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你說小時候多乖的小丫頭,怎么這幾年養(yǎng)成小辣椒了?”鮑金東不在意地笑笑,“我一個大男人,荒山上當(dāng)了三年的兵,你當(dāng)我紙糊的呢?哪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這不是好好回來了嗎!” 姚三三瞪著他,無語,索性不理他,坐那兒撅著嘴賭氣給他看。虧她還整天掛念他呢,這家伙為了掙幾個錢,奔波了這幾個月,得吃多少苦??!她缺的不是錢好不好! “我又不缺錢,咱犯得著吃苦犯險的嗎?” “你如今是不缺錢了,可你怎么不想想,我壓力該有多大?!滨U金東神色認真起來,“我一個大男人,難不成還花媳婦的錢?這是男人的自尊心好不好!” 大男子主義!可是看著鮑金東一本正經(jīng)的臉色,姚三三默默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這男人是什么性子,她還不知道嗎? “你這小丫,虧我每天吃苦受累,安穩(wěn)覺都沒睡幾回,想著回來訂親呢,哪想到你這個反應(yīng)??烧娌慌挛覀模 滨U金東數(shù)落她。 “傷心了?”姚三三碰碰他胳膊。 “傷心了?!?/br> “真?zhèn)睦玻俊币θ餍园驮谒觳采稀?/br> “真?zhèn)睦?。?/br> “那……你好好傷心?。 ?/br> 姚三三笑嘻嘻地瞅瞅他那張臉,小手捏了捏他硬邦邦的胳膊,見他還裝模作樣地不搭理,干脆側(cè)身把背靠在他身上,看著西邊天際要落山的太陽,微微晃悠著身子,怡然自得。 鮑金東抽出胳膊,一使勁,便把她仰面拉進懷里,讓她枕著自己的胳膊,抱著她一起微微晃悠。夕陽下一副溫馨的畫面。 “心疼我了?” “誰心疼你!” “小丫,咱們訂親吧!” “嗯,等二姐的婚事過去的吧。” 鮑金東感慨,這老陸動作可夠快的啊! “你可別小看二姐夫,他前一秒自己求的親,后一秒便讓我爸媽答應(yīng)把二姐趕緊嫁給他了。”姚三三想起重要一條,趕忙對鮑金東說: “二姐夫求婚下跪了的,你啥時候也來一回?” 鮑金東咧著嘴笑:“你慢慢等吧,肯定有機會的?!?/br> ****************** 再說姚家,三三叫鮑金東帶走之后,其他人繼續(xù)干活備菜,收拾打掃。正忙著呢,堂屋里張洪菊忽然跟姚連發(fā)吵吵上了。姐妹幾個吃了一驚,趕緊放下活兒往堂屋去。這重要的日子,他兩個吵起來多不好! 要請的長輩們,一家人也都早早通知到了。頭天下午,姚連發(fā)自己去請姚老爺子,回來時臉色猶豫地跟張洪菊說,姚老奶叫把三文過繼給他家。 “老大呀,你是我大兒子,你說我能不心疼你嗎?我有兩回著急吵吵,還不是憂心你跟前沒個男孩嗎?我跟你爸、你二弟商量了,把三文過繼給你吧,老二兒子多,叫他送一個給你,畢竟還是咱姚家的血脈,孬好有人給你養(yǎng)老送終,等你百年之后,也有個人給你燒紙上墳吧?” 姚老奶這一番話,說得言詞懇切,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姚連發(fā)瞅瞅旁邊的姚老爺子,姚老爺子蹲在那兒沒說話,只是吸著煙點了點頭。 姚連發(fā)再看向兩個弟弟,為了說這番話,姚老奶應(yīng)該是特意把老二、老三都叫來了。姚三叔木著一張臉,一副與我無關(guān)的樣子。姚二叔呢? “老二,你的意思?”姚連發(fā)問。 “我聽咱媽安排。大哥你沒個男孩,我該送給你一個。大文媽說了,你要是嫌三文小,不能干活,給你二文也行啊?!?/br> 聽姚二叔這話,居然真心認為這是個好事情,不是嗎?他送給大哥一個兒子,大哥家就有了后,就能傳續(xù)香火了。 