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聶清麟漫不經(jīng)心地微微挑起眼,看了看邱明硯那張無半點(diǎn)敬畏心的臉。是呀,這都是太傅大人親培的心腹,恐怕眼里只有太傅而無天子,能在朝堂下維持著過得去眼兒的君臣體面已經(jīng)是不易了,倒是不要太過奢求。當(dāng)下便是和緩地說道:“邱大人的顧慮極有道理,雖說天子十六歲便可親政,但是朕天生比同齡人要晚熟些,心思不穩(wěn)甚是惶恐,生怕誤了國事,這才借著替父皇守孝的由頭延遲到了十八歲。不過,朕雖然沒有親政,跟在太傅的身旁卻也是學(xué)習(xí)了不少,比如這個“仁”字。人都道衛(wèi)太傅英武震懾服眾,是因?yàn)樗睦做侄危墒窃噯柲莻€逆賊葛清遠(yuǎn)的手段毒辣尤甚太傅,卻為何回光返照只是猖狂一時? 依著朕看,因?yàn)樘荡笕顺撕旮U稚硗?,更是因?yàn)樯醯妹裥模退闶清⒖h遇險也不忘民眾的安危,有道是仁者無敵,大抵是這樣的道理吧。 邱愛卿的英明,朕早有耳聞,只是家逢不幸,遭遇jian臣暗害,這里的是非曲直,后人自有公斷,但如今昔日的jian臣已經(jīng)肅清,惟愿邱大人已經(jīng)放下怨恨,立于廟堂之上,居天下之廣居,懷揣一顆仁心,將全天下的庶民百姓都裝入其中,這便是國之幸甚,太傅之幸甚,也是朕之幸甚了……” 說完這些話,也不待邱明硯的反應(yīng),聶清麟便施施然帶著身后的太監(jiān)轉(zhuǎn)身離去了。 邱明硯立在原地,久久沒有起身,微垂的臉上卻是極度的震驚。原想著在下朝時給這小皇帝一個下馬威,免得他以后總是在早朝上忘乎所以失了分寸,原以為這小皇帝會氣憤以極,端出聶家皇室正統(tǒng)的嘴臉痛斥自己是亂臣賊子。心里老早便是做好了應(yīng)對的準(zhǔn)備。卻不曾想被這看似軟糯的小皇帝和顏悅色,卻是針針見血地直擊痛處!自己反而被這小兒不露聲色地教訓(xùn)了一番…… 邱明硯慢慢地抬起頭,一臉的神色復(fù)雜,心里卻是只有一個念頭:這樣的天子,一向英明的太傅為何會讓他活到現(xiàn)在? ☆、第79章 七十九 接下來幾天,聶清麟覺得應(yīng)該從善如流,給邱國相一個面子,于是宣布生病,不再上朝,也好讓邱大人繼續(xù)那新官上任的熊熊烈火。只是沒有太傅的首肯,再也不能出宮,每日閑來無事,便是呆在宮里伺候那兩盆光禿禿的花盆。 原本也沒指望這遠(yuǎn)隔千山的種子一路北上能夠適應(yīng)這里的水土氣候,誰承想第三日便是冒出了一片青綠的小芽。乖巧地分開了兩瓣的葉子在風(fēng)里微微抖動,一路奮力攀巖,竟是生出藤蔓。單嬤嬤幫著公主在小窗全支起了架子,讓那細(xì)嫩的藤蔓爬滿了窗子,開出的花兒竟是并蒂的兩朵,火紅的顏色,一簇簇的,連成一片,隨時謝落,隨時展開,竟有些常開不敗之意。 太傅大人的書信來的甚是頻繁,初時倒是儒雅得很,深沉地寫上一首詩,或是給她描述一段當(dāng)?shù)氐娘L(fēng)土人情??墒请S著日子推移,書信里的要求便漸漸有些荒誕,太傅大人呈給公主的十萬火急的軍需單子上,時不時地多了條務(wù)必在身兒過了幾日的肚兜,再不然便是沾了佳人體香的巾帕之類的詭異要求。 