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五歇腳之處，老五正在翹首等候。

    “老爺，九姑還好嗎？”老五接過莫問肩上的包袱。

    “好?！蹦獑桙c(diǎn)頭說道，世間的事情都是相對而言的，阿九被困禁錮怎么能好，但是與之前的音訊全無和無以為食相比，阿九現(xiàn)在的情況算是很好了。

    “咱什么時候上路？”老五進(jìn)入客棧，叫嚷著店家起身熱灶。

    “明日就走?！蹦獑栒f道。

    片刻過后面湯端上，莫問吃罷晚飯回房打坐，四更時分躺臥休息。

    窮鄉(xiāng)僻壤，房舍簡陋，至少能夠擋風(fēng)安身，躺臥床榻，莫問想的是阿九何時才能開出棲身的山洞。

    “老爺，海里的小島多不多？”老五并無睡意。

    “想必不會很多。”莫問說道，老五此問無疑是擔(dān)心到了海里沒有落腳歇息的地方，但他從未出過海，只知道大海比九州華夏要大很多，卻不知道究竟有多大，也不知道島嶼都在哪里。

    “要是一直見不到小島，咱從哪兒吃飯睡覺？”老五問道。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他雖然可以凌波踏浪卻無法背人，凌波踏浪用的是軟力，與凌空飛渡完全不同。

    “不知道大爺最近都在忙啥。”老五停了片刻出言說道。

    莫問豈能不知道老五是何用意，待老五說完搖頭說道，“此事不能拖上千歲?！?/br>
    “為啥不能，大爺在碧水潭也沒啥事兒，閑著也是閑著，一起出海長長見識，真遇到啥事兒也能有個照應(yīng)?！崩衔宸藗€身，遙對莫問床榻。

    “千歲在江河之中鮮有對手，到得海中可就難說了，海中多有海怪龍蛇，體形比千歲大的比比皆是，可不能讓千歲以身涉險?！蹦獑柍鲅越忉?。

    老五聽得莫問言語，打消了拉上千歲的念頭，停了片刻忽然大叫一聲，“老爺，我有辦法了?！?/br>
    莫問聞聲皺眉，老五翻身坐起，“咱們可以帶艘小船，幾百斤我能馱動?！?/br>
    “此法可行?！蹦獑柍烈鬟^后點(diǎn)頭贊同。

    老五還要說話，被莫問制止了，“到得海邊尋到漁村再行打聽，我對海外之事知之甚少，問我無異于問道于盲。”

    次日清晨，二人離開邊境，橫穿涼國，涼國境內(nèi)不時可見長長的運(yùn)糧隊(duì)伍，挑夫驢馬負(fù)載著大量的糧草向東方前線運(yùn)送，常言道三軍未動糧草先行，打仗打的是國力，是糧草，戰(zhàn)事一起，打仗的人多了，種糧的人少了，此消彼長之下無需多久糧食就會緊張，百姓就會失去食物，一旦打仗，最終的受害者還是百姓。

    上午巳時，二人到得涼國邊境，自上空可以看到?jīng)鰢拇筌娛呛坪剖幨庨_向趙國平城的，在平城之南還有重州晉陽，劉少卿沒有兵分兩路，而是單取平城，由此可見他是抱著必勝之心直接殺向鄴城的，平城若破，往東就是冀郡，冀郡是石真meimei的封地，也是趙國國都鄴城所在的重郡。

    沒過多久老五到得鄴城地界，莫問授意老五改道，往南前往西陽縣，大戰(zhàn)在即，他曾經(jīng)擔(dān)任趙國國師，晉軍若是北上，有可能傷及莫氏祖墳，必須再加一道防護(hù)。

    晉國主事的是褚家，王家和周家都掌有兵權(quán)，涼國發(fā)兵攻趙乃是千載難逢的復(fù)土戰(zhàn)機(jī)，晉國軍隊(duì)亦在江邊大量屯聚，伐木造舟，伺機(jī)而動。

    九州即將發(fā)生大規(guī)模的戰(zhàn)亂，這本是建功立業(yè)的大好時機(jī)，但莫問無心插手，立功的機(jī)會留與他人吧。

    下午申時，二人到得東海海邊，這里是趙國管轄區(qū)域，由于遠(yuǎn)離戰(zhàn)場，這里的百姓生活一如平常，二人尋到一處海濱小鎮(zhèn)，做出海前的最后準(zhǔn)備。

