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譽沉默了良久，終于道：“多謝沐相，下官明白了。我倒是真希望她堅持不了多久?！?/br>
    沐清漪莞爾一笑道：“姜大人，我倒是覺得，將來…姜家真正青史留名的會是她而不會是姜大人你?！?/br>
    也不知道沐相這算不算是在安慰他，姜譽無奈地一笑，壓下了對meimei的不放心送沐清漪出門。剛走到大門口，姜太傅攜著夫人和姜家一眾人等都等在門口了。沐清漪有些詫異地看著姜太傅道：“太傅這是做什么？可是有什么事么？”

    姜太傅嘆了口氣，對著沐清漪恭敬地一拜，道：“雨嫣不懂事，以后，還請沐相多多指點?！睂O女之意要做官，就連一向懂事的孫子都站在meimei這一邊，雖然老人家不放心卻也只得由著他們?nèi)チ?。兒孫自有兒孫福。

    沐清漪伸手扶住姜太傅，淡笑道：“太傅放心便是，能夠教導出姜大人和雨嫣這樣才學出眾的子孫都是太傅教導有方，也是西越和陛下之福。陛下和本相還盼著太傅為西越教導出更多的人才呢?！?/br>
    “多謝陛下和沐相信任。”姜太傅連連謝道。沐清漪淡然一笑，雖然這老頭兒一大把年紀卻油滑的不行，但是卻當真是個難得的識時務(wù)而且看得清情勢的人精。就憑這他這三朝為官卻從未站錯過對就可以知道了。倒是站在旁邊的姜家長子和次子，都是十分老實忠厚不甚起眼的模樣，也就難怪姜太傅會越過兒子將姜家的希望寄托于第三代的姜譽身上了。畢竟如今姜譽年紀輕輕，官職卻已經(jīng)在自己的父親和叔叔之上，倒是難得姜家這兩位心性平和，并沒有覺得被兒子侄子壓下去了有什么丟臉的，這才沒有鬧得家宅不寧。

    “本相宮中還有事，先回去了。太傅留步?！?/br>
    “恭送沐相?！北娙似鹕淼馈Ｍ迩邃魩诉h去的背影，好一會兒姜太傅嘆了口氣道：“回去吧，老大家的，還有譽兒媳婦，回去好好準備著，嫣兒那丫頭要遠行了?！?/br>
    “父親…嫣兒真的要……”姜家大夫人靠著兒媳婦，淚眼連連。姜太傅沒好氣地道：“難道是人家逼她去考試的？還不是她自己鬧得？既然她有這個雄心壯志，嘿嘿，老夫也讓人看看，我姜家不僅男子能做官，女子也一樣行！另外…譽兒，明天替祖父給陛下遞給折子，老夫要致仕了?！?/br>
    “祖父，你這是？”姜譽不解地道。

    姜太傅嘆氣道：“這次的事情雖然咱們不是故意的，但是肯定會讓西越的權(quán)貴世家不滿，老夫讓出個太傅的虛銜怎么了？你就跟陛下和沐相說，老夫致仕之后打算在城外開一個書院，教導學生。”

    姜家長子連忙勸道：“父親，萬萬不可。怎么能為了雨嫣那個丫頭…不如讓她辭官回家吧，一個姑娘家本就不好……”

    “糊涂！”姜太傅道：“你以為陛下留下雨嫣只是為了覺得好玩兒么？何況…小皇子漸漸長大，老夫白擔著一個太子太傅的虛名，你以為陛下真的會讓老夫教導小皇子？還不如早些自己退下來算了?？粗?，老夫退了…譽兒和你們兄弟兩個的官職也該上一步了。陛下看在老夫的情分上，也不會太過為難嫣兒?！钡降资腔钸^了先皇帝，在容九公子的高壓下還能活的舒舒服服的老狐貍，想法豈是這些年輕人能夠猜度的？

