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骨憂太發(fā)著抖，背躬得更低了，猶如一只蜷縮的蝦米。

    他聽到自己嘶啞的嗓音，在啜泣，在乞求。

    “不要……我不要……”

    “對不起，憂太?！?/br>
    家入硝子幾乎要被愧疚淹沒了，她在心底叩問自己，為什么會如此沒用，頂著反轉(zhuǎn)術(shù)式所有者的名號，卻在關(guān)鍵時刻，什么人都救不了？

    “但是只有這個辦法了，我只能找到這個辦法……對不起，憂太。”

    “我們必須要抓緊時間，請盡快下決斷吧。否則等時間越拖越久，腦芽完全入侵了里香的大腦的話……”他們就真的救不回來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走，家入硝子并不知曉少年的心中經(jīng)歷了怎樣激烈的掙扎，又或許，他什么都沒有在想。

    封閉的醫(yī)療室內(nèi)，只能聽見他們兩個的呼吸聲。

    他們置身于大氣里，周圍的氣氛卻沉重得像在海底深處兩萬里。

    不可見的水壓逐漸加大，壓迫他們的心肺，近乎要把器官生生擠扁。

    打破了這無底沉寂的，是乙骨憂太不含任何感情的、倦怠的嗓音。

    “好的，我知道了……家入老師。請問最遲在什么時候？”

    家入硝子：“最遲明天，必須在明晚23點之前動手?！?/br>
    “……嗯，好?！?/br>
    乙骨憂太打橫抱起沉睡的少女，轉(zhuǎn)身便朝醫(yī)務(wù)室的門外走去。

    家入硝子目送他的背影遠去，在少年即將關(guān)上門的前一刻，她忽地喊了一句。

    “憂太，雖然剜rou是避免不了的，但我們至少可以挑選其他人來動手——”

    你不用強迫自己，承受這么大的苦痛。

    她看到乙骨憂太身形微滯，隨即便放松下來，他回頭看她，嘴角牽起的笑意何其蒼白寡淡。

    他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家入老師?！?/br>
    “您讓我再……想想吧?！?/br>
    ………

    咒術(shù)高專的學(xué)生和教師都不多，常年在與咒靈戰(zhàn)斗的生死間游走，彼此間的情誼和聯(lián)系，也比一般學(xué)校更為深厚。

    所以，祈本里香出了事，一夕之間全高專都知曉了。

    來探望她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

    二年級和一年級的幾個人，在擔(dān)心里香之余，也不禁把憂慮的目光投向了乙骨憂太。

    “那個，憂太，你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了，也別太難過……”熊貓笨拙地想要安慰少年，“說不定還有別的方法呢？只是現(xiàn)在沒找到而已，里香一定會沒事的！”

    真希認可了熊貓的話，她點頭說道：“對啊，要知道你們兩人可是死亡都沒法分開的，這點小磨難，肯定也能平安度過?！彼檬种馔屏艘幌律砼缘墓肪砑?/br>
    狗卷棘得到信號，連忙表示贊同：“鮭魚子！”

    釘琦野薔薇眼眶紅紅的，她看到床鋪上的里香，還穿著她送去的那身衣服。

    那件漂亮的衣服，已經(jīng)沾染了凝固的鮮血。

    宿舍內(nèi)，一時間擠滿了探望的人，本就不甚寬闊的房間更加擁擠。

    乙骨憂太只感到心中熨帖，他握緊了里香冰涼的手，笑著謝過了同學(xué)們的關(guān)心。

    “沒關(guān)系的，我還沒那么脆弱。不好意思，讓你們擔(dān)心了。”

    “真的沒關(guān)系嗎……”虎杖悠仁輕聲說了一句，雖說乙骨憂太此時看上去并無大礙，神色自然，笑容也不像是假裝的，但虎杖悠仁就是無端地覺得憂心。

    “嗯，麻煩你們了?，F(xiàn)在也快入夜了，你們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我在這里照顧她?！?/br>
    乙骨憂太溫聲對他們說道。

    不一會兒，待到所有人都離開了這個宿舍，乙骨憂太才終于支撐不住，因暈眩而晃了兩下身體，倒在了床上。

    “……”

    他的身側(cè)，里香呼吸可聞，卻微弱得猶如風(fēng)中殘燭，一吹即滅。

    他小心翼翼地揚起左手，撫上了少女的面頰，動作溢滿了憐惜。

    他聽說了，因為里香的事情，蘭波先生現(xiàn)在和高專的關(guān)系都有點僵硬，如果咒術(shù)界遲遲沒有解決辦法的話，他可能會帶里香離開，回到異能界尋找辦法。

    偶爾乙骨憂太會想，其實這樣也挺不錯的。

    遠離了咒術(shù)界，遠離這些陰謀和算計，里香會過得更加幸福也說不定？

    ……他偶爾會這么想，然后被自己陰暗的私欲給碾滅。

    可是他舍不得。

    因為他舍不得，他把里香留在了這里，讓她置身于危機四伏的咒術(shù)界，讓她……平白受了這么多苦。

    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自私的人啊。

    乙骨憂太把少女摟緊，一手按著她的后腦，讓里香的頭深深埋在他的胸膛。

    “里香，我不想你走?！?/br>
    他的嘴唇發(fā)顫，囁嚅著字句。

    “里香，我可以，再自私一回嗎？”

    昏暗的宿舍中，乙骨憂太的眼瞳驀然睜大，如同從天而降的連綿星火，抹在了那一片祖母綠里。

    少女的手捏了捏他的指頭，像是無聲的回應(yīng)。

    乙骨憂太放下了心頭的最后一塊巨石。

    他吻上里香頭頂?shù)陌l(fā)旋，柔情似水。

    “好?！?/br>
    第90章

    祈本里香仍然在沉睡著。

    誰也不知道她是否有留存過短暫的清醒意識, 如若存在意識，那她也定然是分不開神的。

    她需要全身心力集中于自己的本體之軀中，以自己的咒靈身軀為戰(zhàn)場, 死守她尚未被侵蝕的領(lǐng)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