卻不知這般綿軟的閨房私物是能抵擋住哪一路的蠻兵!聶清麟見了這,只能是紅著臉,暗唾了一聲:太傅好不要臉!然后便是裝作沒有看見,自動地忽略掉了。 太傅臨行的時候囑托了阮公公,雖然邊防戰(zhàn)事吃緊,宮里卻不用刻意地拘束著,時不時的,總是要有些個樂子才好。 阮公公對于這點(diǎn)倒是心領(lǐng)神會,暗道太傅難怪能在姐弟間左右逢源,可真是個知冷知熱,懂得情趣的,就算帶兵出征還不忘垂惜這兄妹二人。 初時阮公公發(fā)現(xiàn)公主甚少出宮,還很是擔(dān)心,待到公主活潑起來,在宮中四處走動時,阮公公才長長出了一口氣,可是那邊皇帝卻又是病了。老早以前,太傅又是勒令自己不得擅闖寢宮,也不知那皇帝要病到幾時。于是便想起了太傅的囑托,決心增加些宮苑里的情趣來。 先帝可是頗有樂音氣質(zhì)的,時不時的就招上魏朝當(dāng)紅的小生花旦進(jìn)宮唱上幾曲,宮中也很是有幾個烏鴉變鳳凰從花旦成了宮中貴人。每次開唱,先帝都會招來未開府的皇子和沒有出閣的公主一起聽?wèi)颍蠹揖墼谝黄?,吃著小食,喝著清湯,聽?wèi)蛄鎮(zhèn)冞捱扪窖降暮貌粺狒[。 阮公公辦事很是利索,第二天就找來了京城當(dāng)下最紅的小生名伶入宮獻(xiàn)唱。 聶清麟本來沒有聽?wèi)虻哪铑^,可是見阮公公已經(jīng)將諸事安排妥當(dāng),便也就從善如流。 阮公公立在鳳雛宮外等候,將公主打扮整齊出來,便陪著她到了聽?wèi)虻脑鹤?,服侍公主坐在聽?wèi)虻拈w樓上最好的位置后才轉(zhuǎn)身去請皇后和幾位妃嬪們。 過了一陣子,小沈皇后,兩位皇帝新納的嬪妃——儀嬪、靜嬪和先帝幾位妃子陸續(xù)而來。待眾人一一落座后,阮公公示意開唱。 梆……梆……梆,一陣開場鑼后,幾個穿著白衣,長發(fā)直達(dá)腰間,身段迷人的名伶蝴蝶樣的飛了出來,在臺上穿梭一會,就聲音婉轉(zhuǎn)地唱了起來。今天唱的是東橋記,說得是一位書生和一位小姐在蕪湖東橋相遇一見鐘情的故事,怎奈命運(yùn)弄人,卻是在私奔時遇了洪水,天各一方。 永安公主小時雖然不受寵,但是每次聽?wèi)蚨际遣焕碌模粗∩ǖ┟寄總髑?,聽得很有味道。沈大儒府上家教甚?yán),小沈皇后很少聽?wèi)?,只覺得一句話咿咿呀呀的半天也唱不完,很是讓人著急。本想尋永安公主說幾句話,可幾位冊封的妃嬪圍在永安公主身旁,一個個噓寒問暖的,這邊剝個桔瓣,那邊送上一碗羹湯,卻是有意冷落了旁邊的小沈皇后。 聶清麟對她這兩位妃嬪并無惡感,甚至有些愧疚。她們?nèi)牖蕦m也有段時間,卻是皇帝都沒看到幾眼,更不要說侍寢了。 好在她們自己也不想和當(dāng)今陛下走的太近,不然太傅登基時豈不是要陪著皇帝一并升天了?不過就算活下來,她們的下場也是不妙,看看先帝的幾位妃子就知道了。以前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一呼百應(yīng),現(xiàn)在呢,只能小心翼翼地呆在一旁。每次她們望過去,她們都會露出討好的笑容。想到這就是以后自己的樣子,幾位妃嬪真是心灰意冷。 但太傅似乎格外的寵溺永安公主,倒是個鉆營的好去處。