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君顯忽然笑了，摟著她揉了揉頭發(fā)，對方星說，“她還這么實在？”

    “阿顯——師傅找你！”客廳里傳來大師兄的聲音。

    君顯笑著過去接電話。方星連忙湊到南音身邊低聲說：“傻丫頭別想了，他故意逗你呢，其實就為了抱你一下，昨晚上回來沒抱你吧？”

    南音的神情一瞬間呆若木雞，而后她老實地說：“我昨晚都睡了。”

    “那就對了！”方星說，“他也不好意思，三哥估計他從昨天就惦記著，或者你來之前，他就一直想著，等我見了我的南音，應(yīng)該怎么樣抱她一下?！?/br>
    南音看著他，用眼神鄙視。

    他無辜道：“三哥我是男人，你要相信我?！?/br>
    南音依舊望著他，望著他，最后忍不住說道，“原本久別重逢抱一下也沒什么，怎么讓你一解讀，就這么黑暗！”

    方星拿著鍋鏟作勢打她，一陣腳步聲，彩青出現(xiàn)在廚房門口，“……你們吃快點，我爸剛才說，情況有變，讓咱們今天就起程?！?/br>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五章

    在有些收藏家的眼中，乾隆皇帝是個不折不扣的熊孩子。因為這位以儒雅風(fēng)流，酷愛收藏著稱于世的皇帝，凡他經(jīng)手的藏品，無論是皇宮內(nèi)所藏的，書畫，瓷器，玉器，銅器，景泰藍(lán)，竹木牙雕，無不被他熱情地留過印記。

    按理說，收藏家在經(jīng)手的書畫上鈐印，令藏品傳承有序是一個傳統(tǒng)，但乾隆手筆之大，無人可比。

    先不說他在大部分清宮收藏上題的詩，很多詩詞和原畫作根本不搭調(diào)，就說他蓋的印章，有些面積非常大，霸氣地鈐在畫作正中間，有的蓋得密密麻麻，占據(jù)畫中所有留白之地。當(dāng)然據(jù)說他的印章有小兩千枚，真正鈐在書畫上的還不到一半。這數(shù)字太龐大了，龐大到不得不對他產(chǎn)生諒解。

    也或許，因為他是滿人，所以對我們漢文化的理解始終有失偏頗。中國畫講究氣韻生動，筆墨和留白的位置虛實統(tǒng)一，這個是畫家追尋的美學(xué)準(zhǔn)則之一。到了乾隆這里，顯然他認(rèn)為“御筆親題”，更能為原畫作添身價。

    現(xiàn)在的很多藏家分析，乾隆這樣做也許不僅因為是炫耀，而且是在尋開心，因為他是皇帝，所以它最大，可以隨心所欲，而且大家公認(rèn)的一點，最最要命的是，這位皇帝，他的繪畫知識和鑒賞知識，和他高高在上的身份并不搭調(diào)。也就是說，在主流鑒賞界，很多人認(rèn)為乾隆是外行。

    而這次大家搶著來競拍的，也就是這外行半吊子收藏家皇帝突發(fā)奇想的杰作。

    乾隆年間，瓷器燒制已達(dá)頂峰時期，所以他為了炫技，命人燒制了一款集所有瓷器品種，工藝于一身的大瓶子。據(jù)說，這款大瓶子從上到下裝飾的釉，彩，共計有十五種。

    什么金彩、洋彩、青花、斗彩。釉色上，仿哥釉、松石綠釉、仿鈞釉、粉青釉、祭藍(lán)釉、仿汝釉、仿官釉、醬釉、金釉全都有。瓶身上除了有六幅吉祥寓意的圖畫，另外還有六幅圖案花卉。

    所以從燒造工藝上講，此瓶集中了十多種高低溫釉，彩于一體，而且發(fā)色純正，只有在工藝最鼎盛的時期，掌握了各種釉彩化學(xué)性能的變化下，才能準(zhǔn)確完成，因此又被稱為“瓷母”。

