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想了想，很有文化修養(yǎng)的說了一句，“像邯鄲學(xué)步的道理是一樣的?！?/br>
    邯鄲學(xué)步是啥道理？

    文盲唐惜春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不禁微微臉紅，他竟然還不如皓月，哭！

    鬧騰了一會兒，大家吃過晚飯，又聽周湄說了些云貴風(fēng)光，天時將晚，便起身一道收拾了桌椅碗筷，然后一并移步到青云道長的屋子里說話。

    這也可以看出青云觀弟子之間的親近來，周湄乍一回山，師兄弟之間竟有這許多說不完的話。就是青云道長亦沒有什么架子的允許徒弟們借用他那金璧輝煌的屋子。

    當(dāng)然，大家是在待客廳說話，守著張大圓桌，團(tuán)團(tuán)的圍坐了一圈。唐惜春也在內(nèi)，這在上輩子可是想不敢想的待遇，上輩子他根本沒呆到周湄回山就給這一窩子假道士欺負(fù)回了家。

    周湄送給諸師兄弟許多東西，還細(xì)心的備了唐惜春的一份。其中很有幾樣稀奇的，譬如一種用來刷牙的牙刷，用松木做手柄，在頭上鑲嵌著短短的豬鬃，用牙刷醮了牙粉刷牙，比柳枝更方便。

    還有一種叫鉛筆的筆，用起來比毛筆更加輕靈便宜，就是寫的字容易壞，不過方便是極方便的。

    這些都是從云南帶回來的，還有些上等的玉石，大大小小的一人一匣子。

    唐惜春覺著，這青云觀，不只是青云道長有錢，周湄肯定也很有錢。

    這天大家都睡的比較晚，周湄的房間與他們在同一個院子里，待唐惜春要回屋時，周湄喚住他道，“惜春，明天有空沒？”

    唐惜春不解，還是老實(shí)道，“有空，我沒什么事?！本褪钦湛床藞@子，現(xiàn)在天冷，菜園子里就剩下蘿卜白菜，幾樣耐寒的菜了。

    周湄點(diǎn)點(diǎn)頭，“明天我來找你?！?/br>
    “什么事？”不會又戲弄他吧？唐惜春滿身戒備。

    薄薄月色之下，周湄露出一個神秘莫測的微笑，他長身玉立，斜倚房門，對著唐惜春勾勾手指，“不如你來我屋里，咱們秉燭夜談。”

    唐惜春板著臉，“多謝厚愛，我們?nèi)搜馔?，你還是找別人侍寢吧。”

    周湄笑笑，做個遺憾的表情，回自己屋了。

    唐惜時勸唐惜春，“二師兄就是愛開玩笑，惜春，你別放心上?！?/br>
    想到今天被姓二的這一番戲弄，這該死的唐惜時竟然還好壞不分是非不明吃里爬外的替周湄說好話！唐惜春火冒三丈，一指自己屋門，“你給我進(jìn)去！”

    關(guān)鍵是唐惜春這臉色有點(diǎn)不大對?。√葡r有些猶豫，“做什么？”

    唐惜春一腳就把唐惜時踹屋去，怒道，“干什么！談一談小梅花兒！”

    ☆、我們是兄弟

    唐惜春倒不是對小梅花兒的事好奇，他自己就是個風(fēng)流胚子，唐惜時雖說比他小一歲，真正算下來只小他半個月而已。唐惜時這個年紀(jì)，對女孩子有好感太正常了。

    唐惜春是想教訓(xùn)一下唐惜時吃里爬外里外不分是非不明的價(jià)值觀，同時打聽打聽周湄的底細(xì)。

    不過，既然拿小梅花兒做了個幌子，唐惜春就先說小梅花兒了，坐在床上問，“小梅花兒是怎么回事？”

    “皓月胡說八道，沒有的事?！?/br>
    唐惜春拿出兄長的架子，“要不我去山下賣白rou胡餅的店里打聽打聽？”

    唐惜時相當(dāng)鐵口，“你打聽也是沒有的事。”

    唐惜春眼睛微瞇，“那我跟老爹說你看上了個賣胡餅的丫頭，叫父親花幾兩銀子買她入府給你做小?！?/br>
    唐惜時瞪眼，終于有些緊張?zhí)葡Т旱目跓o遮攔，連忙道，“惜春，你可別亂說！我跟那個小梅花兒真的沒什么！”

