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煙雨真是他命里最大的克星。

    明知應(yīng)該放手，卻還忍不住想見她。既然她求上門來，莫立仁覺得不該浪費這個機會：“子彥的情況我確實知道一些。本以為你一早就會打電話過來，沒想到你還挺沉得住氣?！?/br>
    許煙雨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能嗯啊著應(yīng)付了兩聲，然后她問：“他到底怎么了？”

    “情況有點復(fù)雜，晚上一起吃頓飯，我們慢慢聊?！?/br>
    “不用了，你在電話里說就好，我知道你時間寶貴。”

    “好，那我就掛了，我時間確實挺緊，也沒空應(yīng)付一個連頓飯都不賞臉吃的女人。”

    這就是威脅了，許煙雨趕緊同意：“好吧，幾點鐘在哪里？”

    莫立仁就報了個餐廳名字：“……對，就在金泰大廈后面的商場里，三樓。我八點還約了朋友，五點見面怎么樣，三個小時應(yīng)該夠了?！?/br>
    許煙雨當(dāng)然沒意見，同意后又謝過對方，這才掛了電話。然后她想起晚上要接小哲的事情。爸媽這兩天去走親戚了，就在隔壁城市，要住兩晚才會回來。小哲就得她帶著。她一時找不到人照顧孩子，便只能提早下班先接了小哲，帶他一起去見莫立仁。

    好在小哲是個很乖的孩子，輕易不惹麻煩。在接小哲的時候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小瑩，許煙雨這才想起來還可以打電話問連翹楚關(guān)于霍子彥的情況。他們是親戚，理應(yīng)知道一些。

    連翹楚可比莫立仁好說話多了，她怎么就沒想起來呢？

    可現(xiàn)在后悔已經(jīng)遲了。她答應(yīng)了莫立仁就一定要去赴約，否則兩人的關(guān)系肯定會降到冰點，再沒了緩和的余地。

    其實她并不想和莫立仁搞僵，畢竟他有可能是小哲的親生父親。

    到了約定的時間，許煙雨就開車來到了商場前。她停好車后帶小哲去搭電梯，電梯門開的一瞬間感覺后面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回頭一看便發(fā)現(xiàn)莫立仁正站在那里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許煙雨一下子就有些尷尬，默默低下頭去。

    小哲是個很敏感的孩子，立馬就察覺到了母親的異樣，抬頭去看莫立仁。正巧對方也注意到了他，沖他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

    莫立仁是那種長得很討喜的漂亮，很有觀眾緣。盡管不笑的時候略顯嚴(yán)肅，但一笑起來很難讓人抗拒。小哲也喜歡漂亮的人，一見這位叔叔便心生好感，于是也沖他笑了笑。

    許煙雨倒沒料到兒子頭一回見陌生人便這么友好，心里暗暗打起鼓來。難道他們真有血緣關(guān)系，天生就對彼此感到親近？

    三個人于是一起搭電梯上樓。幽閉狹小的空間讓小哲有些不適應(yīng)，莫立仁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主動和他攀談起來：“你今天幾歲，叫什么名字？”

    “我叫許哲，我五歲了?！?/br>
    “許哲，是不是那個和孫月瑩關(guān)系很好的許哲？”

    一談到小瑩，小哲立馬拉下一張臉來：“你也認(rèn)識她哦。那你能不能和她說說，以后不要當(dāng)著大家的面親我，那樣真的不太好?！?/br>
    “哦，那你的意思是說，沒有別人的時候她可以親你？”

    小哲被人將了一軍，一時有些語塞。正巧電梯到了三樓，門開的時候外面站了一堆人，小哲便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跟著mama一起走了出去。

    三個人來到莫立仁一早定好的包廂，進(jìn)去之后先坐下喝茶，隨即點菜，在等菜上來的過程中，莫立仁又提到了剛才那個問題：“沒人的時候小瑩她親你嗎？”

    “親的。”

    “你會不高興嗎？”

    小哲認(rèn)真地想了想，誠實回答：“不會。”

    一旁的許煙雨聽得直搖頭，抓著兒子問：“小瑩都親你哪里？”

    “就親臉頰?！?/br>
    “沒有別的地方？”

