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老班懷疑自己聽錯了。

    “非要我參加的話，把他換掉?！睆埫利惷鏌o表情地看了沈嵐一眼。

    班主任有點吃驚，一時說不出話來，倒是沈嵐先開口了，帶著不安的神情：“老師，不用為難，看樣子美麗的確是對我有很大意見。其實我沒事的，上不上臺都無所謂。”

    “……美麗你這就不對了，也都十八歲了，怎么還這么任性？”班主任立刻板起了臉，“上次一模你是全市第一，而且還想繼續(xù)參加高考不走提前錄取，剛好可以作為咱們學校廣大考生的代表；而沈嵐剛剛通過了清北的保送生資格面試，所以他也可以作為保送生的代表，你倆又是一男一女，一起去發(fā)個言怎么了。老師知道你和沈嵐平時有點矛盾，但這是學校下達的命令，所以能不能先把小性子什么的放到一邊……”

    老師還在絮叨，張美麗卻眼皮忽然一跳，一根神經(jīng)驀然繃緊，謹慎問道：“這……是命令？”

    老班一愣，點頭：“是……是啊?！?/br>
    張美麗抿了抿嘴，視線冰冷掃過沈嵐，站直身體，認命一般說道：“好吧，那……我服從。”

    “……??？哦、哦哦哦那太好了，美麗真是懂事。來來，老師這就帶你們?nèi)ブ轮v堂考察一下地形……那里除了四十周年校慶和每年高三的誓師大會，還沒開放過呢，你們應該也沒去過吧哈哈……”

    張美麗性格十分認真嚴謹，說難聽了就是死板，雖然心里極度厭惡和這個地球男性一同登臺演講，但既然已經(jīng)說了要服從命令，她就以最快的速度進入了狀態(tài)，仔細聽著老師對于演講稿內(nèi)容的講解以及朗誦時需要注意的要點，還有新式麥克風的使用方法。

    原來實驗中學致知講堂里的麥克和擴音設備都是和廣播室總機相連的，有點像是校長室里的那臺廣播終端，但也不完全一樣。有節(jié)目的時候，主持人發(fā)言人演講人之類的是站在觀眾席上方的透明房間里進行演講，房間完全隔音，有點類似于錄音棚，但會通過內(nèi)置的電腦系統(tǒng)把演講人的聲音放大，使得觀眾席每個人都能聽到。

    也就是說，其實演講人是對著電腦朗誦的，讀出來的內(nèi)容會先輸進電腦里，而后經(jīng)過處理再行放大。這套設備在整個廣寧市也都算是先進的了，公辦高中里只有實驗和寧大附中率先使用。平時課間cao音樂、升旗時的國歌之類的也是通過這套設備播放出來的。

    所以，致知講堂的這兩支麥克風，既能播放實時人聲，也能播放錄音帶。

    沈嵐一邊看著張美麗板著臉孔一臉認真學習的樣子，一邊想著這套廣播儀器的使用方法，忍不住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還有整整一周才是誓師大會，時間還長得很呢。

    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間一星期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蘇紫婷的jiejie蘇紫姍還是聯(lián)系不上，而蘇紫婷也一直請假沒來上學。張美麗漸漸地也就沒再去管這件事了，只盼望著趕緊把那什么神奇的誓師大會搞完，因為她已經(jīng)快被那一整篇神經(jīng)兮兮傻逼呼呼的演講稿給弄瘋了。

    什么“奮斗三十天，讓高考見證我們的輝煌”“披荊斬棘，壯懷激烈，敢叫日月?lián)Q新天”“一腔熱血，萬丈豪情，我輩健步登金榜”……

    ……話說這不就一考試嗎……又是荊棘又是熱血的……= =

    而且……話說當年只有跨星系遠征的時候，聯(lián)邦總統(tǒng)或者國防部長之類的才會親臨軍隊開個誓師大會啥的，為毛到了人類這里……一個考試也要誓師了啊……

    張美麗搖搖頭，摒除雜念，繼續(xù)用呆板平淡古井無波的聲音念叨著：“……意氣風發(fā)，乘風破浪，寒窗苦讀，十年一劍……”

