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不打算在這兒聽別人的家事，特別是對話里夾雜著狼狽，而且吧……易澈的原音加小公舉的語氣，實在有些出戲。

    但他剛站起身，就被易澈扯住衣擺。他垂眸看過去，見易澈張了張嘴。

    或許是電腦屏幕的白光太亮了剛好照見，也或許是平時開著直播麥兩人習(xí)慣了唇語，總之陸一看清了他說的兩個字：陪我。

    陸一抿了下唇又坐了回去，易澈端著筆記本電腦挪近了些，兩人的間隙變得很窄，卻又沒有靠在一起。

    易梵這段話說得挺久的，陸一沒見易澈回，不知道說的什么。他不怎么看八卦，豪門私生子這種事情以前想都沒想過。

    “澈澈沒提過這些，有沒有騙我那是我們的事了，當(dāng)然，易先生說的這些我會好好考慮。啊，澈澈你洗好了，把浴袍披上，空調(diào)溫度低，電話你自己接吧，好像是你弟弟?！?/br>
    語調(diào)由一開始的驚訝轉(zhuǎn)為義正言辭，最后那句又是柔弱嬌羞的。陸一聽著有些想笑，這家伙不去演戲真是演藝圈的損失。

    易澈關(guān)掉變聲器，拔了耳機(jī)，嚴(yán)肅道：“喂，你打來做什么？”

    陸一失笑，似乎有點明白變聲器對于這個戲精的樂趣所在了。

    易梵：“易澈，昨天的開幕式你看了嗎？”

    “沒看啊，昨天那會兒我看電影呢，忠犬八公，你看過嗎？主角是一只可愛的狗，特別好看?！币壮哼呎f話還邊在電腦上找東西，語調(diào)顯得漫不經(jīng)心。

    陸一聞言又看他一眼，這人暗諷易梵不如狗，說得還這么自然。

    夜色從遠(yuǎn)處的曠野漫過來，卷著寂靜的風(fēng)，更遠(yuǎn)一些，城市的霓虹燈被揉進(jìn)了如墨的夏夜天空里。

    陸一從未覺得這世界是如此的閑適，盡管身側(cè)還有一道喳喳不停的聲音，陰陽怪氣，卻不討厭。

    也許從心底浮上來的安心就是來源于這聲音。

    “確實混得有點差啊，怎么，打電話來是想問我缺不缺錢嗎？挺缺的，要不賞一點？我一會兒發(fā)你卡號。”

    “誰會去翻垃圾桶啊，我又不是你。還有啊把錢丟垃圾桶犯法，文盲?！币壮赫业搅宋募A，戳了戳陸一讓他看屏幕，嘴上也沒閑著，“算了，不要你的臟錢，有點嫌棄?！?/br>
    陸一看過去，有二十多個視頻文件，文件名都是亂碼，不過是有規(guī)律的亂碼，估計是易澈自己編的暗號。

    易梵聽不得別人說他學(xué)習(xí)不如易澈，更別說易澈親口嘲笑他文盲，頓時火冒三丈，“你少耀武揚威，爸已經(jīng)放棄你了！昨天的開幕式，爸親自改的名單，把你換掉了！你讓爸這么失望，永遠(yuǎn)不可能回來了！”

    在易澈聽來，這些話好幼稚，不過想想易梵也就18歲，嘖，瞧瞧陸一還不到18呢，人家多成熟穩(wěn)重。

    他伸伸腿笑著說，“嗯，老頭親自改的，就想親自寫寫你名字，我回不了易家也沒事啊，有人養(yǎng)，餓不死，回頭你來江市給哥說一聲，哥帶你見嫂子，掛了?！?/br>
    說完直接掐斷通話。

    “來看看我的藝術(shù)作品?！币壮韩I(xiàn)寶一樣把筆記本電腦放到陸一的面前。

    陸一沒接，反而問道：“哪里來的嫂子？”

    “你啊。”易澈端著電腦，無辜地眨眨眼。

    陸一本想的是他用的變聲器，要怎么變出來，這人……見縫插針?biāo)Ａ髅ァ?/br>
    陸一又輕踹他一腳，“今晚上你別說話了?！?/br>
    易澈在自己嘴前做了個拉拉鏈動作，隨后把電腦往他那兒推了推。陸一帶著一丁點兒好奇接過，點開。

