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陰寡月的確是她見到的第一個的溫柔、細(xì)膩的男子,整個車室質(zhì)樸而雅致,車內(nèi)的座榻很柔軟,車內(nèi)還安放了一床薄被,還有一個小柜子。 顧九伸手打開那柜子,只見擺著一些小零嘴,有話梅、喜餅、花生和瓜子之類的。 顧九用完衛(wèi)箕給她準(zhǔn)備的包子,方吃完就躺在車內(nèi)打盹。車座是一個長榻她可以蜷著身子躺在上面,以后早上進(jìn)城的時候還可以補(bǔ)補(bǔ)覺。 顧九抵達(dá)毓秀坊的時候還是清晨,毓秀坊外就已是門庭若市。 繡娘們接了單后昨夜在蘇娘的帶領(lǐng)下熬夜趕制出了第一批訂單。 毓秀坊前堂內(nèi)朱紅和赭石兩個忙著包裝,下訂單的都由蘇娘招呼著,秦彩魚和十多個繡娘在屋里趕制。除了朱紅和秦彩魚四個女子以外,其他的六七個都是打臨時工,就是繡坊一忙就來,不忙的時候就去回東街府宅里伺候靳鄭氏。 這一忙了,這十多個繡娘也是火燒火燎的忙得焦頭爛額,不過她們飛針走線的速度顧九也是見識到了的。 今天一天下來,將訂單全部賣出去,除去成本共計總收入將近六十兩,照這樣下去,毓秀坊可以擴(kuò)充人手,廣招繡娘,創(chuàng)造新東西,把生意想方設(shè)法做得更大。 毓秀坊的情況蘇娘不是不知,每個繡娘每月一兩銀子(少于一兩),每個小廝每月一千文錢。六十兩或許是毓秀坊七天甚至半個月的總收入。 夜里,毓秀坊要打烊之際,顧九從房里出來,衛(wèi)箕的馬車正停在毓秀坊外,顧九也未認(rèn)真看,整理了一下衣服,方抬步要朝門外走,就被身后走來的蘇娘叫喚住了。 顧九回頭望向蘇娘,見她一臉笑意,笑意不假,只是身形略顯扭捏,讓顧九大吃一驚,何曾見過蘇娘這般模樣?再抬眼望向她身后繡娘們和小廝們都在…… “蘇娘,你找我有什么事嗎?”顧九凝著婦人問道。 蘇娘臉上笑意更濃,扭捏的幅度也更大了些。 “這……九爺,這幾天繡坊的生意很好……”她支支吾吾地說完這么一句。 顧九秀眉一擰,道:“我曉得?!?/br> 蘇娘伸出手理了理一旁的頭發(fā),終于抱著一份豁出去的心思,垂首沉聲道:“九爺,蘇娘帶毓秀坊一眾繡娘與小廝,請求九爺主持大局。” 蘇娘話音剛落,顧九征了一下,這一怔還怔得不輕。蘇娘的轉(zhuǎn)變讓她欣慰,讓她小有成就之感,這是她樂意見到的結(jié)果。其實按理這毓秀坊的產(chǎn)權(quán)在靳南衣處,只要運(yùn)用強(qiáng)權(quán)不怕要不過來,只是她自來不愛強(qiáng)權(quán),她要的是毓秀坊一眾上下齊心,心甘情愿跟著她。 “蘇娘?”顧九望向婦人,半晌,才沉聲開口,“你是真心的?” 蘇娘聞言一震,想起自己這些天的所作所為,微微有些汗顏,她開口道:“蘇娘數(shù)日前對九爺?shù)牟痪粗?,還請九爺大人有大量莫放在心上,蘇娘在毓秀坊之事上雖說是無功但也無過無錯,十年如一日蘇娘只求毓秀坊能辦得更好,只是蘇娘心眼小,面子又薄……讓九爺cao心了……。九爺您博聞強(qiáng)識,您的能力大伙都看得到,日后蘇娘還想沾九爺?shù)墓?,沾毓秀坊的光……揚(yáng)眉吐氣一回?!?/br> 蘇娘說完了,只覺得心中頓時舒暢了不少,都是她的小心眼,讓九爺為毓秀坊日夜cao勞,而自己還給九爺壞臉色。 蘇娘一說完,繡娘和小廝們都齊聲道:“請九爺主持大局!” 顧九深望一眼眾人,目光又落在蘇娘身上: “日后帶著大伙兒好好做事。” 她說完轉(zhuǎn)身離去,看著馬車上衛(wèi)箕對著她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也許是被著笑容所獲,她低頭的瞬間未曾注意到那馬車車壁上繪著的傲雪寒梅圖。 衛(wèi)箕向她搭了一把手,顧九很是輕松的借力一踩馬車車板上了車。 難掩輕松愉悅的心情,她伸手挑起車簾,抬眼盈盈一望,正巧對上在昏黃燈影之下一雙麋鹿一般溫柔清澈的眸子。 