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然，阿南不熟悉她，門衛(wèi)也不熟悉她。

    阿南還是一臉癱相，看著成蕓，說：“你被發(fā)現(xiàn)了?！?/br>
    “……”成蕓氣到極致，居然還笑了，淡淡地說：“嗯，被發(fā)現(xiàn)了?！?/br>
    旁邊的門衛(wèi)看著這個窩在小毯子上的女人，說：“這是干什么，逃票啊？跟我過來一趟吧。”

    成蕓轉(zhuǎn)身，長腿長靴，一只落地，咚地一聲，然后下一只再落地。

    她人一站起來，居然比門衛(wèi)還高出一點來。

    成蕓長得很美，不過容貌漂亮倒是其次的，成蕓這個人早年坎坷，一路摸爬滾打上來，氣勢是不用多說的。

    她淡淡地一瞥過去，門衛(wèi)本來想催著她過去買票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成蕓轉(zhuǎn)眼看向阿南。

    她一直這么看著，阿南躲也躲不開，最后只能對視上。

    成蕓緩緩道：“你等著?！?/br>
    阿南雙唇緊閉，但是微微蠕動，好像是在嘴巴里面里面咬嘴唇。

    成蕓說完，就跟著門衛(wèi)過去了。

    門衛(wèi)把她領(lǐng)到旁邊的一個小木屋。成蕓進去前望了望，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苗寨了，不過還處在外圍。遠遠看過去，一條街道兩邊是林立的小樓，充滿民族特色的裝飾。

    這里人不多，偶爾路過的婦女都穿著苗族衣服，穿民族服飾的男人倒是很少見。

    成蕓進了小屋補票，門衛(wèi)一邊開票一邊說：“以后可不能這樣啊。”

    成蕓笑著說：“嗯，確實不能這樣了?！?/br>
    門衛(wèi)抬頭看她一眼。

    成蕓雙手搭在風(fēng)衣兜里，低著頭，半長的黑發(fā)順著耳朵的輪廓落下來，她意識到什么，抬起眼，剛好跟門衛(wèi)看個正著，就沖他笑了笑。

    男人對美女的招架力總是薄弱的，他看成蕓態(tài)度這么好，自己語氣也軟化了。

    “來這里旅游??？”

    “是啊。”

    “那要看我們苗族的表演啊?！?/br>
    “什么表演?！?/br>
    “每天晚上都有的，在里面的表演中心，很精彩的?！?/br>
    票開好了，門衛(wèi)遞給她，成蕓接過，說：“行，我一定看。”她舉起票晃了晃，“不好意思了?！?/br>
    門衛(wèi)擺手，“哎呦，下次記住就好了，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會逃票的人?！?/br>
    嗯，不像。

    半輩子的臉都被丟光了。

    成蕓走出小屋，阿南就等在外面，見她出來，很快迎上去。

    “好了？”

    成蕓不說話，點了一根煙，看向一邊。

    阿南往后看看，覺得離補票的屋子太近了，就拉住成蕓的袖子往邊上站了站。

    “走吧。”他說。

    成蕓沒應(yīng)聲，也沒動，一語不發(fā)地吸煙，又輕輕飄飄地吐出。

    阿南終于知道這件事情不能這么輕易蒙混過關(guān)了。

    他又開始蹭鞋底，思來想去，說了一句：“你要是不出聲就好了?！?/br>
    成蕓一腳踹過去。

    這不是在大腦中的模擬動作，她是真踹過去了。

    成蕓腳上穿的卡薩蒂秋冬新款尖頭高跟長靴，跟高七厘米，盡全力的話，不管是踹還是踩，都挺要人命。

    阿南反應(yīng)倒算快，一下躲到一邊去。眼睛盯著成蕓的腳，見她放下了才抬起頭。

    還是沒什么表情。

    成蕓緩緩抬起一根手指頭，輕輕點了點，說：“我告訴你，我以后要是再照顧你生意，我成字倒著寫。”

    阿南不可聞地一嘆氣，成蕓敏感地察覺到，說：“你嘆什么氣。”

    阿南搖頭，成蕓眉頭一蹙，“說話?！?/br>
    阿南看她一眼，聲音有點低，說：“之前拉進來的那么多客人都沒被發(fā)現(xiàn)過。”

    成蕓瞪眼，“哦，這么說還是我的問題？”

    阿南沒說話，不過沉默已經(jīng)側(cè)面回答了。成蕓手掐著腰，頻頻點頭，“行行，來，你過來。”她招呼阿南，“你來?！?/br>
    阿南不知道是被她這表情嚇到了，還是暗中察覺一絲不對，總之，他沒動。不僅沒動，甚至嚴(yán)陣以待，以防面前這個女人再出黑腳。

