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潤清洗完澡從浴室里出來，身上帶著幾分氤氳的熱氣，整個人像是籠罩在水霧里有些看不真切。

    他從架子上抽出干毛巾擦了擦半濕的頭發(fā)，抬手扯下浴巾，隨意地套上家居服。

    做完這些，他看了眼時間，才剛過去了半個小時。

    外套的口袋里有念想臨下車時塞進(jìn)去的東西，讓他一定要等回到家之后再看……他拎起外套，往口袋里摸索了一下。

    是一個心形的……什么東西？

    他用食指和中指夾出來，拋上去，然后用掌心接住。

    德芙巧克力。

    他微挑了一下眉，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轉(zhuǎn)身去廚房泡水喝。

    廚房的壁燈是橘色的，燈光不是很明亮，卻透著一股暖意。他微靠著流理臺，神色卻有幾分疏離清冷地看著窗外那一輪冷月。

    半個小時以前。

    老念同志掛斷電話之后，她還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地握著手機(jī)走神，直到那端沉寂了幾秒，她才陡然回過神，臉色有些微的不好看起來。

    她扭頭看了眼徐潤清，輕皺起眉頭來：“我爸……就在我家樓下等我?！?/br>
    正要經(jīng)過一條沒有紅綠燈的路口，徐潤清放緩車速，側(cè)目看了她一眼，見她神情有些微的不安，心思微轉(zhuǎn)就猜到了原因。

    “不方便？”他聲音略微往下沉，盡量不帶任何情緒地說道：“那過了路口你再下，這里停車不安全?！?/br>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過去？”她眨了下眼睛，神情卻有幾分急促。

    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路口，滑過一小段的道路，徐潤清在離小區(qū)幾步遠(yuǎn)之外的花壇旁停了下來。左手握著方向盤，微側(cè)過身來看向她，似笑非笑地反問：“你是想我選擇前者還是后者？”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語氣太平靜的原因，念想反而生出幾分不安來，她想了想，回答：“一起去？你又不是我的野男人……”

    是已經(jīng)定了名分，準(zhǔn)備認(rèn)真交往的好么！干嘛藏著掖著。

    只是這句偷偷放在心里的腹誹……卻有些心虛……

    老念同志面對徐醫(yī)生時表現(xiàn)出來的反應(yīng)應(yīng)該不屬于……友好那一列。

    她最后的三個字咬字含糊，又刻意壓低了聲音，徐潤清聽得不是很清楚，但顯然……不是什么動聽的形容詞。

    她那雙眼在燈光下亮得有些璀璨，像是星辰，光芒微閃。

    徐潤清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有規(guī)律地輕輕敲動了幾下，唇角漾開一絲不怎么善良地笑容來：“我是不是跟你說過，你不適合撒謊？”

    他輕移手指，指尖點了點她微皺起的眉心，然后輕輕的一劃：“怎么想的就怎么告訴我……”

    念想的眉心隨著他指尖的動作松開，很快又重新聚起。

    他幾不可查地輕嘆了一聲：“我知道你還處于正在接受的狀態(tài)，所以有任何問題，無論大的小的，不懂的不明確的都來問我？”

    念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唇一抿，小聲嘀咕道：“我沒撒謊，我就是……”

    他耐心地等著她說下去。

    念想不知道要怎么和他形容自己的想法，她并不是想退縮，亦或者是想隱藏這段感情。事實上，她更想所有人都知道她站到了他的身邊，正完完全全地?fù)碛兄?/br>
    那個她曾經(jīng)迷戀過，喜歡過，執(zhí)著過，念念不忘了整整六年的男人。

    很幸運的，他也不曾忘記過。

    甚至……她覺得他們兩個好像已經(jīng)相愛了很久，而不是昨晚才剛剛確定關(guān)系。

    她咬著唇有些懊惱，和他對視良久，最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沉默了片刻，才努力地解釋道：“我覺得現(xiàn)在見見我爸爸沒有什么不好的……我對你很認(rèn)真，從來沒有過的認(rèn)真。你對我……”

    念想抬起眼睛看了看他，又垂下，雙手開始揪著衣角扯扯扯：“我們這種目的基礎(chǔ)的人……沒必要糾結(jié)這個問題啊。反正我爸爸那里，你遲早……”