    小哲不太理解她的話，眨巴了兩下眼睛。倒是莫立仁笑了：“怎么，你還指望他們像成年人那樣戀愛？小孩子都很單純，他們這只是友情，你別想歪了?！?/br>
    意識到自己似乎過于焦慮的許煙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默默喝了口茶。

    菜很快就擺了一桌，莫立仁便招呼他們吃東西。許煙雨一肚子的心事完全沒胃口，從頭到尾就沒吃多少。小哲卻是心情不錯，一邊回憶著小瑩在沒人的時候親他的樣子，一邊吃了很多東西。

    吃飽之后他便自行跳下椅子，跑到一邊的沙發(fā)上去開電視。屋里有了電視聲音似乎就不那么尷尬了，許煙雨斟酌半天，終于鼓起勇氣問道：“霍子彥他到底怎么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三天前警方接獲一樁謀殺案，因為在受傷人的指甲里找到了子彥的血跡，所以請他去協(xié)助調(diào)查。你放心，只是協(xié)助調(diào)查，目前還不會將他當(dāng)作嫌疑人起訴，畢竟證據(jù)還不充分?！?/br>
    許煙雨心里七上八下，一顆心都快從喉嚨里跳出來：“那個死者是誰，你知道嗎？”

    “知道，叫宋嘉玲，你認(rèn)識這個女人嗎？”

    果然是lerasa，盡管震驚卻不得不相信這一現(xiàn)實，許煙雨覺得像是被人兜頭澆下一盆涼水。

    “死者的指甲里怎么會有他的血跡？”

    “還不清楚，但案發(fā)前一天有人見過子彥出現(xiàn)在死者家附近。警方找到幾個目擊證人，證實當(dāng)天黃昏時分子彥和死者在小區(qū)里談過話。小區(qū)某棟樓的墻壁上提取到了子彥的血跡，他傷了手是不是？”

    許煙雨回憶子一下才發(fā)現(xiàn)對方確實傷了手。只不過那兩天他們之間發(fā)生的事情太過激烈，以至于她都忘了詢問他手受傷的事情。

    “可那就能證明他有嫌疑嗎？警方是不是扣押了他？”

    “當(dāng)然不是，子彥這樣的身份是不可能隨便被扣押的，搞不好有人要掉烏紗帽。但他現(xiàn)在在醫(yī)院，一直沒有醒過來?！?/br>
    ☆、78|72|3.20|

    許煙雨手一抖，茶杯立馬翻倒。

    溫?zé)岬牟杷畯睦锩媪鞒鰜?，灑得小半張臺面都是。許煙雨趕緊抽紙巾去擦茶水，卻不小心又打翻了一個碟子。

    莫立仁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她的手，安慰道：“你先冷靜一下?！?/br>
    那邊小哲也將注意力從電視上移開，盯著許煙雨看得眼睛都不眨。莫立仁沖他眨了眨眼，微笑道：“別事兒，你mama笨手笨腳打翻了東西，你繼續(xù)玩。”

    “哦，那麻煩你了，我mama確實有點笨笨的?！?/br>
    面對兒子的調(diào)侃，許煙雨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她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嗡嗡的叫聲，吵得沒辦法靜下心來。眼睛似乎微微發(fā)酸，她擔(dān)心自己會掉淚，趕緊深呼吸幾下強忍著不讓淚水流下來。

    她這個樣子看在莫立仁心里十分不舍，不由在心頭長嘆一聲。果然這女人心里裝的全是霍子彥，一聽說他住院就嚇著沒了魂。如果她能為自己這么擔(dān)憂，哪怕只有十分之一，他也會跟霍子彥爭上一爭。

    可現(xiàn)在，他只能眼睜睜甚至親手把她送給霍子彥。他和許煙雨，注定是沒有緣分了。

    他輕拍許煙雨的手背，輕聲道：“你別緊張，目前情況還算穩(wěn)定，子彥沒有生命危險。”

    “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怎么會突然住院？”

    “詳情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那天他去警局協(xié)助調(diào)查，本來一切都好。你也知道霍家的家世，秦律師跟他們家私交匪淺，子彥輕易不會牽扯其中。但不知怎么的，問話進(jìn)行到一半的時候，子彥突然頭痛頭暈，問話就此中斷。本來以為他休息一下就會好，最后居然暈了過去。后來霍家派人把他送去了醫(yī)院，目前就是這樣?！?/br>
    “那他醒了嗎？”

