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發(fā)泄完,他一刻都不想在這里停留,轉(zhuǎn)身就走。 剛一抬腳卻又頓住。 在方瑩身后,樓梯上,鐘淺面色蒼白地看著他。 鐘淺睜開眼睛,鏡中的景象讓她怔住。 兩個小時的精心描繪果然不同凡響,不同顏色珠光眼影層疊渲染下,一雙大眼更加靈動,顧盼間神采飛揚(yáng)。 頭發(fā)一絲不茍束在腦后,兩鬢是兩片雪白羽毛,與身上的白紗裙相呼應(yīng),顯得人更加輕靈,仿佛手臂振一振就能飛起。 這是白天鵝的造型。 化妝老師看著鏡子里的作品,感嘆道:“真是被天使吻過的臉頰?!?/br> 從小到大聽過無數(shù)對外表的贊揚(yáng),可鐘淺聽了這句還是有點(diǎn)不好意思,長長的睫毛扇動幾下,視線低垂。 投射到鏡子里,卻是一閃而逝的嬌羞。 有種超乎年齡的風(fēng)情。 前臺音樂響起。 即將輪到她出場,兩手交握時,感覺到手指微涼,她做了個深呼吸,低頭看自己,紗裙,襪子,舞鞋,緞帶……都完美得無可挑剔。 舞臺越來越近,腳步越來越輕盈。 進(jìn)入眾人視野的同時,她已然進(jìn)入角色。 驚艷。 這是鐘季琛看到她的第一個感覺。 沒錯,他還是來了。 月光下的天鵝湖,少女翩翩起舞,踢腿,旋轉(zhuǎn),跳躍,舞姿輕盈曼妙。 不像她,又分明是她。 因?yàn)榛藠y,和特殊造型,讓人忘了她的年齡,只當(dāng)單純的一名舞者,專注地詮釋著角色。少女的天真懵懂,遇到外來者時的戒備,試探,王子很英俊,很真誠,少女漸漸柔和下來,眼神動作都含著情,纏.綿繾.綣。 鐘季琛的諸多愛好里,并沒有欣賞歌舞劇這一項(xiàng)。 可今天,卻成了最認(rèn)真的觀眾。 臺上,少女奧杰塔被王子高高托起,燈光聚焦在她周身,她微揚(yáng)著頭,優(yōu)雅地環(huán)顧四周,不知道是不是鐘季琛的錯覺,她的視線在經(jīng)過他時,有稍許的停頓。 那一眼清清淡淡,并無含義,可他聽到自己的心跳。 心跳怦然。 最后一幕結(jié)束。 鐘淺回到后臺,化妝臺上擺滿了花,一捧白色雛菊在玫瑰百合中格外顯眼,包扎得也很簡潔,沒有卡片,但她知道來自誰。 匆匆忙忙地卸妝,恨不得立刻飛出去。 小歌忙著檢閱其他花束里的卡片,念念有詞,看她那興致勃勃的樣子,又瞥了眼被她當(dāng)成寶貝的那一束,不解道:“竟然還有人送菊花,怎么想的?。俊?/br> “這不是菊花,是小雛菊?!?/br> “……” “你知道我人生中第一幅水彩畫畫的是什么嗎?” “是什么?” 鏡中的人嫣然一笑,“小雛菊?!?/br> 鐘淺也不多解釋,換了鞋,拎起外套就沖出門去。 觀眾席上人已經(jīng)走了大半,她四下望去,沒有熟悉的身影。 心里不由一慌。 轉(zhuǎn)身沖向禮堂大門。 停車場也沒有熟悉的車子,鐘淺拔腿跑去大門口。雖然已經(jīng)入秋,還是出了汗,一陣風(fēng)吹過,裸.露的小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可她渾然未覺。 登臺之前,她做了心理建設(shè),為了不搞砸演出,不要去看臺下。就如他所言,沒有期待就沒有失望。 可是被王子高高舉起的那一刻,她還是看見了他。 他來了。 連日來的委屈和怨念,頃刻消散。 鐘季琛并沒離去,他靜靜坐在車?yán)?,他的車蟄伏在馬路對面一輛大卡車的背后。鐘淺看不到他,在校門口茫然地站了一會兒,轉(zhuǎn)身回去。 他這才松了口氣,同時松開握緊方向盤的手,掌心有汗。 此刻的他,又該如何面對她? 他甚至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 之前還有幾分僥幸,今天一錘定音。 他對一個口口聲聲叫自己爸爸的還未成年的女孩子,動了情。 無論是白天鵝的清純圣潔,還是黑天鵝的妖冶誘惑,都讓他抑制不住的悸動。再往前追憶,晨光下青春昭然若揭的剪影,門拉開那一剎那一臉的迷茫,還有淚水打透他胸前時的guntang……每一幕,都清晰深刻得不正常。 鐘季琛抬手按住眉心,怎么會這樣? 鐘淺緩步前行,朝著自己也不確定的方向,她懷疑剛才那一眼,是幻覺。 他其實(shí)根本沒有來對不對? 再往前,在他的公寓里相處的那十幾天,其實(shí)也是幻覺。 眼角有點(diǎn)癢,她抬手抹了一下,指尖沾著銀色粉狀物,眼妝還沒卸凈。沒有淚,因?yàn)樗龥]有多傷心。 記不清是第多少次了。 六歲之后,被拋棄,是她人生的主旋律。 有人叫她名字,鐘淺抬頭,是個女生,超短裙,高跟鞋,伸過來的一只手上,五個指甲涂了五種顏色,很不高中生的打扮,跟鐘淺更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女孩大咧咧的口吻:“今天跳得不錯,恭喜啦?!?