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一身白衣的少年隨著宮人的腳步,再次踏進(jìn)乾元殿。 身后的朱色大門在兩位宮人手中闔上,“轟”的一聲響后,他頓覺周圍暗了許多。 他抬眼就瞧見高殿正中龍椅旁的矮坐上正襟危坐著的璃王,四周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那么靜,那么靜。 卿泓的目光從他進(jìn)殿時候就一直落在他的身上,靛青色的衣袍退去,一身素白的衣袍,像極了當(dāng)年他記憶里的陰寡月。 他指著殿中唯一的一張座榻對那人說道:“就坐?!?/br> 陰寡月游離的目落在那墊著一層薄毯的座榻,沒有立刻就坐,他緩緩的抬起頭望向殿上的少年,依舊是清明不復(fù)一絲雜質(zhì)的眼神…… “學(xué)生叩見璃王?!彼虻剌p聲道,聲音里聽不出悲喜。 卿泓雙耳微凜,聲音似乎和一年半前的陰寡月有些不同,不知道是時日太久,還是什么…… 寡月就這般凝著高臺偏座上的少年,紫黑色的長袍子包裹著他修竹清姿的身骨,金色的魚袋就系在腰間,那雙目聚集著百家之睿,經(jīng)史子集之智,神色端莊卻又不失從容,薄唇微揚(yáng),溫潤之間又帶著幾許不可捉摸之意。 “靳南衣?!?/br> “王爺?!笔栈厣駚?,寡月低頭答道。 “這是你第幾次見我?”他開口問道,唇邊那抹笑沒有消失,卻帶了幾分凜寒之意。 素白衣袍的少年猛地抬頭,只是眸中的清明還在,他笑道:“王爺數(shù)次去江南,只是南衣福薄,那日殿試的確是臣第一次見到王爺?!?/br> 卿泓儼然不是為了等他這個答案,這個問題他只是隨口問出,并不在乎答案。 “你想要狀元之位?” 許久之后,殿中才響起男子沉郁的聲喉。 當(dāng)陰寡月再度抬頭的時候,卿泓已轉(zhuǎn)動著輪椅到他的身前。 他愣了一下,凝著璃王,一瞬間點(diǎn)頭又搖頭。 “說。”卿泓眉頭一擰,說道。 “學(xué)生要翰林正六品修撰一職,而今科規(guī)定唯有獲得狀元之位才能入仕翰林,得正六品修撰一職。”寡月說完低下頭。 卿泓眉目略動,唇間笑意更濃:“你還未做上狀元就惦記起修撰一職?!?/br> 寡月俊臉一紅,許久不曾答話。 一室寧靜,只聽得輪椅的搖動聲,卿泓將輪椅移動至一旁,拿起那份屬于靳南衣的裱金題紙來。 “我喜歡直言不諱的人,也不可否認(rèn)我很喜歡你的文章,至于你……”卿泓頓了頓,望向陰寡月,“投石問路之舉……” 寡月猛地望向卿泓,他不料此等之事亦在他的掌控之中。 輪椅上的男子突然笑了:“雖是投石問路,卻也進(jìn)退得度,極有分寸,既然連大雍史上最年輕的丞相也舉薦你,我又如何……” 陰寡月?lián)沃绷思贡?,似乎是屏住了呼吸,等待著璃王的下一句?/br> “靳南衣?!陛喴紊系娜送蝗辉賳舅宦?。 “王爺?!彼麆恿藙庸虻媒┯驳南ドw,轉(zhuǎn)向他。 “總有一天我會知道這其中緣由!”他冷聲說道,唇角又勾起一抹笑,“你既然如此想要,我便代皇上許你這個狀元,另賜你六品修撰一職,如何?” 寡月震了一下,依舊不驚不喜,道:“草民還不是狀元更無一官半職,不能回答‘如何’……” 素色衣衫的少年睫毛煽動了一瞬,低垂著頭。 卿泓愣了一瞬,隨即大笑起來:“這還是本王不是了,倒是本王將這名次一延再延期=,直至傳臚還未定了?” 寡月俯身一叩首,再道:“王爺當(dāng)真能代皇上做主行此事?” 殿前又爆出數(shù)聲爽朗的笑,輪椅上的那人伸手解下腰間的魚袋,那金色的魚袋置于一旁的書案上。 “朝中一品有權(quán)決定朝中重大事,況且圣上將此事托付于我?!彼创降?,心下頗有些好笑,他親手相送的狀元,別人不要了? 寡月俯身再度三叩首,沉聲道:“學(xué)生妄言了?!?/br> 卿泓自知他方才心中自有計較,不是妄言,而是試他一試,而他又豈是他能試到的。 “本王話已說出口,覆水難收啊……”璃王微勾唇角,修長的手撫上額際,似作懊惱之神色,“那今科狀元就是你吧……” 寡月眉頭抖了三抖,這話叫任何人聽都有勉強(qiáng)之意,但他陰寡月又如何不知這乃璃王故意而為,璃王有心讓他心生芥蒂,而他又豈是那般心胸狹窄之人。 璃王卿泓,稟德十年是陰寡月有心與他劃開界限。 轉(zhuǎn)眼,稟德十二年,是璃王有心與靳南衣劃開界限,一切看似如此,其實(shí)不然,璃王卿泓只是不知他“靳南衣”能否重用罷了。 而惜時之陰寡月的立場較靳南衣要明確了許多。 “謝圣上與璃王恩典?!彼┥硇卸Y,神情依舊淡漠。 “璃王爺……”殿外傳來了宮人急切尖利的呼喚。 卿泓眉頭一皺,連著地上跪著的陰寡月面色亦是一沉。 許久之后,殿內(nèi)的人方應(yīng)了一聲。 乾元殿的朱色殿門被打開,一排宮人女官整齊的站立在宮門外,禮部、中書、門下的官員都已拘謹(jǐn)?shù)恼玖⒃谕忸^。 “如何?”卿泓低聲問向一旁的一個太監(jiān)。 