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于還是不耐煩了，俯身過來，想要扯開我手里的西裝。但我反應(yīng)也快，拼了命地不讓他得逞。

    我們倆就這樣你拉我扯地僵持了很久，直到黎耀凡突然說了句：“要是扯破了，你賠?！?/br>
    這話的殺傷力實在太大了，我腦袋還沒反應(yīng)過來，手就已經(jīng)松開了。那一剎那，車內(nèi)刺眼燈光從四面八方向我涌來，令我剛習(xí)慣了黑暗的雙眼感到極度的不適應(yīng)。于是，我做了一件連我自己都想不到的蠢事——我竟然拿手捂住了臉。

    事后回想起來，我覺得自己當(dāng)時的表現(xiàn)簡直就像被便衣捉j(luò)ian在床的坐臺妹一樣狼狽，但此時此刻，我已經(jīng)顧不了那么多了。

    “沈千星！”黎耀凡終于還是怒了，他吼了一聲，聲音之大把我都嚇了一跳?！澳阋窃俑野涯愕哪樥谄饋?，我就把這件破衣服從你身上扯下來?！?/br>
    算你狠！

    我咬了咬牙，最后還是把手給放了下來，與此同時，我也終于完全暴露在了黎耀凡那盛怒的目光中。那一刻，我覺得我全身的自尊都在熊熊地燃燒著，恨不得跟他打上一架，但是此刻的處境卻不容我那樣做。

    我抱住雙膝，把頭撇向窗外，盡量避開他的目光。

    “是誰出的主意，讓你穿成這樣的？”他突然質(zhì)問我。

    “關(guān)你屁事?！蔽倚÷暤剜絿伭司?。

    “公司？經(jīng)紀(jì)人？還是那個什么導(dǎo)演？你沒腦子啊，想出名想瘋了？”

    “你罵夠了沒！”我終于忍無可忍了，回過頭迎上他的目光，“我穿成什么樣，管你什么是？你是我誰??？要不是你莫名其妙地來招惹我，我至于這么慘嗎？你以為我想出名啊？你以為我想被人罵?。磕阋詾槲也幌胍槹?？我他媽的就想混口飯吃！”

    車廂里一下子安靜了。

    黎耀凡不知何時收回了他那盛怒的目光，冷冷的掃了我一眼：“我給你機會了?！?/br>
    “我不屑做你的棋子”

    “哪怕像今天這樣丟臉？”他挑眉。

    “哪怕死?！蔽覐淖炖锿鲁鲞@幾個字，撇開頭，不再看他。而他，在沉默了良久之后，也冷哼了一聲，不再睬我。

    氣氛一片死寂，顯得耳邊的引擎聲都格外清晰，我望著車窗外，數(shù)不清的車輛行人在我的眼前掠過，腦海中再次忍不住回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

    “黎耀凡，你娶我好不好？”

    “你別老冷著臉，一點都不帥?！?/br>
    “你說我們以后生幾個孩子好呢？”

    “過了今天，我就是你的人了，你要是敢看別的女人一眼，你就死定了！”

    ……

    我曾經(jīng)親口說過的那么多情話，現(xiàn)在卻只剩一句臟話：草尼瑪?shù)某鯌伲?/br>
    ☆、第11章 chapter11

    從混亂的發(fā)布會現(xiàn)場離開后，我又在家修養(yǎng)了半個月。這期間，狗仔隊的熱情絲毫未減，口水仗之多，足以把我淹死幾百次。但不知道為什么，我整個人突然淡定了很多，大概是被黎耀凡刺激得夠了吧，總覺得那些罵聲對我來說也就不過爾爾。

    于我同樣未受媒體影響的，還有王導(dǎo)。盡管有關(guān)劇組的負(fù)面新聞不斷，但始終沒能阻擋他追逐夢想的腳步，《天使》如期開拍，只是片場比當(dāng)初羅薇在時寒磣了太多。從布景到道具，從演員的配置到工作人員的數(shù)量，與一開始完全不在同個檔次上。

    不僅如此，劇組的處境還每況日下，拍攝不到一個禮拜就出現(xiàn)了嚴(yán)重的資金問題，就連快餐店的老板都來威脅，如果再不把餐費給結(jié)了，就停止給劇組送盒飯。

    我本來還不擔(dān)心的，一聽沒盒飯領(lǐng)了，頓時就慌了。扒了幾口飯，就趕緊往王導(dǎo)的辦公室走，想打探一下情況。

    導(dǎo)演辦公室，說好聽了是辦公室，其實就是在臨時租的破樓里湊合一下，離拍攝地還遠(yuǎn)的要命。我跑了很長一段路才到那兒，看到樓下停了輛路虎，還是特貴那種。