    在這次拍賣的大瓶子出現(xiàn)之前，這樣體現(xiàn)高超制瓷水平的東西，存世據(jù)說只有一件，藏在北京故宮博物院中。——稱為“清乾隆各種釉彩大瓶”。

    如今橫空出世另外一個，說不定還能配成對，可想而知這樣一個東西，自然會成為眾多藏家爭搶的對象。

    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南音翻著手里的電子書，君顯開車，后面坐著彩青。

    后面一輛車方星開，他們車?yán)镆彩侨齻€人。

    “我們可真忙呀！”南音挪了挪，昨天坐飛機十幾個小時，現(xiàn)在又要長時間的坐。

    君顯望向高速公路的指示牌，看了看高速下一個休息站的提示公里數(shù)。

    彩青在后面也伸了伸腰，說道，“不忙怎么行？你是第一次到國外來所以不知道。咱們國內(nèi)的富豪，在國外的拍賣場那簡直就是潑血，這是行話。等你見了就知道，有錢人真多！”

    她的口氣很感慨，南音轉(zhuǎn)頭笑道，“姐，連師傅都說，現(xiàn)在他們拍回去的藏品根本沒辦法出手，國家又有文物法，過了一年半的東西，就得按照國家的文物法來，又不能再出境去拍賣，你說，他們花上億買了東西之后，不是白扔錢嗎？”

    “怎么不能出境？”彩青翻了個白眼兒，“你待在那村子里那么久，不是我說你，現(xiàn)在你的專業(yè)知識是跟上了，可畢竟才回來兩年，又一直在博物館里，這行里面的道道多了，你還不知道！”

    南音來了興趣，把電子書裝起來，轉(zhuǎn)身來問：“什么行道？”

    彩青從倒后鏡里看向君顯，“你說我告訴她嗎？告訴她會不會嚇到她?！?/br>
    君顯抬手轉(zhuǎn)過南音，“坐好，這樣不安全。前面路口就下休息站?！?/br>
    南音坐直了：“好！那等會兒我要坐后面，我要和彩青坐。”

    彩青拿出手機，嘟囔道：“其實我最不愛來國際拍賣，咱家這種情況最尷尬。父親把藏品都捂到手上，又不舍得出手，現(xiàn)在接觸的又全都是高端藏家，成天周圍都是有錢人，眼界上去了，腰包沒上去。以前在國內(nèi)的時候還覺得挺好，出來才知道，自己簡直是井底之蛙?！?/br>
    南音好納悶，“怎么負(fù)能量這么大？”

    “哼——等到了拍場上你就知道，你知道父親為什么這么緊張？現(xiàn)在來的這幾個浙江人，據(jù)說人家都是最早一批出入國際拍場的，這種最早出入國際拍場的藏家，那時候入手的東西也和古玩市場撿漏一樣，都是兩倍三倍的價錢最后出了手?！?/br>
    南音又忍不住轉(zhuǎn)頭看她。

    彩青遷就她的姿勢，坐到了君顯身后，又說道：“你知道當(dāng)年五千萬拍的東西轉(zhuǎn)手就是一點五個億，你想想人家在拍場上掙了多少錢？”

    南音說，“那既然已經(jīng)掙了錢，為什么還不收手？要我說，現(xiàn)在的東西都這么貴，早沒了投資的價值?！?/br>
    “唉，你懂什么？這些有錢人也有他們的難處，你就像陶保，常年都穿范思哲的高定，要是哪一季他沒定，人家一準(zhǔn)以為他家經(jīng)濟有困難了?！?/br>
    南音逗的笑了起來。

    彩青說：“所以說人的壓力都是來源于自己圈子里面的人，南音要不你回去勸勸父親，把咱們博物館的東西再出手幾件?！?/br>
    南音立刻做暈倒?fàn)?，“師傅那是個博物館，東西都被你出手了，我們展什么呀？”看到車拐下了高速，南音又說：“何況你的目的是什么？當(dāng)初送阿顯出國，換房，出手的那兩樣?xùn)|西，這幾年價錢都翻了幾倍，師傅提起來都心疼死，直說以后有錢也買不回來了。”

