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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絕嫁病公子在線閱讀 - 第30節(jié)

第30節(jié)

    還有,還有,這眉毛,似墨潑似的濃,斜飛入鬢……不似以往看到的蒼白灰黑無力……

    怎地,才數(shù)日,變化就這般大?

    她心一驚,想起數(shù)時(shí)辰前的一幕,他如何能將那強(qiáng)盜頭目給推在地上?

    他護(hù)她心切,她知,可是那強(qiáng)盜鮮血直流的樣子,她也是見過的,那不是假的。一個(gè)整日咳咳喘喘的久病少年,又如何在一瞬間爆發(fā)出一股力量將人打到吐血?

    那么……他?

    顧九低頭望向陰寡月,目光有些復(fù)雜。

    亟待她想開口問些什么,少年睜開美眸,亙古幽潭的沉靜里掠過一抹疑慮與深沉。只因這女人沉默的時(shí)間太長,他迫不及待的睜開眸子。

    之前,他因動(dòng)怒動(dòng)用內(nèi)力,險(xiǎn)些走火入魔,那一刻內(nèi)力于全身各大筋脈涌動(dòng),與體內(nèi)那股力量相博,氣血涌入心臟一瞬窒息,若不是有人給他針刺急救,他或許真的已經(jīng)死了。

    只是醒來的那一刻,雖說全身動(dòng)彈不得,口不能言,只是,他這一生活了十六年,似乎從未覺得身子如此輕松過,能將殷叔注入的內(nèi)力融入身體血液之中,只是一瞬的事,任督二脈如此通徹,是否他已入了武學(xué)之境界。

    只是他抬眼看著顧九,見她神色郁郁,似心思重重,她又是否發(fā)現(xiàn)了什么?他方才一掌將那左狼打成那般模樣,以她的聰慧定是發(fā)現(xiàn)了的。那他是否要考慮向她解釋清楚……

    一陣藥香味襲來,打斷了二人各自的思緒。

    “師父,徒兒來吧?!庇綦x放下手中的物件急跑過去,要接他師父手中的藥碗。

    顧九見郁離那模樣,有些想笑,倒也是個(gè)機(jī)靈小鬼,不呆笨不死板。

    青年瞧都沒瞧郁離,直接將藥碗遞與顧九,她接過藥碗,放在一旁的矮座上,又空出手去扶寡月。

    被子塞在了寡月的腰背間抵著,顧九再去端碗,空間不大,只容她一個(gè)人照料,其與二人只能就近找位置站著。

    只是此刻的葛翁看著陰寡月的眼神有些復(fù)雜,方才這人臟兮兮的他沒有瞧見,此刻這人擦干凈了臉,現(xiàn)在看來,才覺得他的眉目頗有些像一位故人。

    ☆、049、母系世族

    葛翁干笑了笑,那人都死去這么多年,他也流放了這么多年,他離開長安的時(shí)候,那人沒有子嗣,之后他被勒令永世不進(jìn)長安城,再之后就傳來陰氏一族男子皆被賜死的消息。

    陰寡月將顧九喂的藥全部喝光后,竹門被推開,原是剛剛沐浴了的周大哥趕了過來,見寡月沒事,便也放寬心,畢竟上頭有交代要他照顧好陰寡月。

    “公子,這藥入喉一刻鐘你便能開口說話了,不知公子如今感覺如何?”見陰寡月氣色漸好,葛翁開口問道。

    陰寡月謙和的朝他一笑,又抱拳作揖道:“葛翁之良方,甚好?!?/br>
    “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寡月一震,眉目略動(dòng),望了眼顧九,又望了周衙役。后者二人似乎是懂了,示意他看他如何想便如何說。

    寡月眉頭微皺了下,實(shí)在不想再生什么是非恩怨,只好隱其姓氏道:“后生靳弦,因犯事被罰往嶺南薛營?!?/br>
    顧九和周衙役先是愣了一會(huì),但是為了演的更像一些,只好強(qiáng)裝鎮(zhèn)定。怎地就這么順口的說出一個(gè)胡編亂造的名字?