    我估摸著是王導(dǎo)大概是在會見投資商，轉(zhuǎn)身想走，卻突然瞄見了那車牌的尾號，頓時整個人就悚了。

    八一三，我的生日，當(dāng)年黎耀凡就拿這數(shù)做過車號。

    雖然我斷定姓黎的不會癡情到這種地步，但是此時此刻，我竟然往回走的腳步還是停住了，在幾番思量過后，我決定上樓看看。

    這樓破得可以，空氣里都彌漫著一股潮濕霉菌味，這樣的氣味讓我感到很欣慰，因為我知道黎耀凡有潔癖，在這種地方他一秒鐘都呆不下去。果然，當(dāng)我做賊似地偷溜到辦公室門口時，并沒有聽到黎耀凡的聲音，只是聽到了幾個人的對話。

    “這部戲所有的資金問題，亞凡集團都可以幫你解決，但必須有個條件?！?/br>
    “什么條件？”王導(dǎo)問。

    “女主角所有的吻戲、床戲、j□j戲必須全部刪掉，另外那些危險的動作場面，也一定要由替身來完成?！?/br>
    王導(dǎo)聽起來挺為難：“別的沒問題，但是有場吻戲很關(guān)鍵……”

    “還需要我再強調(diào)一遍？”對方冷冷地說。

    “行行行，我們這就讓編劇去改！”副導(dǎo)搶著回答。

    一群龜孫子！我在心里狠狠的罵了句，恨不得現(xiàn)在就踢門進(jìn)去把他揍一頓，但是……我下不去這一腳。

    腦海中閃過剛才吃盒飯時的那一幕。

    “你們說，要是明天真沒飯吃，可怎么辦啊？”化妝師小周問大家。

    “沒飯吃，那就帶泡面唄，我來拍戲，我媽給我準(zhǔn)備了一箱呢。”剛從影視學(xué)校畢業(yè)沒多久的姍姍笑著說，她在戲里演個女配，沒幾句臺詞。

    “吃泡面多營養(yǎng)啊，我讓我老婆帶點蔬菜來，自家種的，可新鮮了?！睓C械師王師傅，今年快六十了，沒接受過什么專業(yè)訓(xùn)練，一身本事全靠自己在片場里摸爬滾打?qū)W出來的。

    “這主意不錯，我家近，我去搬個煤氣瓶過來吧?！眲?wù)小何這幾天身兼數(shù)職，雖然累得可以，但沒見他抱怨過什么。

    “只有煤氣瓶哪行啊，得去買個鍋?。　?/br>
    “浪費啥，我家有個不用的，明天就給拿來。”

    “那我來掌勺！”

    ……

    誰都知道，劇組已經(jīng)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但留在這里的每一個人，他們臉上并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擔(dān)心。這些天，我所看到的，只有洋溢在他們臉上對夢想的憧憬。他們都是平凡人，但他們都懷揣著屬于自己的夢想，這世上有太多太多這樣被生活磨去了棱角，卻始終固守著心中一片凈土的人們。

    我敬佩他們心中的這份執(zhí)著，我慶幸能和這樣一群人相識在這里，或許明天劇組就會解散，但此刻我覺得活的很踏實。

    誰都沒有資格去破滅他們的夢想，包括我在內(nèi)。

    我收回腳，轉(zhuǎn)身往樓下走去。

    辦公室里的對話還在繼續(xù)，但這于我已經(jīng)沒有關(guān)系了，不管黎耀凡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我想他已經(jīng)成功了。我認(rèn)輸，他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這些天我的自尊心已經(jīng)被折騰得足夠千瘡百孔了。

    我一步步地往下走，又看到那輛黑色的路虎，車牌上扎眼的“813”看得我很不舒服。我覺得我有必要發(fā)泄一下我此刻不甘的心情，就算我已經(jīng)打算認(rèn)輸了，也不能輸?shù)哪敲锤C囊，起碼讓自己爽一爽。

    想到這兒，我跑過去，狠狠地朝那車上踢了一腳。

    高檔車就是不一樣，我踢它竟然紋絲不動，就連警報器都沒響。我覺得這樣顯得我很弱，車主人對付不了就算了，不能讓車都看不起我啊。于是我朝四周瞄了眼，看到路邊有一堆裝修剩下的碎石，我跑過去挑了最大的那一塊，瞄準(zhǔn)車牌那“813”就砸了下去。

    只聽“砰砰”的兩聲，車牌被我砸凹進(jìn)去了一塊，車頭的油漆也花了，與此同時樓上響起叫喊聲：“什么聲音？怎么回事??！”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像惡作劇得逞的小孩一樣既興奮，又害怕。

    我趕緊把石頭望旁邊一丟，拔腿就跑，可就在這個時候，后座的車門突然打開了。事情發(fā)生的太突然，而我又跑得太快，以至于當(dāng)黎耀凡從車上走下來的時候，我根本剎不住車，一頭撞進(jìn)了他的懷里。

    那一刻，我閉著眼睛，心里想，我做人怎么就那么背呢？老天爺是不是故意作弄我啊？我干嘛手賤拿石頭砸車??？直接砸自己的腦袋，讓這世界上少一個蠢貨多好?。?/br>
    時間在那一刻靜止了，我抬起頭，羞憤地看向黎耀凡，這廝勾著嘴，竟然在笑。

