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心自然也在應(yīng)邀之列。

    樂心宮裝打扮，跟在王妃身側(cè)，一路由領(lǐng)路太監(jiān)帶往鳳儀宮殿。

    鳳儀宮，前有一道蜿蜒的回廊，方形廊柱，柱下螭首吐水，琉璃瓦鑲綠剪邊，來往碎步宮娥見之貴婦千金福身行禮，而后低頭托盤匆匆離去....

    鳳儀宮正殿殿內(nèi)云頂檀木作梁，水晶玉璧為燈，珍珠簾幕，范金柱礎(chǔ)，地為玉石，凈可照人。宮娥貌若小仙，華器聲樂悅耳，美食飄香.....少有機會進(jìn)宮的貴婦千金們無不偷偷暗嘆，艷羨。但也有人并未表現(xiàn)出過于驚嘆之色，比如張苓之，她一早便知此宴用意，實際上這些千金小姐們羨慕的應(yīng)該是她，因這宴是為她而設(shè)，她們只不過是陪襯來的。眉目流轉(zhuǎn)，屆笑春桃，云堆翠髻；唇綻櫻顆，榴齒含香。

    皇后簾后鳳眸含笑，這張苓之果然是個美人，配太子倒也合適。

    而另外一個神情寡淡的則是皇后之前親自召見過的平南王郡主安樂心。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香。只是神情太過冷清，不比之前入宮時的心神靈巧。

    所謂宮廷宴會，其實最無聊。很多東西看上去美好，卻不可貪戀。皇后微笑一一問過眾位未出閣的女子，眾人皆嬌羞應(yīng)答。宴會緩緩進(jìn)行，歌舞流淌....

    席中，皇后垂于簾后，與丞相之女張苓之交談甚歡，眾貴婦千金心中怕是各有計較。

    安樂心一直靜坐于王妃身旁，并不插嘴任何言談。好不容易等到酒席撤去，在皇后的帶領(lǐng)下，眾人移步御花園。只見園中香煙繚繞，花彩繽紛，處處燈光相映，時時細(xì)樂聲喧，說不盡這太平氣象，富貴風(fēng)流。眾人可自由觀賞園中美景，平南王妃被幾位臣婦拉住說話，樂心則被幾個年輕女孩拉去看煙火。女孩子們歡笑驚叫間，她悄然退出，獨自找了個光影照不到的地方坐下。

    終于安靜下來，她輕輕倚靠在回廊圓柱，遠(yuǎn)處一片衣香鬢影，談笑喧嘩，可是她卻好像被遠(yuǎn)遠(yuǎn)隔絕在外。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火樹銀花不夜天.....

    良久，身后傳來足音?；腥魶]有聽到一般，兀自看著漫天華彩。

    那人靠近：“就算漫天華彩又怎樣？還不是頃刻間頹然而殞?！?/br>
    她仰起頭：“....主人？”

    有冰涼的指虛挑她的下巴，薄涼開口：“怎么不跟她們一起？”俊逸的下巴示意遠(yuǎn)處的一群年輕女子。

    “不喜歡?！彼凵穹趴者h(yuǎn)處，搖搖頭。

    “不開心？”司桓宇斜靠在她所倚靠的圓柱上，不甚正經(jīng)的開口。

    “嗯。”

    “理由？”

    “不知道?！崩w白的素手撫上心臟跳動的位置，她說，“這里，好像，空的。”好像有什么一直被她忘記了，但是這個東西卻又好像時刻占據(jù)著她的思想，她很矛盾，彷徨，無助.....

    司桓宇揚眉，神情隱藏在柱影之后：“是啊，空的。本王早就說過了，你沒有心?！?/br>
    兩個人所在的天地?zé)o人來打擾，一束束煙花竄入夜空，只為綻放短暫而艷麗的一生，絢麗之后夜空重新歸于平靜，在人們還來不及喟嘆煙花逝去之迅疾時，新一輪的輪回又上演，于是前面逝去的煙花很快被人們遺忘腦后。

    他垂眸，盯著眼前人的發(fā)頂良久.....

    “喲，二十六叔怎的跑來這里夜會佳人？”來人不必說，聽這毫不避諱的曖昧語氣就知道是太子司文山，“居然是平南王的郡主，呵....就說本太子那日在王府不可能看錯?！?/br>
    司桓宇玩弄著她的一縷黑發(fā)。樂心抬眸看向說話的人，直覺得不喜歡此人，遂又轉(zhuǎn)頭默默欣賞空中煙花。

    “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見了本太子居然不知行禮，該當(dāng)何罪？”除了司桓宇還沒人敢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怒氣中，煙火照耀下的面容紅綠交錯，頗有點滑稽之意。

    司桓宇懶散地直起身子，嘴角似乎含笑，玉指輕拍坐著的人兒。

    “嗯？”

    “這里有人太過聒噪，吵得本王頭疼，先走了?！彼净赣钪苯訜o視司文山，貴氣邪懶的王爺與皇太子擦肩而過。

    “司桓宇你別得意太早了！”