并且,大哥家有錢,三文過繼給他家,肯定不吃虧——這是姚二嬸的原話。 所以在姚二叔心里,這真是一個兩下都得益的好事情。 姚連發(fā)蹲在那兒啪啪地抽煙,姚老奶又開口了:“老大呀,這個事你可不能軟耳根了。小疼你沒留住,花那些錢把她嫁了;小改你又沒留住,你看你那一車車嫁妝往家拉;三三吧,及早八早給自己找了婆家,村里誰不知道?三個閨女,沒一個留在家招女婿的,難不成你還指望將來那小四?你說我要不給你過繼三文,將來你老了,家產(chǎn)也叫她幾個丫頭拿光了,你指望誰去?” “是啊,大哥。”姚二叔也說,“閨女再好,她能給你養(yǎng)老,她不能給你送終?!?/br> 幾個人圍住姚連發(fā)好說歹說,姚連發(fā)斯斯艾艾地說:“小疼女婿說了,將來給一個孩子跟我姓姚的?!?/br> “你別提小疼?!币夏虥]好氣地說,“她這都結(jié)婚夠兩年了,一點動靜都沒有,也不知什么毛病。就算她懷上了,還不知是男是女呢,你能指望上?” 姚連發(fā)聽著聽著,居然就心動了。 ****************** “她那是想過繼三文給咱家嗎?她打什么算盤,當(dāng)我不知道?她那還是惦記著咱家的錢呢!咱過繼三文,養(yǎng)大成人,結(jié)婚成家,花錢都是咱家的,咱能賺個什么來?” 張洪菊一聽就氣了,拉著姚連發(fā)說理。 “你自己說說,過繼的侄子能比親閨女強?三文有爸有媽,不是你生的,你養(yǎng)大他,給他花錢成家,他也不能跟你親,到底有什么用?你就賺給他花錢cao心了?!?/br> 見閨女、女婿進來,張洪菊拉著姚小疼說了這事,氣不過地說:“你說你奶,這做的什么事!打的什么好算盤!她還不是惦記著咱家有點錢了嗎?借不到錢,就想到過繼的招數(shù)了。小改結(jié)婚,咱給買點嫁妝,她奶的眼珠子都快磨出來了。有兩個錢都是咱閨女自己掙的,她憑什么管?” “我這不是跟你商量嗎!”姚連發(fā)說。這道理他不是不懂,可就是“傳宗接代”的封建思想在作祟,過繼的侄子,寫在家譜上也算是他的兒子誒!不然那家譜上他姚連發(fā)這支可就絕后了。 “你那是跟我商量嗎?你敢說你沒動那心思?也就是這兩年閨女們爭氣,才過了幾天保暖日子,這又折騰上了?!睆埡榫赵秸f越惱,以前那些傷心事一下子全涌到心頭,便抹著眼淚哭開了。 “你說你這女人,我不是還沒說啥嗎?哭,哭,拿哭當(dāng)本事?!?/br> “你還沖我嚷嚷上了?我到你家這些年,過的是什么日子……”好嘛,張洪菊又開始痛說革命家史了,那些年她受的那些苦啊…… 結(jié)果姚三三回到家里,便看到家里鬧成一團,姚連發(fā)蹲在院子里,坑著頭抽煙,屋里張洪菊哭訴叫罵,簡直是讓人頭疼。 “爸,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還有過繼的說法!”姚小改說姚連發(fā),“你可想好了,你要是答應(yīng)了,你自己解決?!?/br> “媽,你就這么哭,能解決啥事情啊?”屋里姚三三說張洪菊:“三文他進不了咱們家,你就先別鬧了,明天二姐傳啟下聘的好日子,咱自己家先安生下來行不行?” 這事兒鬧的! ☆、第76章 喜臨門 姚老奶要把三文過繼給姚連發(fā),為這事,張洪菊跟姚連發(fā)鬧上了。你說喜事當(dāng)前,大好的日子,真是夠糟心的。 姚老奶要讓三文過繼,早不說,晚不說,這個時候提出來,還不明擺著嗎?之前二叔、三叔兩家借錢,名為借,實為要,有借不還,幸好姚三三防備在先,如今掐斷了他兩家借錢的路子,再加上姚小改結(jié)婚,姚家給她陪嫁十分豐厚闊氣,便讓姚老奶怎么也坐不住了。 在姚老奶心里,孫女子根本就不算是姚家人。 這不,姚老奶就想出了這么一招來。