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昏迷地睡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被調(diào)成振動的手機鬧鐘叫醒，頭疼欲裂，他拿了手機看一眼時間，六點半。

    該起床做飯了，邵城想，往床邊一摸，空的。

    這讓邵城稍微清醒了些——陸斐然呢？

    他迷迷糊糊地找起來，“斐然？然然？”

    “我在這呢?！标戩橙换卮鹚?。

    邵城半坐起來，看到陸斐然衣服整齊，坐在房間另一邊的椅子上，熹微的晨光從窗簾的縫隙間照見來，落在陸斐然的臉上，冷冰冰的，冷的像是一盆冰水給邵城當(dāng)頭澆下，瞬時讓他徹底清醒了，他怔然問：“……你今天這么早起來？”

    陸斐然臉上沒有半分笑容：“沒有，我是一晚上沒有上床睡覺?！?/br>
    邵城覺得自己的頭越來越疼了，他笑笑說：“因為我身上酒氣太重不想和我一起睡嗎？”

    為什么陸斐然看上去那么生氣？邵城心慌不已，揣摩不定地想，難道是我喝醉以后強迫他了？總不可能是我酒后家暴吧？我沒有喝醉了打人的習(xí)慣啊。真是太多年不喝酒，酒量太糟了。

    “不是?！标戩橙徽f，“你只是喝醉的時候，不小心告訴了我一些事情?！?/br>
    邵城：“……”

    “果然真的有那個‘前妻’，但我沒想到那個人就是‘我’?！标戩橙煌拔⑽A身，“這樣想想，你之前幾次三番的保證也并無問題，你從未說過沒有‘前妻’，只說從頭到尾只有過‘我’一個。之前還懷疑你的說法，是我不對?！?/br>
    邵城全身的血液冷凝住了一般，他努力回想自己昨晚到底是吐露了什么，可愈想頭便愈疼，無論如何也想不清晰，“斐然……我不知道你都聽了什么，那些都是醉話，信不得的……我都說了些什么？”

    “差不多都告訴我了。你重生的事，以及重生之前的一些事?！?/br>
    一般人哪里會相信重生這種事嗎？多不科學(xué)啊，說不定還是可以用醉酒后的胡言亂語掩蓋過去的？邵城汗流浹背地想，“‘重生’？這不可能吧？世界上哪有這樣的事。一定是我喝醉以后腦子不清楚亂說的，饒星洲喝醉了還說自己是鳥，非要從二樓跳下去還是我攔住的……喝醉了什么都可能說嘛。”

    “喝醉了是有可能亂說，可也有酒后吐真言這句話。邵城。”陸斐然說。

    邵城勉強的笑意僵在嘴角，比哭還難看，“……我到底說到了什么地步？”

    “我問了，你就回答了。你似乎把我當(dāng)成了那個‘陸斐然’，你對他做了什么，他是怎么生病怎么去世的，還有你有多愧疚自責(zé)，差不多全都告訴我了?！?/br>
    這話像一柄尖錐抵在邵城的心口，他鼓動的心跳也停止，喘不上氣。

    “我之前很多的奇怪的事情，這么一解釋，也得到了答案。為什么那時池聿離開后，你要問我假如你是他那樣的人我們會不會在一起；你偷拍我的真正原因，這事你也都說了，為什么要不求回報地主動幫我保護(hù)我，又為什么突然不辭而別……我現(xiàn)在算是都想通了。”

    邵城掀開被子鞋子也不穿，就踩在地板上急忙走向陸斐然，他就穿了一件褲子，寒風(fēng)吹在裸露的皮膚上，可他已經(jīng)顧不得管冷不冷了，“你聽我解釋?！?/br>
    “我聽你解釋?！标戩橙豢此谎郏昧艘患馓捉o他，“……你先穿衣服，這樣會凍著生病的?！?/br>
    邵城胡亂套了兩件衣服，“我最早是不想再接近你了的，我覺得我只會給你帶去不幸，可我太愛你了，所以我只打算偷偷在暗處看著你，所以才做下了找人偷拍這種事來……后來我記起來葉志慶的事，所以才化名去了學(xué)校，我那時是決定他一被捕，你安全了，我就離開?！?/br>
    陸斐然：“可你還是接近了我?！?/br>
    邵城訕訕說：“那不是你主動找我要搭我車嗎？”

    陸斐然語滯，冷笑聲，“那還怪我了是吧？好吧，是我主動搭訕你的，那你不能拒絕??？還不是欲拒還迎地接受了。”

    邵城趕緊說：“是是，我的錯，怪我，怪我。……你小時候，我是覺得不能對孩子出后。后來我是怕你和我在一起以后，又會走上上輩子的人生道路，我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你，那時我一直想不通，我現(xiàn)在也很害怕，所以每隔不長時間就催你去多檢查身體。那時查出你腫瘤，真的把我嚇壞了?！?/br>
    他真心實意地說：“我知道我是壞人，我上輩子對你那么糟糕。我強迫你，我害了你，我做了那么多喪心病狂無可挽回的事情，可我是真的想改，現(xiàn)在人生也已經(jīng)重來了，我已經(jīng)不是那個做壞事的邵城了。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呢？”

