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車輪吱呀,二人繞過屏風(fēng)離開了這間房。 一碗湯藥灌下肚,顧九的熱果然退了,頭雖不痛了,只是昏沉嗜睡。這少年的藥方真是神奇,顧九心中一動,那他能否根治陰寡月的痼疾呢? 顧九有了此想法,便心下決定明日幫陰寡月問問,畢竟人海茫茫神醫(yī)難遇。 —— 次日一早林叔林嬸還真給尋來了,拿著桓青衣的玉令,就站在朱門前。 隔著鏤空的梨木大門,林嬸看到顧九睡在榻上愜意的翻身,心里的大石頭算是落下了。 “謝謝大官人,我……我能進(jìn)去看看這丫頭么?”林嬸指著屋內(nèi)的顧九說道。 青衣因婦人突然改變的稱謂微微皺眉,因那句“官人”也因那句“丫頭”,他卻是面色平靜道:“她還未痊愈,別吵醒她?!?/br> 等林嬸從屋內(nèi)出來的時(shí)候桓青衣還站在屋外,林嬸一驚,見這男子如此對陰家娘子,她過來人難免往歪處想。 “呃……官人,你看著陰家娘子也大好了,能容我夫婦二人把她帶回去,改日她痊愈了再登門叩謝成么?”林嬸笑著說道,暗自擦了把汗。 “不行。” 長廊外輪椅上的少年,拒絕的沒有一絲猶豫,絕美溫柔的眉目里是讓人陌生的冷凌。 他瞥過青衣原本波瀾不驚的眉目掠過的疑慮。他該如何告訴他或者自己,他的拒絕是出于醫(yī)者的本能。 ------題外話------ ☆、027、念書還藥費(fèi) 林嬸詫異的望著突然出現(xiàn)的少年,只稍看了一眼便顫顫地將目光收了回來,這人雖是笑著的,但氣質(zhì)凜然,莊重威嚴(yán),她一個(gè)鄉(xiāng)野婦道人家看著徒生畏懼。 少年的輪椅被仆從推著走上石階,“我是她的大夫,她大病未愈還需調(diào)理還不能離開?!彼哪抗馔高^鏤空雕的梨木大門落在那屏風(fēng)之后的女人身上。 他說他是神醫(yī)林嬸沒來由的信了,常聽村里的老先生說起“能人”,林嬸想這就是能人吧,只要一眼就讓人覺得擁有大智慧,只要一眼就讓人信服,寡月和他是一類人吧。 “夫人請回吧,三日后陰寡月將入今科,顧……陰夫人在我們這里是最妥當(dāng)?shù)摹!鼻嘁乱?guī)勸道。 林嬸莫名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他們也不像是壞人,照顧顧九的也是一個(gè)老婦人,反正她知道了他們的住處,大不了改日再來將陰家娘子帶回去。 林叔責(zé)備林嬸空手而回,林嬸唾了他一句:就你本事,連門都進(jìn)不去。 林叔氣急:“婆娘,我一大人男人,人家能讓我進(jìn)去看一女娃?” 林嬸輕嗤:“你還知道你是個(gè)男的?昨晚上要是能進(jìn)城也不至于攤上這等事!陰家娘子更不至于落到那官人手中?!?/br> 林嬸又嘆了口氣,方自言自語道:“還好沒出什么事,但愿那人沒對陰家的動那種心事?!?/br> “什么心事?”林叔狐疑道。 “去你的,你知道啥啊,快回東城去!”林嬸督促道。 —— 輪椅上的男子攏了攏衣袍,九月的秋風(fēng)拂過面的時(shí)候,能嗅到那種肅殺之氣,天到底是要轉(zhuǎn)涼了。 三日會試,禮部開考,今科的才子都陷于緊張的備考之中了,這秋色沉醉也終是被文人辜負(fù)。 他微彎腰,修長的手?jǐn)X起玉闌干外一朵幾欲凋零的素白色秋海棠,再過些日子海棠的果子也該長出來了。他能延長她的花期半月,卻終究抵不過一場肅殺秋風(fēng)。 六曲闌干三夜雨,倩誰護(hù)取嬌慵??蓱z寂寞粉墻東。已分裙衩綠,猶裹淚綃紅。曾記鬢邊斜落下,半床涼月惺忪。舊歡如在夢魂中。自然腸欲斷,何必更秋風(fēng)。 微風(fēng)過處,他溫婉一笑。