,卻也渾然忘了原配的子女了,雖然絕不登門,卻也收下了,依稀聽聞嘴上倒是答應(yīng)說拿回嫁妝也是要分給原配的子女,聽說實(shí)際只給了一點(diǎn)兒。他便拿了他多年財(cái)產(chǎn)來給他一子一女分剖明白,道是原配那邊的嫁妝由他一律貼還給兩個孩子,將這一房的房產(chǎn)鋪?zhàn)犹锂a(chǎn)一一分剖明白,爵位又提前讓給了兒子,又明說了不讓他們到我跟前伺候,只是外邊該盡的禮盡了便好。” 盧娘子道:“若果然能兩下相安倒好。” 秦娘子笑了聲:“哪有這般天真呢,男人心大,總以為自己子女乖巧孝順,總會給他這老父面子,他又已將財(cái)產(chǎn)分剖明白,其實(shí)內(nèi)宅那些彎彎繞他哪里懂?才進(jìn)門幾日,中饋都是媳婦主持,家里上下也不知給我出了多少難題,奴仆盡皆使喚不動,用度開支一律拖延卡著?!?/br> 盧娘子憂心道:“你怎么辦?” 秦娘子一笑:“過幾日便要回鄉(xiāng),我才懶得和他們小輩生這些閑氣爭個長短,東西沒有我自有,奴仆使喚不動我自帶,錢財(cái)一律不從她那里開支,那么多奴仆,賞錢開厚些,自然有人跑腿奉承,誰會和錢過不去?不過他那邊我是一絲沒說,他還以為他將兒女都擺平了,兒女孝順,正高興著呢?!?/br> 寶如笑道:“所以還是有錢腰桿子最硬,回鄉(xiāng)也好,到時候你們夫妻自在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