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程晉將面湯都喝完，他終于發(fā)出了“振聾發(fā)聵”的聲音：“師爺，我發(fā)現(xiàn)判官這鬼真的很可怕！”

    不僅鬼話連篇，還擅長給人洗腦，堪稱地府傳銷第一鬼。

    “他到底對你說了什么，讓你反應(yīng)這么大？”

    程晉卻忽然抬頭看天，不與黑鹿鹿對視，今天跟判官老爺?shù)囊环瑢υ?，讓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某些不太友善的人和話?/br>
    “師爺，你知道嗎，在我長大的地方，曾經(jīng)有人同我說過，像我這樣的異類，長大了也就只能去碼頭搬貨賣力氣，根本不是做大事的人?！背虝x沒喝酒，但他臉上卻有了醉意，可見人想喝醉的時候，連吃面都能吃醉，“但今天，卻有人說我是個十足干大事的人，你說是不是很可笑？”

    黑山的表情卻變得嚴(yán)肅起來，他程亦安一把扯起來，震聲道：“他讓你去做大事？是讓你去消滅慶恒嗎？別聽他胡言亂語，程亦安，你就只是個普通的凡人，就算是天塌下來，也有其他人頂著，這話不是你告訴本座的嗎？”

    程晉一愣，忽然低頭撥了撥面碗上的筷子，低聲道：“倒也不是，只是我剛才對判官說了一番漂亮話，可我……”

    當(dāng)初為什么會那么輕易答應(yīng)判官老爺死后去地府007？程晉捫心自問，不過就是舍不得。他從前在現(xiàn)代是個獨(dú)行俠，因?yàn)闆]有朋友也沒有家人，所以不是在上課就是在兼職，生活看似過得不錯，卻沒勁透了。

    可來到這里后，他有了師門，也有了可以交心的朋友，他為什么會在知道沒有來生后平靜自如，不過就是知道輕重，做過取舍罷了，畢竟與其奢望更長久的未來，還是把當(dāng)下過好更緊要。

    程晉，其實(shí)是個悲觀主義者。

    “人活一世，不過匆匆?guī)资辏桃喟?，你舍得你在人間的這些朋友嗎？”判官的話猶在耳邊，就像是魔音貫耳一般揮之不去，不得不說，判官這話說到點(diǎn)上了。

    他會想做鬼差，其實(shí)就是不想與現(xiàn)在的朋友斷緣。

    “可你什么？”

    程晉臉上難得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可我就像師爺你說的那樣，就只是個普通的凡人而已?！?/br>
    “不想笑就別笑了，沒人逼你?！?/br>
    黑山不擅長安慰人，心里卻已經(jīng)給判官寫了一整本的小黑仇，“他到底跟你說了什么，你從前要本座坦白，如今你自己反而支支吾吾，難道你還要本座去猜你的心思不成？”

    程晉瞬間愣住，這太不像黑鹿鹿會說的話了。

    黑山便繼續(xù)道：“那你恐怕就要失望了，以本座的能力，你恐怕人沒了，本座也還沒猜到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程晉：……也沒必要這么自黑，真的，好歹也是神獸，別這樣。

    “你是凡人沒錯，卻也是個了不起的凡人。”

    夜風(fēng)吹過柳梢，送來遠(yuǎn)方的春意，程晉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隨后發(fā)出了難以置信的喟嘆：“誒——師爺，你剛才是在夸我嗎？”

    “對吧對吧對吧！我剛才沒喝酒，肯定是沒聽錯！完了，本官覺得圓滿了，什么屁的閻羅大王，完全不當(dāng)也罷！”程某人一副死了足矣的表情。

    黑山卻被他的驚人之語完全嚇住了，也顧不上陰陽怪氣程亦安的垃圾發(fā)言，在四周下了是個禁音法陣后，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什么閻羅大王？判官讓你做的大事，其實(shí)是讓你去做閻羅王？”

    程晉訥訥點(diǎn)頭：“這不會是個坑吧？”他就知道判官不安好心?。?！

    黑山得到肯定的答案，卻不知道該點(diǎn)頭還是搖頭了。他以為判官找程亦安是為了慶恒一事，卻沒想到根本不是，竟是有關(guān)于……地府的未來。

    “師爺，你這么看著我做什么？”怪讓人害怕的。

    黑山收斂了眸中的探究，心里卻覺得這好像也不是一樁壞事，程亦安若能做地府之主，絕對是三界之福，判官的眼光倒也不差。

    只是……

    “程亦安，你知道這世間已經(jīng)沒有神了嗎？不管是正神還是半神亦或是仙，都已經(jīng)不在這世間了，判官、陰曹、無常這些陰司官，他們都可以是鬼，唯有閻羅大王，他必須擁有神的品格和能力，換句話說，祂必須擁有神性，而天道……排斥神?！?/br>
    黑山不愧是神獸，很快就得出結(jié)論：“程亦安，這是一條必死的路，你不會答應(yīng)他了吧？”

    “當(dāng)然沒有，我還沒到這么不自量力的地步。”程晉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說完，又忽然蹦出一句，“慶恒，上一個人是他。”

    “什么？”黑山一下沒聽明白，“什么上一個？”

    程晉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地下：“判官上一個說這番話的對象，是慶恒?！?/br>
    黑山登時臉色變得極度難看起來，因?yàn)槿绻@是事實(shí)的話，那么他復(fù)仇的對象不應(yīng)該僅僅只是慶恒，還有——

    “師爺，你還記得我們?nèi)q剿滅山匪時遇上的那個巫師嗎？”

    黑山雖然震驚，但答得飛快：“是那個配造畜藥的那個？”

    “就是他，你還記得他臨死前說的話嗎？”見黑鹿鹿回過神來，程晉才嘆了一句，“他說慶恒是神。”

    “這也就說得通，當(dāng)初柳仙死后，慶恒為何要將他取而代之，因?yàn)榱僧?dāng)初是野神，他恐怕是嘗試著去做一個‘神’，但他應(yīng)該很快發(fā)現(xiàn)，野神和神雖然只差一個字，卻是天差地別的存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