    電影是《美麗人生》，陸一看過這個，很經(jīng)典，截取的片段是比較靠前的，男女主相遇的那部分。

    -“早上好，我的公主！”

    -“奧上帝，差點摔死，有沒有壓傷你？”

    -“奧美麗的公主，我沒事?！?/br>
    陸一：“……”

    他總算知道易澈的做作的譯制腔是怎么練出來的了。

    陸一覺得易澈的配音就是毀人家電影的，毫不猶豫點了叉。

    易澈瞥見陸一一臉吃屎的表情，不由得心情大好，又點了另一個文件，“還有這個也很經(jīng)典，配的默片，我厲害吧！”

    陸一深吸一口氣掃了眼屏幕，卓別林的……“小公舉”開口的一瞬間陸一就把電腦扣下了。

    “哈哈哈哈?！币壮捍笮ζ饋恚卤魂懸淮?，還背過身，一手撐著地面一手捂著嘴，笑聲依舊不受控制地溢出來。

    陸一把電腦放地上，站起身就往外走。易澈趕緊拉住他，“誒，別走！我找不到路，一會兒回不去。”

    易澈的笑勁兒還沒過，說話的聲音怎么聽都很討打。易澈還坐著，仰起頭看陸一，陰沉的臉色讓他更憋不住笑，“不是，你這臉色就跟我糟蹋了你老婆一樣，誒不是，你老婆是我，誒，你別走呀！”

    易澈覺得自己的腳已經(jīng)踏進(jìn)了陸一心里的死亡名單，“我錯了，我不說了，等我一下，我收電腦?！?/br>
    真要想甩開他，陸一在學(xué)校拐兩下人影就找不見了，到底還是沒把他丟下。

    兩人回去的路上易澈還在笑，陸一完全不懂他狂笑的點在哪兒。笑得陸一很是無奈：“別笑了。”

    易澈停在一路燈下，暖黃色的光暈將他包裹起來。他的嘴角還上揚著，眼眸里更是沒有絲毫遮掩，一眼就能望到眼底的笑意。

    熱風(fēng)從遠(yuǎn)處裹著樹葉的“沙沙”響而來，伴著幾聲似遠(yuǎn)似近的蟬鳴。

    “陸一，謝謝你?！?/br>
    他好久都沒這么笑過了。

    陸一大概知道易澈在謝什么，這種虛無縹緲的感覺，明明該自己說謝謝的。

    望著那個身影，陸一想：這一晚上挺好，比過去的日子都好。

    他勾起嘴角，“站路燈底下就當(dāng)自己頭頂有光了嗎？回家洗洗睡?！?/br>
    易澈低聲罵著陸一破壞氣氛，快步走到了他身邊，“回你家，洗洗睡我？”

    “……”

    到了陸一樓下，陸一毫不留情地賞了他一個“滾”字。

    “明天我?guī)闳€地方，可能需要點時間，你看是直播結(jié)束后還是明天不直播了?！币壮赫f。

    陸一問：“去哪兒？”

    易澈又回到那副討打的神情：“那不能告訴你，你什么時候見過拐賣罪犯給被拐的人說目的地的？”

    陸一剔掉他話里亂七八糟的玩笑，略微思索了一下說：“不直播了吧，休息一天?！?/br>
    “那明早上十點公交站見?！?/br>
    陸一點點頭。

    第二天十點，易澈左看右看也不見人，按理說陸一不是那種會遲到的人，又等了十分鐘，他接到了陸一的電話，“你在哪兒？”

    易澈被太陽曬得有點蔫，“我在車站等你十分鐘了，你才是在哪兒呢？”

    陸一沉默了一會兒，“應(yīng)該在你對面?！?/br>
    “……”易澈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我是不是忘記告訴你方向?！?/br>
    “恩?！?/br>
    易澈聽他語氣不好，趕緊認(rèn)錯：“我…的錯，要不…我過來接……”

    陸一掛了電話。

    這個車站因為在路口，兩個方向的站臺沒有完全對上，而是錯開了一段，都是過了路口設(shè)置的站臺，所以等了十分鐘兩人都沒有看見對方。

    陸一不知道目的地，默認(rèn)去往市中心商圈。往另一邊走，就越發(fā)偏僻了。等他過了馬路見到易澈，不禁冷臉道：“真是拐賣呢？”

    這個表情怎么看都很危險，易澈抬手擦了汗，“是嘛，走吧，車來了?！?/br>
    下車就是一個別墅小區(qū)，另一邊還在開發(fā)新樓盤，比較荒涼。陸一看著在輸密碼開門的易澈輕輕嘆了口氣。