兩位新入宮的嬪妃立時動了討好的心思,若是能與公主拉近了關(guān)系,若是以后公主有了籠絡(luò)太傅的心思,自己能當(dāng)個幫公主固寵的,也入了太傅的床榻,那便是一切通達(dá)了。 小沈皇后對戲曲本來就沒什么感覺,想著找永安公主說一會話,可是永安公主被幾位妃嬪包圍住了。小沈公主實(shí)在覺得無聊,又掛心著病中的皇上,最后起身對永安公主道:“公主且慢慢聽著,本宮先回去了。”旁邊的靜嬪聽了尖刻地說道:“想不到沈大儒家里都是這樣聽?wèi)虻??永安公主聽得正在行頭上,就攪了興致說要回宮?!绷硪贿叺膬x嬪哼了一聲道:“人家是皇后嘛。當(dāng)然是想怎樣就怎樣了,肯屈尊和我們說一聲已經(jīng)是給了天大的臉面了?!?/br> 小沈皇后被她們說得面紅耳赤,眼淚汪汪地。 永安公主心下嘆了口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宮中生活本就不易,何必還互相踩來踩去。小沈皇后大概是宮中唯一實(shí)心為皇帝著想的人了。她對這幾位妃嬪并無惡感,但是卻不能容忍她們抱團(tuán)欺負(fù)小沈皇后。宮中的人最勢利不過,今日她們占了小沈皇后的上風(fēng),以后小沈皇后在宮中的生活自己都不知道會是什么樣子。 想到這,便是站起了聲道:“皇后娘娘不說,永安本來還不敢,其實(shí)也是早就疲累了,娘娘若是不嫌棄,永安正想要陪著娘娘去宮中說會兒話呢?!闭f完,就撂下了變了臉色的靜嬪和儀嬪,徑直走了過去。 小沈后一聽,那眼睛里頓時又開始泛淚,感激地看著永安公主。心里想到是:皇上儒雅,小姑子也是這般體貼,我沈鴻兒真是前世修來的好姻緣! 當(dāng)永安公主與小沈后跨出戲園子時,卻是趕上了群臣們朝堂退朝。 宮里的戲園子離朝堂很近,先皇當(dāng)初這樣的設(shè)計(jì)自然有其深意,早朝聽得煩了,只需起身,穿過長廊便是入了戲園子。那時有段時間,宮中常年養(yǎng)著戲班子,甚至有幾位得寵的年輕朝臣的嗓腔圓潤。刮凈胡子涂了脂粉扮相也迷人得緊,經(jīng)常是關(guān)了梨園子胡鬧上一氣,出來時那先皇的唇上也盡掛胭脂。 只是今兒,這梨園的布局的先天缺陷卻是展露無遺。前朝的國相大人正一臉嚴(yán)肅地聽著群臣匯報著各地的民生疾苦,尤其是澧縣洪訊過后的賑災(zāi)情況,那邊梆子聲聲入耳,“姑娘,你在何方,倒是讓大水沖走了嗎”的呼喊調(diào)戲著每一個朝臣的耳朵。 邱相國問:“河道的水利修復(fù)規(guī)整了嗎?各地方統(tǒng)計(jì)的人口傷亡幾何?” 那邊高墻外小生高唱:“濤濤洪水浪不絕,水漫兩岸,啊呀——無生機(jī)!” 邱相國強(qiáng)制按捺,又問:“什么時候能夠通船?” 花旦悲切聲起:“再無通船相見時……咿咿呀呀!可真要了奴家的性命!” 邱相國再深呼吸,不由自主地提高嗓門想要壓住那梆鼓聲:“前方線報戰(zhàn)事吃緊,還望戶部各位大人想辦法多多籌備軍糧,免得前方戰(zhàn)士餓了肚皮?!?/br> 一個老旦聲音傳來:“倒是省了糧食,餓死個膽大私會的小妮子!” “……” 最讓人心焦的是,有幾個朝臣是個品戲精道的老戲迷,雖然立在朝堂上,卻是不知不覺隨著那鼓點(diǎn)微微地抖動起了身子,搖頭晃頭地隨著低唱。