    果然，第二天姜譽的折子一送上去，容九公子照例挽留了一番不果之后便對姜太傅的高風亮節(jié)大加贊賞。作為三朝元老，前朝丞相，現(xiàn)在唯一的太子太傅，姜老退隱之后還想著開班書院造福天下學子，這樣的情cao當然必須大大的獎賞，容瑾大方的將姜家兩位嫡子以及姜譽都升官一級。雖然姜家兩位嫡子都只是從四品升為四品并不怎么起眼，但是姜譽卻不一樣，他本身就是從二品的吏部侍郎，一下子就提升為正二品。只是吏部尚書還健在，于是姜譽被授予了兵部尚書之職。要知道，姜譽才年方二十九歲，卻一躍成為了年輕官員中的第一人。就連幾年也同樣接連升官的南宮翼和步玉堂也被他壓在了下面。一時間，滿殿的大臣們心中也有些胡思亂想起來，年輕的想自己怎么就沒有一個這么給力的祖父呢？年紀大的想，陛下這是不是在提醒他們給年輕人讓位??？

    在大多數(shù)人眼底，姜譽是真的運氣好。幾年前還是個四品官，姜太傅丟了丞相的實權(quán)站出來支持沐相，姜譽憑空直升從二品。這一次姜太傅直接辭官回家養(yǎng)老，姜家一門父子全部升官。不過無論怎么說，至少還是證明陛下還是念舊情的，還是給老臣面子的，陛下也不是只會殺人恐嚇臣下嘛。于是在各種議論紛紛的情況下，再爆出新科的女進士姜惠是姜家的女兒之后皇城的權(quán)貴們也沒有太過激烈的反彈和排斥，只是升起一種…“哦，原來如此”的想法也就過了。

    南宮家府里，南宮絕正坐在書房里擦拭著陪伴了自己大半輩子的清鋒寶劍。自從和西域的戰(zhàn)事結(jié)束之后，南宮絕就回到了京城和從前的二十多年一般繼續(xù)過自己的日子，只是南宮羽卻繼續(xù)留在了邊疆。這幾年下來，南宮絕也漸漸摸索出來了與容瑾君臣相處的要訣。無論是什么樣的皇帝和臣子，君臣之間最要緊的就是一個度，不足或者過了都不好。南宮家軍功到他這里已經(jīng)到了鼎盛，但是他已經(jīng)老了，只要他不在了，南宮翼從政，南宮羽想要成大器至少還有二三十年的路要走，南宮絕很清楚自己的兒子并不是什么天才。但是這樣對南宮家卻是最好的，一旦他不在了，南宮家勢力勢必衰弱一些，卻也正好避免了讓陛下忌諱的危險。而陛下和沐相看在他這個老頭子為西越鞠躬盡瘁的份上，只要南宮家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也必定會照拂他們一些的。南宮家兩三代之內(nèi)，必定不會衰落。

    如此…他也能放心放手繼續(xù)為西越征戰(zhàn)。

    “父親。”南宮翼站在門口，看著望著手中的寶劍出神的南宮絕。

    “何事？”南宮絕放下手中劍問道，現(xiàn)在沒有大事他已經(jīng)不再上朝了，若是有什么大事皇帝自然會宣召，或者南宮翼也是回來稟告。南宮翼將今天早朝的事情說了一遍，南宮絕對姜太傅致仕不感興趣，倒是在聽到姜譽升遷為兵部尚書的時候愣了一下，沉吟了半晌方才道：“看來，陛下也等不下去了?！?/br>
    南宮翼一怔，“父親是說？”

    南宮絕道：“陛下恐怕是打算出兵了。如今，兵部，吏部，戶部，工部都是陛下和沐相提拔的年輕親信，陛下已經(jīng)完全掌控了朝政。將姜譽放到兵部，想必是陛下打算御駕親征。有姜譽這些人兵部和戶部，陛下自然再無后顧之憂?！蹦蠈m翼皺眉道：“但是，姜譽剛剛上任，年紀太輕，資歷不足，只怕是壓不住那些人吧。若是姜譽自己亂了方寸，豈不是…?！?/br>
    南宮絕搖頭笑道：“姜老頭只是致仕了，又不是死了。他總不會看著他孫子被人欺負。這也是陛下放心將兵部交給姜譽的原因，姜老頭歷經(jīng)三朝，看到陛下的旨意自然會明白的?！蹦蠈m翼沉默了半晌，方才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孩兒思慮不周，有勞父親了。”

