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玩你?你算什么東西?”蔣閻一改之前的笑臉相迎,面無表情地垂下眼,用盯螻蟻的眼神盯著他,只是語氣還堪堪地保持溫和,卻因此聽上去更不寒而栗。 “一條附在尸體上的蛆,我嫌手臟。” 樓宏遠來時喝過一點酒,聽到這話,酒意直沖上頭,青筋暴起地揚手直沖他的面門甩過去。 蔣閻輕巧地一偏頭,游刃有余地后退兩步。嘴上繼續(xù)不緊不慢地說。 “有件事情你不知道吧。奶奶不是因為摔跤去世的?!?/br> “其實,是她知道你進了局子,氣得心臟病發(fā)走的。我才因此進了福利院?!彼蛔忠活D,“而且我告訴她了,是我舉報的。” “怎么樣,爸爸,是不是很為自己作jian犯科的人生感到自豪?” 殺人誅心。 一把看不見的刀插在樓宏遠的心口上,縱然他的心臟小到難以捉摸,但還是有的。 他這一生中最在乎的人就是他的老母,她總嫌他沒出息,賺不到什么大錢,那么他就證明給她看看,她兒子能有多牛逼。 為此他不惜鋌而走險,但同時,他又貪生怕死。 想來想去,便宜兒子就在這時成了一張最好的擋箭牌。 反正,也是哪個不知名跟他搞過的馬子生下來,扔在他門口的。如果不是老母勸說他留下,他早就挖個坑把他埋了,養(yǎng)他多麻煩。 反正死了,總還可以再生。找個女人搞一搞還不簡單? 因此,當那個小不點真的被埋在盜洞下時,他并不感到多遺憾地就松了手。 樓宏遠不會想到,小不點還能夠茍延殘喘地爬回來。 不僅爬回來,還帶來了一撥警察。 他手上的魚眼相機,拍攝了他們每次讓他下盜洞時的情況,證據(jù)確鑿。 而他之所以沒有第一次就交給警察,是因為他知道,引蛇出洞后,得亂棍打死。只有一棍,是打不死的。 小男孩降臨人世,第一次學(xué)會看的文字,不是爸爸mama,不是平安喜樂,不是那些積極美妙的陽光詞匯。 而是法律上一行冰冷的文書,記錄著:若多次盜掘古墓,會被判十年以上的刑期、無期徒刑或者死刑。 不然,就只可能是輕飄飄的罰款或刑拘。 所以,他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進行每一次的收集。 到流沙快將他活埋的這一刻,他知道,好運氣到頭了。 真的要面臨死亡的這一刻,他無聲地嘶吼,老天爺,讓我活下來!這輩子當條狗也行,至少讓我先活下來好不好。 ……我還有一包小浣熊的干脆面藏在床底,沒有吃完。 ……我還沒有,親手了結(jié)這一切。 人的執(zhí)念是無比強大的,他不吃不喝,僅憑著一絲洞內(nèi)的氧氣,居然堅持到有人發(fā)現(xiàn)他的那一刻。 他不知道過去了幾個小時,又或者是幾天。在他的意識里,就像是經(jīng)歷了一次跨世紀的輪回。并且留下了后遺癥,從那之后身體素質(zhì)變得很差勁,動不動就容易生病。 但看著男人被警察拷著推入警車的那一刻,他想,這次輪回是值得的。 他終于不必再墮入畜生道了。 然而,男人在跨進警車前,惡狠狠地扭過頭來。 “你給老子等著,老子出來,一定,是一定他媽弄死你。你別給我抓到?!?/br> 蔣閻瞇起眼睛,模仿著他的語氣,又重新念了一遍這句話。 “我一直等著你弄死我呢??墒浅霆z的第一面,你怎么沒弄死我,反倒巴著我要錢呢?”他嗤笑,“如果我不姓蔣,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 “——你以為你姓蔣,我就真的不舍得殺你?你去地下給我媽磕頭!!” 男人狂怒地隨手抄起放置在餐桌上的刀叉,新仇舊恨,通通涌上來。 他們是血脈相連的父子,只是連通他們的不是血管,而是刺進對方身體的武器。 刺進去,血就噴出來,以這樣的方式反哺。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看著刀叉扎進脖子的那一刻,蔣閻笑了。 他沒有躲,沒有反擊,而是更往前湊近一寸。 我再也不會害怕了。 我不要殘喘,不要狼狽,不要不體面。那些上輩子的東西,盡管它磅礴,但凍結(jié)在冰川的基底,再也不必浮出水面。 黑色的百合沾染上血色的氣息,變成了紅玫瑰。他得償所愿地在這一瞬間的疼痛里,再度會面了十多年前的自己。 縮在床板底下,面目表情地目送著裝載男人的警車嘀唔嘀唔離開,一邊揉碎了僅剩的那包浣熊干脆面。 胡椒粉竄上鼻腔,小男孩把臉埋進袋子,深吸一口氣,然后,盡情地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這一回,再沒有人抄著啤酒瓶往他身上砸,粗聲勒令他閉嘴。 * 蔣閻這一失蹤,直接音訊全無了兩個禮拜。 