要不是被邱明硯大人的一雙厲眼狠狠瞪住,當(dāng)真是要隨著鼓點(diǎn),抖一下衣袖,擺出個瀟灑迷人的亮相出來。 一場朝會下來,國相邱明硯白凈凈的臉卻似抹了黑鍋底灰一般,殺氣騰騰地下了朝,立在了梨園子的門口靜靜等候。 可是等到梨園子散了戲,小沈后出來時,她身旁的那位公主卻是看得邱明硯一愣。只見那位貴人身著一件天水碧的散花如意云煙裙,發(fā)髻梳得光凈,偏偏將長長的發(fā)尾從一側(cè)臉龐垂下,打入了金線編成一條烏黑的辮子,襯得那張小臉瑩白嬌嫩。 一看她的模樣,邱明硯便猜出了她是皇帝的胞妹——永安公主。若是那個總是微笑迎人的小皇帝也這番打扮,模樣倒是不會輸給他的這位胞妹吧? 想到這,邱大人的臉色卻是變得更加的不暢快了! ☆、第80章 八十 “臣邱明硯見過皇后娘娘、公安公主?!鼻翊笕诵卸Y后,挺直了腰板,繃著臉接著說道:“娘娘們后宮賞戲消磨打發(fā)時間,原不是微臣該多嘴的,不過梨園離朝堂甚近,娘娘們聽?wèi)?,前朝的閣老們也跟著賞了一早上,現(xiàn)在太傅在前線作戰(zhàn),娘娘們在后宮如此歌舞升平,恐怕……是有不妥吧。” 小沈皇后一聽,立刻便是有些惶恐,想到夫君還在病榻上,自己卻跑到這兒來聽?wèi)颍钌畹淖载?zé)讓她臉頰微紅:“邱大人所言甚是,以后本宮只當(dāng)申令后宮肅清玩樂的風(fēng)尚……” 邱明硯嘴里謝過了皇后,可是眼角的余光卻是瞟向了靜立一旁的永安公主。她一臉溫順地正半低著頭恭候在一旁,就算聽到他出言申斥,也沒有露出半點(diǎn)皇家公主的倨傲。這是小女子該有的謙和,到底是與那個笑里藏針、牙尖嘴利的天子哥哥不大一樣。 小沈后說完話后,便帶著小姑子永安公主回轉(zhuǎn)后宮去了。身后的阮公公卻沒有立即離開,而是走上前笑著向邱大人請安:“邱大人,雜家給您請安了?!?/br> 邱大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卻不知道這大內(nèi)總管要跟自己說什么:“邱大人方才之言,雜家也一定記在心上,只是……太傅臨行前曾經(jīng)再三囑托過微臣,務(wù)必不讓公主在宮里煩悶了,所以今兒才開臺請了戲班子,擾了朝堂的清寧,雜家也是考慮不周,還請邱大人見諒,只是大人方才那樣當(dāng)著公主的面兒,說得這般的不留情面,若是擾了公主的心情,雜家的差事可是越來越難辦了呀!要不……大人以后要是覺得有什么不妥之處,先跟雜家交代,雜家一定考慮周全,可不能這么跑到公主面前劈頭蓋臉的不是?不然太傅回來了,看見公主清減了,心里一不高興,雜家可是要挨訓(xùn)斥的?。 ?/br> 邱明硯驚訝得挑了眉頭,太傅大人居然會交代這樣的雞毛蒜皮?可是料想著這阮公公也不會拿著定國侯誑語來當(dāng)擋箭牌。 阮公公皮笑rou不笑地鞠躬走后,邱明硯卻是立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太傅大人……到底是以什么樣的心情,寵愛著那個與皇帝長得一模一樣的永安公主的? 在邱明硯的心中,太傅大人是座遙不可及的人生豐碑。