那太監(jiān)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回答道:“回王爺,皇上也要來了……” 連著卿泓也震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陰寡月,又示意太監(jiān)將他扶起,再招來謝赟。 “速將名額草擬出來,一會兒呈給皇上?!鼻溷吐曊f道。 謝赟頷首,望了一眼被宮人引走的陰寡月,眉目有些復(fù)雜。 陰寡月被叫去與那十名學(xué)子站到了一處。 許久之后,乾元殿鴉雀無聲。 陽光微微有些刺眼,此刻已是未時了。 突然聽聞一聲宮人的宣傳。 “皇上駕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接著眾宮人百官跪地,有學(xué)子站了許久已經(jīng)腿軟了,突然聽聞圣駕駕臨,跪地的時候正巧撞在了寡月身上。 寡月一聲悶哼,險些就要咳了出來,被他強(qiáng)忍著壓抑住了。 一旁著緋衣的身姿妖嬈的宮人伸手?jǐn)v扶著夜帝下輦。 卿泓凝著看著有些憔悴的父皇,正欲開口,卻聽夜帝先道:“卿泓,今科頭甲與二甲前七名可出來了。” 卿泓眉目一沉,忙回道:“回父皇,名冊已出,兒臣現(xiàn)在就命人找謝相取來。” 他對一旁的太監(jiān)使了個眼色。 半晌,謝赟一身暗紅色的官服走進(jìn)殿前來,他躬身行禮道:“回圣上,這是今科頭甲三人與二甲前七名的名冊。” 安雨翎眉目含笑的走向謝赟接過他手中明黃的折子。 夜帝接過來,用他略顯干澀的眼匆匆閱畢,然后闔上折子。 “父皇,您看……有無調(diào)動……的地方?!鼻溷鼏柕眯⌒囊硪?。 金殿的眾人都凜住呼吸,金殿一瞬靜得可怕,只有安雨翎拿著拂塵把玩著唇角還帶著妖嬈的笑意。 夜帝鳳眼一動,眉頭微蹙,許久笑道:“就這樣吧,一會兒朕再親自問話便是。” 十名學(xué)子被叫上金殿。 夜帝一一問過話。 輪到寡月上前的時,寡月上前行了禮,一根弦一直緊繃著,畢竟夜帝有別于璃王。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夜帝,三十六七歲的年紀(jì),俊朗或許已是過往的事情了,他一身明黃的龍袍坐在天下許多人羨慕的位置,只是他形容枯槁,或許就如傳聞之中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只是夜帝后宮妃嬪并不多,更有傳言夜帝實(shí)好“男色”。 寡月額頭觸上冰涼的進(jìn)殿地板,清醒了一瞬。 他聽聞金殿高座上的男人問道:“……何為‘止于至善’。” 他這才恍然回神,原來先前冗長的陳辭他都錯過了,還好他沒有錯過這個問題,該死,他竟然在這么千鈞一發(fā)的時刻失神了。 他抬頭目光一瞬清明,先叩一首道:“大學(xué)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弘揚(yáng)明德,不斷的完善自己的德性,推己及人,使他人也能入至善之。而明德與至善,便是達(dá)到仁、忠、孝、敬、慈、信的最高理想世界?!?/br> 一語畢,夜帝面露贊許之色,言語之中不卑不亢,回答也有條不紊,不慌不亂,可造之材。 夜帝復(fù)問道:“朕見你文章中引用《荀子》:‘賢不孝者,材也;為不為者,人也;遇不遇者,時也;死生者,命也?!?/br> 夜帝頓了一下,寡月不會插話,他靜靜地等著夜帝說完。 夜帝將手中的試卷放下,復(fù)望向寡月道:“你可是喜歡荀子之學(xué)說的?那你又是否贊同荀子的全部觀點(diǎn)?” 寡月怔了片刻,望向夜帝,心中隱隱有些緊張,他強(qiáng)壓下拱手道:“學(xué)生喜荀子之說,但不甚贊同荀子的全部觀點(diǎn)。” 聽聞他此般說一旁的謝相與卿泓俱是一怔,連夜帝身旁的安雨翎也來了性味。 且聽夜帝問道:“說來聽聽?!?/br> “學(xué)生認(rèn)為人之初性本善,至于荀子之性惡論臣不贊同?!惫言抡f道微微低下頭去再道,“至于荀子主張利用自然學(xué)生依然贊同。” 夜帝望向陰寡月的目光有些復(fù)雜,朝堂之上亦步亦趨者眾,敢在圣上面前抒發(fā)己見者少,此人可用,雖是十七爾爾,不過一少年郎,卻能不懼不畏,可用。 許久,也許是這金殿太過于安靜,寡月微微抬首,瞧了一眼那金座上的男子,卻發(fā)現(xiàn)他正看著自己,他耳根一紅,低下頭去。 —— 稟德十二年三月二十八日,進(jìn)士科殿試放榜。 軒城靳南衣,會試獲得會元的哪個靳南衣再登榜首,成為大雍至高祖建國百年來第一個三元及第者! ------題外話------ 我發(fā)誓殿試題目不是人出的,我頭都想炸了,想了我半天想出個臣為君之臣,為天下臣我會的國學(xué)知識就這些了,將就著看。 我盡力了,黔驢技窮,江郎才盡……。 謝謝花花鉆鉆,當(dāng)官模式要開始了! 召喚小孤! ☆、第九章 囚愛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