把三文過繼跟姚連發(fā),三文名義上就是姚連發(fā)的兒子了,家產(chǎn)當(dāng)然全歸他,既減輕了二兒子的負擔(dān),又護住了大兒子的家產(chǎn),多好的盤算??! 可惜姚老奶忽略了一個事實:姚連發(fā)家里的財產(chǎn),本來就是她看不起的孫女們掙來的,都在姚三三手里攥著呢!“孤老命”的姚連發(fā)如今在家里橫不起來,過繼的事,哪是姚連發(fā)一個人當(dāng)家的? 姚三三攥住家里的財產(chǎn),還不是就防備著她那個糊涂爸,包括姚老奶他們! 所以,閨女們一開口說理,你哪能拿咱姐妹的錢幫旁人家養(yǎng)兒子?姚連發(fā)自知理虧,便坑著頭不吱聲了。 第二天,是姚小改傳大啟下聘的好日子,姚家請了家族里的親朋長輩,上午九點鐘的樣子,陸競波滿面春風(fēng)地來到姚家。陸競波在姚家大門口點燃了一大掛鞭炮,噼里啪啦炸得響響亮亮,氣氛十分熱鬧。 陸競波帶來的聘禮,除了按農(nóng)村風(fēng)俗準備的衣服,鞋襪,新時興的三金(金項鏈、金耳環(huán)、金戒指),還包括四千九百九十九元的彩禮。所謂水漲船高,九十年代農(nóng)村彩禮漲的很快。兩年前姚小疼出嫁,楊家的彩禮就算是一等一的了。如今陸家這份彩禮,便又在村里拔了頭籌。 其實陸競波工資也算不上高,他是把工作幾年攢的錢都用上了。姚小改之前跟他說,何必太鋪張呢,她并不在乎這些。畢竟陸家爺爺剛過世,陸競波的父母離異后也都不怎么管他,只能靠著他自己。 陸競波卻覺著,農(nóng)村的彩禮關(guān)系著姑娘的面子呢,雖然姚小改并不在乎,可是給媳婦花錢,他哪能小氣! 三桌酒宴,一桌是姚家自家人準備的,除了姚家姐妹和張洪菊,就是幾個至近的女客,擺在西屋里。另外兩桌,坐的便是姚家家族的親戚長輩,都是男客,擺在堂屋里。 姚連發(fā)對家族一向重視,姚老爺子自然要請,他把姚二叔和姚三叔也都通知到了,這兩位便也都來了。姚連發(fā)其實也請了姚老奶的,結(jié)果她自己沒來,張洪菊便也沒去叫她。 晌午開席,陸競波挨桌敬酒,姚連發(fā)跟在旁邊介紹:這是你二爺爺,這是你三爺爺,這是你大伯……陸競波便挨個地叫人。陸競波小伙子斯斯文文,彬彬有禮,還是鎮(zhèn)上農(nóng)技員,相貌氣質(zhì)都十分出眾,在坐的長輩們便紛紛夸贊姚小改找了個好女婿。 酒過三巡,一伙兒農(nóng)村老頭們話匣子便打開了,東扯葫蘆西拉瓢,說些子家常話。說著說著,本家二爺爺挑了個話頭,問姚連發(fā): “我聽你爸媽說,要給你過繼三文是吧?小疼小改出嫁了,三、三小四看著也不指望,你沒留個閨女招女婿,過繼三文倒蠻合適?!?/br> 姚連發(fā)愣了愣,這個事情,兩下里還沒說定呢,怎么姚老爺子和姚老奶就跟二爺爺說了?姚連發(fā)瞅了姚二叔一眼,喏喏地說:“那什么,過繼的事兒……也就是隨口那么一提,不當(dāng)真的……” 咱家沒打算過繼,這么一句話不就結(jié)了?可到了姚連發(fā)嘴里,反倒變得心虛起來,姚連發(fā)心里琢磨著要怎么拒絕,喏喏半天,也沒能理直氣壯地表明態(tài)度。 “怎么,你還怕你二弟不舍得?他舍得。他三個兒子來著,就把三文給你家了。你媽找我說了,嫌三文小,你要二文也成?!倍敽攘藥字丫?,說起話來就帶著酒氣。 看樣子,這是姚老奶請的說客,打算要在這酒席上,當(dāng)著家族眾人讓姚連發(fā)點頭呢。 姚連發(fā)低著頭,吭唧半天,才說:“我總得跟家里商量好再說?!?/br> “這事你商量什么?你閨女留不住,侄子不過繼,眼巴巴等著你家絕戶了是吧?你媽這提議,還不是為你著想?!币蠣斪颖局樥f。 二爺爺還跟著附和:“就是啊,還不是為你家好!” 好好的一場酒宴,鬧成這樣,西屋里姚家姐妹聽到了,都氣得不行。結(jié)果姚老爺子卻還在西屋游說姚連發(fā): “三文過繼給你,這個事對你、對咱家都好。