    南宮絕笑道：“不必如此，你做的很好。翼兒，陛下是不會將兵部交給你的，所以你也不必感到失落。并非陛下不信任你，而是，這樣做對南宮家對你是最好的，對陛下來說也是最放心的。你如今雖然不如姜譽，但是姜家如今只有他一個人了，你卻還有父親和弟弟，還有莊王。君臣相處，不只是陛下要平衡，臣子自己也需要懂得進退。如果不是姜老頭退了，姜譽是絕對坐不上戶部尚書的位置的?！?/br>
    這些到底南宮翼自然是明白的，其實他心中也并非有什么不滿，只是人總是會對格外幸運的人抱有幾分羨慕嫉妒之心。被父親已提醒，南宮翼頓時就清醒了過來。南宮家原本是莊王的心腹，莊王原本是皇帝的對手，現(xiàn)在莊王依然的皇帝重用，父親依然是西越獨一無二的大將軍，弟弟遠在邊關(guān)手握兵權(quán)，自己從皇帝登基不過短短五年也連勝了兩級，還有什么可不滿的？他其實已經(jīng)比大多數(shù)人要幸運的多了。

    看著兒子神色變化，南宮絕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對于這個長子，南宮絕是有些愧疚的。南宮翼并非天生就喜歡從政，只是當初南宮家要幫莊王奪嫡，偏偏南宮家軍功卓著被先皇忌憚，而文官中卻使不上力。無奈南宮翼只得棄武學文，最后莊王奪嫡失敗，南宮翼卻早已經(jīng)年過三十，根本不可能在棄筆從戎重新開始。

    “父親很快就會隨陛下出征，以后南宮家就交給你了?！蹦蠈m絕鄭重的道。

    “父親？”南宮翼心中一驚。父親年事已高…。

    南宮絕抬手阻止了他，“這是為父的心愿，若是能夠看到陛下一統(tǒng)天下，為父也不負此生。就算陛下不同意，為父也會親自上書請求的?！倍宜X得陛下會同意的，即使不需要他領(lǐng)兵出征，陛下將他帶在身邊做個參謀也比放在京城安心一些。

    南宮絕怔怔地望著父親眼中閃爍著明亮的光芒，終于還是點了點頭，“是，父親。”他一輩子也沒有上過戰(zhàn)場，但是不代表他不明白將軍渴望上戰(zhàn)場的心情。曾經(jīng)，他也那么渴望過，即使他從未成為過將軍。而身為西越大將軍的父親，只會比他更加的渴望和向往。

    ☆、320.瓊林宴

    轉(zhuǎn)眼間，便到了瓊林宴的日子?？婆e之后，皇帝在皇家御苑宴請新科上榜的進士和滿朝文武，這是皇帝對新進入朝堂的學子們的第一道恩典，同時也是給他們創(chuàng)造一個融入朝堂的機會。另外，素來這瓊林宴也是各家權(quán)貴們選擇乘龍快婿的最佳日子。雖然名貴閨秀們大多數(shù)要講究個門當戶對，但是總還是有不少家世差一些的，或者本身是庶女，又或者不愿意讓女兒嫁入世家受苦的，自然都要趁這個時候挑選一個合適的人選。而這三年一屆的瓊林宴，集中了整個西越最優(yōu)秀的人年輕人在此，可不就是最好的機會么？

    御苑中一處大殿中，魏無忌抱著容滄溟小包子坐在椅子里望著殿上一手攬著清漪的腰，半倚半座靠著椅子的容九公子挑眉道：“果然不愧是一國之君，這一手玩得漂亮。姜家如今可是徹底被你抓在手里了?！比蓁獞醒笱蟮靥裘?，漫不經(jīng)心地掃了一眼魏無忌道：“你在說什么，本公子聽不明白?！?/br>
    魏無忌揚眉笑道：“將姜老頭拉下來，將姜譽和姜雨嫣推出去，難道不是皇帝陛下事先謀算好的么？姜譽雖然不錯，但是到底還嫩點，想要成長到敢跟你背地里死心眼，只怕最好還要個十年。有這些功夫，十年后這天下也早就在你手里了吧？”