柔和的光芒令她內(nèi)心一瞬柔軟,卻也難以克制緊隨其后接踵而至的心悸感。 “你……”為什么在這里。顧九有些慌張的凝著他。 車簾外涼風(fēng)肆虐,她站立在車簾處,青絲飛揚(yáng),白衣勝雪,只是一瞬陡然間想到方才蘇娘的轉(zhuǎn)變。 “你……”她搖搖頭望著他,是否她所有的努力都抵不上他的一句…… “九爺您快進(jìn)去吧,坐穩(wěn)了。”衛(wèi)箕察覺到氣氛的異常忙說道。 顧九依舊站在那里,不得動彈,蘇娘的話明明聽得真切,是發(fā)自肺腑的啊……她唇角勾起一個既涼薄又無奈的笑,是否這一切又都在這人的掌控之中…… 這笑落入寡月眼中,終是將他深深的烙傷。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勇氣,他從榻上站起伸手將她一帶,她腿一軟就跌入他的懷中。 “唔……”男子不適的悶哼一聲,胸前隱隱的痛,不及心中被她眼中復(fù)雜的情緒的蟄傷。 她便是他的軟肋,逐漸的讓他無法失去。 他一手扼著她的一只手腕,一手攀上她纖細(xì)的腰肢。 這樣的姿勢,他們之間從未有過,顧九心中一震,眉頭深凝,這頭溫柔的羔羊竟然敢對她用強(qiáng)?亟待她開口想“訓(xùn)斥”他,才想起這車還未離開毓秀坊,況且衛(wèi)箕還在車外。 他的力度之大連顧九都覺得驚訝,本因她的力氣就不算小了。 見她掙扎,寡月也自知弄疼她了,卻不愿意就這么放開,以顧九的脾氣或許還會一氣之下跑下馬車…… 他摟著她坐穩(wěn)了,方對車簾外的衛(wèi)箕道:“回園子。” 被涼風(fēng)刮得覺得涼意深重的衛(wèi)箕,聽到主子這么一說,立馬:“誒?!绷艘宦?,一抖馬韁,駛動了馬車。 “你放開我?!?/br> 趁著馬車行駛,車輪吱呀,寒風(fēng)呼呼作響的聲音能掩藏車內(nèi)的動靜,顧九才開口道。 她瞪著他,心里委屈更甚,他是否從始至終“不放心”她,她可不可以將他的“不放心”理解為“瞧不起”或者是“不信任”? 為什么?既然已經(jīng)將這幾個坊都教給她了,卻還要插手?既然如此為何不干脆不交與她打理,要蘇娘她們幾許打理又不是不好! 寡月也凝著她,讀出她眉目里的隱隱濕意,還有受傷…… 她是否厭惡著他的碰觸,就如同他厭惡著自己,這一路走來,他沒有本事留下她,也一直讓她受傷…… 亟待她終于再回到大千世界里,眼見各色的繁華,聲色犬馬,紙醉金迷之后,才知道她原來想要選擇的人,是多么狼狽與不堪,連讓他做牛做馬,都不想要了,是不是,是不是…… “陰寡月,你弄疼我了!”她終于忍無可忍沖她吼了出來。這么多日子,她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連名帶姓的喚著他了。此刻的開口,難言的陌生。 他的手在一瞬間猛地松開,她順勢將他推開,往座榻另一端縮去。 手中空空如野的感覺的確難受,既然要留下,既然要了他,為何不愿意一如既往…… 他輕閉鳳眸,薄唇輕啟:“我沒有下車,衛(wèi)箕也沒有?!?/br> 顧九腦中轟的一聲作響,凝著他的側(cè)臉,唇蠕動了一下,良久,才輕聲說道:“對不起……” 她尾音還未落,少年的身子就傾了過來,麋鹿一般溫柔的眸子染上一絲火熱,他的目光毫不避諱的凝著她,只想將她印進(jìn)腦海。 他伸出他蒼白的食指覆上她的朱唇:“永遠(yuǎn)也不要對我說對不起……” 因為,你永遠(yuǎn)也不能負(fù)我,你若負(fù)我,我的世界將士萬劫不復(fù)…… 顧九眨巴了兩下眼睛,喉嚨里溢出一個:“嗯”字。 她就這么盯著他的薄唇,她從來不知道有人的唇能好看到醉死人,害得她的心咚咚亂跳,好想,一親芳澤…… 還由不得顧九將她犯罪的理念從腦海中驅(qū)逐出去,且聽他道;“昨夜,我是無心的,我不知道……對……” 她伸手微熱的指就落在他的唇上,學(xué)著方才他的樣子,真好,摸到了,其實比他的外形要柔軟許多呢…… “你也是?!彼龑⒓拥男那槌恋硐聛?,方輕聲道,“別說對不起?!?/br> 他的手攀上她的脊背,瞬息之間就將她帖在他的懷中。 