但凡熱血少年總是要有個敬仰的目標(biāo)才好,他邱明硯何其幸甚,不必像旁人那般去敬仰書本里前朝的英豪,或者是構(gòu)架出來的英雄。太傅的傳奇就在那里,成了每個大魏熱血男兒的向往,更讓當(dāng)時正準(zhǔn)備科考的他一意孤行,自剃其發(fā),偷跑出家,投奔了漠北的黑旗軍大營。當(dāng)自己遭遇家變時,更是太傅頂住了猖狂的榮尚書的迫害,留下了自己的一條性命成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衛(wèi)冷侯大人便是他人生奮斗的指路北斗啟明長庚星,能助太傅這樣的英豪登上龍椅更成了邱明硯心念不忘的人生大事。 可是現(xiàn)在太傅壯志未酬,卻似乎已經(jīng)沉浸在了女兒的溫柔鄉(xiāng)里,這不能不叫邱明硯心生警惕與焦慮。會不會是那個鬼心眼的皇上攛掇著自己的親妹勾引了太傅大人呢? 邱明硯大人的話震醒了小沈皇后,立志做一名賢后,絕不給已經(jīng)在朝堂處境艱難的夫君拖后腿的心頓時又開始熊熊燃燒。 皇上病重,不愿意見她過了病氣,不得商量。她便是拉來了永安公主,商量著要召集宮女與諸臣的家眷來宮中替前線的將士們縫制布鞋。 這樣的布鞋一般是要過一過十幾個女眷手中的針線的,手藝不一定有多么結(jié)實(shí),但是貴女加持過的鞋子,沖鋒陷陣一定會虎虎生威,再不濟(jì)戰(zhàn)敗了,跑起路來也會疾如草上飛。 制作這種“神履”,是大魏用兵時的慣例,所以小沈皇后提議,永安公主自然也無從反對,于是小沈后便興沖沖地寫下了請?zhí)?,可是邀請女眷入宮的帖子卻被阮公公攔截了下來,一句“太傅吩咐皇后在宮中精心養(yǎng)神,不宜見宮外女眷”便將全盤計(jì)劃打得七零八落。 最后無奈,小沈后只能再三叮囑著永安公主代為接待眾位女眷。 距離上次與朝中各個府衙的女眷一起做手工,已經(jīng)是一年有余了。記得賞燈節(jié)與眾位女眷做頭燈那會子,自己還是個廳堂里無人問津的擺設(shè)呢,優(yōu)哉游哉的看著夫人們的勾心斗角倒是有趣得緊。可是這次,自己確成了女眷云集的主角,一時間眾星捧月一般,很是不適應(yīng)啊。 就好比現(xiàn)在,自己接過侍女穿好了的棉線,可是一針扎歪了,在鞋面上形成一道詭異的弧線,禮部的侍郎夫人立刻瞪圓了眼睛,蠕動著肥厚的嘴唇嘖嘖道:“公主蕙質(zhì)蘭心,這線走得新奇,不像我們的那么死板,倒是要好好地與公主學(xué)上一學(xué)呢!” 其他的夫人們也不甘示弱,紛紛引頸望過來,然后看著那拙劣的針腳贊許地點(diǎn)著頭:“可不是!倒是雅致得很,我們也學(xué)著公主的樣式吧……” 看著那一雙雙鞋面上開始七歪八扭的針腳,聶清麟心里默默垂淚:邊關(guān)的將士們,本宮對不住你們,沖鋒陷陣的時候,鞋底子不要掉下來才好! 阿諛奉承了一番后,眾位夫人便開始閑聊起了南疆的戰(zhàn)事。論起來,這些夫人們知道的情況比身在宮中的自己還多。 最起碼聶清麟是在眾位要員夫人們的口中知道了太傅受傷的消息。 當(dāng)禮部夫人繪聲繪色地說起了太傅被毒蛇咬傷,幸虧隨軍做向?qū)У哪辖鲓^不顧身,親口吮毒,救了太傅一命的時候,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望了下坐在主位上的永安公主。 