    干糧和清水很快準(zhǔn)備妥當(dāng)，小船也買了一只，柳木打造，三百多斤，這點(diǎn)重量對于老五毫無壓力。

    此時尚無大的舟船，故此漁民出海只在近海，哪怕只在近海捕魚也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大街上不時可見肩膀帶有黑色補(bǔ)丁的寡婦，寡婦多說明這里男人出海遇難的多，不過寡婦多也說明此處衣食無憂，此時寡婦想要改嫁有兩個前提，一是守節(jié)三年，二是夫家家族無力供養(yǎng)孤兒寡婦，只要同族本家能夠養(yǎng)得起孤寡，寡婦是不能改嫁的。

    莫問本來有心自此處打聽一下關(guān)于海中的事物，但漁民出不得遠(yuǎn)海，問了也是白問，二人去的是遠(yuǎn)海，近海的情況對他們毫無用處。

    老五飛了大半天，有些勞累，早早吃過晚飯?zhí)膳P休息，莫問提氣縱身來到海邊，海邊的沙灘上有很多蚌殼，海蚌和河蚌的蚌殼有很大差別，莫問手捏蚌殼遠(yuǎn)眺大海，心中暗暗犯愁，他和老五自小到大都生活在內(nèi)地，對于大海知之甚少，單憑一些野史記載和道聽途說就盲目出海，實(shí)在很是唐突。

    大海與陸地截然不同，遠(yuǎn)處的海水泛藍(lán)，想必深不見底，兩個毫無經(jīng)驗(yàn)的人離開陸地前往大海，當(dāng)真有飛蛾撲火的意味。

    自海邊駐足良久，莫問幾乎想要改變主意，但最終他還是堅(jiān)定了出海的念頭，一年的時間并不充裕，地乳可沒有仙人淚那么神異的效果，撐不了多長時間。

    莫問習(xí)慣于三思后行，在行動之前都會計(jì)劃安排，也正因?yàn)樗羞@種行事習(xí)慣，所以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很有底氣，毫不凌亂。但此時他心中卻沒有這種安定的感覺，他感到心虛，沒有把握，不知道自己和老五將會遇到什么事情，也不確定海中島嶼之上是否真有散仙隱居。

    待得海水打濕了鞋子，莫問方才回到小鎮(zhèn)客棧躺臥休息。

    次日清晨，老五早早起身，補(bǔ)充了火捻和調(diào)料等物，各種谷米也帶上了一些。

    到得海邊石崖，老五拽下了套袍變身巨蝠，先行飛起，莫問將小舟倒扣在老五背上，隨后攜帶一干雜物躍上了蝠背。

    “走吧?！蹦獑柹钌詈粑鬀_老五說道。

    老五聽得莫問言語，伸展rou翼飛向大?！?/br>
    【第五卷 悟道】

    第三百一十六章 幸存之人

    莫問和老五頭一次出海，緊張必不可免，飛于海上，除了一望無際幽藍(lán)的海水，什么也看不到。

    半個時辰之后，下方仍然不見島嶼，莫問改變了策略，示意老五改道北飛，此舉有兩個用意，一是為了穩(wěn)妥，如果尋不到落腳的島嶼可以快速飛回陸地。

    二是出于人性考慮，道人避世是不希望被外人打擾，世人大多是九分動一分靜，靜心思考問題的時間少，依靠本能做事的時間多。得道高人是九分靜一分動，大部分時間都在參天悟道，但他們都逃脫不了人群居的本能，偶爾也會入世游覽一番，故此他們住的地方不應(yīng)該離岸邊很遠(yuǎn)。

    細(xì)想之下此事也并非絕對，修行中人修為的高低直接決定了他們所住島嶼離塵世是遠(yuǎn)還是近，修為越高心越靜，行動越自在，住的地方離塵世就越遠(yuǎn)。換言之，離岸邊較近的島嶼修行中人應(yīng)該相對較多，越往遠(yuǎn)海移動，修行中人越少，其修為也越高。

    改道不久，莫問發(fā)現(xiàn)前方出現(xiàn)了一座島嶼，老五也發(fā)現(xiàn)了那座很大的島嶼，不待莫問吩咐就加速向島嶼飛去。

    片刻過后，老五飛近島嶼，莫問恐生意外，命老五先行環(huán)島一周，這處海島出水部分有一百多里，島上長有大量樹木，這些樹木與陸地上的樹木沒有很大的差別。

    “老爺，落不落腳？”老五變出人頭。

    莫問聞言沒有立刻答話，老五之所以這樣問是因?yàn)閸u上毒蛇成堆，樹上巖石上四處可見盤繞懸掛的毒蛇，雖然個頭不大，數(shù)量卻多，紅黃黑藍(lán)各色皆有，觸目驚心。