身后的青衣早已遣走了推著輪椅的仆從,自己的大手覆了上去。 “也該醒了,容我去看看?!被ò陱乃搁g滑落,棄之如塵泥敝帚。 昨夜他在她的湯藥里加入了安神助眠的東西,所以顧九才睡到現(xiàn)在未醒,或許他是算到那夫婦二人今晨便會尋來。 輪椅被推至榻前,他輕抬手,對身后的人道:“去喚嬤嬤將藥膳傳來,你且去辦事吧?!?/br> 桓青衣輕若蚊吟的“嗯”了一聲后,轉(zhuǎn)身離去。 少年熟練的推動輪子,移行到榻東側(cè)的方榻上,方榻之上是一球形熊足香爐,他素白的手?jǐn)Q起龜鈕,打開里層,將懷中一物以鑷子夾著用火折子點(diǎn)燃投入爐內(nèi),遂蓋上爐蓋。 屋內(nèi)馨香四溢,未及片刻榻上女子便昏昏然醒來。 他淺笑著遞與方睜開惺忪睡眼的她一張濕帕,顧九不明所以的接過,胡亂的在臉上擦了擦。 他又遞與她床頭杯盞,顧九依舊迷糊,接過來就灌入口中吞了下去,絲毫沒在意那少年的訝然神情。 方才那是給她漱口的…… 等一切就緒,少年沒再遞給她東西。 顧九這才清醒的在白日里仔細(xì)端詳起這人來,與昨夜?fàn)T光燈火之中見到的又是一番不同。 什么五官清煦,眉目如畫,都抵不過這人一顰一笑間的萬千風(fēng)華,鳳眸之中仿佛藏有萬卷書冊之智,經(jīng)史子集之睿。這等芳雅之人,眼中卻隱有郁郁深沉之光,瞳孔之中藏匿著百般計(jì)較!他,和陰寡月是一類人吧。 “顧九多謝公子相救,敢問公子名姓?” 顧九欲攏衣下地,卻發(fā)現(xiàn)自己本是一身褻衣,這樣下地未免唐突了自己也唐突了他人。她掖著被角的手松開,光溜溜的腳丫子在錦被下蹭動兩下,咬著唇說道。 少年眸光一閃,似是思索片刻,方道:“卿泓?!?/br> 后來的顧九想她果然是初時(shí)被美人容顏給惑住了,日后回憶起才知道這個(gè)名字的意味。 “多謝卿公子相救。”她委婉的開口言謝,他卻只是輕笑。 有嬤嬤端著藥膳進(jìn)來,令顧九覺得些許不自在。自己這樣躺在別人家的床榻上,這會兒叫人伺候著,她如何能自在應(yīng)對。 卿泓接過嬤嬤放在桌上的藥膳盤子,示意她退下。 “公子,要不您先讓我起床穿好衣服?”顧九說道。 那人不說話,只是笑,手里扒拉著煮好的藥膳,是上好的山藥和枸杞熬的粥,很養(yǎng)人。 顧九望著他全然沒有離開的意思,她氣得小臉通紅,卻又是人在屋檐下,只能任人擺布。 那人將粥攪拌的差不多了,指間觸了一下溫度覺得可以了,方才開口道:“你還未痊愈,先將養(yǎng)兩日?!?/br> 什么? 顧九大驚望著那人,將養(yǎng)兩日?他不會是留她在這里住著吧? 卿泓許是猜到了她的意思,又笑道:“當(dāng)然可不是白給你治病,先把這粥吃干凈?!?/br> 顧九啞然,接過他的粥開始吃了起來,她方才見到是藥膳的時(shí)候還微微皺眉,覺得應(yīng)該很難吃。這會兒才吃了一口,卻覺得完全沒有藥味,山藥燉得極爛,與粥一樣入口即化,枸杞子是后放的顆粒飽滿,不像是曬干的那種。 顧九狼吞似的吃完一小碗,滿足的舔了舔唇,心道古代大戶人家的廚房果然是不一樣的。 顧九吃完了方想起他方才的前半句話,放下碗狐疑的問道:“病不是白治的,你要我做什么?” 卿泓望著顧九那防備的模樣,心里覺得好笑,方才他只是隨口一說,這女子這會兒竟然將他給問住了。他微尷尬,方偏頭鳳眸掃過一旁的書架,心生一計(jì): “你這幾日就念書我聽當(dāng)作藥費(fèi)?!?/br> 顧九大囧,念書當(dāng)藥費(fèi)?他就篤定她是識字的? “我知你生于江南富庶之家,只是你命途多舛我本不愿提及的,你,可是識得字的?”他問道,冰涼的手已搭上顧九的腕。 ------題外話------ 卿泓啊,取名無力,想了半天。