禮部夫人也自覺失言,便趕緊住了嘴準(zhǔn)備轉(zhuǎn)移話題??梢灿懈恢さ?,聽到關(guān)鍵處就沒了下文,被懸掛得厲害,脫口問道:“太傅大人傷在何處?” 這是有人輕語到:“聽說……是傷在了腿根處……”眾人夫人手里的針線略微放緩,若有所思:仙人如畫的太傅大人下衫撩起,露出了健壯光裸的大腿,熱氣騰騰地分叉開來,而那貌美妖艷的公主匍匐在了太傅的身下,一口一口的……”一時間好幾位夫人都晃神扎了手指,啊呀聲此起彼伏。 聶清麟微松了口氣,原來手腳拙笨的不光是自己一個,她也沒有聲張,默默地把自己的冒了血珠手指放入口里吮了吮,然后將鞋子交到了身旁侍女的手里:“本宮的活計(jì)做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便是由你收一收尾兒吧?!闭f著便準(zhǔn)備起身回宮休息。 就在這時又聽到兵部的侍郎夫人道:“原是受了傷,怪不得前線接連吃了敗仗……” 聶清麟剛要站起來的身子頓住了,細(xì)眉微微蹙了起來:原來邱大人那句前方戰(zhàn)事吃緊,還真不是嚇唬后宮的誑語。 太傅大人的確是接連吃了兩次敗仗。說起失利的緣由,都是心里憋悶著一肚子的火氣。 北疆的兵船太精良了!這牢靠的兵船在大江闊海處行駛,自然是如虎添翼平穩(wěn)得很,可是南疆水澤密布。這樣不大靈活的戰(zhàn)船是猶如虬龍困淺灘??墒侨羰菗Q成與南疆兵卒使用的那種竹筏,大部分北方的將士卻是掌握不好平衡與技巧,根本沒法在水上靈活地轉(zhuǎn)動方向。 太傅當(dāng)機(jī)立斷,立刻命令士兵回撤,退出了水戰(zhàn)。而南疆王倒是因?yàn)檫B勝兩局兒無比猖狂,一路高歌猛進(jìn)。又吞并了兩個邊陲縣城,正式與那嶺南王的疆域接壤,而嶺南王這見風(fēng)使陀之輩左右均衡,料定衛(wèi)冷侯這陸上的猛虎面對南疆水澤大勢已去,正式宣布改旗易幟,匡扶大魏正統(tǒng),宣布衛(wèi)侯為叛賊賊子,而他嶺南王則要肅清賊首,匡扶大魏的正統(tǒng)! 于是嶺南的藩兵也加入到了與大魏軍隊(duì)對峙的混戰(zhàn)總來,一時間,南疆士氣又是大振,太傅大人雖然腿傷未愈,但是心里的焦躁早就勝過了身上的傷痛了。 聶清麟在夫人的聚會上聽了雖然不是真切,但是憑著她的七竅玲瓏心倒是也自己推敲得差不多了。卻是心思重重地回了鳳雛宮。 路過湖邊的時候,她看見湖里的荷花過了花期,俱是有些凋謝了。有宮中的小船在湖上來回的滑動穿梭,修建掉殘荷,打撈枯葉。 聶清麟心里煩亂,倒是也不急著回宮,將那寫宮人的干活的樣子甚是有趣,便停了下來駐足觀賞。 只是那小船倒是不同于聶清麟以前在宮里所見,船身四周都是纏繞著一種奇怪的樹藤,那船上的工人穿梭在湖面設(shè)置的亭臺樓閣間,幾次船身與石柱子相撞,可是小船卻是如同被只大手穩(wěn)穩(wěn)托住一般,不見一絲的亂動。 聶清麟看著看著心里一動,命善嬤嬤喚來了打撈殘葉的宮人問道:“這小船上為何綁縛上了樹枝?” 