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在你們控制世界之前
降臨基金會的聚會在午夜鐘聲響起之前結(jié)束了。 林槐站在賓館樓下, 眼睛看著夜色中灰沉沉的老城區(qū), 耳朵里響起了最后發(fā)言的那幾個人的話: “我的爸爸被超載的大貨車撞死, 司機賠了保險的錢。后來, 我卻又看見那家貨運公司的司機,托著超載三倍的貨物,開著改裝貨車在路上飛奔……他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剎車……我恨他們。” “我曾是一個醫(yī)生。病人告訴我她掛不到號,求我……我好心給她加了塞, 她卻覺得我開檢查單是在坑她,舉報了我,我失去了工作,也失去了孩子……” “我的父親是一名護林員, 他死在和偷獵者的戰(zhàn)斗中。偷獵者一槍打死了他,踩著他的尸體走過去,而那只他經(jīng)常投食的野鹿被打傷后, 卻含著淚流著血倒在地上,舔已經(jīng)死去的他的身上的傷口……” “人類都是貪婪的,可怕的,比起人類,鬼物可愛多了……” “我倒是不覺得鬼物可愛,我只是討厭現(xiàn)在的世界,這個死氣沉沉的世界。人從出生開始就已經(jīng)被決定了自己的一生,所有行為活動都只是在同一個框架之內(nèi)掙扎而已。你生活著,進入學(xué)校,工作, 996,生育下一代,再看著他們度過同樣的一生……你永遠處于自己的階級里,所謂的‘后浪’的生活與你無關(guān),你只能用力地讓自己不被浪花掀翻到更差的生活里去……” “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br> “且沒有意義?!?/br> “生活的意義是什么呢?我不知道,有時我想,假如生活可以被編輯就好了……” 有冰冷的觸感落在睫毛上,林槐抬起眼來,看見從天上落下的雪花。 下雪了。 他的肩膀傳來輕微的碰撞感。林槐回過頭,黑傘下,黑桃a正看著他,對他笑。 林槐也笑了:“程予安?!?/br> “奇怪,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我的呢?”程予安說著,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面具下所露出的,果然是那名青年的臉。 “別做出一副終極大boss被拆開偽裝的模樣好嗎?!绷只遍e閑地道,“把邀請函給我的人,不就是你嗎?讓程予嫻把紙條給我的人,也不就是你嗎?你從一開始就沒有害怕過讓我發(fā)現(xiàn)你的真面目,不是么?既然如此的話,就別做出一副自己很厲害的樣子了?!?/br> 程予安:…… “對于今天的集會,你感想如何?”他道。 “一群厭世者的集會?!绷只甭柭柤纭?/br> “厭世者?”程予安咀嚼了一下這個詞,突然笑了,“在外人看來,他們是厭世者,然而在我們看來……” “他們有一種無雙的熱情與生命力?!背逃璋驳溃澳阒烂??越是絕望的人,便越是期待著改變。你原本應(yīng)當和他們很有共鳴才對?!?/br> “惡者不得懲,善者不得償。你指的是這個意思么?”林槐道。 他的手指玩著自己的圍巾,漫不經(jīng)心道:“你們以靈異愛好者為由聚集人群,卻又從中篩選出對現(xiàn)實極為不滿絕望的人,再以無辜者為媒介,使得鬼物從聚集地被帶出,使得鬼物在世界上蔓延。你們打算讓靈異事件遍布這個世界……這就是你們想要的改變嗎?” 他笑了笑:“我不覺得我會和你們有任何共鳴感,雖然這個世界有時候很糟糕,但我完全沒有要改變這個世界的意思。和你們比起來,我更加想過平靜的生活……” “真的么?”程予安道,“我想你誤解了我們的意圖?!?/br> 林槐冷冷地看著他。 “我們并不打算毀滅這個世界。我想,你之前大概是誤以為我們是《三體》小說里的eto組織?想要引入三體人——又或者靈異世界,來徹底毀掉令人失望的現(xiàn)實。這太中二了,我上次升起毀滅世界的想法,還是小學(xué)時看《叛逆的魯路修》?!背逃璋残α诵?,“我們想做的與之完全相反,我們想做的是——” “讓這個世界走向一個更好的方向。”程予安輕聲在他耳邊道,“你聽說過‘游戲’嗎?” 林槐靜靜地盯了他一會兒,笑了:“很熟悉?!?/br> “那你應(yīng)該知道,在游戲中,無數(shù)個小世界由‘系統(tǒng)’而鏈接,而系統(tǒng),你知道是什么嗎?”程予安不疾不徐地說著,“它是一串能夠被編輯的程序,只要你能夠進入它的后門。而我們?nèi)缃瘛?/br> 他看向林槐,笑了:“已經(jīng)掌握了進入它的技術(shù)。” 這個信息像是驚雷一樣在林槐的腦海里炸開。他眨了眨眼,道:“恭喜你,你驚訝到我了?!?/br> “還有更令人驚訝的一點?!背逃璋膊患膊恍斓?,“這個程序的雛形,是由降臨基金會的元老所參與編纂的。這也是為什么我們擁有進入它的‘后門’的能力的原因?!?/br> 系統(tǒng)和游戲,居然是人造的! 這個消息無異于一顆驚雷,在林槐的心里炸開。 然而不知怎的,他竟然沒有感到很吃驚。就好像…… 他早就已經(jīng)了解過這樣的事實。 “你是說你們的元老參與了系統(tǒng)的編纂,因此才引發(fā)了游戲的產(chǎn)生?”林槐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程予安聳聳肩:“那只是一個在偶然中產(chǎn)生的產(chǎn)物,后來會發(fā)展成為一個游戲,也是創(chuàng)造者始料未及的。系統(tǒng)脫離了她的控制,并有了自我意識,開始自主地進行活動?!?/br> “盡管只是一點小的‘后門’,我們卻已經(jīng)可以對游戲中所控制的部分世界進行cao控、編寫、編撰……我們可以控制一朵花的開落、控制一整天的天氣、控制地形版塊的移動,甚至……能夠使得一個npc復(fù)活?!背逃璋驳?,“想要做到這一切,只需要通過程序來調(diào)整一點小小的參數(shù)。我們就像是神明一樣,甚至超越神明!” “我們發(fā)現(xiàn),靈異因素,是每個副本最重要的因素。只有具有靈異因素的世界,才會被系統(tǒng)所控制。并且我們發(fā)現(xiàn)……系統(tǒng)具有了主動性。它會主動地尋找具有靈異事件發(fā)生的地點,將它與現(xiàn)實世界分割開來,歸納于自己的控制之下,并使得它成為游戲中的一個‘副本’,以清除靈異因素對現(xiàn)實世界的感染。因此,我們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那就是……” “將整個現(xiàn)實世界變成一個副本,將整個現(xiàn)實世界納入系統(tǒng)的控制之中?!背逃璋矎堥_雙臂,冬風呼嘯著從他的身側(cè)吹過,掀起他的衣角,“我們并不是在把靈異世界引入現(xiàn)實世界,我們是在用靈異世界感染現(xiàn)實世界,并最終讓它有能力成為系統(tǒng)所掌握的世界之一。這就是所謂的……” “系統(tǒng)的降臨!系統(tǒng),對現(xiàn)實世界的降臨!” 天上的風雪越來越大了,程予安的聲音卻越來越狂熱:“通過讓系統(tǒng)降臨這個世界,我們便可借由自己所掌握的、通往系統(tǒng)內(nèi)部的后門對現(xiàn)實世界進行改變?!?/br> “我們可以改變世界的財富分布,讓每個人都擁有同樣的財富?!?/br> “我們可以讓人復(fù)活,創(chuàng)造一個人,讓悲傷和死亡不再發(fā)生?!?/br> “我們可以擁有現(xiàn)在我們所無法想象的一切,每個人都可以在這樣的世界里得到幸福?!背逃璋灿脴O有感染力的聲音說著,“這就是降臨基金會存在的意義?!?/br> 在他發(fā)表演說的期間,林槐站在風雪里,始終冷冷地看著他。 “說完了?”他輕輕道。 “說完了?!?/br> 程予安將一張畫著“joker”的撲克牌交給林槐:“如果你想要加入我們,就來程家找我——別急著拒絕我們。” 黑白的撲克牌在風雪中輕輕地搖晃著,林槐盯著撲克牌,沒有接過。 程予安也并不意外他的反應(yīng)。他將撲克牌插進自己的口袋里,道:“我知道你需要一點接收信息時間。但——” “降臨基金會,永遠歡迎你。”他說,“你會理解我們的想法的。你也有同樣的想法不是么?我曾經(jīng)在文明世界里看見過你——” 林槐霍然抬眼! “咳咳、咳咳……” 蒼白的手將程予安的脖子死死地掐住,風雪里幾乎能聽見他的骨頭即將斷裂的聲音! 林槐居然直接便要掐死他! 這全然不在程予安對林槐的預(yù)估范圍內(nèi)! 程予安在林槐的手里掙扎著。突然爆發(fā)的青年的力氣大得驚人,且沒有半點猶豫。他漸漸地收緊手掌,眼神冰涼,嘴角卻含著笑意:“既然這樣……” “我……我……” 程予安艱難地掙扎著,他感覺到了強烈的殺意! 林槐居然是認真的要殺掉他。 “我看見了你對那個世界的反抗……”程予安艱難地一字一句地說著。 從他艱難地吐出的話語中,林槐大致明白了程予安試圖招募自己的原因。 通過降臨基金會里存在的控制游戲系統(tǒng)的“后門程序”,程予安可以通過它偶爾看到一些游戲世界里通關(guān)者通關(guān)的場景,他便是在那時候偶然看見了文明世界里的林槐,并從此對他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 但他目前對于林槐的了解,也僅限于他是那場游戲里的玩家——且似乎具有著某種,讓系統(tǒng)所青睞的特質(zhì)。 他并不知道林槐是烏鴉。 林槐將手放開,程予安吐著血摔落在地里。他捂著自己的脖子,驚且懼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 “你居然……”他沙啞著嗓子,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說。 黑色眼眸的年輕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沒什么,只是想要提醒你一句?!彼崧暤?,“在你們能夠控制這個世界之前……” 他用手指輕輕地拂過程予安脖頸上的血痕。 “……我就能殺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