    “嗯，你這么想我很欣慰?！彼皖^看了眼她的手，伸過去輕輕握住阻止她扯衣角的動作，順便幫她解開了安全帶：“下次好了。起碼要等你跟念叔打過報告了，我再正式登門。”

    頓了頓，他鄭重地補充完整：“不是野男人，而是打算結(jié)婚的男朋友?！?/br>
    那眼底促狹的笑意，讓念想看得清晰又分明。

    還、還是聽到了么？

    念想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嘀咕道：“不是我說的啊……”

    說著，瞄了眼時間，暗叫一聲糟糕。不敢再耽擱下去，抬手推開車門，剛要下車時想起什么，車門一帶又關(guān)上，急匆匆地?fù)溥^去。

    左手緊緊地拽住他的衣袖，身子前傾在他的臉側(cè)落下一吻。趁他還沒從這突襲中反應(yīng)過來，身手敏捷地坐回去，臉紅紅地在小包里翻找她準(zhǔn)備的巧克力。

    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特意拆了好幾個巧克力，看了里面的英文短句做了標(biāo)記才帶出來的。一直想給他，但是一來是太忙根本沒空忙里偷閑，二來，突發(fā)情況就夠她喝一壺的，早就忘光了……

    她借著窗外的路燈努力辨清了一個備注著“b”字母的星星巧克力，攥在手心里，飛快地塞進(jìn)他的外套口袋。

    剛要收回手，卻被他一把按住……隔著一層布料，被他按在了口袋里。

    “我要走了?！蹦钕雱恿藙邮滞螅浡暼鰦桑骸暗葧医o你打電話好不好？”

    見他低頭看她，她干脆又湊上去親了一口，這一次仰頭親在他的唇上，滿足得像是偷了腥的小狐貍，歡快地?fù)u著尾巴：“這個……”

    她的手指在他的口袋里動了動，隔著他里面的襯衣碰到了他的腰，她笑瞇瞇地又輕捏了一把：“你回家之后才能看。”

    徐潤清的手一松，還沒來得及嚇唬她，她已經(jīng)跟尾魚一樣，滑溜溜地就跑了……連車門都沒關(guān)好。

    他輕捏了一下眉心，只覺得眉心隱隱作痛。

    不甚明亮的燈光下，他反復(fù)把玩，終于看見了那不是很顯眼的“b”字。

    徐潤清看著那個字母良久，緩慢又小心地拆開包裝紙。那巧克力被包裹在里面，剝除了這錫紙，才看見內(nèi)里，留著這樣一句短語——

    believeinthoseyoulove.

    他還來不及有什么想法，她的電話就這么掐著點地打了進(jìn)來。

    徐潤清端起茶杯往臥室里走，指尖還夾著那張紙，反復(fù)的，仔細(xì)的，看了好幾遍。

    “徐醫(yī)生……”念想叼著筷子有些郁悶地叫了他一聲。

    “嗯？”

    “我在吃夜宵……”她松開咬著的筷子，挑起面條卷在筷子上一口塞進(jìn)嘴里，塞了滿嘴含含糊糊地說不出話來。

    老念同志的確是在公寓樓下等了太久，這碗捎帶上的給她的夜宵大排面到她的手里時，已經(jīng)只剩下余溫了。

    所以，怒氣擠壓著擠壓著，見到她時立刻大發(fā)雷霆，就在樓下，車前教育了她一通。

    但事實上，念想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隨著他說話一抖一抖的風(fēng)sao小卷上了……

    馮同志看見他頂著這個發(fā)型回家的時候，難道沒有想一腳踹出去的想法？

    （つ﹏つ）簡直不忍直視。

    等平息了老念同志的怒氣后，老念同志送她上樓，順便到廚房把面重新熱了熱。念想這才敢問：“爸，你做這么個發(fā)型……你能告訴我你是怎么想的嗎？”

    老念同志得意地輕哼了一聲：“這些你管得著？你媽說好，那就好！”