其間只發(fā)過一條消息,說自己需要閉關(guān)一段時間做模型,暫時不見面了。 姜蝶也怒了,憋著自己也不去找他。買的那套護士服也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徹底扔進了垃圾桶。 盧靖雯勸慰她別多想,但是前腳有女人的緋聞,后腳又對她這么冷淡,她很難不多想。 怨氣像雪球越滾越大,卻在久違的,見到蔣閻的這一刻雪崩。 當時她剛好下課從學(xué)?;貋恚安阶呱哮x鴦樓的階梯,在拐角的平臺愣住。 只有一盞路燈的夏日夜晚,蔣閻背對著她,手臂擱在帶銹的欄桿上,穿著并不合身的寬大襯衫,夜風(fēng)將他后背的衣服吹得鼓脹,這么看去,竟然隱約像一只白色的,隨時要在風(fēng)里起飛的蝴蝶。 蔣閻聽到腳步,轉(zhuǎn)過身來。 她下意識地看向他手上抱著的花盆,里頭栽種著一株嬌艷欲滴的蝴蝶蘭。 他把花盆遞過來,說:“來向我的蝴蝶賠罪?!?/br> 姜蝶不想接,視若無睹地想擦身過去時,卻掃見他脖子上的一圈繃帶。 因為夜盲的緣故,剛才她還恍惚以為這是他的衣領(lǐng)…… “這是怎么回事……?!” 她緊張地仰起臉,完全忘了上一秒自己還非常生氣。 蔣閻放下花盆解釋:“其實前一段時間,我在養(yǎng)傷。不想你擔心就沒告訴你實話?!?/br> “傷?!” “小傷?!彼麖堥_雙臂,“所以,讓我抱一下。抱一下就好了?!?/br> “你能不能認真點,到底怎么回事!小傷怎么可能消失這么久?!” 蔣閻嘆了口氣,主動上前一步,把眼前快急哭的人攏進懷中。 他的嗓音混在夜風(fēng)里,含糊地說。 “運氣不好,遇見一個正在犯病的精神病,被他不小心攻擊了?!?/br> 這太離譜了。 姜蝶目瞪口呆:“哈……?精神病偷跑出來了嗎?!” “不,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有病?!?/br> 蔣閻仰起臉,看向天上的月亮微笑。 “但經(jīng)過這次發(fā)病,就得關(guān)回精神病院,不能再出來害人了。” 第46章 最好的時光 知道蔣閻玩失蹤和什么女人根本沒關(guān)系,而是受傷之后,姜蝶又愧疚又生氣。 她嚴肅教育了蔣閻好一通,警告他如果再對自己隱瞞這類事,她就干脆在他脖子上再來一刀。 蔣閻便悶笑:“這么辣?!?/br> 姜蝶忍不住想起那件被扔掉的護士服,心說真正辣的你怕是還沒見到呢,但你也休想再見到,這就是你不聲不響隱瞞的懲罰。 至于饒以藍提到的那件事,她把它壓了下去,不再在意。 畢竟她下學(xué)期就要去巴黎,而距離期末結(jié)束,只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這段限定的期限,她不想將任何的不愉快加入到這段關(guān)系的記憶中。 畢竟她和蔣閻在一起的日子那么短暫,如果分開一年,又是隔了六個小時時差的異國,那么她和他構(gòu)筑起來的幾個月的感情經(jīng)得起消磨嗎? 她很早就在思索這個問題,但她又肯定不會放棄自己能出國的機會。那么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可能的在這段時間內(nèi),讓他們的關(guān)系加碼到堅不可摧。 懷疑、猜忌、爭吵……這些傷筋動骨的負累就顯得多余。 她希望自己能帶給蔣閻的,是信任,溫暖,平和。希望他會認為自己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小福蝶,希望他想起與她有關(guān)的回憶,都能嘴角掛笑。 因此,她心機地制定了一個計劃,叫“與你一起完成的第一次”。 然而令姜蝶沒有想到的是,提出要主動去做這些事的人會是蔣閻。 他的傷勢還沒好透,突然就發(fā)微信問她要不要晚課結(jié)束后去壓馬路。 接著連下來的一段時間,都會時不時地來問她看海嗎或者爬山嗎。 姜蝶覺得不對勁,一看,這怎么和自己從網(wǎng)上扒下來的要做的事如此重合。 ……他不會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吧? 但是,這怎么看都不太像蔣閻能做得出來的事…… 她腦補他埋頭在百度上一本正經(jīng)地搜索情侶要一起去做的一百件事指南,然后逐條對照哪些做過哪些沒做過,忍不住覺得好好笑。 因為,她總覺得,該費心加碼的那個人肯定是自己,輪不到他來擔憂。 原來……在這段感情中,并不是她一個人在未雨綢繆患得患失。只是他隱藏得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