/br> “謝謝?!?/br> 鐘淺視線停留在她手上,因?yàn)樗中挠幸环庑拧?/br> “有人托我轉(zhuǎn)交給你?!?/br> 鐘淺機(jī)械地接過,抬眼往左右看,女生皺眉,“又不看直接丟掉啊,太拽了吧?!?/br> “看不看結(jié)果都是一樣?!?/br> 女生拿眼瞧了瞧鐘淺,“這樣不好吧,人家都追你一年了,付出這么多感情,你好歹給個回應(yīng)啊。” 若是平時,鐘淺懶得爭辯半句,這次她不知被觸動了哪根筋,帶著發(fā)泄語氣反駁道:“別人付出感情,我就要有回應(yīng)?如果全校男生都追我,我是不是書了不用念了,整天回應(yīng)他們啊?什么強(qiáng)盜邏輯?” 女生沒想到她會如此激動,一時無言以對,等反應(yīng)過來,看到的已經(jīng)是鐘淺遠(yuǎn)去的背影。她兩手叉腰,吼回去,“全校男生都追你,有沒有搞錯?至少還得有一半是追我的吧!” 今天這種情況,應(yīng)該是這樣的。 演出結(jié)束,手里捧著花,一家人坐著爸爸的車子,去最好的飯店慶祝一番。鐘淺當(dāng)然不敢奢望太多,但也沒料到自己是如此慘淡,一個人形影相吊的回到后臺,把臉上的殘妝洗凈,然后打車回家。 在車上時她還在想,爸爸向來冷淡,也習(xí)慣了,mama居然也沒來,連個招呼都不打。在他們心里,她還真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啊。 鐘淺不知道的是,方瑩其實(shí)來了,還特意挑了端莊貴氣又顯年輕的衣服,精心化了妝,還暢想著結(jié)束拍照時,被人開玩笑說這是母女還是姐妹呢。 但是剛停好車,一眼看見鐘季琛從車子里出來,還是那張招牌式的六親不認(rèn)的臉,一想到要坐在這樣一個冷冰冰的人身旁,她就通身發(fā)寒,在車?yán)镞t疑了片刻,最終決定離開。 她在大街上漫無目的開了會兒,接到一個電話,然后開往某酒店。 那里有一個聚會。 高中同學(xué)聚會。 現(xiàn)在的同學(xué)會無非就是炫富攀比、拉人脈或者成就一些茍且關(guān)系。以往方瑩是不屑參加的,今天實(shí)在是無聊得緊。鐘太太的頭銜還有她這張精心保養(yǎng)的臉,都給足她面子,被一群女同學(xué)圍在中間接受贊嘆和艷羨。 多年不見,大家變化都很大。有人從當(dāng)年的草根階層躍進(jìn)上流社會,也有人落魄,從圈子里銷聲匿跡,偶爾被一兩句帶過。 總之,方瑩對這次聚會還比較滿意,直到遇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當(dāng)時她離席去洗手間補(bǔ)妝,一出門險些撞到人,隨即被那人紳士地扶了一下。 男人很高,相貌不俗,一身淺灰休閑西裝,從頭到腳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不含糊,處處透露著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訊息。男人有些吃驚,也有明顯的欣喜:“瑩瑩,多年不見。” 方瑩還沒從驚訝中回過神,“你不是在國外定居了么,怎么還參加這種活動?” “生意上一點(diǎn)事需要親自打理,要在國內(nèi)呆一陣子,就住在旁邊的酒店?!蹦腥苏f著遞過來名片?!坝锌找黄鸷缺?,敘敘舊?” “不好意思,我沒空?!狈浆摏]接。 她不想跟他多談,轉(zhuǎn)身要走,走了幾步忽然回頭,“你當(dāng)初為什么要騙我?” 男人一愣,“我騙你?騙你什么了?” 方瑩咬了下嘴唇,叫她如何說出口,只能咽下一口氣,轉(zhuǎn)身走人。 直到那一抹倩影消失在轉(zhuǎn)角,男人才收回有些迷戀的視線。 方瑩提前從聚會離開,心情簡直是跌落谷底。 回家見到窩在沙發(fā)里的鐘淺,更是來氣,冷冷的視線在她臉上來回梭巡。 鐘淺不解地抬頭,“mama,你今天怎么沒來?” 方瑩看了眼茶幾上的雛菊,插.在她從拍賣會得來的瓶子里,鄭重其事得可笑。她冷笑一聲,“你的好爸爸去了不就行了?在你眼里除了他還能容下別人么?” 鐘淺眼神暗了暗,她現(xiàn)在連頂嘴的力氣都沒有。 見她這般,方瑩也沒法繼續(xù)撒氣,轉(zhuǎn)身上樓。 壞情緒還是要發(fā)泄的,方瑩隔日約了女友逛商場做美容,像以往一樣用錢把晦氣洗掉,只是她沒想到,這一次的壞運(yùn)氣并沒那么輕易地被打發(fā)走。 中午在某飯店大堂又撞見了那個讓她心煩的人。 任嘉俊卻剛好相反,一見到她兩眼放光。 “瑩瑩,你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