    念想：“……”您最近一定是哪里得罪她老人家了……

    就這么沉默了一會，老念同志已經(jīng)審視完畢，確認(rèn)公寓里沒有任何除他之外的男性踏足過，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念想送他到門口，正想開口提一提徐潤清……結(jié)果話還沒開口，老念同志就轉(zhuǎn)過身來，臉色分外嚴(yán)肅地交代了一句：“行了，你趕緊回去把面吃了，早點休息。”

    念想?yún)葏鹊貞?yīng)了一聲，又醞釀著想提，老念同志看著她的臉色更加灰敗了一些，帶了一絲說不清的滄桑：“小念，你小姑今天下午給爸打了個電話說奶奶身體狀況有些糟糕。我跟你媽商量了一下，打算明天去j市把她接過來住。等下個星期，你搬回來住吧?！?/br>
    這個消息毫無預(yù)兆，讓念想猶如吃了一記悶棍，頓時腦子一片空白：“前兩個月過去看她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

    帶著她去地里撒菜籽，挖番薯，身體還很硬朗。

    “沒什么大事?！崩夏钔景櫫税櫭碱^，語氣沉郁：“爸明天就過去接人，大概周一就能回來了。你奶奶每年都做體檢，要有問題肯定也不是大問題。”

    念想這才安了幾分心，但依然還是有幾分心事重重。

    在客廳呆坐了一會，想著現(xiàn)在杞人憂天也是無用，揉了揉腦袋，暫時拋下這件事，去廚房吃面，只是這碗念想素來喜歡的大排面怎么都吃著不香了。

    “醫(yī)囑是吃完一定要刷牙?！彼似鸩璞攘丝谒?，聲音頓時像被潤過一半，柔和又溫煦。

    “我沒來得及跟我爸說?！彼Φ匮氏氯ィ念^還是有些悶悶的：“我爸說奶奶身體不好，他明天去j市把奶奶接回來。我下個星期，要搬回去住?！?/br>
    “嗯?！彼麘?yīng)了一聲，沒接話。

    “我有記憶起，小時候好像很多時候都是跟奶奶一起。一眨眼，我都這么大了，卻從來沒有意識到她就在我長大的時候一天天變老?！?/br>
    有時候想想……覺得長大也是一件殘忍的事情。

    “我有些不敢想……”她的聲音突然就啞了。

    徐潤清耐心地聽著，聽見她那端壓抑得很小小的有些沉重的呼吸聲，一聲一聲，緩慢又低沉。

    他端著茶杯坐在桌前，那一盞臺燈映得整個電腦桌面亮得有些刺眼。他傾身調(diào)節(jié)了一下光線，燈光暗下去，他整個人似乎也隨著那變暗的燈光漸漸柔和。

    “我有些不敢想，哪一天，我奶奶會突然離開了我……”

    還是一個用任何交通工具都無法到達(dá)的地方。

    他安靜地聽著，聽到那端即將要凝固，很快就要哭出來一般的聲音，想了想，說道：“念想，這是每個人都要經(jīng)歷的事情……”

    “對于你而言，很重要的那個人，終有一天，要離開你?！?/br>
    ☆、第58章 恩愛

    第五十八章恩愛

    “對于你而言，很重要的那個人，終有一天，要離開你?！边@句話就像是一把鑰匙，恍然之中就把念想帶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外公外婆去世的早，離開的時候念想還不記事，完全沒有大印象。爺爺是在她小學(xué)時還不懂得親人離世是什么滋味的時候就走了的。獨獨留下一個奶奶，成了她的念想，心心念念惦記著的念想。

    但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離開自己?？傆X得她還能陪自己久一點，再久一點……

    這一晚，念想沒睡好。抱著被子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滾動，腦子里始終回旋著徐潤清的這句話，一直滾到深夜也沒有一絲的睡意，煩躁地爬起來給徐潤清發(fā)短信。

    “徐醫(yī)生，我失眠了……”

    “徐醫(yī)生，我失眠了?！?/br>
    “徐醫(yī)生，我失眠了！”

    三秒后，收到徐潤清回復(fù)的短信：“那來我這里睡？”

    念想的手指一僵，眨了好幾下眼睛，又瞇著眼瞄了眼時間，已經(jīng)一點四十五分了……居然還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