    容瑾輕嗤一聲，道：“多謝魏公子對本公子如此的有信心?！?/br>
    魏無忌嘆道：“我不敢對你沒信心啊。”這天下，還有人比你心腸更黑么？這一點哥舒竣肯定比不過你。

    容瑾坐起身來，道：“姜雨嫣也不是本公子讓她去科舉的，姜老頭也不是本公子讓他致仕的，他退了本公子給他給恩典安慰安慰他，難道還錯了不成?！蔽汗映读顺洞浇牵聪蜃谒赃叺你迩邃?，無聲地問道：“你信么？”沐清漪抿唇淡淡一笑，并不說話，不過臉上的神情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清清，不許看他！”容九公子吃味地伸手捂住沐清漪的眼眸，打斷兩人的“眉目傳神”。

    “幼稚！”魏公子嗤之以鼻。

    “本公子知道你羨慕嫉妒恨，不跟你孤家寡人一般計較。”容九公子得意地道。

    沐清漪嘆了口氣，道：“滄兒還在，兩位有點做長輩的自覺成么？”此刻，沐清漪深深覺得當初讓滄兒認莫問情做義父是十分必要。周圍時時刻刻圍著三不五時抽風的容瑾，一遇到容瑾抽風也跟著不正常的魏無忌，還有時時刻刻都不在正常狀態(tài)的韓問天，滄兒將來的性格…真的需要莫問情這樣的人做榜樣。

    容九公子側(cè)首，魏公子低頭齊齊看向小包子。小包子坐在魏無忌懷中，抓著一個已經(jīng)啃了一半的紅彤彤的大蘋果磨牙。見父皇和伯父都望著自己，小包子揚起笑臉露出一個純真的笑容，伸手將蘋果受到魏無忌唇邊，“大伯餓了么？給你吃?！蔽汗佑行└袆?，得意地掃了容瑾一眼，推回去道：“滄兒自己吃。”

    “大伯吃，滄兒不餓?！睖鎯盒Σ[瞇道。

    魏公子高興地接過來，“滄兒真孝順，大伯沒白疼你?！?/br>
    殿上，看著被小包子哄得眉開眼笑地魏無忌，沐清漪忍不住想要抬手遮臉。魏公子，你的氣度，你的腦子呢？難道你真的沒看出來，他分明就是自己吃不下去了才送給你的啊。當然，不是說小包子為人很小氣。而是如果他手里是一個紅彤彤的完整無缺的大蘋果的話，小包子第一考慮討好的對象絕對是親親娘親，而不是辛辛苦苦抱著他教他寫字讀書的大伯。

    自覺贏了容瑾一籌，魏公子也不再跟他計較，只是淡淡道：“你現(xiàn)在想要出兵，是不是太心急了一些？北漢還沒有動靜我們就先行出兵，只怕…對你的名聲不好?！比蓁腔挪贿^五年卻差不多有一半的時間在打仗。如今再主動挑起戰(zhàn)事，總是難免給人留下一個好戰(zhàn)的印象。

    容瑾冷笑一聲道：“想要一統(tǒng)天下，還非要做出一副自己是迫不得已的模樣？本公子才不做那種虛偽的事情。既然那些人活的不耐煩了，本公子成全他們，雖說一定要等他們打過來？”魏無忌蹙眉，沉吟了一下才道：“等等，你說的是誰？你不是要出兵北漢？”

    容瑾挑眉，“雖說我要出兵北漢？哥舒翰已經(jīng)把北蠻拿下了，本公子自然要先把西域收拾了！”魏無忌皺眉道：“西域可不如北蠻柔然好收拾?！蔽饔蝻L俗與中原迥異不說，小國林立，其中許多國家即使是魏公子常年行商也說不上個所以然來。這些國家中有的野心勃勃，有的安于現(xiàn)狀，有的與西越交好，有的北漢暗通有的更與海外一些異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牽扯復雜的令人發(fā)指。也正是因此，即使這些西域小國時不時的犯境，但是一直以來西越都只是將他們打回去而已。如果真的要動手的話，滅掉整個西域或許有點困難，但是滅掉一個挑事的國家卻絕對是舉手之勞。