    陸斐然到現(xiàn)在還有點破嗓，他就冷眼看著邵城，“我覺得你還是沒明白。”

    “沒明白什么？”邵城是真不明白了。

    “沒明白我為什么生氣。”

    邵城看著他，迷惑而安靜地等著陸斐然開口。

    陸斐然氣息不穩(wěn)，顫抖著聲音說：“你是認(rèn)為我和那個‘陸斐然’是一個人，我不那么認(rèn)為?！?/br>
    邵城愣在原地。

    陸斐然：“原來你一直在我身上尋找緬懷的影子是他，你總是半夜驚醒喊的人也是他，不是我?！?/br>
    邵城手腳冰冷，嘴唇發(fā)抖，腦子似乎也有點背凍僵了：“這怎么不是一個人呢？你們就是一個人啊！”

    陸斐然站起來，“不是?！?/br>
    邵城怕他要走，趕緊抓住他的手臂，“斐然，斐然，你別走，你冷靜下，不要鉆牛角尖，我們好好說?！?/br>
    “我已經(jīng)等了一晚上要和你好好說了！”他一夜未睡，頭發(fā)凌亂，面目憔悴，氣色蒼白，眼珠微赤，盡管努力遏制，淚水還是濕潤了眼眶，“這樣一說的話，你當(dāng)初答應(yīng)我，說‘愛我’的時候，腦子里想的難道不是那個生病死去的‘陸斐然’嗎？你不是想著我說的。你是在對他說，不是在對我說?！?/br>
    邵城一時間怔住了，他那時確實是想著躺在病床上的陸斐然。

    這怔忡佐證了陸斐然的猜測，他的眼神徹底黯淡下來，一眨眼，一顆眼淚滾落下來，“我那時就說了，我不用你可憐我的。……現(xiàn)在也不用。”

    他一哭，邵城的心都跟著碎了，“不要哭，然然，是我的錯，是我不對，我改好嗎？”

    “你每次都說改……可我才知道我根本改變不了你的。對不起，我是不是好任性？對不起。”陸斐然覺得自己丟人，好好一個大男人總是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樣子。

    “你是想分手嗎？”邵城哽咽著問。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渾身無力，把頭靠在邵城肩膀上，揪著他的衣服借力，好讓自己不至于摔倒在地上，“我不想分手，我追求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讓你和我在一起的，我真的好喜歡你?？晌蚁氲侥銢]那么喜歡我，我只是你喜歡的人的鏡面影子，我就很難過?？晌艺娴暮芟矚g很喜歡你?！?/br>
    他埋下頭，壓抑地低低抽泣著。

    邵城伸手，想要撫摸陸斐然背讓他舒服一點，手卻停在半空，半天落不下去，將將要碰到時，陸斐然放開他了，他吸吸鼻子，輕聲說：“讓我冷靜一下。我去洗把臉?！?/br>
    邵城也去洗漱，然后和平日一樣做了早飯，也和平日一樣和陸斐然坐在對面一起吃早飯。

    陸斐然眼睛還有點紅，填飽肚子以后，他平靜了許多，“我暫時不想見到你了。邵城。但這是你家，所以我出去。”

    邵城：“你是要搬出去嗎？你有落腳的地方嗎？”

    陸斐然：“我出去冷靜冷靜，再決定要不要搬出去?！?/br>
    邵城：“那我送你吧?！?/br>
    陸斐然：“不用你送，我都說了我不想見到你了。我現(xiàn)在一看到你，我就難受?！?/br>
    邵城：“……”

    *

    謝坤打開門，看到站在門口的陸斐然，一只手提著一個小包，一只手抱著小貓，“你怎么只帶了這么小一個包？”

    陸斐然疲憊地說：“沒什么要帶的?！彼淼臅r候才發(fā)現(xiàn)邵城是滲入他生活有多深，他的衣服鞋子什么都是邵城準(zhǔn)備的。

    謝坤看他臉色不好，有點擔(dān)心，“快進(jìn)來吧，外面挺冷的，這幾天降溫呢?！彼沿埾葟年戩橙皇稚媳н^去，房間里大帥的小兄弟已經(jīng)喵喵叫了，兩個小家伙湊在一起，很是親昵。

    陸斐然很是抱歉：“對不起，我就借住幾天，找到了住處我就馬上走。”

    謝坤理所當(dāng)然地說：“不用這么說，以我們的關(guān)系，你想住多久都可以?！?/br>
    剛從廚房倒了杯熱咖啡走過來的顧思遠(yuǎn)聽到謝坤說這種話，差點沒忍住回頭把咖啡直接倒了，他深呼吸，還是走過去，盡量溫和地對陸斐然說：“你是小謝的朋友，我們自然會幫你的。我認(rèn)識的人多，等會兒我陪你一起去找房子吧。”