    畢竟明天就要上臺了，她怎么著也得做個樣子出來。

    而與此同時，沈嵐在自己房間里，慢悠悠接起了一個電話。

    “……都辦好了？”

    “誒嘿嘿，放心吧沈大少，這可是盛總親自交代下來的事情，我第一時間就弄得妥妥的啦。”

    “嗯……謝謝孫秘書了，不過這件事挺重要的，一個不小心就容易搞砸，所以我也是不放心才多問了一句?！?/br>
    “哦哈哈沒事的沒事的，我理解……那啥，你就放心吧，錄音我都放好了，電腦程序也弄好了，到時候不管那女孩子讀出什么來，放出去的也只能是錄音的內(nèi)容，就算他們手快馬上把程序改回來，這丑也是出定了哈哈哈……”

    沈嵐垂下眼，露出一絲微笑，嘆口氣說：“是啊……只可惜，只能讓她出出丑，沒什么實質(zhì)性傷害呢?！?/br>
    “額，這……”

    “哦呵呵我說笑的孫秘書，不用擔心，就算只是讓她出出丑也是好的，據(jù)說那天還會有很多名牌大學的老師過來觀禮，到時候……”

    “啊哈哈，所以說嘛！少爺就等著看好戲吧！”

    “那么……謝謝你了?！?/br>
    ☆、47第四十七章

    一夜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實驗的高三級部誓師大會是在上午九點整正式開始,八點半的時候,主持人和各種工作人員已經(jīng)就位了,張美麗和沈嵐也已經(jīng)等在后臺了。

    “美麗，要不我們最后再演練一遍？”沈嵐微笑著說,“這次演講非常重要,你看那么多領導,還有清北那些大學的主任老師都到了……”

    “不了。你可以自己練,我不奉陪?！睆埫利惻d致缺缺，覺得那些慷慨激昂的臺詞還是少讀一遍是一遍的好。

    一邊說就一邊往廣播室的方向走，打算再去看看麥克風等設備的情況。

    看著她往廣播室走,沈嵐心里就一咯噔，但隨即就想到現(xiàn)在機子還沒打開,那都是有專人維護cao作的,張美麗就算想開機也不會被允許，現(xiàn)在她就算是知道了什么，想要臨時更改錄音文件，也來不及了。

    想到這些，他也就放下了心。

    不過外星人終究是外星人，以正常地球人的腦回路來衡量外星人思維的沈嵐注定只有被玩兒脫這一個結(jié)局。

    張美麗來到廣播室，像往常一樣開啟主腦切入播音設備的程序里進行檢查。這是她長久以來在星際聯(lián)邦生活的時候就形成的習慣，上戰(zhàn)場前總要對自己的武器進行極其細致的檢查，才能最大程度地降低作戰(zhàn)時的危險，至少可以做到?jīng)]有后顧之憂。

    不過這一檢查，她立刻就發(fā)現(xiàn)不對了。

    話說昨天下午她最后一次檢查這些東西的時候還沒發(fā)現(xiàn)呢……是被誰改動了嗎？

    她的那臺麥克風內(nèi)置電腦里，明顯有程序被改動過，好像還是一段錄制好了的音頻，這到底是……

    ……難道是沈嵐他……

    張美麗只覺得腦子里靈光一閃，瞬間明白了事實真相。話說這個人類男性每次念演講詞的時候就搖頭晃腦口沫橫飛臉紅脖子粗一副快要死掉的樣子，肯定準備得不好。估計他多半是擔心自己在現(xiàn)場演講的時候會突然嗝屁，或者忘詞什么的，所以就在麥克風里事先加入了已經(jīng)朗讀好的音頻，到時候他只要對對口型就可以了。

    ……果然是jian詐狡猾的人類啊。

    可惜他忙中出亂，也許是昨晚偷偷來換程序的時候太緊張了，結(jié)果不小心把程序錯裝到了她的麥克風上。

    張美麗憐憫地轉(zhuǎn)頭看了沈嵐一眼，那廝正在滿面堆歡地和廣播室的老師套近乎，兩人不知道聊到了什么，一齊發(fā)出爽朗的笑聲。

    張美麗猶豫再三，覺得雖然這是一種變相舞弊的行為，但如果自己不幫他換回來，如果他真的到時候因為臨場忘詞而急死了……那可就是自己的責任了。

    于是外星人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趁眾人不注意，咔嚓一聲拔掉麥克風的插頭，把兩人的麥調(diào)換了一下。反正外觀都是一模一樣的，不知情的人也察覺不出來。