    容瑾輕哼，“不好收拾？等到我西越大軍壓境，再跟他們談怎么收拾吧?！?/br>
    魏無忌無奈，側(cè)首看向沐清漪，“你就由著他這么胡鬧？”

    沐清漪淺笑道：“打仗的事情我不懂?！贝蛘痰氖虑樗欢运膊粫逶?，最多就是幫他們處理打仗所需要的軍需，打完了之后要什么問題她再來盡力善后罷了。魏無忌搖了搖頭，道：“行，想必你也不是一時興起。什么時候出征，我回去準備。”容瑾搖頭道：“不，這一次你留下，清清跟我去?！?/br>
    “你瘋了是不是？！你以為這次是跟上次去華國一樣么？”魏公子臉色一沉，堅決反對。西越氣候惡劣，民風彪悍。清漪手無縛雞之力，更著容瑾去戰(zhàn)場實在是太危險了。沐清漪也有些驚訝，在她預(yù)計這場戰(zhàn)爭一旦開始，絕不是短期能夠結(jié)束的。容瑾御駕親征，她作為丞相勢必要留在皇城處理政務(wù)才是。容瑾樓主沐清漪，不容置疑地道：“朕已經(jīng)決定了，不用商量！你留下，帶著容滄溟。清清跟本公子一起走?！便迩邃粝胍f話，但是看著容瑾定定地望著自己一動也不動的眼眸，心中忽地一動。突然便有些心軟了。魏公子氣急敗壞，眼看著沐清漪要妥協(xié)，連忙道：“清漪，他胡鬧你也要跟著一起胡鬧么？”

    沐清漪嘆了口氣，輕聲道：“無忌，我知道你擔心什么。不過我相信容瑾心理有數(shù)。辛苦你了?！?/br>
    魏無忌一怔，長長地嘆了口氣道：“罷了，隨你們。”

    “啟稟沐相，姜小姐來了?！被翩瓘耐饷孢M來恭敬地道。容瑾微微皺眉，道：“她來干什么？”沐清漪含笑起身道：“瓊林宴之后不就要宣布新科進士的去向了么？是我讓她來的，我想先跟她聊聊。”容九公子輕哼一聲，沒有說話。他當然知道在許多事情上清清的看法和做法都跟他截然迥異。但是沒關(guān)系，清清喜歡的話他也無所謂。九公子可是個疼愛尊重妻子的好丈夫！

    姜雨嫣早被霍姝請去了另一邊的偏殿候著，看到沐清漪進來連忙站起身來，“沐相?！?/br>
    沐清漪看了看姜雨嫣的衣著不由得莞爾一笑。姜雨嫣果然還是穿著女裝，但是比起那些尋常的大家閨秀的華服美飾，珠環(huán)翠繞卻要簡單利落的多。一件淺藍色的云紋暗繡錦衣，外面照著一件白色的紗衣。原本閨中女子的精致的發(fā)髻也換成了一個簡單的髻，脂粉未施鉛華不染，倒是少了幾分往日的文秀沉靜，憑空多了幾分英姿大氣。

    “起來吧。”拉著姜雨嫣起來，沐清漪又盯著她打量了一番方才笑嘆道：“之前我還一直有些擔心，現(xiàn)在看到你…倒是放心了幾分了?！?/br>
    姜雨嫣有些慚愧，“讓沐相費心了?！便迩邃魯[擺手，道：“我如今這般旁人看著風光，卻又大半要算是陛下之功。你能走到現(xiàn)在卻是靠自己的本事。這世道，在男人眼中女子本就是附庸，但是…我也是女子，怎會不希望女子也能走出自己想要的人生？我只希望你知道，先行之人，所經(jīng)歷的痛苦必定比后來者要多得多?！?/br>
    姜雨嫣鄭重地點頭道：“雨嫣明白，無論最后如何，雨嫣都絕不會后悔?！?/br>
    沐清漪笑道：“我相信你，跟我說說，你有什么打算？安排出路的時候我會盡量考慮到。”