    周衙役倒是不在乎這些,只是顧九上心了,改日定是要問問。

    葛翁眼底似有深意,不單單是因他這類男子閱人無數(shù),不難聽出是一個(gè)胡編亂造的名字。而是當(dāng)聽聞他因犯事被罰往嶺南薛營時(shí),心中一動(dòng),似有些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如此韶華正好,氣度風(fēng)流的少年郎,竟要將大好年華奉獻(xiàn)于關(guān)外野地,蠻荒之處……可惜可嘆。

    葛翁微閉鳳眸,道:“靳公子,葛某并非梅關(guān)人士,只是在這里暫住了一年多,兩天后就要攜藥童回軒城老家去了。這兩日葛某會(huì)將你的藥全全備好。”

    難怪這竹園看著陳舊,有些家具也舊,熬藥的罐子還有一些草藥卻是半新的。

    寡月?lián)沃碜悠鹕恚骸案鹞叹让鳎覠o以為報(bào),靳弦身子好多了,明日就會(huì)離開梅關(guān)?!?/br>
    周衙役憂心寡月的身體,卻又擔(dān)心薛營那邊和桓大人那邊不好交代,畢竟按計(jì)劃明日早上就應(yīng)該到薛營了,這一夜算是耽擱了。只是寡月身體無礙就好,還耽擱兩日著實(shí)有些耽擱不起了,明日就走似乎又太急了。

    郁離伸手扯了一下葛翁的衣袖,“師父,若不咱們把那破馬車給他們,要他們分匹馬給我們怎么樣?這樣我們騎馬回軒城,他們坐車去薛營,這梅關(guān)離軒城百里路,騎馬倒是快些?!?/br>
    “可以嗎?”顧九望著葛翁問道,反正馬是她出錢買的,騎馬又危險(xiǎn),寡月如今都需要照顧,如何陪她騎馬還分神照顧著她?

    葛翁一聽,一輛破車與一匹馬做交換還是可以的。當(dāng)然愿意同他們交換,這靳弦也確實(shí)不能騎馬了。

    “那托小哥哥的福郁離也能騎馬了。”見師父頷首下了,小郁離憨厚的笑了。

    顧九卻是笑道:“坐車不比騎馬舒服你奈何要馬不要車呢?”

    郁離心下腹誹,他不正是為這靳哥哥能平平安安的抵達(dá)他們所說的地方,才這般的說的,這小子怎么反倒問起他來。

    “騎馬多快哉,郁離有馬騎了才高興呢?!庇綦x聳了聳鼻子說道。

    “明日哥哥們就要走了,那這些東西就給哥哥帶去吧?!蹦┝?,郁離端著一大包東西走過來。

    “不過是我沒事磨的一些粉,什么藕粉、山藥粉、芡實(shí)粉之類的,雖普通卻也養(yǎng)人,像小哥哥這種病人吃正好?!庇綦x解釋道。

    顧九心下一暖,卻是捏著郁離的鼻子道:“難怪你長的這么白白胖胖的,原來這么會(huì)做零嘴?!?/br>
    隔這么近,顧九的氣息撲面襲來,郁離臉一紅,心道這“哥哥”怎地這么喜歡動(dòng)手動(dòng)腳的?倒像是把他當(dāng)那些丫頭了,他都虛齡十一了。

    坐在床沿上的某少年眉目一黯,蒼白的手捂住嘴唇咳了幾聲,又空出一手去握顧九的手臂,方輕言道:“既是小童子的心意就收下吧,我的包袱里還有一袋碎銀拿出來給葛先生和小童子添補(bǔ)些路上用的?!?/br>
    少年只是這么輕言幾聲,就將其氣度盡展無疑。絲毫不像流放的犯人,卻像生來的貴子,當(dāng)坐于廟堂之上,或運(yùn)籌帷幄之中。