    “你不用上班嗎？”謝坤問。

    顧思遠(yuǎn)微微的一笑，“今天剛好突然放假。”我現(xiàn)在就去請假。

    “哦?！敝x坤便轉(zhuǎn)頭對陸斐然說，“那讓老顧陪你去吧，我得上班。他很可靠的，你也不用太和他客氣?！?/br>
    “謝謝?！标戩橙慌踔鵁峥Х龋中膹谋谏霞橙≈鴾嘏?，身上也漸漸暖和起來了。

    謝坤一看就知道陸斐然一定是和邵城吵架了，還是吵到了要搬出來的地步，以他了解的陸斐然對邵城的癡迷，這該是吵了什么?。克胂刖童}的慌，不敢問。

    陸斐然忽然想起什么，問他：“……當(dāng)初，當(dāng)初邵城都和你說了什么？當(dāng)時他在小巷子里攔住你的時候?！?/br>
    怎么突然問這個？謝坤納悶了下，但還是回憶起來。雖然這已經(jīng)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可依然印象深刻宛如昨日，“他說那不是我的錯，然后罵葉志慶是畜生禽獸，讓我不要為了他毀了自己，還說我以后會知道世界有多大，會有女孩子喜歡我，要我好好活著……”

    說到這，謝坤也覺得奇怪，“好像是有點怪，我那時總覺得他是在對著另一個人。而且他是在責(zé)罵自己一樣。而且為什么要我好好活著？他是覺得我會自殺嗎？可那時他是誤解我要去殺葉志慶啊?！?/br>
    陸斐然知道是為什么。

    謝坤看了眼手表，拍拍陸斐然的肩膀，給了他備用鑰匙，“我得去上班了，你好好休息?！?/br>
    陸斐然注意到一件事，隨口問了一句：“你怎么又戴回眼鏡了？”

    謝坤摸摸鼻尖，羞赧地說：“老顧說我還是戴眼鏡比較好看?！?/br>
    陸斐然：“……”

    第63章 進(jìn)退維谷

    白秘書瑟瑟發(fā)抖地想：天氣還沒回暖，邵總的心情又迎來一波新的寒潮。

    邵城對她說：“婚禮得推遲了?！?/br>
    白秘書表示理解：“請您節(jié)哀順變?！碑吘箘偹懒擞H爸，這時候辦婚禮確實不合規(guī)矩。

    邵城不多做解釋。

    過不多時，白秘書匆匆折回來，不安而疑惑地問他：“陸先生提交辭呈了？是你們說好的嗎？要批準(zhǔn)嗎？”

    邵城愣了下，臉色更差了，“先別批準(zhǔn)，壓著，讓老雷勸勸他?！?/br>
    他聯(lián)系陸斐然：“你為什么突然辭職？斐然，你不要這么沖動。”

    陸斐然說：“我一想到你也在這里，我就冷靜不下來?！?/br>
    邵城說：“只是這個原因你不覺得太無力了嗎？你堅持了那么久的努力也要放棄嗎？而且這太匆忙了，我先給你再批個假，你冷靜一下?！?/br>
    邵城想想陸斐然無非也就是去投靠謝坤或者袁楚楚，袁楚楚是女孩子不可能是她，那就只有謝坤了，去謝坤那問平安。

    謝坤表示：“陸斐然不讓我告訴你他在我那的。你們是吵架了嗎？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見到他那么失落，比你當(dāng)年不告而別還難過?！?/br>
    邵城：“……”平安就好。

    陸斐然遞了辭呈之后倒是突然想到了，他找什么新租房啊，他可以回學(xué)校住啊，離畢業(yè)還有幾個月呢。一邊住學(xué)校一邊找新工作。

    于是陸斐然提著行李被顧思遠(yuǎn)歡送離開了，只是小貓學(xué)校不能養(yǎng)，被陸斐然送回家托付給爺爺。

    陸爺爺不介意養(yǎng)貓，但是，“你怎么了？這個時候突然回來，不用上班嗎？”

    “我準(zhǔn)備辭職了，找個新工作?！标戩橙蝗鐚嵒卮稹?/br>
    陸爺爺目瞪口呆，他是知道陸斐然在邵城的公司工作的，“發(fā)生了什么？”

    陸斐然搖頭，“沒發(fā)生什么，就是我自己待不下去了?！彼ｎD了很久，還是和爺爺坦白了，十分抱歉地說，“說不定我和邵城不結(jié)婚了?！?/br>
    陸爺爺更加傻眼了，前幾天那葬禮上你們倆還一副互相扶持不離不棄的模樣好嗎？怎么突然這樣？“是……邵城和你提的？”

    陸斐然回答：“是我要和他分手?！?/br>
    “是他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沒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