    咦，怎么這家伙粗心到這個地步，音頻的調(diào)弄這么高，聽起來會很像是女生吧？算了，送佛送到西，把音調(diào)也幫他調(diào)整一下，如果因為聲調(diào)的問題到時候穿幫可就不好了……

    于是，好心腸的外星同學在完全沒有聽這段詭異的錄音內(nèi)容的情況下，利用主腦充滿善意地把程序音調(diào)調(diào)到了適合男性發(fā)音的音調(diào)。

    唉，像她這么考慮周到純真善良的外星小女孩這年頭可是不多了。

    九點整，高三級部高考誓師大會正式開始。

    主持人和校領導們進行了一番冗長的開場白，馬上就要輪到兩名學生代表上臺演講了。張美麗用包含著憐憫 欣慰 放心 自我感動的復雜的眼神看了沈嵐一眼，心說，感謝我吧，如果不是我及時把麥克風換過來，你待會可能就要遭殃了。

    沈嵐卻把這眼神誤認為是上場前的緊張，于是扭過頭溫潤一笑：“美麗，不用怕，也不用緊張，就像咱們平時排練的那樣就好。反正咱們站在廣播室里，觀眾們雖然能看見但卻離咱們很遠，你不用怕?！?/br>
    “……嗯?！睆埫利惵掏痰攸c了點頭，又看了他一眼，想到自己做的善事，終于也開口安慰了一句，“你也放心，那個……什么坎兒都能越過去的。”

    沈嵐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心里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剛想細問，門口卻已經(jīng)有老師探進頭來：“嗨，該你們了，快準備準備出場了。”

    張美麗倏地站起，表情嚴肅，身板筆直，手拿精美的講稿夾，沖沈嵐點了點頭，率先朝房門走過去，沈嵐也只好趕緊起身跟上。

    兩人一起站到了面向觀眾的透明房間里，兩根立式麥克風擺在他們面前。張美麗一眼看過去的瞬間又用主腦檢查了一下，確定沒問題，于是上前兩步，站到了事先排練好的自己的位置上。

    這次演講是屬于那種兩人你念一句我念一句，以互相對答的方式把講稿呈現(xiàn)出來的，首先由女生開始。沈嵐忍不住扭頭看了張美麗一眼，一種隱秘的興奮從心底里升起來。

    他忽然莫名其妙想起程落雪還在上學的時候，那天，也是很平靜的一個上午，校長剛在課間cao的廣播里講完話，全校同學就都聽見了程落雪那段神經(jīng)病一樣自掘墳墓的自白……

    沈嵐腦門慢慢冒出一層冷汗，忽然覺得……這次的大會和那次事件是多么的相似……

    不過時間已經(jīng)由不得他再多想了。張美麗早已昂首挺胸站好軍姿，講稿抬到胸前，沖他點了點頭。

    沈嵐也深吸口氣，進入狀態(tài)。

    于是……

    偌大的致知講堂里，回蕩起了平靜無波的女聲和慷慨陳詞的男聲，但讀出的內(nèi)容，卻……大相徑庭。

    女聲：“春雷隆隆，萬物新生。莘莘學子，壯志豪情?！?/br>
    男聲：“哦哈哈哈哈?！?/br>
    女聲：“寒窗苦讀，十年一劍。時不待我，分秒必爭?！?/br>
    男聲：“咦嘻嘻嘻嘻?！?/br>
    女聲：“意氣風發(fā)，乘風破浪，直掛云帆濟滄海?！?/br>
    男聲：“我頂你個肺呀【川普】?！?/br>
    女聲：“嘔心瀝血，臥薪嘗膽，定將折桂步蟾宮?！?/br>
    男聲：“去年買了個表。”