    “你別多想，我沒住這兒?！币壮鹤⒁獾疥懸晃⒆兊那榫w，“帶你過來是想給你看點好東西，順便聊聊我的拐賣計劃。”

    領(lǐng)著陸一進(jìn)門，易澈繼續(xù)解釋道：“我在你那邊租了一間單間，這個別墅是用來做戰(zhàn)隊基地的，還在裝修，訓(xùn)練室剛改出來，全息設(shè)備前天運到了，之前是打算到了就跟你提，結(jié)果這幾天你心情不好也沒敢說，才推到今天帶你過來。”

    “你要組戰(zhàn)隊？”陸一皺了下眉。

    “恩。先弄著吧，當(dāng)然選手位置還都空著?！币壮赫f到這兒看向陸一，對上他的眼。

    兩人靜靜地對視幾秒，易澈別開臉，心里有點遺憾，陸一在眼里告訴他了，并不想加入。

    他扯了扯嘴角，“全息模式會大力推廣，鍵盤模式不會被取締，但是按照公司的運營方向來看，勢必會慢慢降低用量。鍵盤模式發(fā)展這么多年，職業(yè)戰(zhàn)隊也趨于飽和狀態(tài)，我就決定做全息，不管是發(fā)展方向，還是技術(shù)方面，我都要熟悉一些?！?/br>
    走到二樓的盡頭，易澈推開一扇門，這間房很大，里面擺放了5臺全息艙，“有這渠道當(dāng)然得好好利用，設(shè)備我直接讓廠里發(fā)過來了，而且有個堂哥在技術(shù)部，讓他弄了內(nèi)測服務(wù)器給我?！?/br>
    “內(nèi)測其實都已經(jīng)測完了，昨天搞的那個最終版就是弄個儀式，再邀請一些高玩和職業(yè)玩家進(jìn)服，跟電影的點映一樣，需要有影響力的人造勢。我覺得全息還是不錯的，體驗感比鍵盤模式好，難度也低一些，對手速要求沒那么高了，不過還是有很多獨特的地方?！?/br>
    陸一聽他說完，很多情緒悶在胸口，說不清楚，有點震驚，有點驚喜，有點難受，在心底又有那么一點欣賞。

    到最后，他大概還是開心的。

    因為易澈是真的挺優(yōu)秀。

    這點兒想法冒出頭，他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以前他有害怕過自己把易澈帶得墮落，畢竟一天天不干正事兒，陪他泡網(wǎng)吧。

    陸一沒進(jìn)屋，也沒說話。

    那道身影在屋內(nèi)來回擺弄設(shè)備，陸一突然意識到對易澈的拒絕并不是完全因為拒絕打職業(yè)，而是他們之間差距太大了，就像井底之蛙終于知道了自己在井底。

    易澈進(jìn)屋把屋內(nèi)所有的電源開關(guān)都打開，見陸一還站在原地，他軟了語氣慢慢說：“我也沒想瞞你，這些東西一開始不確定因素太多了，而且之前說的沒騙過你，比如我被掃地出門，一窮二白，也比如我?guī)洑獗迫耍苋?，?dāng)然我曾經(jīng)真的有過腹肌，不過只有過4塊，以后再……”

    “能玩兒嗎？”陸一打斷他。

    易澈眼眸一亮：“當(dāng)然?！?/br>
    這幾臺機(jī)子都調(diào)試過了，也已經(jīng)在內(nèi)測服建好了賬號，易澈指導(dǎo)陸一進(jìn)了艙，“你按一下你右手那里的按鈕?！?/br>
    陸一聽他的按了下按鈕，椅子延伸出特質(zhì)塊，貼合身體包裹起來，感覺上并不是很奇怪，就像多了層衣服褲子，以及面具。

    “你閉上眼，很快就能看到界面了?！币壮赫驹谂撏猓皡?shù)大體都設(shè)置好了，就是真實感那一項你看看要不要改，真實感拉滿就是完全真實，意味著摔了被打了，痛感和實際一樣，我沒動那個，應(yīng)該是0，你自己根據(jù)需要調(diào)吧?！?/br>
    易澈還在說著一些細(xì)節(jié)，陸一又按了一下那個按鈕，解除掉全息，他看著易澈笑著說：“小公舉，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