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間門開，她抬頭，來不及反應(yīng)褚寂遠(yuǎn)已經(jīng)在她對面坐下，脫了外套隨意扔在旁邊椅子上。藏藍(lán)襯衫領(lǐng)口兩粒沒扣，沉穩(wěn)中多了分隨性，中和了他鋒冷的特質(zhì)。

    “想吃什么？”對于她，他永遠(yuǎn)這么游刃有余。

    而面對他，溫琪卻要耗費所有心力恢復(fù)的過程緩慢而綿痛。

    “這位先生找錯人了?！彼羧黄鹕砭妥撸瑒偟介T邊。

    “收了客戶的錢卻不能按時交貨，連一聲解釋都沒有，你如果就這樣走了，我想以后怕是沒人敢再委托你修復(fù)古董?！瘪壹胚h(yuǎn)慢條斯理開口，給自己倒了杯茶。

    溫琪驚愕回身，“你……”

    褚寂遠(yuǎn)抬手指了指對面的位置，“我現(xiàn)在是你的客戶?！?/br>
    溫琪站在原地不動沒法踏出那個門檻，“那副畫是王先生鐘愛之物，不可能?！?/br>
    褚寂遠(yuǎn)晃著杯里的茶并不喝，“價錢到位沒有什么是不可能?！?/br>
    溫琪笑了，直直望著他的眼睛，“果然是生意人，那么敢問褚先生，人心，值多少錢？”

    明亮的燈光映得他眼底七分瀲滟三分慍色，溫琪知道踩到他底線，繼續(xù)火上澆油，“在褚先生眼里，人的真心是最不值錢的還不如一副古董字畫來得珍貴?！?/br>
    褚寂遠(yuǎn)起身，挺拔的身軀遮住了她頭頂?shù)墓饷?，如烏云壓頂。她心跳加快腳下后退，一直到后背抵著門板，他抬手，她以為他要對她動手偏過臉，他卻只挑了一縷她耳邊散下的長發(fā)，親吻，“還留著我喜歡的長發(fā)。”

    “褚寂遠(yuǎn)！”溫琪努力壓制著情緒，不管她如何掩飾，她已經(jīng)輸了，從愛上他的那一刻就輸?shù)靡粩⊥康?，現(xiàn)在，她連最后的一點自尊都被他擊碎。

    “你要怎么樣才肯放過我。”

    “怎么樣我都放不下你。”他望著她的眼睛那樣專注，差一點溫琪就要當(dāng)真了。

    揮手一巴掌落在他臉上，耳光響亮，斷了自己所有后路，她不可以再有一絲一毫相信他的念頭。

    ☆、第三章

    包間太靜，聲音太響，驚得她心子都在顫動，整條手臂好似都麻掉了。

    他扼住她手腕，幾乎要捏碎，駭人的肅殺之氣一瞬就將她席卷，她閉著眼睛靜候雷霆之怒。

    耳邊卻分明聽到他低嘆了一聲，“你就這么恨我？”

    她睜開眼睛,盈眶的淚控制不住掉下一顆，她胡亂用手背擦干，“我不恨你，要恨也是恨我自己蠢。你已經(jīng)得到想要的，我對你來說一點利用價值也沒有了，你當(dāng)是做好事，高抬貴手，放過我?！?/br>
    他的手穿過她腰身扭開包間門，“不管你是恨我還是愛我，我放不下，也不想放?！币馑家呀?jīng)很明了，她可以走，但不管走到哪里都逃不出他手掌心。

    溫琪清晰的從他黑色瞳仁里看見蒼白可悲的自己，沒有逃不過的人，只有逃不開的心。

    褚寂遠(yuǎn)退開距離，替她開門，“那副畫我可以再寬限一周，一周后我去收?！?/br>
    溫琪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酒店，只覺四面八方而來的黑暗像一張大網(wǎng)，她無處可逃。

    “七七?！背桃粼陂T口等了她很久。

    溫琪冷漠看她走近自己，“我是該喊你程助理，還是該喊你程表姐?！?/br>
    程音抿唇，似有很多話要跟她說又無從說起。

    “我們，可以冷靜的談一談嗎？”

    溫琪彎唇，“談什么呢？談褚寂遠(yuǎn)為了從溫家得到董老的那幅真跡不惜弄得溫家破產(chǎn)？”

    “不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程音極力解釋。

    “不是？褚寂遠(yuǎn)不是為了董老的畫接近我嗎？”溫琪多想從程音嘴里聽到否認(rèn)的答案。

    程音卻沉默了。

    三年，一千多個夜晚，溫琪每每想起褚寂遠(yuǎn)痛得無法自拔的時候，她總會告訴自己，他可能是有苦衷，即使三年前父親暈倒在他書房再也沒醒過來，她還是想相信，褚寂遠(yuǎn)，他可能是有苦衷的！可是，他什么解釋都沒有，什么都不做，眼睜看著溫家大廈傾覆，袖手旁觀她深陷絕望。

