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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呀,這就是范仲淹,好一個范仲淹!”郭遵放下空空的酒杯,輕敲著桌案嘆道:“這種人,你應(yīng)該見上一面的,因此我今日就帶你來了。”他起身放下些碎銀,已舉步向樓下走去?？刹坏认聵?有一禁軍急急奔來,見到郭遵,大喜道:“指揮使,你果然在這里,太后急召你入宮?！?/br>
    郭遵愕然,不知太后宣召何事。回頭對狄青道:“你先回去,我去宮中?！?/br>
    狄青點(diǎn)頭,見風(fēng)雪漫路,目送郭遵離去后,轉(zhuǎn)身舉步向郭府的方向走去。他喝了些酒,借著酒意,回想方才在酒樓的一切,一會兒心情激蕩,一會兒愁腸百結(jié)。

    他本是鄉(xiāng)下少年,本性善良,仗著些本事,碰到不平之事,總喜歡管管。后來幾經(jīng)磨難,性格已經(jīng)變了很多,多少有些憤世嫉俗,多少有些自怨自艾,但今日知道范仲淹的往事,突然想到,“范大人屢經(jīng)磨難,還是心憂天下,自己有什么理由自暴自棄呢?”

    一想到這里,狄青已振作起來,見風(fēng)雪撲面,不覺寒冷,反倒豪興大發(fā)。借著酒意敞開了胸膛,高聲吟道:“人世無百歲,屈指細(xì)尋思,用盡機(jī)關(guān),徒勞心力!年少癡,老成憔悴,只有中間經(jīng)年,春風(fēng)得意,忍把浮名牽系?”

    狄青不喜文,卻喜這詞的蒼涼意境。踏雪正歸時,途經(jīng)一巷子旁,風(fēng)雪塞路,突然見巷墻那面有顆大樹,上面掛著個風(fēng)箏。

    風(fēng)箏做工精細(xì),上面畫著一鳥,羽衣華麗,鳥喙為紅色,兩翅又有紅黃色的翼斑,在這一片蒼白的京城中,顯得頗為明艷。

    狄青第一眼見到那鳥兒,就喜歡上了它,雖然他還不知道風(fēng)箏上的那鳥叫什么名字?！?1中文網(wǎng)】

    這并不是放風(fēng)箏的季節(jié),可為什么會有風(fēng)箏落在樹上?

    狄青突然想到,“這種天氣卻來放風(fēng)箏,這人倒和風(fēng)箏一樣的寂寞。”不再多想,狄青已準(zhǔn)備翻墻上樹摘下風(fēng)箏,正要有所舉動,突然聽到有女子聲音道:“喂……你幫我們?nèi)∠嘛L(fēng)箏好不好?”

    狄青回過頭去,心頭一顫,只見巷子那頭站著兩個女子。發(fā)話那人是個丫環(huán),那丫環(huán)旁邊站著個女子,正訝然的望著自己。

    那女子身著白裘,膚白瑩玉,那漫天的雪花如花瓣般在那女子身邊旋舞,襯著那如畫的眉目,黑白分明的眼眸,有如潑墨山水、妙奪天工。

    狄青半晌說不出話來,不想竟然還能見到這女子。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他在天王殿旁偶遇的那女子。

    那女子先是訝然,后是欣然,喜道:“你……你出來了?原來……”驀地臉上一紅,才想到自己和狄青其實(shí)并不熟識,隨即收口,至于“原來”什么,卻終究沒有再說了。

    狄青喏喏道:“才出來沒有多久。”他突然有些自慚形穢,覺得自己不配和女子說話。這女子如此高雅,自己不過是個禁軍,還入過牢獄,再說……當(dāng)初她們還認(rèn)為自己不過是個和旁人爭風(fēng)吃醋搶女人的渾人,自己當(dāng)初還撞傷過這女子……女子臉紅,是不是后悔和他說話?