    我感覺我全身的血氣都在往頭上涌，羞愧、惱怒、憤恨……這些詞已經(jīng)不足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了，只想離他越遠(yuǎn)越好。

    但是就在我試圖推開他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他一只手緊緊抓著我的胳膊，而另一只手竟然放在我的腰上！這樣的姿勢遠(yuǎn)遠(yuǎn)超過我的心里承受力，我甚至能感覺到他打在我臉上的鼻息。

    場面尷尬極了，我聽到樓梯上來嘈雜的腳步聲，顯然我剛才的行為已經(jīng)驚動了這棟樓里所有的人。一想到等會我將會陷入被人圍觀的悲慘境地，我頓時不淡定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起腳，狠狠地往黎耀凡那擦得發(fā)亮的昂貴皮鞋上踩了上去。

    一聲悶哼過后，他總算放開了我，重獲自由的我趕緊往后退了幾步，抬頭再看黎耀凡，只見他黑著臉，眉頭緊鎖，一副要把我剝皮拆骨的樣子。

    那一刻我想：完了！電影的經(jīng)費恐怕要泡湯了！

    與此同時，樓上的人也已經(jīng)聞訊跑了下來，大概是目睹了我剛才的舉動，幾乎所有人的臉色都嚇得煞白。

    副導(dǎo)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沖過來一臉諂笑道：“千星你這是干什么呢？怎么這么不小心！還不快給黎總道歉?！?/br>
    道你個頭！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的極度不配合讓副導(dǎo)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他板起臉，朝我教訓(xùn)道：“千你這什么態(tài)度？黎總可是我們的投資人！你這樣對黎總，是不想演了嗎？”

    不演就不演！我真想就這樣甩出一句，但是想到劇組里那群一起奮斗的同仁，我忍住了，低著頭不說話。

    “叫你道歉?。　备睂?dǎo)急了，竟然過來推我。

    就在這時，黎耀凡發(fā)話了：“道歉就不必了，l.k，過來算下?lián)p失?！?/br>
    那個叫l(wèi).k的男人，就是剛才在樓上跟王導(dǎo)他們談判的人，他走過來，繞著車走了一圈，又看了下黎耀凡的皮鞋，最后面無表情道：“噴漆六千、皮鞋八千，加上精神損失費，一共兩萬?！?/br>
    我驚呆了，這廝做秘書太浪費了，應(yīng)該去打劫。

    “還精神損失費，你怎么不連誤工費一起算進(jìn)去??？”我不服氣地瞪了他一眼。

    “怕沈小姐賠不起，所以算了?！彼鼗亓宋乙痪洹?/br>
    “……”我無語了，大方！真他媽大方！

    “沈小姐打算什么時候支付這筆費用？”l.k又問。

    “你怎么不去打劫？”我怒氣沖天。

    “這車難道不是你砸的？”他反問我。

    我的氣勢頓時就挫了一大截，誰讓我手賤？

    “黎總的鞋難道不是你踩的？”

    好吧，我不止手賤，腳也賤。

    “看樣子，沈小姐是想賴賬，那這件事就只能走法律途徑了?！?/br>
    “等一下！”我打斷他，“誰說我要賴賬的，兩萬是吧？賠就賠！”我說完，從兜里掏出兩個硬幣，丟到他面前，“沒說不能分期付款吧？”

    l.k回頭看了眼黎耀凡，在得到老板的點頭示意后，他掏出手帕，蹲下身撿起了地上那兩個硬幣，在眾目睽睽之下擦干凈，放進(jìn)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他抬起頭，繼續(xù)面無表情道：“還剩一萬九千九百九十八，請沈小姐留下聯(lián)系方式，盡快付清余額?！?/br>
    現(xiàn)場所有人，包括我在內(nèi)都目瞪口呆的看著剛才那一幕，半句話都說不出來。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物以類聚，禽獸的秘書果然和禽獸一樣變態(tài)！

    ☆、第12章 chapter12

    我覺得自己上輩子應(yīng)該是做了很多傷天害理的壞事，要不然這輩子不至于遇到黎耀凡這么倒霉。在經(jīng)歷了*、丟臉，以及萬人唾罵之后，我這回又平白無故地欠了黎耀凡兩萬……不，準(zhǔn)確說應(yīng)該是一萬九千九百九十八塊！

    好在我們家欠的那一屁股債八輩子都還不完，所以黎耀凡這兩萬我壓根就沒放在眼里，他一走，我就跟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似地繼續(xù)我的工作，但是其他人的表現(xiàn)卻全然不同。

    在得知亞凡集團將成為影片的投資商之后，整個劇組所有的人，包括一項沉穩(wěn)的王導(dǎo)在內(nèi)全都陷入了一種狂喜的狀態(tài)。

    小周、姍姍，還有其他幾個年輕女孩子全都高興得抱在了一起，劇務(wù)小何正忙著給她老婆打電話報喜，我甚至還看到年近六十的老周偷偷躲在幕布后面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