    程音整理好話頭，緩緩開口，“我不想騙你，當(dāng)初，褚總接近你確實是為了董老的那幅畫，可是，他對你的感情是真的，這一點你不該懷疑他?！?/br>
    溫琪想大笑，可她知道她現(xiàn)在臉上的表情一定比哭還難看，她逼近程音，“說實話，你和褚寂遠(yuǎn)真的很般配，你再說下去我都要忍不住祝你們百年好合?！?/br>
    “溫琪，你何必要說這樣的話來諷刺我，三年前的事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不能根據(jù)自己的臆斷就給別人定死罪，就算是死囚也還有上訴的機會！”程音被人戳到痛處情緒激動起來。

    “我只相信我自己眼睛看到的?！?/br>
    “有時候親眼所見也不一定是真?！?/br>
    “程音！”溫琪真的沒有心力讓他們一次又一次挑開她傷疤，“你們到底還要怎么樣，我身上還有什么值得你們利用的價值，你直接告訴我?！?/br>
    程音一把握住她的手抓緊，“七七，我知道我現(xiàn)在跟你說什么，你也聽不進(jìn)去。我只是希望你能再給他一個機會，給自己一個機會，不用很久，一年，一年之后如果你還是不能原諒他，那個時候，我想他也不會再糾纏你。”

    “有意義嗎？我根本不想再跟你們再扯上一點關(guān)系?！睖冂魉﹂_她攔了出租車上去，她認(rèn)定程音已經(jīng)中了褚寂遠(yuǎn)的毒，再說下去沒有任何意義。

    “溫琪，溫琪……”程音追不上她，對溫琪，程音是有愧疚的，她現(xiàn)在做的一切都是想彌補。

    溫琪坐上車租車，受傷的手痛得厲害，疼痛隨著那些記憶洶涌而來，心力交瘁。三年了，她努力從那個噩夢逃出來，努力做到不愛不恨，還是不行。褚寂遠(yuǎn)一出現(xiàn)輕易就打碎她努力壘起的保護(hù)墻。沒用，不管她怎么做，都沒有用，人最不能控制的就是心，她死都不愿承認(rèn)，在溫家傾覆之后，在最疼愛她的父親昏倒在他書房之后，她的心，還愛著他。

    ☆、第四章

    醫(yī)院還沒開門溫琪就等著排隊，她每次賺的傭金都存進(jìn)父親醫(yī)院就診卡，希望那筆錢沒那么快被劃掉，她要取出來還給褚寂遠(yuǎn)，她再缺錢，他的工作她不做。

    “溫世勛就診卡里預(yù)存的錢昨天已經(jīng)被人取走了?！睖冂髀牭竭@句話一大早跑來的干勁這會兒全耗泄殆盡。

    “是什么人取走的，簽的誰的名？”

    “溫逸?！?/br>
    溫逸他又闖什么禍了！第一時間拿手機打電話給溫逸，那號還沒撥出去，有電話進(jìn)來，“喂……警察局？我馬上來！”她已經(jīng)懶得問發(fā)生什么事，警局的電話她都快要接麻木了。

    趕去警察局剛到門口就聽到溫逸扯著嗓著在喊，“你也不去打聽打聽，b市鳳凰街溫家，我，溫逸，以前開瓶酒都不止這點錢，我會騙他的錢！”

    鳳凰街溫家，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她以前練字用的一塊硯臺就能換套公寓。

    以前，好遙遠(yuǎn)的詞，可明明不過三年而已，三年時間她的世界翻天覆地。

    “溫逸。”

    “二姐，你終于來了！”溫逸看到救星，更加肆無忌憚，白凈的臉上揚，溫家人不論男女，素來有副好皮相，以溫琪最為出挑也最得父親寵愛，所以大姐溫嵐和小弟溫逸對她是有不滿，本是平常事，孩子多了總會有偏愛一點的，其實都是一樣，哪個父母不疼愛自己的孩子。

    “怎么回事？”問溫逸。

    “那個土包子投資做生意當(dāng)然有賺有賠，虧了居然要我還錢，還說要告我詐騙，神經(jīng)?。　?/br>
    “坐下，好好說話！”警察朝他吼了聲。

    溫琪拉溫逸坐下，“你好，我是他二姐，我叫溫琪，我弟弟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警察告訴她溫逸和一個叫林彬的男人合伙投資做生意，實際上呢溫逸是把別人的錢拿到股市炒股，現(xiàn)在全虧進(jìn)去了被林彬發(fā)現(xiàn)要他還錢，他還不出錢還把人打傷了，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

    溫琪感覺當(dāng)頭被人打了一悶棒，“那人傷勢怎么樣，要不要緊？”

    “姐，我還被他打了幾拳，你怎么不關(guān)心關(guān)心我?！?/br>
    “你給我閉嘴！”溫琪很少這樣疾言厲色，溫逸倒是被她震懾住了，乖乖閉了嘴。