    姜雨嫣沉聲道：“啟稟沐相，我想離開京城。”沐清漪早就知道，自然也不驚訝，只是道：“你要知道，你若是留在京城，我替你選一個清貴的官職，以后無論發(fā)生什么事也有姜家照應(yīng)這你。但是你如果選擇外放…西越在我之前從未有過女官，更從未有過外放的女官。到了外面…如果出了什么事，無論是姜家還是我都是鞭長莫及。再有，到了外面就是你一個人了，官場上下打點，人情往來都要靠你自己，你行么？”

    姜雨嫣堅定地點頭道：“雨嫣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請沐相成全?！?/br>
    沐清漪定定地望著她，姜雨嫣也好不閃避，雙眸堅定的回望著眼前的白衣女子。許久，沐清漪終于點頭道：“好，我答應(yīng)你?！?/br>
    “多謝沐相！”姜雨嫣感激地道。她很清楚如果不是有沐清漪在，自己別說是外放做官了，就是殿試那一關(guān)只怕也是過不了的。沐清漪輕嘆道：“以后的路難走，自己一切小心?！?/br>
    “是?！?/br>
    “沐相，瓊林宴開始了。陛下請您過去?！遍T外，霍姝提醒道。沐清漪含笑起身，一手拉起姜雨嫣笑道：“跟我一起過去吧?；翩ジ嬖V陛下，請他和魏公子先過去?！?/br>
    “是?！?/br>
    往日清靜的御苑里人來人往，一片喜氣洋洋。宴會被選在了御苑中最開闊的花園里舉行。此時正值三月，雖然已是暮春，但是西越皇城比中原更冷一些，此時花園里依然是百花爭艷，彩蝶翩翩美不勝收。前來參加瓊林宴的官員們按著品級一一落座，今科前三甲的三位也都坐在前后，余下的進士便都是以會試的名次分別落座。只是沐相還未到來，眾人便也只是坐在座上三三兩兩的低頭私語。更有不少人對被莊王抱在手里正不停地往魏公子懷里爬的小包子很是好奇。

    普通的官員還罷了，那些新科的進士們確實險些看直了眼。這位看起來白白胖胖，軟軟萌萌的小包子就是他們西越唯一的皇子殿下，更身兼這南疆第一繼承人，終于俗稱太子的身份。消息靈通的更是對這位小包子羨慕嫉妒恨，暗恨自己沒能投個好胎。這位小皇子殿下，父母自不必說西越皇帝、西越丞相，如今的西越郡王，天下第一首富魏公子對他疼愛有加，舅舅以中原人的身份卻手握著整個南疆，義父據(jù)說是藥王谷谷主，這樣的身份，就算小包子這輩子什么都不做天天躺著吃喝玩樂也覺得是高枕無憂了。

    小包子面對這樣的場面，這么多人直勾勾地望著自己顯然也半點不怵。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望著下面的人滴溜溜的打轉(zhuǎn)。若是看到什么人盯著自己太久了，還會對著對方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笑的分外純真可愛。但是如果看到小包子的人們真的當他是個天真蠢萌的小娃娃，那將來吃了某個小包子的虧肯定也不能怨別人了。

    “娘親…娘親來了…”終于奮斗到了魏無忌懷里，站在魏無忌的膝上小包子歡呼道。

    眾人回首，果然看到沐相帶著人漫步走了過來。走得近了才看清楚，走在沐相身邊的赫然就是大家一直關(guān)注著卻一直都沒有出現(xiàn)的西越第一位女進士姜惠。之間姜惠一身淺藍色衣衫，看上卻清秀文靜行動間卻不失大氣灑脫，倒是與尋常的閨中女子不容。雖然不及沐相容貌美麗絕俗，卻也算得上是個美人。站在沐相身邊還能不失自己氣度的女子并不多見，這姜惠倒是不愧是敢上科舉考場的女子。

    看到沐清漪和姜惠并肩而來，眾人心中便隱隱明白了，沐相顯然很喜歡這位女進士，如今也是表明了態(tài)度是支持她的了。另一方，已經(jīng)有許多人都知道了姜惠出身姜家大小姐，自然也沒有多少人會特意的去得罪她。