我看趕在過年前,叫上家族里長輩做個見證,就把這事辦了吧,正好叫他送他二姐出門子。” 楊北京跟陸競波都在座呢,兩個人對視一眼,心里都有些不忿。陸競波見姚連發(fā)難為著一張臉,便站了起來,把酒杯一端,說: “各位長輩,今天是我跟小改傳啟的日子,各位來喝酒,旁的的事情,今天咱們不說?!?/br> 陸競波這么一說,剛才說話的人便也意識到自己話說過頭了,姚家兩個女婿都在場呢,真要板起臉來,大家都不好看,便把話題岔開了。 ****************** 姚連發(fā)如今感覺自己是風(fēng)箱里的老鼠——兩頭受氣,當(dāng)天下晚客人們一走,張洪菊便又帶著氣跟他強調(diào):三文過繼的事,你想都別想! 姚老奶攛掇三文過繼的事情,經(jīng)過這么一鬧騰,很快就在村里傳開了。說什么的都有,有人自然說,姚老奶這想法,還不是沖著姚家的錢去的?要不之前怎么沒見她提這事? 當(dāng)然也有個別的封建思想的老人說,姚家沒兒子,閨女也沒有招贅的,過繼侄子很正常。 姚家姐妹到不是怕姚老奶他們,但這事趕在姚小改婚期前,便不想鬧起來,難免心情便糟了起來。 “這些人吧,他就仗著跟你是親戚,仗著你不能真把他怎么著?!滨U金東說,“該翻臉就翻臉,不然哪天才能安生!” “你說得輕巧,咱爸前陣子沒跟咱奶翻臉?菜刀都摸出來了,翻臉就管用了?”姚三三說,“這不是趕上二姐的喜事嗎,咱不想跟他們鬧騰?!?/br> 農(nóng)村春節(jié)前后,向來喜事多的。當(dāng)中隔了一天,臘月十六,鮑金來跟他那燕子姑娘終于喜結(jié)良緣了。鮑金東跟姚三三一起去湊熱鬧,晚上還跟著鬧了一會子房,鮑金來家跟鮑金東家十分挨近,回來的時候,鮑金東拉著姚三三去了他家。 “往后這間屋是我一個人的了?!滨U金東挺得意的,他三弟金遠半年前也訂了親,鮑爸鮑媽東拼西湊,終于又蓋起了三間房子,金遠過去看護新房子,把金成也拉去作伴了。 鮑老媽見三三來了,怪高興的,也不顧兒子想要跟喜歡的姑娘獨處,湊過來找三三說話,先是說起了姚小改的婚事,接著難免就提到了關(guān)于過繼三文的事情。 “叫我說,你奶也是不應(yīng)該,如今這什么年代了,哪還有過繼的?過繼的孩子,你待他再好,總不是親生的,他不跟你親??!你給他花錢成家,給他繼承家業(yè),他還想著自己爸媽呢!” “可不是!我爸其實自己也明白?!币θ龂@氣說,“可一方面我爸不拿硬,他自己心里摟摟勾勾的,對付不了咱奶他們;再一方面,咱奶那些人太煩人了,你說有事沒事,每隔一陣子她總要跳出來給你添堵?!?/br> 坐著說了一會子話,鮑老媽便笑著問三三:“三三,你說打小二伯娘就喜歡你,如今金東來家了,你倆還不趁著過年熱鬧,趕緊訂親算了?!?/br> 說的姚三三很不好意思,鮑金東接過來說:“我居然落后了。老三金遠都訂親半年了,如今連金成都開始招引小姑娘了?!?/br> 鮑老媽一聽就來了精神,忙追問道:“金成?他看上哪家閨女啦?” “八字沒一撇?!滨U金東說,“你慢慢等著看吧?!?/br> 鮑老媽見問不出來什么,便跟三三拉呱:“哎呦,我這都愁死了。金東是老二,你說新蓋那宅子,按理該給金東,金東這過年二十二了,得給你們結(jié)婚準備用??山疬h那邊,也不小了,跟我說想結(jié)婚來著。金成這老小過年都十八了,一片瓦都還沒給他準備呢。哎呦喂,你弟兄四個,把我跟你爸殺了賣rou,骨頭熬油也賣了,看能不能弄出那老些錢來!” 鮑老媽性子風(fēng)風(fēng)火火,愛說愛笑,聽她那調(diào)侃的語調(diào),姚三三忍不住就想笑。怪不得鮑金東總是強調(diào)一切靠他自己,估計也是從小聽鮑老媽這些論調(diào)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