    “此處的蛇鼠無甚道行?！蹦獑栒f道，如果此處有很大的毒蟲他一定會下去一探究竟，但這里的蛇鼠都是些不成器的東西，但凡陸地都有地氣，地氣不但影響人還能影響動植物，這里地氣不成，不可能有靈物生長。

    老五聞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變回蝠頭繼續(xù)北飛，海上的空氣較陸地要濕潤溫暖，他可以長久飛行。

    自上午巳時到下午申時，二人自海中發(fā)現(xiàn)了五處島嶼，但這些島嶼都很小，草木稀疏，島上沒有淡水，只有海鳥棲息，并無人類蹤跡。

    雖然一無所獲，莫問卻并未焦急，相反的，心中反而逐漸安定了下來，海中島嶼的數(shù)量比他想象中的要多，不乏歇腳之處。

    二更時分，二人再度發(fā)現(xiàn)了島嶼，這處島嶼方圓有二十多里，算是二人發(fā)現(xiàn)的幾處島嶼之中比較大的，島上有著茂密的樹林。

    “今晚自此處休息?！蹦獑枦_老五說道。

    老五聞聲飛至海島南側(cè)沙灘，莫問卸下小船雜物，老五變化人形，二人自沙灘和樹林交界處生火歇息。

    “我去四處看看?！蹦獑枦_老五打過招呼，提氣向樹林掠去，這處島嶼南北長二十余里，東西寬五六里，為山脊形狀，先前見到的那些島嶼也都是山脊形狀，由此可見海底也是有山的，島嶼就是露出水面的山尖。

    尋找靈物有四個參照，一是島上有強(qiáng)大的異類，異類憑借本能行事，選擇的棲身之處往往都是靈地。二是島上的地勢藏風(fēng)聚氣，這種地勢容易滋生靈物。三是島上有玉石，多玉多金的地方其下方通常生有靈根。四是島上有修行中人居住。

    這四點(diǎn)占其一才有可能有很好的靈物出現(xiàn)，也只有占其一才有尋找的必要，這處海島四條皆不占，莫問雖然搜尋卻并不報任何希望。

    快速搜過島嶼，莫問自西側(cè)回返落腳處，臨近老五生火的地方，只見一衣衫襤褸的亂發(fā)男子正在沙灘上嗚叫著向老五所在的火堆跑去。

    此人年紀(jì)很大，當(dāng)在六十左右，頭發(fā)雜亂，胡須蓬松，身上的破衣難以遮體，見到此人，莫問第一時間想到了沿海鄉(xiāng)村的那些寡婦，此人應(yīng)該是出海遇到海難被困海島的漁民。

    老五聽得聲音抬頭北望，見到那長發(fā)遮臉的老年男子嚇了一跳，探手抓過身旁的孝棒翻身站起，“什么妖怪，敢來觸五爺霉頭?！?/br>
    那老年男子見老五拿起了木棒，撲通跪倒，沖其連連磕頭，口中嗚嗚出聲，不成語調(diào)。

    莫問回氣落地，抬手撥開了老五的孝棒。

    “老爺，他是人？”老五問道，跟隨莫問時間久了，他見過太多長的像人卻不是人的異類。

    “想必是落難至此的漁民?！蹦獑桙c(diǎn)頭說道。

    那老年男子聽得莫問言語，大哭出聲，連連磕頭，想要說話發(fā)出的卻是形同野獸的嚎叫。

    “可憐哪，還是個啞巴?！崩衔宸畔铝耸种械哪景簟?/br>
    “失語多為失聽造成，此人能聽到聲音，當(dāng)不是天生聾啞，想必是落難在此時日太久，無人說話忘記了言語。”莫問搖頭說道。

    那老年男子聽得莫問言語哭的更加大聲，老五見他可憐，走到篝火旁拿了個餅子給他，那老年男子雙手接過，艱難的說出了一聲混沌的“多謝”。

    莫問看了那老年男子一眼，轉(zhuǎn)身走向火堆，老五扶起老者，來到火堆旁。

    那老者到得火堆旁伸手拿起一根燃燒著的木柴，看著火苗淚流滿面。

    莫問見狀微微嘆氣，嘆氣既是可憐老者多年不見煙火，又因?yàn)樾奶垡速M(fèi)一天的時間，既然發(fā)現(xiàn)了此人就不能袖手旁觀，總要讓老五將他送回去才是。