    “咳咳咳……”

    話音剛落,寂靜的屋舍里又傳來少年的咳嗽聲。

    “大家勞累了一日,定是累了都去睡吧?!备鹞陶f道,身子已躍過顧九,坐在陰寡月旁,略帶些粗糙的手捉起陰寡月的,復(fù)給他診脈。

    顧九望了眼周衙役,又看了眼郁離,二人微微福身后,散了。

    顧九守在寡月的床榻前,聽得葛翁說到:“無礙……”她才離去。

    陰寡月望著顧九離去的背影,見她掩好門,才對青年盈盈一笑道:“方才靳弦只是不想讓這小兄弟擔(dān)心,情急之下才捏住葛先生的手的。”

    “無妨?!鼻嗄晡⒚掳托Φ?,“葛某已知她是女子,或許還是公子心上人,又或許你二人早已以身相許,生死相護(hù)……”

    葛翁的話說得意味深長。

    少年先是一怔隨即苦笑,來人已知顧九為女子,真是應(yīng)了顧九那句:跟他學(xué)做男子還不如她自己領(lǐng)悟。果然沒多久就穿幫了。

    只是以身相許?生死相護(hù)?寡月纖長的睫羽輕輕一顫。或許終究只是一廂情愿。她只是丟不下一個(gè)期盼,明明是那么瀟灑又薄涼的人……

    “公子內(nèi)力深厚卻無法施展,必有奇遇。”葛翁將寡月的沉默盡收眼底,繼續(xù)道,“只是先天心脈受損,公子必不能再妄自動(dòng)用體內(nèi)內(nèi)力,也不可過勞?!?/br>
    陰寡月?lián)u搖頭又點(diǎn)頭,不是有奇遇,是一切皆是造化之中。

    內(nèi)力一方面是天生一方面確實(shí)來自于殷叔。長安陰氏,歷代皆是文治武功之才,陰氏女必為后為妃,陰氏男子皆是能征善戰(zhàn),殺伐決斷,儲(chǔ)備良史之才。曾經(jīng)大雍頂級的貴族,僅次于皇室的世族,卻落了個(gè)只留他一人的下場。秉承于先天,而他卻是生來一副破落身子。

    “先生可知靳弦先天心脈之疾是母體所傳還是外界所致?”至那游僧說他是心脈有疾后,他特地查過陰氏族譜,陰氏沒有心臟有疾的先人的記載。

    青年滯了片刻,眉目間似在沉思,道:“不知公子母親心脈是否也有疾?”

    寡月沉凝片刻,末了搖搖頭道:“未曾聽家人提起?!?/br>
    汾陽靳氏長房嫡親的女兒早在陰氏遭難,就被逐出族譜。事實(shí)上是早在他母親的父親,也就是原靳氏長子死后他母親便不被靳氏提及了,只是他年幼不知情罷了。母親那邊的親友更是避他不及,他又如何向靳氏族親打聽他母親的生事?

    “這就怪了?!备鹞痰溃爸皇枪蛹仁顷惸晖戮筒槐卦谝饬?,靳公子身子雖弱,日后還是可以調(diào)理的?!?/br>
    “靳弦多謝先生寬慰,這殘破身子雖是父母給的,天生所得,后天靳弦也不曾更不愿將之摒棄。”

    ☆、050、各為誰鋪路(加更)

    少年沉聲說完這番話,眉目一瞬低垂。即便命運(yùn)如此,他從未想過輕生,他感謝殷叔的教導(dǎo),雖背負(fù)深仇卻未曾被仇恨蒙蔽心智,誤入歧途。能多活一日,昔時(shí)為了夙愿為了執(zhí)念,只是今昔執(zhí)念是什么?在牢房里受刑后的三日心中所想的又是什么?

