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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喜春來(帶球跑我拿了事業(yè)劇本)在線閱讀 - 第27節(jié)

第27節(jié)

    張幼雙丟了燒火棍,喘了口氣,眨眨眼露出個笑,走上前牽起了張衍的手。

    母子倆得勝歸來,路上還買了個糖葫蘆作為慶祝。

    牽著張貓貓軟綿綿的小手,張幼雙隨口問:“要是別人欺負(fù)了你,你要怎么做?知道么?”

    他打小就體虛,身子冰冰涼涼的,握在手心像是握了塊冷玉。

    張衍想了想:“以德報怨?”

    “大錯特錯!”張幼雙停下腳步,吞下一顆糖葫蘆,嚴(yán)肅教育,“以德報怨,何以報徳。以直報怨,以德報德?!?/br>
    “是《論語》?”

    “對?!?/br>
    “可是我不懂,”張衍低著眼思索了一會兒,果斷發(fā)問,“以德報怨難道不是種境界嗎?”

    這又是中國倫理道德觀念中的一個傳統(tǒng)命題了。

    便宜小崽子能提出這個問題,張幼雙表示很欣慰。

    一扭臉,對上張衍困惑的目光,張幼雙被萌得心肝顫,果斷揉了一把便宜崽子的頭發(fā)。

    “好問題,其實這個問題康有為之前也解釋過。”

    “康有為?”

    “一個巨巨。”

    “你看,別人欺負(fù)了你,你還以恩德去報答仇怨,你覺得你能做到這一點嗎?”

    “大多數(shù)人能做到這一點嗎?”

    “所以康有為說,孔子之道不遠(yuǎn)人,因人情之至,順人理之公,令人可行而已?!?/br>
    “孔圣人呢,是很有人情味兒的,考慮到了“以德報怨”切實的可行性。以“以德報怨”,聽上去固然好聽,實際上根本無法推行?!?/br>
    張衍頓了頓又問:“這就是朱文公所說的‘道者,率性而已,固眾人之所能知能行者也,故常不遠(yuǎn)于人。若為道者,厭其卑近以為不足為,而反務(wù)為高遠(yuǎn)難行之事,則非所以為道矣’?”

    這話的意思其實說,“道”根本就不是什么高大上的東西,就是生活中大家都能懂都能做到的。追求那種高遠(yuǎn)難行,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根本就不是道。嫌棄“以直報怨”這種太low太不上檔次,轉(zhuǎn)而追求高大上的“以德報怨”,反倒是叫大家都來當(dāng)偽君子了。

    《中庸》里有這么四個字“道不遠(yuǎn)人”。

    值得一提的是,從古至今,儒家學(xué)者一般都不認(rèn)同“以德報怨”這種屁話╮(╯▽╰)╭

    張幼雙愣了一下,有些出乎意料。

    這不是前天才教過的嗎,這就會背了??

    當(dāng)下更老懷欣慰。

    小雞啄米似點頭:“所以,這也是娘平常為什么說儒家其實是重實用的。”

    張幼雙攤手:“以德報怨在現(xiàn)實生活中完全沒有可行性,這要是有人能忍,娘愿意稱之為忍者神龜。”

    像那種“打完你右臉,把左邊臉也送上去打”的教義簡直太奇葩了好么!

    “而且人都是這德行,你退一步,他進(jìn)一步。”

    有句話雖然老掉了牙,但說得沒錯,你的溫柔要有點兒鋒芒。

    站著有點累了,蹲在墻腳,張幼雙一本正經(jīng)地開始了今日的教學(xué)。

    “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和以直報怨這是不沖突的?!?/br>
    “你看,假如有個人欺負(fù)了你,你還原諒了他,他肯定會覺得這樣做沒什么大不了的。他下次還敢?!?/br>
    “他下次說不定就去欺負(fù)別人去了,你這不是在做好事,你這是在縱惡?!?/br>
    接過張衍已經(jīng)空了的糖葫蘆簽子,

    張幼雙拍拍手,站起來。

    “走吧回家?!?/br>
    “糖葫蘆簽子記得回家丟到垃圾桶里,不能隨手亂扔垃圾哦?!?/br>
    養(yǎng)孩子其實是一件累并驕傲滿足的事兒。

    張幼雙固執(zhí)地認(rèn)為,養(yǎng)孩子不是說把孩子嵌在一個模具里,最終打造出你想要的模樣。

    小孩子更像是一塊兒未經(jīng)打磨的璞玉,又像是一塊兒頑石。

    如果你足夠耐心,它將在你手上一點一點打磨出來瑩潤漂亮的光澤,這個過程很累,但亦將令人無比滿足,無比自豪。

    當(dāng)晚,張衍就將今天傍晚張幼雙教的內(nèi)容給記在筆記本上了。

    這也是張幼雙教的,說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他其實是能記住的,不過娘說的話做的事他從來就不會違背。

