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里，天臺上七零八落，滾了一地的啤酒罐頭。

    頂樓某個客房的床上，黎楚悄無聲息地翻坐起身，就著朦朧的月色回頭看了一眼。

    沈小修在夢里蹙著眉，表情很有幾分威嚴，只是一手搭在黎楚腰上，被他的動作抖落下來。

    黎楚壞笑著戳了戳他皺在一起的眉頭。

    然后沈修感受到他的氣息，片刻后舒展開眉眼，抿了抿嘴，壓住了嘴角微微上翹的痕跡。

    黎楚取了沈修的外套，將自己裹住，又立起純黑色的衣領(lǐng)，匆匆走出了z座。

    他一直走到關(guān)押亞當?shù)拈T前，被守衛(wèi)沉默地攔住。

    黎楚遞出一張紙條，說道：“陛下的手諭?！?/br>
    守衛(wèi)展開字條仔細地檢查，又檢測上面有沒有契約者偽造過留下的博伊德光，最終還是放黎楚進去了。

    黎楚默默把紙條收回來，握在口袋里碾碎了。

    這個原本就是他偽造的，只不過并非使用能力，而是通過預先編寫的代碼控制自己的手。

    同組的鐘曉走了，亞當卻被關(guān)在里面。

    因為這天下午，sgra真的發(fā)現(xiàn)了亞當參與事件的證據(jù)，他和鐘曉的說辭有一個地方供不上：鐘曉說亞當在進入特組之前就已經(jīng)只有27kg重；但亞當先前所言的是，因為特組要求而留下了部分身體。

    黎楚進門后，大門又自動合上，他匆匆走到亞當門前，見他在里面?zhèn)扰P著。

    “你居然又來找我?！眮啴斈坏馈?/br>
    黎楚嘆了口氣，道：“少廢話。你再多說什么，我就改變主意了?！?/br>
    亞當起身走到門口，他們隔著通風口的柵欄對視了一眼。

    屬于親密戰(zhàn)友的默契使他們彼此心照不宣，黎楚的眼中流露出一絲笑意。

    亞當隨即打開能力，將自己的左手變換成細長的納米粒子流，從柵欄的縫隙中穿過，隨后又把末端變成了一副瑞士軍刀。

    黎楚使用能力，將合金門上的密碼鎖無聲解開的同時，亞當已經(jīng)用靈活無比的納米粒子流解開了門上的其余物理鎖。

    門打開了，亞當又在門鎖上刻意留下了很多暴力破解的痕跡。

    做這一切時，為了掩蓋這些動靜，他們佯裝大聲地爭執(zhí)，黎楚大力地錘了一下合金門造成咣的一聲巨響。

    亞當便趁機走了出來，他立刻又使用能力，全身都化成液體的粒子形態(tài)，纏繞在黎楚的風衣下。

    這時守衛(wèi)已聽到動靜，問道：“黎楚先生，你是否需要幫助？”

    黎楚將亞當藏好后，知道他不能在這種非生命形態(tài)下堅持太久，立刻快步走了出去，怒道：“不必了?！?/br>
    他大步流星，不再理會守衛(wèi)，就快速地走了出去。

    黎楚在北庭花園的側(cè)邊站定，將亞當放出來。

    亞當立刻快速地變形為雄鷹的形態(tài)，拍打強健有力的雙翅后便飛上了天空。

    他留下了一句話：“下次見面，我會殺了你?！?/br>
    黎楚罵道：“滾滾滾，白眼哈士奇。”

    ……

    黎楚走回z座門口，沈修就在門前等待。

    樓中燈火通明，沈修卻站在暗處，他身上帶著酒氣，發(fā)梢仍有些濕，可能是匆匆洗了把臉。

    “去哪?！彼v道。

    黎楚想了半晌，最后老老實實道：“我去放了亞當?！?/br>
    沈修蒼青色的雙眼看了他許久，低低地道：“馬可想去抓你，被我打發(fā)回去了。他的能力，是觸碰到綠色植株后，就能無限距離地共享其感知，北庭花園每一處角落他都親自栽種過植物，只有我的房內(nèi)例外，你做任何事他都會立刻知道?！?/br>
    黎楚極是吃驚，他沒想到沈修就這樣將馬可的能力告訴了他——他不準備興師問罪嗎？

    沈修低低嘆息，替黎楚隨意地拂去肩上的碎葉，說道：“去睡吧。”

    “等等，你……”

    黎楚下意識喊住了沈修，但片刻后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沈修對他的信任光明磊落，正如他對亞當?shù)男湃我踩珶o保留。