    彩青指著她對君顯說：“看出來了吧，知道咱爸媽為什么偏心她了吧？”

    君顯笑著停了車，下來給她倆分別開了門。

    彩青下了車說：“你也這么偏心，她在副駕駛，我在你身后，你為什么開她后面的門，讓我還得挪到這邊下車？”

    君顯對后下車的方星指了指她，拉著南音就走。

    彩青才不放過他，直接跟了上去，一把把南音搶了回來，那行為，十足的孩子氣，大家從小一起長大，就算現(xiàn)在長大了，行為模式一不小心也會變回去。

    大家嘻嘻哈哈進(jìn)了餐廳，英國高速路上很多這種臨時休息站，里面都是一些連鎖餐廳。都是自助形式的，沒有服務(wù)生來點單，君顯他們?nèi)ベI咖啡。

    南音和彩青找地方坐，“戶外陽光好。”彩青提議。

    倆人剛拐到戶外，就聽到有人用中文說：“本來只想來旅個游，結(jié)果沒想到，出了國寶，那自然得去看看?！贿^那瓷母到底是啥玩意？”說話的人帶著東北口音，彩青皺了皺眉，拉著南音退了回來，低聲說：“他們覺得自己財大氣粗，讓外國人聽著就是咋咋呼呼?！?/br>
    南音說，“瓷母這種風(fēng)格獨特的瓷器品種，他們歸為國寶倒是沒錯?！?/br>
    彩青擰了她一下，“一看就是來和咱們搶東西的，說點讓我開心的?！?/br>
    南音立刻放低聲音說：“要不咱們等著他們鷸蚌相爭，咱們漁翁得利吧！”

    “這是拍賣！講求價高者得，怎么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彩青笑著抬手敲她的頭。

    南音躲開笑著說：“按現(xiàn)在的行情，這東西如果真拍出來，最少過億了，到時候咱們回去可以高高興興地告訴師傅，我們幫客戶省下了一個億?！闭f到這一個億，她忽然有點rou疼，聽是聽的多了，如果這次真的上拍，那可是第一次經(jīng)手這么大手筆。

    彩青看她發(fā)愣，推了推她，低聲說：“情況看來越來越嚴(yán)峻，怪不得連陶保他爸也一定要親自過來，他那邊應(yīng)該也是收到了消息，你說，到時候是你和他去談，還是我去？”

    南音說：“還是一起去吧，其實也不是外人?！?/br>
    彩青連忙周圍看了看，看君顯他們還隔的遠(yuǎn)，她板臉訓(xùn)斥道：“你別再這么說，什么不是外人，當(dāng)然是外人！要我說，不如我自己去，咱們是和他談合作，他買東西是為了投資升值，咱們的客戶也一樣。所以這是雙贏的事情，要是搭進(jìn)去你，咱們可是賠本了。”

    南音拉著她在靠玻璃的沙發(fā)上坐下，說道：“這么小的事情，你這如臨大敵的樣子，反而弄的我心里不踏實，陶伯伯和師傅也是老相識，大家以前還是藏友，其實我也覺得自己去反而不好，要不你就和三哥他們?nèi)ァ！?/br>
    彩青抬手，忽然揉了揉額頭，“我心里確實不踏實，總覺得這次可能辦不成?！?/br>
    咖啡被放在了桌子上，君顯在她身邊坐下，說道：“拍賣場上失利是常有的事情，這是個用錢說話的地方，你發(fā)愁能有什么用？”

    南音點頭，看方星站在不遠(yuǎn)處接電話，她說：“與其咱們到了地方等，不如我先給陶伯伯打個電話，問他到底什么時候到?！闭f著就掏出手機撥了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就通了，對面?zhèn)鱽硪粋€異常愉悅的男聲，“南音，我還正說要給你打電話呢！”