    合上筆記本,張衍爬上了床。

    旋即,眼睫一顫,又睜開了。

    圓睜睜的貓眼里毫無困意,清明的如同初融的冰雪。

    又睜開了眼,望著這房梁。

    月光穿過了窗子,灑落在屋內(nèi)。

    在房梁與墻壁上投下了無數(shù)暗影。

    他看得很如神,瞳仁幾乎凝成了一條細(xì)細(xì)的線,漸漸地這些暗影好似化作了無數(shù)線條。

    這些線條如飛速生長的枝椏,迅速生長,拔高,組合成一個又一個圖形,由圖形又形成一張接一張的圖像。

    他眼睫一眨,一剎那的功夫,所構(gòu)建出來的大樹立刻分崩離析,重新組合。

    漸漸地,一座寶塔偃蹇負(fù)土而出,拔地而起,足有百尺之高。檐牙涂金,殿趾砌玉。碧瓦飛甍,背靠山川,上摩云霄,蒼蒼隱天。

    他走進(jìn)塔內(nèi),霧氣在身側(cè)徘徊不定,越往走,云里諸峰,漸漸透出,漸漸地落于腳下

    他將這今日所學(xué)所思,分門歸類,按樓層一一放置好。

    少頃,又如夢中下墜般猛然清醒了過來。

    他不是記不住,是……太快了。

    娘說,總領(lǐng)人體的其實不是心,而是“腦”。

    娘說過的話,他都記得很清楚,他能在下一秒將他們翻找出來,看過一眼的東西,下一秒便能轉(zhuǎn)化成圖片刻錄入腦子里。

    腦子里的東西太多,太快了。

    他不得不找一個地方,一個空間足夠?qū)掗煹牡胤剑瑢⑺鼈兎珠T別類地整理儲存。

    在他說話的前一秒,眼前如流水般迅速漫過成百上千的字句和信息。

    他的嘴巴跟不上他的所思所想。他纖細(xì)清瘦的身體不足以支撐這復(fù)雜的腦力。

    他還在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如何令身腦達(dá)成和解。

    ……

    雖說熊孩子暫且被收拾了,但俗話說得好,每一個熊孩子背后都屹立著那么著個熊家長。

    打發(fā)了張衍去屋里念書,張幼雙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能掉以輕心,果斷抄起個痰盂,借著倒痰盂的名義蹬蹬蹬又跑出了屋探風(fēng)。

    果不其然,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個女人的腦袋從巷門口探了出來。

    鬼鬼祟祟的,脖子伸得老長。

    張幼雙心中警鈴大作,這人她認(rèn)得!姓曹,丈夫叫趙三喜,這曹氏皮膚白,瓜子臉,兩道水鬢描得長長的,頭發(fā)抹了不知道多少層頭油,又黑又亮,盤作了個沉甸甸的云髻,插了一圈兒的小簪。

    這走起路來款款地扭著小蠻腰,看人的時候眼睫一顫,別有一番柔弱無骨的小白花的風(fēng)姿,勾得這一整條街的男人那是一個目眩神迷,女人們那是一個咬牙切齒。

    被她打的那熊孩子之一,對,就是那十歲出頭,最熊的那個,就是她家的良哥兒。

    腦瓜子轉(zhuǎn)得快,有點兒小聰明,已經(jīng)背會了《孝經(jīng)》、《大學(xué)》、半本子《中庸》,平常人模狗樣的,見到人禮貌問好,乖乖行禮,總在人前笑著說長大要當(dāng)大官兒,給曹氏討個誥命夫人做做。

    卻說曹氏正扒著巷口偷看呢,幾個婦人正好結(jié)伴從她身后走了過來。

    見她這鬼鬼祟祟的模樣,不約而同地站定了笑道,“喲,三喜家的,你擱這兒看什么呢?”

    曹氏心里一驚,忙回過身來。

    她這一回身,眾婦人都嚇了一大跳。

    女人竟然眼角含著點兒淚,扁著嘴,看了她們一眼,又低下頭,抹著眼淚不吭聲了。

    眾人都嚇了一大跳,擁上去一陣噓寒問暖。

    “誒呀呀這是怎么地啦,怎么哭了??”

    “好好說話,別哭別哭,這是受什么委屈啦?”

    名義上是安慰,實際上卻是八卦之魂一陣熊熊燃燒,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巴不能從曹氏嘴里套出點兒話。

    曹氏也懂她們的意思,用帕子抹著眼角,吞吞吐吐,裝模作樣地推拒了兩三回,這才將張幼雙把她家孩子打了這事兒給說了出來。

    她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她這寶貝兒子,頂頂給她長臉,她在街坊鄰里間走著都是昂著個腦袋的。

    寶貝兒子被打了這還了得!更何況這張衍還是個呆子!

    “我、我這實在不知如何是好了?!?/br>
    “嫂子們你們也知道那家是……那家是做那種活計的,我實在不好去啊?!?/br>
    眾人聽得一陣津津有味,心下幸災(zāi)樂禍,面子上卻露出個或驚訝,或忿忿的表情。

    “???怎么這樣?”

    “這好端端的,怎么能打孩子呢!”

    “就是啊,這大的,怎么還和小的過不去了。”

    說著說著又聚攏了過來,壓低了嗓音,煞有其事地說。

    “不過,我聽說,那戶就是做那半開門生意的,這吳家大郎和二郎都是她姘頭?!?/br>
    “你看她那穿的,否則你說她一獨身的女人家,哪里來得這么多錢?”

    “這兒子都那么大了,還每天穿得像個大閨女似的,不害臊?!?/br>
    “偏偏還學(xué)上了那些秀才老爺?shù)牧?xí)氣,我聽說每天都要洗熱水澡,衣服隔兩天就換一套,買好那些紙筆也不知道作什么用!卻連粽子也不會包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