    “編！你就編吧！”唐惜春找出癢癢撓撓背，好整以暇地諷刺唐惜時，“我可信哪？”上下打量面憨心活的唐惜時兩眼，唐惜春使喚道，“去廚房給我拎壺開水過來，順便好好想想，怎么編的周全些好糊弄過我去?！?/br>
    唐惜時坐著不動，道，“你要泡腳，自己去打水?！?/br>
    唐惜春拿癢癢撓敲唐惜時大腿一下子，揭他老底道，“在家裝的圣人一樣，把身邊丫環(huán)饑渴的直爬墻，不想在山上左一朵小梅花兒、右一朵小菊花兒的勾搭，唐惜時，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唐惜時已經(jīng)耳聰目明的聽到院子里有師兄弟在偷笑了，他急急捂住唐惜春的嘴，道，“好，好，我去給你打開水，你快閉嘴吧，他們都在偷聽咱們說話呢?！?/br>
    唐惜春眼一橫，“身正不怕影斜，腳正不怕鞋歪，你要問心無愧，怕我說啊?？烊ゴ蛩?，不然有你好看?！?/br>
    唐惜時生平頭一遭在唐惜春手里吃蹩，悶聲悶氣的給唐惜春打洗腳水去了。

    唐惜春自己也沒閑著，他端著洗腳的木盆在院中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又去唐惜時屋里，把唐惜時泡腳的盆也拿出來，給唐惜時在盆里預(yù)備好冷水。

    待唐惜時提水回來，唐惜春兩個盆都擺好了，道，“一起泡，你也把自己干的那些丟臉事跟我坦白從寬?！?/br>
    唐惜時與唐惜春在床上并排坐著，道，“來，我先給你兌熱水?！?/br>
    唐惜春脫了鞋襪，卷起褲腿，露出纖秀白晳的小腿，待唐惜時倒些熱水，唐惜春就把腳丫子伸進(jìn)去試試水溫，“行了，夠熱了。”

    唐惜時自己也開始泡腳，說，“現(xiàn)在天涼了，這被子是不是太薄了，晚上冷不冷？”

    唐惜春根本不吃這一套，拍拍唐惜時的大腿給他提個醒，“小梅花兒！”

    唐惜時心說，唐惜春上輩子一定是屬王八的，怎么咬中就不松口了呢！

    見唐惜時死活不說，唐惜春故意問，“你是不是真看上人家了？若不想納妾，娶做正妻的話起碼得叫祖母先去瞧瞧那丫頭的品性再說?！?/br>
    唐惜時實(shí)在受不了唐惜春的沒邊際，只得無奈的說出實(shí)話來，“惜春，真的沒什么。那是兩年前，跟老五打賭，鬧著玩兒的！”

    唐惜春追問，“什么打賭？打什么賭？”

    “就是山下賣白rou胡餅的小梅花兒，我跟老五打賭，看她會喜歡哪個？”不得不說，甭看唐惜時生的黑塔一般，其實(shí)他對自己的外貌頗有自信。

    見唐惜時含含糊糊的，唐惜春追問，“結(jié)果你賭輸了？人家沒看上你？”

    唐惜時悶哼一聲。

    唐惜春嘖嘖道，“真看不出來啊，唐惜時，你也就一張忠厚臉，肚子里這么多花花腸子?！?/br>
    就因著一個小梅花兒，唐惜時簡直受盡了唐惜春的諷刺啊嘲笑啊，即使唐惜時感動唐惜春今天對他生死不棄，也忍不住辯道，“誰還沒兩件荒唐事來著。你還不一樣，挖墻角挖到我房里?！苯Y(jié)果被義父一頓板子發(fā)配到山上來。

    唐惜春道，“還不是你硬充圣人，那么水靈靈的丫頭擱你房里，你都不肯理睬她們，她們才來找我一訴苦悶的，什么叫挖墻角啊，我那是給她們疏解郁悶心情?！?/br>
    唐惜時敏銳的抓住唐惜春話中漏洞，道，“她們？看來不只碧柳一個啊！”混賬唐惜春，簡直太不把他放眼里了！

    唐惜春沒有半點(diǎn)心虛，道，“憐香惜玉的人，當(dāng)然不能只對一個人好?！?/br>
    唐惜時哼一聲，“真是打得輕了！”

