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是你回來了嗎？”一個清癯老者啞著嗓子問道，正要起身。他們才發(fā)現(xiàn)棉絮底下有個老人。

    柏清清讓隨從扶起他，說道：“云念受了傷，現(xiàn)在睡著了。老人家，你是他的？”

    “他是我唯一的外孫，他怎么樣？”老人被拆扶靠在床頭，他瘦得只剩皮包骨，雙眼閉著，抬手想摸索到云念的方向。

    老人家是個瞎子！柏清清暗道，她讓海底撈把云念放到床邊，好讓老人摸到。

    那老人摸到外孫垂著的頭，瘦骨嶙峋的手握住他的手，僅僅瞬間的一探，擔(dān)憂地嘀咕：“這小子，同人打架了嗎？傷得這么重……”

    他的手往下摸外傷，不自覺摸到云念手里攥著的那幾包名貴藥材，摸出個大概輪廓，他好似懂了一樣，失明的眼睛無聲地滴落渾濁的淚。

    “小子，讓你別……”他握著云念的手，奇長的手指不像手指，更像一根根干黃的老樹枝。

    柏清清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還是上前寬慰他：“老人家，您先別哭，我?guī)Я艘恍┧幉?，可以救他的傷?！?/br>
    “拿給我看看?！彼麛傞_那只手，握了幾把柏清清給的藥材，思忖了一下，舍了幾包，道，“小子骨頭倒沒傷到，還請這些拿去煎半時辰，再給他服下吧。多謝。”

    看樣子很懂藥，柏清清遞給隨從們，這里沒有煎藥的地方，她讓他們就近找地方想辦法煎藥。

    “是，公主。”喜茶極小聲地答應(yīng)了，靈巧地躥了出去。

    “小姑娘，多謝你。善者自有好報，老朽家徒四壁，沒有什么可以報答你的。”他慢慢直起上半身，顫抖地做了拱手禮。

    柏清清上前扶住他的手臂，道：“不用謝，你怎就知我會幫他，萬一我是壞人，想害他呢？”

    他動了動干裂的嘴唇：“老朽活了這么久，雖然眼盲，可心不盲。外人好不好，我一聽便知?！?/br>
    “小姑娘心善，能把我外孫帶回來，都是老朽的恩人。他在太醫(yī)院做藥童，怎會受如此重傷？”他問道，頭轉(zhuǎn)向她的方向。很奇怪，失明的他卻能依靠耳朵敏銳捕捉到對方的氣息方向。

    “是偷了這幾包珍貴的藥材，被太醫(yī)們打成了重傷?！彼?。

    老人聽到這兒，嘆了口氣，道：“這群太醫(yī)們，越發(fā)像皇帝養(yǎng)的走狗了。那幾包藥，是他偷給我的。”

    “我身子已廢，一日不如一日了。我心里清楚，回歸塵土也不過幾個月后的事了?！彼值溃霸颇钸@孩子，偷這幾方藥材想給我續(xù)命。唉?！?/br>
    柏清清看出他的腿也不利索，常年臥床關(guān)節(jié)已經(jīng)有些變形了。但她依舊安慰：“老人家，別這么說。幾包藥的事情，我替云念擔(dān)著了，你是他唯一的親人，當(dāng)然會長命百歲的?！?/br>
    老人聽后，輕撫云念的頭，苦笑：“姑娘不必如此，這些藥老朽都用不上了，你都拿回去還吧?！?/br>
    “可是你……”

    “老朽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了。這些藥現(xiàn)在對我沒什么用處了，只是那小子不知道，我隱瞞了病情?！彼绱藞?zhí)意，讓她沒有辦法接下去。

    過了半個多時辰，喜茶拿了一碗熱騰騰的藥回來，扶云念喝下了。

    聽他呼吸平穩(wěn)許多，柏清清這才打算離開。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臨走時，老人問她。

    “柏清清?！?/br>
    他若有所思，道：“是個富貴中人?！?/br>
    這些年他雖瞎，但能聽聲辨人，何況，先前聽那些隨從叫她為公主。

    “什么意思？”柏清清納悶。

    他只笑笑，搖了搖頭，粗糲般的手指慢碾棉絮。

    柏清清告辭后，走出矮屋子。

    “我們?nèi)ソo他們買點(diǎn)家具，最起碼來張好床，添點(diǎn)暖和的棉被，再買些吃穿用的?！彼蜕磉叺碾S從小聲道，在狹窄的巷子里傳來回聲。

    經(jīng)過一家小屋時，有個婦人提溜著眼珠，上前對她說道：“小姐這是去看那云老頭了，以后不要去了。這家就祖孫二人，卻怪得很?！?/br>
    “為什么怪？”柏清清道。

    那婦人牽著個四五歲孩童，再上前一步，湊近說：“二十年前住進(jìn)來的時候，云老頭眼睛就瞎了。他本來有個女兒，和什么人跑了，懷了孕一個人回來后還難產(chǎn)，只留了那個云念。”

    “你別看就祖孫倆了，后來幾年，有兩波人一直來他們家。一波人老往他家送信，另一波人是送藥，看他身子也不行，送的都是名貴的藥。”她喋喋不休道，身側(cè)的小孩懵懂地看著柏清清，聽進(jìn)了耳朵卻什么也不懂。

    “你說奇不奇怪，家里也沒親人了，還有人送東西。要說是云念生父，那怎么不認(rèn)回去呢？不過送藥的那波人幾個月前就沒再來了，送信的倒是每月都來，老頭子每月都把人打發(fā)出門，脾氣怪得很。我在這住了四十多年，看得一清二楚。聽說云老頭年輕時候，是給人治病的那種，醫(yī)術(shù)還了不得。”

    婦人說完后，拿腰上的臟布搓了搓手，等待柏清清的反應(yīng)。

    “嗯，我知道了?！卑厍迩迕孀鞫?。

    “所以小姐，還是遠(yuǎn)離那云家為好?！眿D人滿意地拉走孩子。

    柏清清回了馬車，其實(shí)心里只覺鄰里之間的多嘴多舌不是很好，云念的身世隱私，一夕之間都被婦人道出，想來也是這孩子為什么沉默寡言的原因，果然原生家庭真的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