    “參見沐相?！?/br>
    “免禮。”沐清漪放開姜雨嫣，朝她含笑點了點頭便轉(zhuǎn)身往首位容瑾的方向走去，姜雨嫣也神態(tài)從容的走回了屬于自己的位置。如今她已經(jīng)不用再跟別的姑娘一樣坐在母親或者祖母的身邊了，她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位置。今科進士第五十八名，雖然不起眼卻是她憑著自己的實力得到了。

    容瑾拉著沐清漪坐下來，含笑看著底下的眾人道：“今日設(shè)宴，專為宴請今科上榜的學子。重新以后，各位就要入朝為官了。朕希望各位不要辜負了朕的希望，朕和沐相一起，敬各位一杯?！眱扇硕似鹁票娙宋⑽⒁痪?。眾臣連忙起身，“臣等不敢，多謝陛下！”也都跟著贏了一杯，這才起身。許多年輕的進士們心中都激動不已，恨不得立刻就能夠以身報國方不負陛下的恩典。不管是真是假，至少看上去都是十分不錯的。

    君臣共飲了一杯之后宴會就正式開始了，瓊林宴的跟尋常的宴會不一樣。并不只是飲酒作樂，聽歌賞舞而已。新科的進士們還要在君前展示自己的才華，不拘是彈琴，作畫，獻詩還是別的什么。一時為了讓宴會更有幾分趣味，二來卻也是讓皇帝看看未來的臣子們的才華，說不定有什么讓皇帝看上眼從此就平步青云了呢？

    容瑾拉著沐清漪含笑看著底下正在寫字的狀元郎，正在畫畫的榜樣，以及在彈琴的探花。笑瞇瞇道：“那個榜樣…是華國人？”雖然如今華國已經(jīng)并入西越，但是西越人讀書人還是忍不住擔心，華國人詩詞歌賦向來比他們厲害，要是以后科舉全部上榜的都是華國人怎么辦？幸好，這一次的榜單看上去還是西越人占絕大多數(shù)的。

    沐清漪點點頭道：“不錯?！边@樣也好，有一個原本華國書香門第出身的探花，對于收服華國的民心更有好處。其實華國和西越百姓之間的矛盾遠不如華國和北漢那么大，所以這幾年下來磨合的倒也還算平順。反倒是北漢那邊生活習慣，文化風俗都不想同，在華國人眼里北漢就是蠻夷之地。北漢人大多也不善于治理華國這樣的地方，于是這兩年一直有原本生活在北方的華國遺民逃亡南方來。不過，容瑾若是以為這樣就行了，那就大錯特錯了。若論考科舉，華國人絕對比西越人在行，現(xiàn)在之所以人數(shù)不多，不過是因為華國才剛剛歸附西越不久罷了。處于讀書人的謹慎，前兩三屆都不會有太多原本的華國遺民來考試的。不過倒也無妨，只要現(xiàn)在沒事，再過幾屆他們已經(jīng)有空騰出手來處理這些問題了，所以，現(xiàn)在就盡管讓他們誤會吧。

    “看著不錯，這些人清清有什么打算？”

    沐清漪沉吟了片刻道：“這些人…殿試前二十名全部都放出去吧?！钡钤嚸坞m然沒有公布，卻不代表私底下他們不排。

    下首處容瑄挑眉道：“包括前三甲？”前三甲素來都是直入翰林院，歷練兩年在調(diào)別的實缺，一直都是清貴無比的路程。對于普通官員來說，外放遠不如留在京城舒服體面。沐清漪點頭道：“全部外放，京城里不需要那么多官員。但是地方上卻著實需要有經(jīng)驗有能力的官員?！辈恢皇乾F(xiàn)在，還有將來。如果容九公子征戰(zhàn)失敗自然什么都不用說了，但是如果成功了的話，西越又將會多出大片的疆域，總不能到時候再隨便抓一堆在京城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人去濫竽充數(shù)。