    “保保？——怎么是你接電話？”南音看了看號碼，沒錯呀。

    那邊陶保異常愉悅，“我明天的飛機過去，和我爸一起，你等著我哦?！?/br>
    南音吃了一驚：“啊，你的簽證怎么辦的這么快？”

    陶保在對面大聲笑起來，“怎么就知道問些傻問題?！?/br>
    南音：“……”

    這一聲有點大，彩青聽到了，皺起眉頭，她常年聽到陶保的傻話已經(jīng)習(xí)慣，突然想到，今非昔比，旁邊有人，連忙看向君顯。

    就見君顯喝著咖啡，臉上半絲不高興都沒有，彩青頓時暗松一口氣，心中卻想：陶保來了，也不知算不算好事，能不能幫上忙。

    剛還沒想完，就見方星走了過來，沉著臉說：“這事奇怪了，師傅剛說，聽說有位大藏家手上也有瓷母，媽的這東西成白菜了，怎么遍地都是？”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就提前發(fā)了，我要出去，害怕存稿箱靠不住。

    ☆、第十六章

    希爾頓酒店

    客房服務(wù)生不動聲色地接過小費，恭敬地關(guān)上了房門。

    這是一間高檔商務(wù)套房，幾個男人散坐在房中，一個高個子男人從剛剛送來的餐車上拿下咖啡壺，給大家一一倒上咖啡。

    “陶先生，這兩天我們觀察了一下，覺得這次的成交額，大概比我們預(yù)計的要高很多?！?/br>
    陶慶為笑著搖頭，說：“我從02年開始出入國際拍場，那時候拍下來的東西，不出一年，出手就能翻倍，現(xiàn)在世道是越來越艱難了?！?/br>
    “陶先生，那這么說來，這次來的那些浙江和東北人您應(yīng)該也認(rèn)識吧？都是經(jīng)常出入國際賣場的?！眴栐挼母邆€子男人邊倒咖啡邊問，這人是陶慶為去年剛招的助理。

    陶慶為點頭，“怎么不認(rèn)識，不是冤家不聚頭，到了拍賣場上，大家都是冤家。不過一些以前常來的，金融危機洗牌了一次，能堅持下來的，都是真正有實力而且有運氣的公司?！?/br>
    這話如果讓有些人聽了，不免會覺得可笑，可是在坐的幾位專家卻知道，這年頭，運氣確實是實力的一部分。陶慶為雖然鑒賞能力一般，發(fā)家手段可笑，但人家能走到現(xiàn)在，就不得不令人佩服。

    只是有些人，還沒有意識到，這個看似暴發(fā)戶類型的藏家，其實也有自己賴以生存的大智慧。

    就像他自己的兒子，此時就很不以為然，覺得父親在外說這些東西很浪費時間。

    陶保在屋里走來走去，外面是父親的鑒賞團隊，他每次來都要帶這些專家，可從未像過這次，讓他覺得心急火燎心煩難耐。

    忍不住一把拉開門，一看，外間的人立刻都停下看著他，好像看一個不速之客。

    他又心口一堵，轉(zhuǎn)身回去了。

    關(guān)上門繼續(xù)生悶氣。他當(dāng)然很憋悶，很不開心。以為來了就能見到南音，可誰知道，轉(zhuǎn)眼來了兩天，連電話都沒打通。

    以前沒有想過的，這兩天全都浮出了水面，君顯，不用想也知道。

    他想了想，拿出電話，急速地?fù)芰艘粋€電話，也不管對面是半夜，電話一通，他就大罵道：“都是你個孫子，你不是說長距離是利器，姓君的過上幾年一定自動甩了南音，他媽的這都幾年了，怎么還沒甩？”

    對面好一會才傳來一個迷迷糊糊的男聲：“這才幾點……次奧……半夜三點……陶保你罵人也挑個時候……”

    “我還挑時候，我這都連著三天沒睡好了，你也別睡。”陶保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