    想到這里,狄青扭頭想走,那女子叫道:“狄青,等等?！?/br>
    狄青止步,半晌才回頭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女子又有些臉紅,垂頭不語。丫環(huán)道:“這京城里還有不知道你名字的嗎?一個尋常禁軍,竟然為了女人,將皇親國戚打成重傷?！?/br>
    那女子低喝道:“月兒,別瞎說?！碧ь^望向狄青道:“狄青……她是和你說笑,你莫要見怪?！?/br>
    狄青自嘲地笑笑,“我有什么資格見怪別人呢?這位姑娘,若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先走了。”當(dāng)初那種初見的驚艷、再見的誤解、又見的茫然,均在這一笑中化作云煙。

    那女子見狄青要走,忙道:“狄青,你能幫忙取下那風(fēng)箏嗎?那樹很高,我取不下來?！?/br>
    狄青看了眼風(fēng)箏,問道:“你做的風(fēng)箏?”見那女子點(diǎn)頭,狄青不再多說,小跑了幾步,一腳踩在墻上,飛步而上,再是一躍,已抓住根枯枝,立在墻頭。

    那墻足有丈許,狄青竟能輕松而上,也為自己身手這般敏捷感到詫異。同時有些奇怪,他這般用力,腦海竟然不算痛楚。

    折磨他多年的頭痛病,難道說在牢獄中大半年,竟變好了?

    手心**辣的痛,狄青才發(fā)現(xiàn)只顧得上墻,竟被樹枝剌傷了手?？蛇@點(diǎn)小傷對狄青來說,實(shí)在不值一提,小心翼翼地攀到樹上,費(fèi)了半天氣力,這才取下了纏在枯樹上的風(fēng)箏。狄青從樹上躍了下來,伸手將風(fēng)箏遞給那女子,道:“給你?！?/br>
    女子才要接過風(fēng)箏,秀眸一轉(zhuǎn),突然掩住了口,道:“你,手出血了?！彼瘟藥谆?看似要暈倒的樣子。狄青急忙一把扶住她,“你……沒事吧?”突然覺得有些不妥,見那丫環(huán)瞪著自己,慌忙松開手道:“她……你扶住她?！?/br>
    丫環(huán)冷哼一聲,扶住了那女子道:“小姐,這里冷,我們回去吧?”

    女子望向狄青道:“多謝你了。”見到狄青手上還有血,突然道:“你手上有傷,要包扎一下了?！闭f罷不顧丫環(huán)詫異的目光,不等狄青拒絕,已取出一方絲絹,拉住狄青的手,垂頭為他包扎傷口。

    狄青低頭望去,只見到那如墨的黑發(fā)披落在那如雪勻細(xì)的脖頸上,心頭微亂,扭過頭去,不敢再看。

    只覺得身邊那女子吐氣如蘭,稍有些冰涼的手指和那柔軟的絲帕觸摸在手掌,讓狄青有種凝立崖壁的顫栗。

    不知許久,是片刻還是永恒,那女子終于如釋重負(fù)道:“好了,包扎好了?！彼~頭已有了細(xì)細(xì)的汗水,狄青見了,不由一陣心痛,忙道:“天冷,你回去吧,別著了涼?！?/br>
    那女子嫣然一笑,從丫環(huán)手上接過風(fēng)箏,盈盈道:“謝謝你。還有……謝謝你的花兒?！彼f罷,白玉般的臉上涌上絲紅暈,終于轉(zhuǎn)身離去。

    狄青想要挽留,卻沒有借口,突然恨自己口拙,見到那風(fēng)箏時,心中一動,叫道:“姑娘,這鳥兒叫什么名字呢?”說完后,就有些后悔,后悔為何不問那女子的名姓。可一句話問出去,有如瀉出了全身的氣力,再也問不出第二句話來。

    那女子身形微凝,背影都像有了羞澀,說道:“這鳥兒……叫做……紅嘴玉?！闭f罷快步離去。

    狄青呆呆地望著那女子的背影,喃喃道:“紅嘴玉?這名字不錯?！彼鋵?shí)也知道自己想什么,但再沒有搭訕的勇氣。不知過了多久,這才感覺周身泛冷,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早就堆滿了積雪,有如雪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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