    “本王不是一直都很得意嗎？”近似飄渺的聲音傳入留在原地的兩人的耳中。

    安樂心回眸想目送她的主人，孩子般仰起頭對擋住她目光的太子說：“讓讓，你擋到我了?！?/br>
    被區(qū)區(qū)一個郡主嫌棄，可看到她的表情之后又發(fā)不出火氣，司文山覺得自己今晚出來就是來找氣受的，大冬天的手中拿著把折扇，扇柄被敲得啪啪響，“你”了半天說不出一句狠話。

    司桓宇憤憤地甩袖轉(zhuǎn)身，卻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他站在她面前毫無太子應(yīng)有的威嚴(yán)，彎腰逼近她，口中的氣息幾乎噴到她的臉上：“別以為本太子不知道你跟庸親王的私情。”安樂心身子向后仰，她不喜歡此人靠的這么近。

    司文山不甘心地以扇勾住她的下巴：“不是說與風(fēng)將軍定親了嗎？一女侍二夫感覺怎么樣？....瞧你這小模樣，本太子倒也有點心動呢....”

    這話很難聽，安樂心不知哪來的行動意識，忽然揚起巴掌，眼看就要給眼前靠的極近的臉一巴掌。司文山眉頭緊皺，作勢欲抓住她的手腕。

    就在這時，“心兒?！?/br>
    回廊中的兩人同時抬頭，煙火下款款走來一貴婦，正是平南王妃。

    “娘親。”

    王妃得體的微笑：“原來是太子啊。”王妃福身，“太子長樂。”

    “王妃免禮?！?/br>
    平南王妃看向自己的女兒，責(zé)怪道：“你這孩子豈有太子站你坐的道理？”

    司文山再怎么無賴，也不會在王妃面前不收斂：“無妨，本殿見郡主一人在此稍顯落寞，上前與她閑聊幾句?！笨匆谎郯矘沸?，她便向王妃告辭。

    “太子慢走。”王妃行禮道。

    見他走遠(yuǎn)了，王妃才上前，幫她把披風(fēng)攏了攏，嘆氣道：“剛才跟太子怎么了？娘親怎么見你要打人的樣子？”

    “他說話難聽。”

    “說話難聽？太子說什么了？”

    樂心不想開口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好吧，咱們?nèi)ジ屎笳f一聲，回府吧。”王妃心里直嘆氣，也不知道這孩子是怎么了，自從回來就一直給人一種生疏的感覺，連他這個做娘的也探不出點原因?？磥硎窃撜視r間好好跟她談一談了。

    ☆、第43章 聯(lián)姻

    祝平安遲遲不歸，連李銳都覺察出了不對勁：“將軍，該不會是他出了什么事吧？”

    風(fēng)紀(jì)遠(yuǎn)捏著手中暗紅色的披風(fēng)一角，唇微珉，片刻后才回應(yīng)李銳的疑問：“我懷疑他擅自去了庸親王府?！?/br>
    “去報仇？！”李銳豁然出口，可是他不解，“他不是答應(yīng)將軍不會莽撞沖動嗎？”

    風(fēng)紀(jì)遠(yuǎn)搖頭：“若你是他，你會怎么做？”

    李銳蹙眉：“滅門之仇，恨不能飲其血，啖其rou！”

    “這就是了?！?/br>
    李銳頷首：“仇敵近在咫尺，要想按耐住不殺他的沖動多半不可能?！甭砸凰剂?，“萬一他真是被囚王府，將軍可是要想法將他救出？”

    “且先等等看。探明情況再說?！?/br>
    “也好?！?/br>
    赤峰國敗后倒似乎真的老實安穩(wěn)許多，近日千都國皇帝迎接赤峰使團(tuán)。為表投降誠意，赤峰送來了大量金銀珠寶、珍奇古玩、香車美女、寶馬等一應(yīng)好物。老皇上盡管龍體欠安，也還是撐著接見了赤峰使臣。

    朝堂之上，千都朝臣一派昂然之態(tài)，赤峰使臣倒也全無敗者的諂媚。

    司桓宇面上掛著令人猜不透摸不清的表情，似笑非笑，曖昧不清。

    皇上為表睦鄰之誠表示可以歸還所占城池，使臣隨即以額叩地，拜謝千都皇帝仁慈，起身之際躬身將懷中國書奉于額前：“為表赤峰與千都永結(jié)睦鄰之好的誠意，我國三皇子殿下特特向貴國求取聯(lián)姻。以秦晉之好得消先前嫌隙?！?/br>
    有大臣哼笑：“赤峰倒是好事占盡，常年*侵占我千都，如今城池占不了一分倒來打我們公主的主意？”

    “就是！”

    堂上大臣紛紛指責(zé)。

    使臣不卑不亢，昂首陳情皇位上的王者：“赤峰之誠，日月可鑒。請千都皇上明察！”

    這時司桓宇輕笑，反問：“不知赤峰的三皇子是中意我們哪位公主？”