    他欲言又止，沈修仿佛看出了什么，拉過他，在他唇角留下輕輕一吻。

    “……喜歡我么？”沈小修慵懶的口吻帶著醉意，“再多喜歡一點?！?/br>
    黎楚茫然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么忽然提出了“喜歡”這個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詞語。

    “我犯了錯……我信任你，不出于事實，只出于感情。”沈小修慢吞吞地說，“我原本……可以是很好的王，沒有畏懼，沒有弱點……是你……給了我畏懼，又教我……幾次三番，打破規(guī)矩。是你……毀了這一切?！?/br>
    沈小修醉醺醺地說完，把頭抵在黎楚肩上，又睡了過去。

    ☆、第11章

    次日晨，兩人都宿醉了。

    塔利昂得到許可進門后，看到的就是兩人對坐在沙發(fā)上各自揉額頭的場景。

    沈修臉色陰沉，口吻還算平和：“坐吧?！?/br>
    黎楚兩眼底下一片青黑，連連打哈欠，一臉“頭痛死了別煩我”的表情。

    塔利昂：“……”

    塔利昂坐下后，單刀直入道：“陛下，我們剛剛開始追查亞當·朗曼的嫌疑，黎楚昨晚……”

    黎楚怒道：“來告狀是嘛！我就是放走了亞當！”

    沈修繼續(xù)揉太陽xue，半瞇著眼，遲鈍地想了半晌，回復道：“嗯，我知道了。……巴里特呢，再來一杯咖啡。”

    塔利昂：“陛下！黎楚再三妨礙我們追查這個事件，您難道不該作出處置嗎？這樣下去，您什么時候可以恢復正常?！?/br>
    黎楚瞬間反擊：“處置了我你們也別想問出什么來！亞當根本就是無辜的！”

    沈修頭疼地嘆了口氣，自己走進廚房泡咖啡去了。

    “……”

    塔利昂看著他們，簡直無言以對。

    他感覺宿醉的黎楚變成了個狂躁的炮仗，而宿醉的沈小修變成了個遲鈍的棒槌。

    一會兒后，沈修走出來，給黎楚也帶了一杯咖啡。

    兩人咕咚咕咚喝完，黎楚趴在沙發(fā)上，殺氣騰騰地看著塔利昂。

    塔利昂平緩著語氣道：“亞當是否無辜不是由你決定的，我們正在排查他的嫌疑，你為什么私自放走他？”

    “他處在危險之中你們看不出來嗎？”黎楚哼哼道。

    塔利昂：“……但這不是你放走他的理由?！?/br>
    黎楚道：“算了，知道你們草包。我來大發(fā)慈悲地告訴你好了……”他在自己兜里翻翻找找半天，困惑地發(fā)現(xiàn)找不見想要的東西。

    過了一會兒，沈修意識到什么，在自己的外套口袋里一翻，果然找到一張紙條，遞給黎楚。

    黎楚把紙條往塔利昂眼前一放，說道：“這是亞當提示你們的，把沈修變成這樣的是一個契約者，還是特組的高層人士，至少權(quán)限比鐘曉高。就是這名單上的某個人，偷了沈修的‘十年時間’。”

    塔利昂將名單來回察看的時候，黎楚又繼續(xù)道：“他的說辭和鐘曉不一樣，還要特意提醒我去‘問鐘曉’，知道為什么嘛？這是他刻意留下的疑點，告訴我們特組也是被幕后的人利用了，亞當在特組也是間諜角色，真正的黑手通過控制他的共生者來逼迫他辦事。當我問他是否被脅迫的時候，他回答說‘不能說’，‘不能’，而不是‘不想’，懂吧？他的話和行為也被黑手用不知名的手段監(jiān)視著，所以必須作出向我‘攤牌’‘承認背叛’的表象?！?/br>
    塔利昂擰眉思索片刻，說道：“既然他被監(jiān)視了，你怎樣斷定他給的名單是正確的？”

    “因為幕后黑手想要sgra把矛頭指向特組，所以他們會大費周章讓亞當進去特組當間諜，又不知用什么手段讓那個契約者用能力暗算我——哦，他們本來是想暗算我的，把我的喜好和網(wǎng)名都調(diào)查得不錯?！崩璩龡l斯理地分析道，“這個名單當然是真的，他們就是要讓我們抓到那個契約者；而亞當別的暗示是黑手沒有料到的，正是亞當在他們監(jiān)視下還給我留了線索，我才知道這次事件，除了特組還有第三方在背后cao控著。”

    塔利昂道：“按照你的說法，亞當始終在我方陣營，他之前的行為都是由于受到脅迫和監(jiān)視？”