    從那天到現(xiàn)在過去兩天多了，他為什么從沒聯(lián)系過自己？許煙雨有股不詳?shù)念A(yù)感。

    果然莫立仁微微搖頭，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還沒有。他這情況比較少見，醫(yī)生也有點摸不著頭腦。各種檢查都做了，其實他身體很好沒有問題。但就是一直不醒?！?/br>
    “沒有辦法用藥或是做手術(shù)嗎？”

    “他這不大像是病，所以現(xiàn)在的治療對他很難起作用。我去看過他一次，他就跟睡著了沒什么兩樣。其實我更覺得他像是自己在跟自己較勁兒，是不愿意醒來還是有什么情況束縛著他不令他醒來，我也說不清楚。我想，如果你去看他的話，也許情況會好轉(zhuǎn)。只不過……”

    說到這里莫立仁頓了頓，許煙雨也明白過來。周雅言是不可能讓她見她兒子的。既然沒有生命危險，他醒過來就是早晚的事情。以周雅言對兒子的掌控欲，她不會冒險再讓自己接近霍子彥。

    現(xiàn)在的一切肯定已讓她相當(dāng)惱火，許煙雨甚至覺得她寧愿兒子永遠(yuǎn)不醒來也不會來求她。她肯定很后悔當(dāng)年的決定，沒想到一個被她利用來治療兒子自閉癥的小姑娘，有一天竟差一點入霍家的門。

    許煙雨默默閉上眼睛，神情有些痛苦。半晌后她點頭道：“我明白，謝謝你立仁，有你這樣的朋友真好?！?/br>
    “雖然我們不能在一起，但我會是你永遠(yuǎn)的朋友。煙雨你現(xiàn)在不要太著急，一切等子彥醒了就好辦?！?/br>
    “那案子怎么辦，警方真的不會懷疑他嗎？”

    “也許會有所懷疑，但他們目前掌握的情況肯定不足以定罪。只要不是子彥做的，這事兒就安不到他頭上。以你對他的了解，他會是那種出手殺人的惡徒嗎？”

    當(dāng)然不會。許煙雨太了解霍子彥，他是那種看起來很冷漠實則很溫情的人。殺人這種事情跟他完全不搭調(diào)，更何況他也沒有殺害lerasa的理由。她甚至想不明白他為什么會去見lerasa。

    算起來那應(yīng)該是他突然跑來她家找她的前一天，那天白天他從譚昊那里得到了自己從前的照片，知道了兩人的過去。她當(dāng)時一直在等他發(fā)難，他卻異常安靜。

    現(xiàn)在她才知道，原來那個時間他去找了lerasa。難道說這事情和自己有關(guān)？他們兩個人唯一的交集也許就是自己，可那跟殺人也完全扯不上關(guān)系。

    許煙雨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一時間只覺得心口堵得慌。從前她不是個太信命的人，但如今事實擺在眼前，似乎由不得她不信。為什么總是這么巧，每次她和霍子彥有點進(jìn)展時，就總會出現(xiàn)各種困難來阻擋他們。

    這一次甚至卷進(jìn)了人命官司里。她突然有點害怕，如果霍子彥蒙冤，她是不是成了誘因？

    看許煙雨臉色發(fā)白的樣子，莫立仁趕緊給她倒了杯熱水，塞她手里強迫她喝下半杯，然后起身去扶她。

    飯已經(jīng)不能再吃了，他決定先送許煙雨回家。

    回去的路上小哲十分安靜，一句話也不說，只乖乖地靠在mama懷里。因為白天玩得太累，車子微微的顛簸讓他很快就睡著了。

    莫立仁把車停在許煙雨家樓下，轉(zhuǎn)身去看她，就見她兩眼望著國外，似乎在想著什么。他便忍不住問：“在想什么？”

    “想從前的一些事情?！?/br>
    “跟子彥有關(guān)？”

    “嗯?！?/br>
    “介不介意和我說說？”