    警察看她是個明白事理的人，“沒什么事，只是皮外傷，醫(yī)藥費還是要賠的?！?/br>
    “這個當(dāng)然?！睖冂魉煽跉?，“我弟弟拿了他多少錢？”

    “十五萬?！?/br>
    溫琪掐緊手指，瞪著溫逸，“父親就診卡里的錢是不是你拿的，去哪兒了？”

    “那錢……”溫逸沒想到事情這么快敗露，“那錢……那錢我一起投到股市虧了?！彼麚沃弊右豢跉庹f出來。

    啪的一聲兒，溫琪一巴掌打到他臉上，“你知不知道那是爸爸救命的錢，你到底什么時候才能長大懂事！”

    溫逸從來沒挨過打，母親寵溺過度，頭一遭挨打還是在這么大庭廣眾之下，怒沖腦門，“你有什么資格教訓(xùn)我，要不是你，我們溫家會敗落成這樣？我會因為十五萬就進(jìn)局子？該檢討的是你自己，引狼入室，活該被男人騙！”

    “你……”溫琪臉色發(fā)白像被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還想打我？好啊，打呀！”溫逸把另一邊臉往她面前送。

    警察都看不下去了，拉開溫逸，“溫琪是吧，當(dāng)事人說了，這錢要還不出來一定告到溫逸坐牢，按例我們要拘留溫逸二十四小時，你還是趕緊回去籌錢?！?/br>
    溫琪連連點頭，“我弟弟還小不懂事，麻煩你們照顧他，我一定盡快把錢送來。”

    她出警局還聽見溫逸在后面喊，“姐……我知道錯了，你可不能不管我，我真的知道錯了，姐……”

    溫琪這會兒心亂如麻，十五萬，她現(xiàn)在去哪里湊十五萬。父親高昂的住院費已經(jīng)讓她入不敷出，唯一可以求助的計思思剛虧了三十萬不可能再有余錢借給她，怎么辦。溫逸雖然經(jīng)常闖禍，可他畢竟是她弟弟，她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不管。

    只有一個辦法了，她匆匆坐車回工作室。遠(yuǎn)遠(yuǎn)看見黑色慕尚盤距在工作室門口，褚寂遠(yuǎn)斜倚著車身似是等了她很久，一身灰色商務(wù)裝襯得他挺拔頎長，唇角微翹的模樣頗有幾分倜儻的味道，注視她來的方向。

    溫琪下車，“你怎么知道這里！”防備警戒。

    “我說了會親自來收畫?！彼氖?，他什么不知道。

    “你說了會多給我一周時間?！睖冂饕呀?jīng)被現(xiàn)實逼得不得不低頭。

    “我來看看進(jìn)度?！崩硭?dāng)然，她無法拒絕。

    溫琪攔不住也猜不透他，打開工作室。

    褚寂遠(yuǎn)進(jìn)去，目光所及，中央一個巨大的紅色木臺是最主要的cao作臺，靠窗的一角是玻璃清洗槽，邊上掛著毛巾，另一角一張玻璃臺面下，固定日光燈管，從底下照亮字畫，恍若‘手術(shù)燈’?！中g(shù)工具’在案臺上一字排開，十八般兵器似的，有放大鏡、鬃刷、竹片刀、鑷子，還有諸多奇怪工具。唯一的現(xiàn)代化工具是一臺電腦和一個數(shù)碼相機，用來記錄修復(fù)過程?？孔罾镞吔锹溥€支著一張床。

    “你在這種地方住？”褚寂遠(yuǎn)轉(zhuǎn)身擰眉看她。

    “是。這種地方其實不適合褚總來，畫在這里，褚總看過如果沒什么事可以走了，我會盡快完成修復(fù)工作親自送到褚公館?！睖冂鲗嫈偟剿媲?，下逐客令。

    褚寂遠(yuǎn)也不惱，修長手指撫過畫面，“我相信你的技術(shù)，不急?！彼蝗惶ы?，“溫逸的事比較急，真的不需要我?guī)兔?？?/br>
    溫琪驚愕睜大眼睛，“你監(jiān)視我！”

    “我不需要監(jiān)視也能知道你所有的事?！瘪壹胚h(yuǎn)看她眼中隱忍聚集的霧氣，伸手想撫她的臉，她一偏頭，他的手就懸在半空，唇邊彎起苦笑。

    “只要你開口，不管是什么，我都會替你辦到?！彼曇粲州p又緩，落在耳里虛無飄緲。

    溫琪笑，“想不到褚總也有這樣天真的時候，你覺得，我還會信你？”

    事實上溫世勛的住院費已經(jīng)繳齊，褚寂遠(yuǎn)還動用了醫(yī)院高層的關(guān)系串好了話說是她之前申請的醫(yī)療援助金批下來了。至于溫逸，程音親自去接了。

    ☆、第五章

    溫琪心里惦著溫逸還在警局，三兩步到門邊，“褚先生畫也看了，如果褚先生真的是錢多燒得慌可以多捐款做善事，我真的不需要，請。”再一次下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