在顧九心跳得更加急劇的時候,她也聽見他的呼吸變得急促。 二人之間微妙的轉(zhuǎn)變,害她不敢動彈,她滿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陰寡月今天可是吃錯藥了?為什么突然之間這么……強(qiáng)勢,還是他本性如此? 在顧九以為他還會繼續(xù)做些什么的時候,那摟著她的人突然平靜的開口道: “靳公曾言其子孫若要入汾陽,必入翰林。這是靳公對其后事被驅(qū)逐之子孫的額外開恩,也是南衣曾經(jīng)努力的方向……” 她不知他緣何要突然間告訴她這些。方要問,他便摟得她更緊了些:“若我日后為官,你可能……接受?” 此刻的顧九無疑是怔動的,這似乎是他第一次在這種事情上征求她的意見,以前的他定是抱著她必會離開他的心態(tài),從未問過。她若不接受又緣何留下? 只是她不知,寡月以為她喜歡的是清風(fēng)皓月,游戲人間,而不愛官場之虛與委蛇,逢場作戲……他猜的也的確沒錯。 等馬車至梅花廬前,衛(wèi)箕一收馬韁:“吁——” 站在園子門口的衛(wèi)簿將門打的打開,迎著馬車進(jìn)園子。 “哥,新車可安放好了?”衛(wèi)箕說道。 衛(wèi)簿白了他一眼道:“你哥做事你還不放心么?” 衛(wèi)箕輕聲嘀咕:“就是因為是你,我才不放心的,這可是主子為九爺挑了好久的車……” 他還沒嘀咕完,車上二人就扶持著走下馬車。 衛(wèi)箕和衛(wèi)簿相識一看,似乎是在說著兩位主子總算不是早上出門時候的陰沉臉了。 “我去做點吃的,一會兒大家一起吃個飯?!鳖櫨艑λ麕兹诵Φ?。 “別了,九爺,還是衛(wèi)箕去做吧?!毙l(wèi)箕笑道。 顧九輕拍衛(wèi)箕肩頭道:“嗯,信不過你九爺?” 衛(wèi)箕撓了撓腦袋道:“這以前公子的膳食都是我來打理的,這突然要我不做了,會怪不習(xí)慣的,要不我去給爺打下手?” 顧九紅了臉道:“誰給誰打下手還說不定呢?!?/br> 她偏頭望向素白衣袍的少年道:“那,你先回房?” “好。”他柔聲道,伸手撫過她額際散落的一許青絲,“你小心點?!彼麘浧鹚稚蠝\淺的刀痕,他知道那是曾幾何時她辛勤勞作,遺留下來的。 顧九見他當(dāng)著衛(wèi)箕衛(wèi)簿的面這般,臉紅的滴血。 “我會注意的……”她說到倉皇跑開了。 晚飯的時候,寡月同顧九說起了大雍的戰(zhàn)事。慕長安所率的長安軍隊直往嶺南,朝廷的意思是不讓戰(zhàn)火綿延至冬季,速戰(zhàn)速決。 —— 數(shù)日后就傳來了令大雍朝上下欣慰不已的消息。以慕長安為先鋒的軍隊,在尉遲炯的指導(dǎo)下打了勝仗,連奪兩城,西涼軍隊遠(yuǎn)遁蜀地。 舉國奇呼,龍顏大悅。太子卿瀚一黨更是這次大戰(zhàn)勝利的功臣,現(xiàn)今朝中大臣見了太子,無不是更加敬重三分,禮讓三分。 反之璃王不再被朝堂提及,有人說璃王被夜帝廢權(quán),禁足璃王府。這消息一傳出來,原來舉棋不定,不知站在哪邊的官員們都有意放棄璃王,靠向太子。 乾元殿,御用玉案上擺放著一個深褐色的木盤,那木盤已擺放在那里很多天了,木盤之中唯有兩物,一個銀色魚袋和一面鐫刻著一個“璃”字的金牌。 夜帝揉了揉沒心,方對身旁站立著的安雨翎道:“雨翎啊,璃王那邊如何?” 安雨翎皺了皺眉頭方道:“璃王府任何動靜,二皇子如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到宮里見三皇子也是三個月前的事……” 安雨翎方說完,乾元殿前就傳來稚嫩卻飽含憤怒的童聲: “都給本皇子退下!” “誰敢攔本皇子,本皇子殺了誰!” 十歲的孩童從大門外走進(jìn),身后跟著一群宮人,都不敢阻攔也不敢不阻攔。 “卿沂!你越來越放肆了!”夜帝朝那小人兒吼了一聲,又對那群宮人道,“都給朕退下!” “兒臣叩見父皇?!鼻湟使虻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