    女聲：“卅日拼搏，一戰(zhàn)功成，書生意氣壯志酬?！?/br>
    男聲：“你麻痹?！?/br>
    ……

    由于玻璃透明廣播室完全隔音，所以眾多工作人員、老師，還有張美麗和沈嵐兩人自己，聽著讀出來的演講詞都是正確的。親筆捉刀撰寫講稿的老師正是當初力贊張美麗滿分作文的語文教研組長老韓同志，此刻聽著兩名得意門生把他寫的稿子意氣飛揚地念出來，心里別提多美了，一邊聽還一邊搖頭晃腦面露微笑。

    然而這時，致知講堂的觀眾席已經(jīng)笑倒了一群人，學生們一個個捂著肚皮倒地不起，各大名牌高校的主任老師聽著那個男生在這種場合還說臟話嘩眾取寵，一個個就皺起了眉頭，而實驗的老師們卻是臉色又青又紅，校長更是恨不得地上裂開條縫直接鉆進去。

    …………

    誓師大會開了一半，即草草結(jié)束，接下來的幾個家長代表陳詞和畢業(yè)班老師演講之類的節(jié)目都取消了。

    校草沈嵐是繼前任?；ㄅ癯搪溲┲螅诙€長期請假直到九月份開學的學生。

    當然了，程落雪的高考已經(jīng)延期到她勞教結(jié)束的六年之后了，對此，沈校草還應該慶幸才對。

    沒有人再去追究這次事件的起因，總之所有的老師主任們臉色都超級難看，而做主錄取沈嵐的那個清北大學招生辦主任當時就離場了，只撂下一句話，是否提前錄取沈嵐，還要看清北那邊的最終意見，他一個人做不了主。

    實驗中學2oox屆學生高考前的最后一場鬧劇也算是落下了帷幕。

    而張美麗卻對這些事情的發(fā)生全然無感。誓師大會過后，她也向?qū)W校請了長假，第三次模擬考試也不準備參加了。因為當初她去參加的那個爬山比賽，免費獎勵美國十五日雙人游的簽證已經(jīng)下來了，飛機起飛的日子就在這周六。

    夏柔和趙明博都很想和張美麗一起去美國玩玩，但他們成績都不太好，還有不到一個月高考了，兩人都被關在了家里勒令好好復習，于是只好灑淚和張美麗道別。

    由于是雙人游，又是去異國，張美麗考慮再三，覺得還是帶一個熟悉情況的跟班比獨自一人去要好，于是就讓張夢遙也跟寧大學院里請了半個月的假，伴駕隨行一起去美國。

    張夢遙當然樂得偷閑，屁顛屁顛去請了假。到了周六，兄妹倆在朱瑜“明明家里有私人飛機也有去美國的終生簽證干嘛非得去擠旅游團坐經(jīng)濟艙”的嘮叨中，包袱款款，來到了廣寧國際機場。

    張美麗滿臉新奇地在航站樓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透過巨大的窗戶看到那一架架樣式遠古的人類客運飛行器，看到那些鋼鐵大鳥滑行一段時間后驟然起飛，帶起巨大的轟鳴的噪音，忽然心中一動，漸漸升起了懷念的感覺。

    即使是這么古早的機械文明的地球社會，6行生物對飛行的渴望也是不變的。而那種沖破大氣層，在廣闊浩淼的星辰宇宙中翱翔的感覺則更是令人心馳神往……

    “看啥呢妹子，準備過安檢啦?！睆垑暨b拽了她袖子一把，也是一臉雀躍。話說這位大少爺平時私人飛機做慣了，好久都沒見過正經(jīng)的民用客機了，這次算是來體驗老百姓生活，所以也興奮得很。

    張美麗點點頭，和張二哥一起站進了過安檢的隊伍里。

    忽然，她眉頭一皺，好像有種陰冷的感覺慢慢滲上背部，那種滋味很不好受，于是扭頭看過去。

    只見和他們相鄰的另一列安檢隊伍里，有個戴著墨鏡身材高大的男人，古銅色皮膚烏黑的卷發(fā)，高鼻深目，看起來像是西亞中東那一帶的人種。他正彎腰把巨大的行李箱放進x射線安檢儀中，然后從從容容站到探測門下，接受工作人員的檢查。

    一切正常，沒有任何探測報警聲，這個男人拖著行李箱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