那宮人聽了公主問話,也不知自己哪里犯下什么錯處,立刻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答:“回稟公主,前幾年每到這個時候,湖面風(fēng)大,作業(yè)的小船不吃水,經(jīng)常被風(fēng)吹翻,于是奴才便想到了老家的一個法子,將托人從老家?guī)砹藥桌Χㄋ倮p在船上,便可以增加船的重力,不易翻船?!?/br> “定水藤……聽著這個名字,那船滑動起來還輕巧嗎?”聶清麟不解地問。 “回稟公主,這就是那樹藤的精妙的地方,這樹藤雖然抓水可是質(zhì)地甚輕,可以浮在水中,在水面上滑動也甚是輕巧……” 雖然太傅大人鴻雁傳書得頻繁,可是永安公主卻是從來沒有給太傅大人回了一封信的??墒沁^了幾日卻是難得地親筆書寫了一封信,連帶著一捆奇怪的樹枝一并送往了南疆的主帳軍營。 彼時,乞珂公主正奉著傷藥,準(zhǔn)備親自替太傅大人的傷腿換藥。 就在數(shù)日前,太傅誤被南疆蛇兵豢養(yǎng)的毒蛇咬中,幸好公主與魯豫達(dá)正陪著太傅在山間查看地形,當(dāng)時乞珂去查看傷勢時,一時心急便是準(zhǔn)備附唇上去吮出毒汁,可是卻被太傅推開,命著旁邊的魯豫達(dá)過來吸毒。 魯豫達(dá)為了主帥安危自然甘于奉上清白的雙唇。 只是療傷之時,自己跪在主帥腿間,匍匐著虎背熊腰,聽著太傅大人被蛇毒蟄得微微粗喘,又被自己吮得連連抽氣,這樣的鮮活畫面成了黑旗軍驍勇的魯將軍一生不愿回顧的片段。 待到其他將士來后,私下問起誰替太傅療傷,魯豫達(dá)都是含糊地說是乞珂公主,反正在場就三個人,他們總不至于跑到乞珂公主或是太傅面前對峙吧?只不過這樣一來,軍中本就少了女子調(diào)劑的男人們頓時有些浮想聯(lián)翩,只覺得這位南疆公主與太傅大人應(yīng)該是有了些什么的。 而乞珂公主聽聞這樣的傳言時,心里也是一甜。與太傅相處得越久,便會對這個冷若冰霜的英俊男人更加癡迷。原以為太傅的妾室該是怎樣的貌美如花,不過那天在京城與衛(wèi)府的三夫人遭遇一看,美則美矣,到底是比不過自己的,后來她刻意打聽了下,才知道這三夫人很是溫柔甚得太傅的脾胃,連那樣的尋常女子都可以被太傅納入府中,為何才貌雙全的自己卻不能呢?一時間,乞珂公主只覺得自己的斗志高昂。 衛(wèi)侯不愿接納自己,肯定有一部分原因是因?yàn)樽约旱纳矸?,乞珂公主早已暗自盤算好了,只要太傅收服了南疆,自己情愿放棄唾手可得的南疆王的寶座,甘愿入了太傅府成為一名妾室以表自己的愛慕誠心。 那樣消除了疑慮的太傅,一定會接納自己吧!至于那個大魏的公主……乞珂卻是全沒有放在心上。模樣倒是不錯,跟她的那個皇帝哥哥一樣,讓人看了頗為驚艷,可惜她的身份竟是比自己這個南疆公主還要尷尬,試問立志雄霸天下的太傅大人怎么可能會真心愛她? 衛(wèi)冷侯這樣的男人,就是座遙不可及的高山,沒有任何女人配得上與他比肩而立。想她堂堂南疆公主,十三歲便輔佐父王主理國事,見識韜略哪一樣不是上乘? 那個弱不禁風(fēng),嬌嬌柔柔的如菟絲子一般毫無見識的大魏公主能配得上這么偉岸的男人嗎?想到這,乞珂公主更加自信了,便是一心收起了自己的倨傲,學(xué)起那三夫人的溫柔照顧著太傅的起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