    如果他只是一個(gè)普通人,沒有世族曾經(jīng)的輝煌,沒有家仆及殷叔日日所提的蒙冤受辱,沒有對繁華榭后的希冀,沒有對貴族生活的追憶,沒有……

    或許……在廟門山寺前,在馬路街市與喜歡的女孩開個(gè)餛飩鋪?zhàn)?,做些小生意,也是不錯(cuò)的。只是為何他改不了陰氏遺孤的命運(yùn),他的子孫是否依舊要受世人唾棄?這要他如何忍氣吞聲,繼續(xù)茍延殘喘的活著?

    少年淺淺地收回思緒,沉靜的眸子一掃天外滿月,十六既望,沒有想到短短半月他就落得如斯境地。

    ——

    長安,一處府宅內(nèi)。

    白菊開盡,棠花盡謝。水藍(lán)色衣衫的少年坐在輪椅上,修長的蒼白的手捏起石桌上許些日子前少女替她曬好的野菊。

    野菊不及白菊花朵碩大,沒有白菊香味濃郁,只是野菊甘甜清雅,別是一番風(fēng)味。

    身后走進(jìn)一青衫男子,他微俯身行禮:“主子,夜帝圣旨賜婚擬郎凌霄為太子妃,圣旨以下,婚期定在一年后?!?/br>
    一年后太子虛齡十八,是該立太子妃的年紀(jì)了。

    少年不甚在意的點(diǎn)頭:“還有其他事嗎?”

    “主子……”青衣頓了頓,“夜帝說璃王年紀(jì)也不小了,問主子可有心儀人……”

    青衣猛地低下頭去,不敢再看主子一眼,明知這是主子的痛處,腰椎以下知覺全無,如今能撐著坐在輪椅之上都是不易。

    卿泓也是一滯,沒有怪罪什么,微微勾唇道:“你且命人回夜帝沒有便是?!?/br>
    璃王妃位估摸著要空置一世了吧……他放下手中的野菊,伸手隨意拿起石桌上一堆書籍上的一本,淺淺的翻了下,書籍看得多了再讀起便是索然無味,或許此刻也只是做做樣子,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惶恐……

    青衣想扇自己一巴掌,明知是不該問的,來的時(shí)候還在路上反復(fù)斟酌,這會(huì)兒卻想著要赴皇上的命不敢違命不問。枉他自七歲跟著主子,如今卻為了皇上一問,反到來傷自家跟了十年的主子……

    青衣是越想越心生愧疚。

    卿泓放下手中的書籍,抬眼望著青衣淺笑,他修長的手握住青衣的,笑道:“推我進(jìn)去吧,青衣?!?/br>
    青衣平凡的臉上漸起紅暈,只是那雙與臉極不相稱的美麗眸子折射出熠熠光芒……

    卿泓有一瞬呆滯,卻是望著他會(huì)心一笑。

    “晉侯府那邊可有動(dòng)靜?”少年柔聲問道。

    輪椅陡然停下,心思縝密如他桓青衣,他倒是被一時(shí)情緒蒙蔽,將此等事情拋諸腦后了。

    “今晨晉候府有一隊(duì)人馬出城。”青衣稟告道。

    “所為何事?”卿泓沉聲問道,眉目微凝。

    青衣垂首一頓,搖頭道:“尚不知情。”

    少年沉思片刻,默然無聲,良久才開口問道:“陰寡月那邊可是到了薛營?”

    “未曾收到線報(bào)。”

    “務(wù)必通信?!鄙倌曜约恨D(zhuǎn)動(dòng)著輪子進(jìn)了房間。

    青衣要上前去推他,少年輕輕揮手道:“不必了,我靜一靜?!?/br>
    青衣望著少年兀自將輪椅推進(jìn)屋內(nèi),掩了門。

    等到夜里,華燈初上,長安的街市燈火通明,各式的燈籠高高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