    “你誤會了?！背墒|看他這樣子，笑笑，說：“我是讓你也體驗一下?！?/br>
    阿南悶聲說：“體驗什么?！?/br>
    成蕓指了指微型后身，“坐一把臥鋪的感覺?！?/br>
    “……”阿南看著車，許久。成蕓走到車邊，自己上了駕駛位，阿南在后面還是沒動地方，成蕓從窗戶探出頭來，“去給自己裝進去?！?/br>
    阿南定定地看著她，成蕓說：“去啊。”

    兩人離了兩三米遠，就這么相互對視著。

    山里清涼，頭頂是炎炎的陽光，旁邊是一條小溪，溪水潺潺?，F(xiàn)在是旅游淡季，游客很少，住戶也不多，周圍靜靜的。這天氣實在是好，不是那種混沌的恒溫，要熱有晃眼的太陽，要涼有凜冽的清風(fēng)。

    或許在這樣一個環(huán)境下，任何偶然而生的對峙和脾氣，都可以當(dāng)成日后用來討閑的短暫回憶。

    對視了一會，阿南低了低頭，再抬起來問成蕓：“你有駕照吧?！?/br>
    成蕓胳膊肘搭在車門上，“我駕齡十二年了?！?/br>
    阿南不動聲色地一梗脖子，盯著成蕓，“你多大?！?/br>
    成蕓眉頭一挑，輕描淡寫，“滾蛋?！?/br>
    阿南扭頭，自己鉆進后箱，又把車門關(guān)好。

    成蕓在車?yán)锱み^頭，看不到人，不過能聽見折騰東西的聲音。

    “你坐好沒？”

    阿南在后面悶聲說：“還沒有，毯子歪了，我——”

    他話只說了一半，車一下子竄了出去。阿南就在那狹窄的空間里做了一個側(cè)滾翻，當(dāng)然，這點地方是不夠翻一個的，所以他轉(zhuǎn)了一半就撞在后門上了。

    不知道是碰到腰帶了還是鑰匙扣，總之是非常清朗的一聲撞擊。

    發(fā)動機的轟鳴里還夾著低低的女人聲——

    “沒有就好?！?/br>
    過了檢查口，進到寨子里還有一段距離，一輛破舊的小微型在山路上飛了一樣地開。

    成蕓坐在駕駛位上，嘴里叼了一根煙，袖口擼上去一半。她也一點安全措施沒有做，別說安全帶，就連前面的遮陽板都沒放下來。

    阿南本來就沒坐好，這回更晃得四腳趴地，頭被磕了好幾下。

    疼嘛，倒也不是很疼，但是挨不住驚嚇。

    阿南這輩子沒見過這么開車的女人，居然開的比他還快。他太熟悉這條路了，雖然看不到外面，但是每個轉(zhuǎn)彎，每個下坡他都知道，照成蕓這個開發(fā)，好幾處彎道沒有滾下山去也是奇跡。

    可阿南也沒有爬起來阻止她，讓她停車。

    因為開過第一個彎道時，阿南就看出來，這是一個會開車的人。

    她的車開得飛快無比，并不是出于瘋狂的報復(fù)，而是一種壞心眼的惡作劇。

    換句話說，她手下是有分寸的。

    但是膽子還是太大了。

    等到開到寨子里面，路上行人漸漸躲起來的時候，成蕓就停下了。

    她停車后，并沒有下車，一支煙也沒抽完，剩下短短的一截拿在手里。陽光照進車?yán)铮跓熿F中看見淡淡的灰塵。

    阿南越過后座，爬到前面下車，繞過車頭，來到成蕓旁邊。

    車窗一直是搖下來的，成蕓胳膊搭在上面，手托著臉看他。

    阿南頭發(fā)亂了，加上那張黑黑的臉和沒有表情的五官，看起來多少有點滑稽。

    成蕓微微歪著頭，“爽么？”

    “……”阿南深吸了一口氣，成蕓正好抽了最后一口煙，順著窗戶就吹了出去，阿南沒喘勻氣，冷不防吸進煙，咳嗽了幾聲。

    咳到最后，他就當(dāng)清了嗓子，重新抬頭對成蕓說：“已經(jīng)到了，你要找旅店么。”

    成蕓把煙掐了，“怎么，你是不是還開旅店啊?！?/br>
    “不是，是——”

    “是你朋友開。”

    阿南閉嘴了，成蕓的臉上帶著明顯嘲諷的神色，“我剛剛說的話你沒聽到？”

    【我以后要是再照顧你生意，我成字倒著寫?！俊啊卑⒛峡礃幼右蚕肫饋砹?，可是還想努力一下。

    “我讓他給你打折?！?/br>
    “嗯，就打你內(nèi)部票的折，打個十折是吧?！?/br>
    “……”

    比一張嘴，阿南怎么可能是成蕓的對手。

    成蕓發(fā)現(xiàn)，一旦生意失敗，阿南都會低低地嘆一口氣。

    這回成蕓沒有再給他機會，掏出電話，給張導(dǎo)打過去。

    張導(dǎo)他們還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