    “不曾是哪位公主。三皇子機緣巧合之下與貴國的一位郡主熟識，殿下掛心已久，今特求親于千都皇上?！?/br>
    平南王眉心一動，心下暗沉。千都得郡主封號的王爺之女并不多，適齡婚嫁的郡主更無甚多，除了去年新出嫁的長寧郡主、國安郡主，再就是跟隨昌平王去了封地的芙蓉郡主，還有就是自己已經(jīng)定親的女兒。

    司桓宇引出話頭后，只閉目肆意勾唇。

    皇上來了興趣：“哦？使節(jié)可說說看是哪位郡主。”

    赤峰使臣石勒再次恭手：“啟稟千都皇上，三皇子心儀的是平南王爺府上的樂心郡主?！?/br>
    樂心??？

    縱使一生見慣了風(fēng)浪，可此時護(hù)養(yǎng)了半輩子的女兒被牽扯進(jìn)國家間的勾心斗角，平南王簇了眉，俯首皇上斷然拒絕：“皇上，小女已與風(fēng)家兒子訂下婚約，此乃眾所周知一事。一女不侍二夫，赤峰三皇子的心意，小女恐難承美。”

    周圍的大臣一片低聲討論：“是啊，誰人不知平南王的郡主已經(jīng)許配少年將軍風(fēng)紀(jì)遠(yuǎn)?！?/br>
    “對對，要不是風(fēng)將軍有孝在身，恐現(xiàn)已與郡主舉案齊眉了?！?/br>
    老皇上也是皺眉頷首：“平南王的樂心郡主早已許配風(fēng)將軍，此事朕早已知曉。貴國三皇子怕是要失望了?！?/br>
    “三皇子對郡主的愛慕之意良久，傾慕之心若能得佳人應(yīng)允，三皇子定當(dāng)親自請風(fēng)將軍的諒解與成全。還望千都皇上與平南王爺頷首。”

    平南王豈會同意？且不說別的，單就這政權(quán)心計，他豈會同意自己的女兒卷進(jìn)成為權(quán)術(shù)之下的一枚棋子？

    “本王知曉小女心意，她意屬未婚夫風(fēng)紀(jì)遠(yuǎn)，兩人鶼鰈情深，本王做主在此替她回了三皇子的心意?！逼侥贤跄樕⒉缓每?。

    使臣一時語塞，只得看向高位之上的皇上。

    皇上面露難色。

    “平南王之女確已情寄別處，貴國皇子此求未免有些不妥。”

    使臣猶不罷休，仰面圣上，恭手至誠。

    “千都皇上，我朝赤誠，特來求姻，橫遭此拒絕，委實.....”話沒有說全，儼然一副委屈之色。

    堂下雖為敗國之臣，但也顧忌良多?；噬夏晔乱迅?，此等和平得來不易，眼下身心俱憔，太子又不堪大用，確不想再生枝節(jié)。思量一二，皇上做出決定。

    “既然貴國有心，朕心甚慰。我朝美人數(shù)不勝數(shù)，何苦糾于郡主一人。朕有嫻熟雅致適齡公主數(shù)位，既要聯(lián)姻，朕可做主為公主挑三皇子這一稱心駙馬?！?/br>
    言下之意，霍駿想娶只能娶郡主。

    使臣面有難色，朝上之臣多有言辭。

    良久，一道涼薄之音壓下殿內(nèi)雜聲：“皇兄何不請樂心郡主上殿，問清其意？若真如平南王所說郡主非風(fēng)將軍不嫁，多說無益，若....郡主自愿遠(yuǎn)嫁赤峰，使兩國永結(jié)秦晉，那豈不是我朝之幸？”司桓宇言語不疾不徐，吐字如珠，卻字字得罪平南王。

    平南王目瞪司桓宇，稟明圣上：“皇上.....”卻被皇帝打斷。

    皇上點頭：“庸親王所言極是，召來郡主詢問，抉擇全在她一人，朕不會強加干涉。一方面了了三皇子心念，另一方面也讓眾人明了郡主心之所屬。甚好.....”

    “皇上！小女親事是臣與故去風(fēng)老將軍早年所定，若不是恰逢紀(jì)遠(yuǎn)孝期未滿，兒女早已結(jié)親。赤峰此番要求委實無禮，請皇上看在風(fēng)家多年赤膽忠心的份上，收回成命....”

    “風(fēng)家固然一片忠心，常年遠(yuǎn)離京都駐守邊疆。此番愛國忠君之心著實可贊可嘆。但事關(guān)兩國姻親大事，恐忠君愛國的風(fēng)家斷不會因此有所怨懟。何況，皇兄也說了，嫁與不嫁，全在郡主抉擇?！笨№⒉[，“還是說平南王的郡主本就不情愿這樁婚事？”看不分明的眼光流轉(zhuǎn)，似是夾著笑意，“難道平南王爺信不過自己的女兒？或者是信不過皇兄？”

    平南王情緒內(nèi)斂，壓抑著怒氣：“庸親王何來此言？本王......”

    “好了！”上位者一聲喝止，而后是不停的咳喘。太監(jiān)總管張德海心疼的為皇上輕撫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