    “行啦！”唐惜春撞一下唐惜時的胳膊，“碧柳的事是我不對，唉，人誰還沒糊涂的時候啊。就是惜時你，平時裝的一臉正直君子樣，還有拿人家女孩子打賭的事兒呢。既然你不喜歡小梅花兒，倒也罷了。就是輸給皓五的事，太丟人了?！?/br>
    “你說說，看你念書靈光的很，怎么連個村姑都搞不定？真是廢物，關(guān)系時刻就完蛋！”今天被周湄戲耍也完全是因?yàn)樘葡r武功不濟(jì)所至，唐惜春嘆口氣，水有些涼，繼續(xù)往盆里兌熱水，唐惜春不忘給唐惜時兌一些，結(jié)果，低頭一瞧，唐惜春險(xiǎn)些一壺開水澆唐惜時腿上！唐惜春大驚，“惜時，你腿上怎么這么多毛啊！”

    唐惜時人生的黑，個子高大，兩條腿健壯有力，小腿上透出結(jié)實(shí)的肌rou線條，就是……那一層黑糊糊的汗毛啊！唐惜春嘆，“唉喲，怪道你不怕冷呢，原來里頭穿著皮毛大衣的??！”說著伸手摸了唐惜時毛葺葺的小腿一把，“先前咱們一道泡溫泉時天太黑了，竟沒發(fā)現(xiàn)你身上這么多毛?！?/br>
    說著，唐惜春伸出自己的小腿與唐惜時的貼著比較，唐惜時先下口為強(qiáng)，笑話唐惜春，“你那也叫男人的腿？”纖細(xì)白晳光潤無暇，蠟燭光下似有一層淡淡柔光，唐惜時摸一把，光滑的簡直沒辦法形容，像摸在玉器上一般。

    唐惜春點(diǎn)點(diǎn)頭，一臉理解道，“我這腿跟熊腿一比，的確是差遠(yuǎn)了?！惫值老矚g跟熊打架，唐惜春哈哈笑起來，手肘撞著唐惜時笑個沒完，說，“惜時，你以后要是餓了，舔。腳丫子一下，就當(dāng)吃熊掌了?！?/br>
    唐惜時沒好氣，“要不要賞你舔一口？”

    唐惜春哈哈笑，“我可不吃熊掌。”唐惜春毛手毛腳的去拉唐惜春的衣領(lǐng)，臉湊過去往里頭瞧，說，“惜時，你上身是不是也有很多毛啊！”

    唐惜時打開唐惜春的手，唐惜春更是笑個沒完。

    唐惜時直嘆氣，說，“唐惜春，你這臉皮比以前更厚了。”以前唐惜春雖然是個混帳，不過很好整治，隨便一句話就能撩撥的炸毛?，F(xiàn)在唐惜春成了個明白人，智慧的增長讓這家伙難搞許多?。?/br>
    “你再對大哥不敬，我可是要生氣的?！?/br>
    唐惜時不服，“就比我大半個月，算哪門子大哥！”

    “屁！人家雙生子早出生半刻鐘也是有大有小的，我比你大半個月，難道就不算大！快點(diǎn)！叫聲大哥聽聽！真是把你慣壞了，一點(diǎn)規(guī)矩都沒有！”

    看唐惜春又要發(fā)顛，唐惜時忙不迭的泡好腳，端著盆落荒而逃。

    唐惜春得意的哼了哼，他總算抓住了唐惜時一個把柄：哼哼，小梅花兒！小梅花兒！

    死唐惜時，忘打聽下周湄的底細(xì)了。

    其實(shí)不必唐惜春打聽，第二天，唐惜春沒去菜園，用過早飯，周湄就找唐惜春去他屋里說話。

    周湄的屋子與其他幾位弟子一樣，布置非常簡單，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一面靠墻的書架，架上碼著壘壘書籍。

    周湄指了張椅子給唐惜春坐，倒了兩杯茶，遞一杯給唐惜春。

    唐惜春喝兩口，問，“周大哥，什么事??？”看周湄這個樣子，不會又要戲弄他吧？

    周湄笑的溫雅，直入主題，“昨天看你一心一意想要科舉，我這里正好有些以前準(zhǔn)備科舉看的書卷，如今我用不上了，你倒是還能用用，這些書都送給你吧。算是昨天的賠禮?！?/br>
    唐惜春望著這么多書，不可思議的問，“都送給我？”