    容瑾顯然也考慮到了這個問題，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道：“好，就依清清所言?！?/br>
    于是，底下還在賣力的表演的狀元郎等人就已經(jīng)被人輕描淡寫的定下了將來的去向。沐清漪看了看底下，輕聲道：“雨嫣方才跟我說了，她也想要外放。”容瑾微微皺眉，“她是女子，想要治理地方只怕是不容易?！便迩邃舻Φ溃骸皼]有試過怎么知道行不行？何況…百姓其實比你想的接受度更高。比起姜雨嫣是男是女，普通百姓更在乎的是皇權(quán)。只要是皇帝下詔指派的官員，性別只會讓他們感到驚訝而已，不至于讓他們?nèi)シ纯?。”會出亂子的往往都是那些自以為才高八斗的讀書人，普通老百姓只管能不能吃飽飯，當官的會不會欺負人魚rou百姓。反倒是那些地方上的儒生，所謂德高望重的秀才舉人還有那些官員，只怕這些人才是姜雨嫣將來要面對的麻煩。

    容九公子輕哼一聲道：“既然清清同意了，那就由她吧。若是出了問題，別怪朕不給姜家面子?！?/br>
    看著容九公子氣呼呼地模樣，沐清漪不由掩唇悶笑，低聲道：“我知道你是想要替我著想，不過，一個姜雨嫣能當個什么事兒？何況，我做事難道還要讓一個小姑娘來替我擋閑言閑語么？”

    被安撫了的容九公子這才神色稍霽，“清清做主就是了。”

    沐清漪微笑點頭，心中默默盤算起將姜雨嫣放到哪兒去更合適。

    ☆、321.出征前夕

    瓊林宴之后新科進士們的官職很快就賜封下來了。包括前三甲在內(nèi)大部分的新科進士都被外放做官。其中品級最高的當屬新科狀元，被封為從四品知州，而備受矚目的唯一一位女進士姜惠被授予正六品的縣令，而且并沒有因為姜惠是姜家的人而特別優(yōu)待。姜惠所去的地方臨近西域邊境，雖然算不上是蠻夷之地卻也著實不算什么富饒的地方。那些正因為留在京城而沾沾自喜的新科進士們此事并不知道，那些被外放出去的才是皇帝真正看重的。而他們這些現(xiàn)在暗自竊喜的人將來只會被這些人遠遠地甩在后面。

    而此時莫說是那些被留在京城的進士們，就是被外放的新科進士和許多朝中大臣也想不明白皇帝這是個什么意思。一直以來，都是皇帝看重的人留京，不被看重的人外放。畢竟外面雖說是天高皇帝遠，但是做官的誰不想在天子腳下？皇帝連看都看不到你，你還能指望怎么表現(xiàn)？怎么升官？

    此事的姜府里已經(jīng)鬧翻了天，姜家大夫人拉著女兒哭得滿臉淚痕，姜老夫人同樣也是一臉憂愁地望著孫女。孫女有出息是好事，但是太有出息了…如今這情況明顯就是超出了她們能夠承受的范圍啊。雨嫣年紀已經(jīng)不小，今年已經(jīng)十九歲了，原本就已經(jīng)是個老姑娘了，這再被發(fā)配到窮山惡水的地方，這輩子可不就是毀了么？

    “祖母，母親……”姜雨嫣有些無奈地撫額，求助地望著另一邊的姜譽。姜譽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因為支持小妹去參見殿試，他已經(jīng)被祖母和母親罵得狗血淋頭了，這會兒哪兒還敢再說什么？還是姜太傅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地道：“行了！哭什么哭？圣旨都已經(jīng)下來了，有那個時間哭你們還不如趕緊去替嫣兒收拾收拾行禮！看看有什么別落下了，將來出去了可就沒有在皇城這么方便了?！苯掖蠓蛉艘汇?，這才想起來連忙擦干了淚水道：“父親說的是，媳婦兒這就去收拾。”姜二夫人也趕緊扶著大嫂帶著女兒一起進去收拾行李了。

    看著母親和祖母這般傷心擔憂的模樣，姜雨嫣心中也有些愧疚。姜太傅望著孫女嘆了口氣道：“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原本你若是當真不愿意成婚，留在皇城里就算是被人詬病咱們姜家也能護著你，所以這兩年家里人也沒有真的逼著你什么。卻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