    “你知道亞當是多優(yōu)秀的一名情報人員嗎？你以為若不是他故意留下破綻，你們會發(fā)現(xiàn)他有嫌疑嗎？”黎楚嗤笑了一聲，緩緩道，“不要太小看我的搭檔了。他做的一切，包括寄件的緊迫時間、在北庭花園和我對話透露gigantic情報、甚至故意讓你們查到嫌疑、又暗示我問詢鐘曉、給我名單時的對話、昨晚被我放走時的留言，一切都是在幕后者的監(jiān)視下進行，卻為我方帶來了大量的情報，換你你能做到么？”

    塔利昂一時無言以對。

    黎楚又道：“我昨天才想明白，亞當甚至連黑手的反應(yīng)也預測到了——他透露gigantic情報后就解除了伴生關(guān)系，如果他不愿意我是不會發(fā)現(xiàn)這一點的，但他讓我發(fā)現(xiàn)了，他通過巨大的代價告訴了我：幕后的人就是gigantic。因為在他泄露了gigantic的情報后，監(jiān)視者立刻發(fā)現(xiàn)了這一行為，作為對他的懲罰，毀掉了他留下的那部分身體，由此他就無法繼續(xù)和共生者體液交換了。如果我昨晚不放走亞當，gigantic很可能為了讓他保密而選擇殺了他的共生者；但我放他走后，對方只會覺得我心慈手軟，亞當仍有利用價值，也就可以繼續(xù)在那里潛伏，他一定會回來，帶回更多情報，你懂了么？”

    黎楚就這樣用反問句將塔利昂逼得啞然無聲。

    即便沈修也未料到，黎楚和亞當二人可以在sgra和gigantic兩個王系組織的雙面監(jiān)視下，交換了如此多的情報。

    塔利昂沉吟許久，黎楚透露出的大量信息令他一時間難以決斷，片刻后從另一個角度問道：“如果真是這樣，對方想要暗害你，并陷害特組的人，陛下就是意外受到了牽連。那么為什么gigantic會暗算你？”

    這次黎楚沉默許久，終于道：“我不知道?！?/br>
    他想到了什么，看向沈修，寄希望于他能知道一些赤王文森特的想法。

    但沈修也搖了搖頭，說道：“原本‘我’準備和文森特談?wù)勥@件事，但是發(fā)生了這個意外后，我就把會面推遲了?！?/br>
    “推遲了也好……”黎楚想了想道，“如果gigantic發(fā)現(xiàn)你處于虛弱的狀態(tài)，說不定會更加直接打上門來……你們那什么表情？”

    黎楚說到“虛弱”的時候，塔利昂眼神里都是“你太天真了”的神色，沈小修的臉上流露出一絲不以為然。

    沈小修道：“論王位，我是四王之首，‘最古之王’。論資歷，我十六歲都比赤王文森特的在位時間久，如果按照正常的時間來算，我當與文森特的先王同輩?！?/br>
    黎楚：“……四王還有排名的啊?！?/br>
    兩人對視了一眼，黎楚莞爾道：“行行，我知道你最厲害。那先撇開gigantic的威脅不談，來看看亞當給的名單?！?/br>
    亞當?shù)拿麊紊狭谐隽司琶麘岩傻膶ο?，都是他認為可能與gigantic合作，以他的名義寄件，想要暗算黎楚的。

    sgra與特組接觸的時間不算久，但后者對白王沈修陛下算得上是熟識了。sgra成立后，地位超然，隱隱然形成了以白王為中心的一大超級勢力，且以王的身份是有權(quán)對自己領(lǐng)地上所有組織下達命令的，只不過沈修不常干涉政體和組織等等的運轉(zhuǎn)。

    從亞當和鐘曉接到命令后就被送來這件事，就能看出sgra和特組之間的關(guān)系，在沈修的權(quán)威日益加重的近年來，已經(jīng)有了上下級的趨勢。

    特組內(nèi)部成員基本上在sgra的文件里是有檔案的，面對亞當?shù)拿麊?，只需要一一分析對比，再加上情報組契約者們的能力，塔利昂等人很快把嫌疑范圍進一步縮小。

    不過就在他們準備提出新一輪會議進行討論的時候，一次內(nèi)部通訊打斷了這個進程。

    薩拉撥打了z座的電話，因為座位比較近的緣故塔利昂就接了，他聽了一會兒后，說道：“陛下，有人來自首?！?/br>
    ——自首？

    黎楚很是意外，不過他看向沈修，發(fā)現(xiàn)后者似乎早有預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