    人有優(yōu)點(diǎn)就有缺點(diǎn)，莫問的家世以及經(jīng)歷的事情決定了他心中有很重的等級觀念，老五自小就生活在底層，沒有莫問的架子，想方設(shè)法與那老者交談。

    莫問本想cao行晚課卻被老五留住，此人雖然忘記了言語卻未曾忘記文字，以樹枝在沙地上寫字回答老五的問題，而老五并不認(rèn)字兒。

    莫問未曾猜錯，此人姓王，為此間大姓，幼年家境較好，讀過幾年書，后家境敗落，與人出海謀生，遭遇大風(fēng)船只傾覆，他被沖到這處海島，獨(dú)居多年。

    此人雖然牙齒幾乎掉光，額上布滿皺紋，卻不到五十歲。只因獨(dú)居此處，茹毛飲血而過早衰老。

    “老五，你若不勞累，可送他回岸?！蹦獑枌Υ巳嗽诨膷u上的生活并無興趣。

    老五聞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而沖那一臉疑惑的老者說道，“我能變成大蝙蝠，一會兒你趴在我背上，我送你回家。”

    那老者聞言面露驚詫，茫然的看著老五。

    “事不宜遲，早去早回?！蹦獑栒f完，抬手擊向漁民后腦，意欲擊暈他，讓老五馱負(fù)。

    變故陡然出現(xiàn)，莫問右掌與那漁民頭顱接觸的瞬間，陡然被反震而回。

    莫問皺眉后退，老五看了個真切，抓過旁邊的孝棒沖著那疑惑回頭的老者就是一棍，孝棒到得那老者頭頂同樣被反震而回，力道之大令老五連退數(shù)步方才站穩(wěn)。

    “老爺，它是什么怪物？”老五閃到莫問近前，警惕的看著那衣衫襤褸的老者。

    莫問沒有答話，先前的那股反震力道極為霸道，他的右掌直到此時仍然很是酸麻，幸虧先前未曾使用靈氣，不然靈氣被反沖回來定會傷及氣海。

    那老者見莫問和老五忽然翻臉，既緊張又疑惑，懦懦的放下了老五給他的那個餅子。

    “你身上帶有何種奇異事物？”莫問沖那老者問道，此人眼中無有神彩，當(dāng)沒有任何的靈氣修為，其身上也沒有絲毫的妖氣，茫然緊張的神情也說明了此人并非世外高人無聊之下消遣二人。

    那老者聞言撐地站起，低頭檢視自身，他身上的衣物幾乎破損殆盡，手腳之上并無遮蓋，上身也是赤身，為數(shù)不多的衣物和樹皮等物混雜纏繞在腰胯之間。

    老者看罷自身，垂手解下腰間藤條，褪盡衣物，示意自己身無長物。

    老五邁步上前拿過那堆破爛衣物遞向莫問，莫問沒接，抬手延出靈氣碰觸老者，靈氣所至又被反沖而回，由此可見此人不受外力所傷并非佩戴了什么事物，而是自身異于常人。

    人在看到一線生機(jī)又無物可以交換的時候只能磕頭求救，那老者見莫問和老五神色有異，唯恐二人袖手不管，再度跪下磕頭不已。

    “無需驚慌，我先前抬手擊你乃是為了將你擊暈，以免你高空驚慌跌落入海，但你體內(nèi)傳出了反震之力，護(hù)你不為外力所傷，此為何故？”莫問問道。

    那老者聞言茫然搖頭，莫問邁步上前探手撫上其右手寸關(guān)尺，把脈過后發(fā)現(xiàn)此人脈相與常人無異。

    “你好生回憶，先前有何離奇遭遇，只要想清緣由，我們即刻送你回去?！蹦獑柍鲅哉f道，他可以讓老五載一個可憐的漁民回鄉(xiāng)，卻不敢讓老五送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回中土。

    老者聽得莫問言語，開始不由自主的發(fā)抖，周身汗如雨下，莫問的言下之意是他如果想不出自己為什么能夠不受外力傷害，就不送他回去。

    莫問見他神情，料想他跟宵玉蘭的情況有些類似，都是在無意之中吞服了什么奇異的靈物而不自知，便出言提醒，“你可曾吃過奇異之物？”

    老者聞言連連搖頭。

    “船只傾覆時，船上有幾人？”莫問換了一個角度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