卿洵,卿淑,卿漪,卿溯,卿沨選了半天,沒一個(gè)大氣又內(nèi)斂的。苦惱…… ☆、028、調(diào)教 這請脈本是晨起之時(shí),血?dú)馕磩樱}象最為清晰,只是他顧及她將將起床,昨日里又未曾進(jìn)食,隔得時(shí)間久了怕她身子受不住。 “我識字。”顧九說道,心里越來越囧,感覺這里男人都當(dāng)女人文盲似的。 “識得就好。”他沒有再多說,而是靜靜的把這脈。 顧九見他的手搭在她腕部約莫兩三分鐘,心道那些一觸即知脈象的江湖神醫(yī)或許只是小說家的噓誕罷了。 “你身子偏寒,癸水至今未至,得用些心思調(diào)養(yǎng)。” 良久,少年指間微抵著下頜,睿智的眼眸打量著顧九說道。 “……”這便是他把脈把了半天得出的結(jié)論么?顧九方才的崇拜之情消失無影,是不是古代大夫都不用顧忌男女之防的說? 雖是尷尬,顧九依舊將他的話聽得真切,癸水未至就不能生育,他其實(shí)是想告訴她若要要孩子就需等癸水至,而她身子還弱,癸水暫不會至。 “我知道了?!鳖櫨乓е桨暾f道,這人還間接的暗示了她不能與陰寡月“同房”。 卿泓微抿薄唇,昔時(shí)聞江南女子視貞潔如性命,如今看來不知是傳言不可全信,還是…… 顧九既當(dāng)年不甘心入桃閣,卻能苦撐一年;明知是一場錯嫁,卻又能服從命運(yùn)之安排嫁給陰寡月。顧姑娘身上到底還有多少是他猜不到的? 他深望一眼顧九輕笑道:“我出去會兒,要嬤嬤服侍你穿衣?!鄙倌晔祜貙⑤喴无D(zhuǎn)頭。 “不用!” 少年詫異的回眸望著突然開口的顧九。 顧九的臉?biāo)蚕㈤g又不爭氣的紅了,忙擺手道:“不是,不是你不用出去,是不用嬤嬤服侍我穿衣?!?/br> 卿泓露出了然神情,淺笑了一下,目光掃過在床頭整齊疊好的衣衫,復(fù)滾動著輪椅出了房,門外早已有仆從候著。 顧九將將換好裙裾,那昨日伺候她的嬤嬤就來了,說是卿公子在藥園里等她,要她來領(lǐng)她前去。 顧九提了提碧色絹紗裙裾,又緊了下藕粉色的絲綢上衣,嬤嬤給她套上了一件同樣藕粉色的長褙子,顧九望著銅鏡中的自己,初次覺得自己在古代做了回富家小姐。只是這份殊榮終究是別人給的,作為一個(gè)現(xiàn)代經(jīng)濟(jì)獨(dú)立的女性,這虛榮感來的快去的也快,所以當(dāng)嬤嬤給她挽上臂紗時(shí)顧九拒絕了。 “就這樣吧,終究不是什么貴家小姐,隨意點(diǎn)好,穿得玩玩。”她輕快地說道,一臉?gòu)汕?,清澈的目里全然沒有多少欣喜只有淺淡的笑意與好奇。 那嬤嬤一直漠然的神情稍稍松動,自顧九進(jìn)府來,她就看不起她,不僅因她身份低賤,更因她是有夫之婦,這種人不配公子,更不配她伺候??墒敲髅魇怯蟹蛑畫D,公子竟然命她稱她為“姑娘”,真不知公子是何心思。公子從不近女色,她可得時(shí)刻提公子提防著,直至這女人滾出府去。 嬤嬤手熟練的給她綰了流云髻,蒼老的手伸向妝臺一錦盒里拿出一枚鏤空雕花鑲嵌著粉色寶石的銀簪子。 顧九一見,伸手就攔住了她:“不用了。” 衣服不是她的,首飾更不是她的。她攏衣從妝臺前坐起,方才那嬤嬤給她綰發(fā)的時(shí)候,她只是覺得有趣才任憑她弄的,只是一看便記下了嬤嬤的手法。 時(shí)興的流云髻,原來這么簡單的說。 顧九伸手摸了摸腦后,只是這個(gè)動作讓那嬤嬤以為她是認(rèn)為她沒給她綰好,沒來由的窩了一肚子火,顧九也不會知道她們這種在古代靠手藝吃飯的女人最在乎這些。 只聽得那嬤嬤冷聲道:“姑娘,老身替無數(shù)的小姐公主妃嬪綰過發(fā),雖不敢說是綰的最好的,可老身以前也是司飾宮最好的宮女?!?/br> 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