    那些事情許煙雨很少跟人提起，總覺得要小心翼翼地守護(hù)著才能不被人拿走。可今天她卻有了一點傾訴的欲/望，似乎只有把那些都說出來，才能令胸口的壓抑略有緩解。

    她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大腦里閃過什么念頭便說什么：“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小的時候他這個人很酷，跟誰都不親近。我一開始覺得他挺討厭，到底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不把我放在眼里?！?/br>
    同為有錢人家公子哥的莫立仁輕咳了一聲。

    “但后來我才發(fā)再，他這個人其實只是不善于表達(dá)罷了。他父親出車禍的事情你知道吧，從那時候起他就不大一樣了，好像比從前更加不愛說話，也不跟人交流。我那時候臉皮挺厚的，至少比現(xiàn)在厚，就一直粘在他身邊不放。小孩子嘛，都不知道害羞兩個字怎么寫。粘著粘著就粘出感情來了?！?/br>
    “你們從前果然在一起過，所以他的初戀是你，不是銘如？”

    “是，是我。我不知道計銘如是怎么回事兒，但他談的第一個女朋友確實是我。年輕嘛不懂事，覺得有愛情就可以征服世界。那時候沒現(xiàn)在考慮得多，覺得喜歡就在一起了。后來我出國去了法國，他說會來找我，可是沒有來。我聽說他出了車禍，這事兒你知道嗎？”

    “我知道?！蹦⑷首屑?xì)回憶著往事，“好像就是高中畢業(yè)后沒多久。那時候子彥似乎跟家里鬧了點矛盾，也不知道為什么或許是叛逆期到了，他和他mama發(fā)生了爭執(zhí)，后來我聽說他搭車去機場，在去的路上發(fā)生了車禍。對了，你說他那時候是不是要去找你？”

    “可能是吧，誰也不知道，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伤挥浀昧恕Ｒ驗樗宋?，所以你們就為他編織了一個謊言，讓計銘如順理成章成了他的女朋友，是這樣嗎？”

    作為計銘如的表哥，莫立仁一向?qū)λ麄儍扇说慕Y(jié)合樂見其成。但前提是他們真心相愛。在許煙雨出現(xiàn)之前，他從沒想過這竟是一個巨大的謊言。

    面對許煙雨的疑問，莫立仁搖頭否認(rèn)：“我并不知道這一切。我雖跟銘如是表兄弟，但我們小的時候走得不近。我自小被送出國，跟子彥也是長大后才成的兄弟。所以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我以前是個挺渾蛋的人，本來不想告訴你，今天聽你說了這么多往事，我也有點感慨。其實那個被殺的宋嘉玲，我認(rèn)識她?！?/br>
    許煙雨本來都忘了這一茬，沒想到莫立仁自己反倒先說了。因為反應(yīng)慢半拍，她臉上不自覺地就露出震驚的表情來，仿佛頭一回知道這個事情。

    莫立仁也是打開了話匣子，忍不住繼續(xù)往下說：“本來我都快想不起這個人來了，但這回子彥的事情一出，我看到了她從前的照片。說實話我們還真不熟，一起在酒吧喝過酒，玩過一兩回，可能還發(fā)生過那樣的關(guān)系。除此之外并無深交?！?/br>
    聽他這么說，許煙雨下意識地就去看懷里睡得正香的小哲?？磥砟⑷蕪那罢媸莻€玩咖，就像他說的，是個挺渾的人。lerasa再放縱，小哲的父親是誰她還是清楚的?？赡⑷示尤贿B有沒有跟lerasa發(fā)生過關(guān)系都記不清了，可想而知他那時候到底喝了多少酒。

    虧他還記得lerasa這個人，卻根本不知道現(xiàn)在在他車上呼呼大睡的孩子，很有可能就是他的親生兒子。

    人生就像一出戲，每個人都是戲中的角色身不由己。親生父子近在咫尺卻彼此不相識，真是令人無比唏噓。

    許煙雨輕嘆一聲，摸了摸小哲的臉。結(jié)果小哲習(xí)慣性抓住她的手指，就往自己嘴巴里塞。這一幕看得莫立仁一樂，忍不住道：“這孩子這習(xí)慣和我很像，我媽說我小的時候也像他這樣，喜歡把別人的手指頭往自己嘴里塞?！?/br>
    說完這各方面莫立仁微微一怔，看著小哲輪廓分明的臉竟有些迷惑起來。不知為什么，從這角度看過去，這孩子竟和自己小時候的照片十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