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念眉點頭,“我知道?!?/br> 手術(shù)以及今后,將是一場持久戰(zhàn),他們共同的心愿都是穆晉北能好起來。 臨上手術(shù)臺之前,穆晉北的狀態(tài)很好,整個人都很鎮(zhèn)定。走廊上來了許多人,家人、朋友,甚至包括已經(jīng)很久沒在穆家露面的俞樂言和一向與他不對板的夏安。 他朝他們點了點頭,最后拉住念眉輕聲道:“有一句話你還沒對我講過,你還記得吧?” 念眉怔了怔,“嗯?!?/br> “我知道你現(xiàn)在不愿意說,是想讓我多一點牽掛。所以等手術(shù)結(jié)束之后,你一定要說給我聽,記住了?” 她鼻腔發(fā)酸,“好,我答應你。還有我們之前說過的事兒……等你好了,全都要兌現(xiàn)的?!?/br> 他伸出小指,“一言為定,拉勾?!?/br> 她俯身過去,額頭輕輕抵住他的,手指與他的交纏在一處,“嗯,拉勾。” 津京再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側(cè)身去抹眼角的淚水。 這對有情人,這是他們最后的對話。 手術(shù)持續(xù)了大半天的時間,每一分鐘都像拉至一年那么長,可事后回想起來卻一點也想不起是怎么度過的了。 念眉只有早晨跟穆晉北坐在病房里的時候吃了一點點早飯,后面將近十個小時實在是什么胃口都沒有,于是什么都沒吃,只喝了一點水。 他們?nèi)咳说南M路鸲技性谑中g(shù)室門上那盞亮著的指示燈上面,只等著燈滅那一瞬能有好的消息遞送出來。 如果世事都能盡如人意那該有多好。 可惜穆晉北也跟她說過,他們來這塵世存在的意義其實是為渡劫。而他的劫沒有過去,從手術(shù)室中被推出來之后,他就一直都沒有醒。 “醫(yī)生,情況怎么樣?” “醫(yī)生,我哥哥他還好嗎?” “手術(shù)過程中曾出現(xiàn)顱腔出血,情況危急。血是止住了,但是……你們要有一定的心理準備?!?/br> “什么意思?他還沒有脫離危險嗎?” “什么時候脫離危險還要看今明兩天的情況,他身體底子很好,希望他能挺過去。” “他什么時候能醒?” “這個就不好說,所以才讓你們要有心理準備??赡芎芸欤赡堋?/br> 念眉沒再聽下去,她只是一動不動地守在病房門口,守著里面那個可能永遠都不會再睜開眼睛的人,外界的紛紛擾擾仿佛全都與她無關(guān)。 醫(yī)生同意家屬進去看看他,他的父母讓她也去。 她穿了無菌服進去,他的頭發(fā)還沒有長出來,被白色一圈圈包裹著,身上插滿各種導管儀器。她不能摸也不能碰,只能看著他閉著眼睛躺在那里,睫毛那么長,在眼下投下淺淺的陰影,安靜又陌生。 他好像還是他,但又不是他了,否則為什么明明知道她在哭卻一句話也不說,不跟她講那些有趣的充滿奧義的故事,告訴她人在這世上其實還有靈魂? 他的靈魂此時一定不在他的軀殼里,她想,他是躺不住這么久也忍受不了這種安靜的人。難得有自由自在又不被人看到的機會,他一定懸浮在半空中俯視著她,或者,干脆就坐在她對面,隔著一張床,杵著下巴欣賞她現(xiàn)在為他擔憂的表情。 她仰起頭來,天花板上沒有任何他的痕跡,只有明晃晃的燈光,讓她的眼睛又酸又漲的疼。 她坐了一會兒,勉強扶著墻走出來,沒來得及脫下無菌服就暈倒了。 不算是最差的結(jié)果,但她也已撐到了極限。 她做了夢,夢中的世界沒有晝,也沒有夜,穆晉北就站在那里,離她不遠,身后有微妙清明的光輝,像早晨的霞霧,卻又和四周白百合色的光完美融合到一起。她試著走近他,拉住他的手,他的眼神依舊是溫柔清靜的,只是不說話。 她跟他說了些什么,她也不記得了,只記得最后要拉他走,他卻不動,然后夢就醒了,仍是她一個人躺在床上,眼角的水漬浸濕了枕巾。 她每天都到醫(yī)院里去,可他一直沒有醒。她想起那個夢,又想起小時候看過的童話,睡美人和白雪公主都理應是死了的,可是最后都活了過來,解除魔咒的方法是真愛之吻,她們只是睡著了而已。 她也抱著僥幸試過了這樣的方法,可她的睡美男仍然昏睡。 是啊,其實某種程度上來說,人們最恐懼的死亡也只是安靜和永久的睡眠罷了,她多怕他就這樣永遠都不醒。 她困倦地縮在椅子上,額頭抵住墻,身后有人在她旁邊坐下,“累了就去休息,你這樣耗在這里也沒有用?!?/br> “他一個人躺在這兒太孤單了,我想陪著他。你們不用管我,我沒事?!?/br> 葉朝暉臉上是一貫的冷靜淡漠,“是嗎?那好,這些文件麻煩你看看清楚,在我鉛筆打圈的頁尾和壓縫處簽名,做完我立馬就走,不會多耽誤你一分鐘?!?/br> 他把文件遞給她,聲線幾乎沒有起伏,“這里是穆晉北在北京的兩套房產(chǎn),其中之一本來就在你名下,另外的等你簽完字就可以辦理過戶。還有蘇城他住過的那套公寓,如今也是你的名字;車子有兩輛,黑色的卡宴和巧克力色的paramila,鑰匙都在這里,如果你不需要我可以替你折現(xiàn)。還有部分現(xiàn)金……” 她看到他拿出那串鑰匙,那天在牌桌上被他贏走的車鑰匙又重新擺在她面前。 “這是干什么?”她忽然開口,聲音低低的,恍恍惚惚地看他,“他還在那里他還沒有死,你為什么來跟我說這些?” 他是以律師的身份出現(xiàn)來宣讀穆晉北的遺囑? 她咬緊了牙齒,忍不住微微顫抖。 不,她不接受。 “我知道他沒死,所以這只是財產(chǎn)贈與合同,不是遺囑?!彼а劭此?,眼中的微妙復雜并不指望她能看懂,“這也是他在身體健康、完全清醒的情況下做出的真實有效的意思表示……你聽明白了嗎?這是他的意思,他知道會有現(xiàn)在這樣的可能性,已經(jīng)幫你做好了將來的打算?!?/br> 她把手里的東西全都一股腦塞回給他,硬聲道:“我不要,這些東西你拿回去,我什么都不會要的!” 他似乎也料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有條不紊地把那些繁復的公文收起來,拿出另外一樣東西,“那么這個,你收不收?定制款來得晚了些,我今早才去取來的,我想他們大概不會接受退貨。” 精美的絲絨禮盒,他還是為她挑了一只卡地亞的戒指,古典內(nèi)斂的款式,內(nèi)里刻著他和她名字的縮寫。 葉朝暉看著她將那枚小小的指環(huán)套進手指,單插在西褲口袋里的手不由地攥緊,直至掌心疼痛,然后慢慢松開,對泣不成聲的念眉說:“怎么,你還不懂嗎?他最擔心的就是你像現(xiàn)在這樣,守著他,連自己的生活都不肯要了。他冒著這么大的風險做手術(shù),不是想變成植物人然后讓你守著他,你太小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