    “對。”

    唐惜春高興地，“謝謝周大哥，那我就不客氣了。其實(shí)我念書不怎么在行，惜時念書很不錯，周大哥你是考中探花的人，我借給惜時看，你不會不允吧？”

    “送給你的，你愿意給誰就給誰?！敝茕匦?。

    至此時，唐惜春心中對于周湄的那些許小怨氣早不知哪兒去了，取而代之是nongnong的好感，他簡直就像失憶一般，完全不記得昨天對周湄的種種郁悶了。如今再一看，唉喲，他家二師兄周大哥，不但人好，生的也俊啊，瞧這眉，瞧這眼，瞧這鼻子，瞧這臉，這樣的俊美雅致，難怪會給點(diǎn)為探花呢。

    名至實(shí)歸，名至實(shí)歸。

    唐惜春收了一架子書，很虛心的請教周湄，道，“周大哥，你這么年輕就考中探花，有沒有什么秘訣啊？”

    周湄笑著打趣，“還是想變聰明一些？”

    唐惜春做個鬼臉，“看來真要給你們笑幾十年了。我就是在文章上不大通，別的上頭也不都是笨蛋。你問問皓月，我整理賬冊就很有一手?？上КF(xiàn)在科舉是考文章，要是考算數(shù)，說不得我也能去中個探花?！碧葡Т涸谖恼驴婆e上的確沒有信心，不過，他上輩子幾十年也不是白活的，自己有哪些長處哪些短處，他清楚的很。

    周湄道，“既如此，何必非要考功名呢？那不是你擅長的事?！?/br>
    唐惜春撓撓頭，道，“也沒有一定要考功名，我就是看著青云師父挺神的，想著有沒有什么捷徑可走?！?/br>
    周湄一笑，“我七歲開始隨師父念書，一直苦讀十二年，才能在科舉上占得一席之地。惜春，你根基全無，哪怕按照我的進(jìn)度，十二年算，也要二十七才能考得到功名。

    二十七歲能考中功名，不要跟周湄這等妖孽相比，也是相當(dāng)?shù)呐Ｈ肆恕?/br>
    唐惜春聽周湄這樣一說，直接把臉皺成個苦瓜，道，“我哪里有你的資質(zhì)。再說，念到二十七……”唐惜春直接抖了一下。

    周湄笑，“要十幾年干不喜歡的事，很可怕，嗯？”

    不得不說，當(dāng)周湄不戲弄人的時候，當(dāng)他正色與你談?wù)撘粋€問題時，周湄是個很有壓迫力的人。

    唐惜春沒說話，周湄道，“其實(shí)我也不喜歡讀這些狗屁不通的東西，還有裝模作樣的寫些狗屁不通的道德文章，不過，為了功名，不喜歡也要去做。而且，一做十幾年?！?/br>
    “惜春，你可有這樣的覺悟？”

    這種覺悟讓唐惜春打了個寒顫，他上輩子的確吃過許多苦頭，但，那些苦頭大都是被動的，不得不吃。若是主動的，連續(xù)十幾年做同一件不喜歡的事，還不一定做得成做不成……

    唐惜春毛骨悚然了。

    盡管覺悟的心情令唐惜春感到沉重，唐惜春依舊改變了對周湄的看法，他覺著，周湄雖然偶爾惡作劇，不過，絕不失為一個好人。

    唐惜春就叫著周湄幫他一起將周湄送他的書連帶書架都搬到了唐惜時的屋子里去。搬書搬出一身臭汗，然后兩人歡歡喜喜的去泡了溫泉。

    唐惜春問了周湄許多云貴的事，知道了周湄在成都城有些生意，唐惜春有些驚訝，道，“阿湄，你好不容易考出探花來，怎么又改去經(jīng)商了？”

    “我原就無意功名，說實(shí)在的，官場上的人，日日勾心斗角，活得太累。”周湄靠著泉壁，透過水霧溫雅一笑，當(dāng)真有些霧里看花的味道了。唐惜春正在感嘆周湄的美貌，就聽周湄道，“我想做的事是似陶朱公那般能攜美泛舟西湖，富甲一方。若是再能看看天下美景，就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