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絳紫色（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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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景行已經(jīng)回了梁宅，正打算出門去接拙政園接二人回來，還沒到門口，便見姜詞挽著梁夫人，有說有笑地過來了。

    梁景行走上前：“媽，你跟姜詞倒是投緣?！?/br>
    梁夫人笑了笑，“你們一個(gè)兩個(gè)都不在身邊，我快被悶出一身毛病來。你這次倒是做了件好事，帶回來一個(gè)這么對我胃口的貴客?！?/br>
    “既然對您胃口，那就讓她多留幾天吧?！?/br>
    “要能留在這兒過了年再走就是最好不過了?！绷悍蛉税腴_玩笑道。

    姜詞瞟了梁景行一眼，摸不準(zhǔn)梁夫人是不是知道了她父母雙亡這事兒，靜了幾秒才淺笑道：“過年怕是不行，采風(fēng)回去還得跟陳老師交差?！?/br>
    梁夫人笑說：“我雖有心留你，但梁家的禮數(shù)，外姓的女子留下過了年，就等于是定了親。思來想去，跟你年紀(jì)相當(dāng)?shù)闹挥杏X非，可惜覺非也不是梁家的，是陳家的……”

    “媽，越說越荒唐了?！?/br>
    梁夫人哈哈大笑，“老婆子的幾句胡話，別當(dāng)真別當(dāng)真?！?/br>
    吃過晚飯，梁夫人喊姜詞去書房幫她看幾幅畫。

    “都是我自己的涂鴉，你幫忙看看，我自己覺得不對，但又看不出哪里不對。”

    姜詞從梁夫人手里接過一沓宣紙，一張張翻開。梁夫人畫的是國畫，跟姜詞主攻的西洋油畫不是一個(gè)路數(shù)，但有些道理卻是相通的。

    姜詞看完，挑了一張?zhí)m花圖，“畫畫多數(shù)流派都講究形神兼?zhèn)洌漠嬜餍蔚轿涣?，但是欠缺一點(diǎn)神韻。好比這張，過于拘泥形姿，所以顯得有些死板，不夠靈動(dòng)。您今后作畫，可以省略一些細(xì)節(jié)，不用面面俱到，用筆更隨心所欲一些，不必猶豫。一旦猶豫，筆鋒就會凝滯?！?/br>
    梁夫人順著她指的地方細(xì)看了片刻，似有所悟，笑了笑說：“果然后生可畏，我怕畫錯(cuò)，每落一筆都得思考一陣。”

    “畫錯(cuò)了換一張紙重來就行，束手束腳，反而享受不到樂趣了?！?/br>
    梁夫人連連點(diǎn)頭，“我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有些道理反不如你一個(gè)二十歲的小姑娘看得透徹。”

    姜詞被夸得不好意思，“我只會紙上談兵，一些事落在自己身上，一點(diǎn)也不透徹?！?/br>
    梁夫人鋪了筆墨，笑看著她，“年紀(jì)輕輕就這樣心事重重，不如跟我說說看，興許能開導(dǎo)你幾句?！?/br>
    姜詞垂眸沉默片刻，還是搖頭。

    梁夫人看她一眼，笑了笑，也不強(qiáng)求。她捉著衣袖，在宣紙上運(yùn)筆，不過片刻，幾株梅花躍然紙上。

    案上放了一盞燈，燈光柔和，映著梁夫人恬淡含笑的容顏。姜詞不由怔忡，只覺這一幕分外動(dòng)人。她向來只覺時(shí)光殘忍，好比她與梁景行，每相隔一歲便是一道溝壑——可原來時(shí)光也有這樣的力量，能夠雕琢出一種淡定自若的安詳平和。

    “再看看，這張如何？”

    姜詞回過神，往紙上看了看，不由點(diǎn)頭，“很有神韻?！?/br>
    梁夫人笑說：“可別是說瞎話安慰我?！?/br>
    姜詞搖頭，淺笑道：“我沒少被人教訓(xùn)不懂左右逢源?！?/br>
    “不會逢迎也不算什么壞事，就是在這世道，難免要吃點(diǎn)苦頭。有大智慧的人，往往能夠在別人的要求和自己的秉性之間找到平衡?！?/br>
    姜詞忙問：“該怎么做呢？”

    梁夫人搖頭笑答：“這個(gè)我也是愛莫能助，所謂六十耳順，七十從心所欲不逾矩。我怕是一輩子都未從心所欲過，今后也未見得有這樣的機(jī)會，還得仰仗你找到方法了來告訴我?！?/br>
    不知不覺，已是夜深。梁夫人乏了，打了個(gè)呵欠，“趕緊去休息吧，明天讓景行帶你去逛逛寒山寺?！?/br>
    姜詞走出書房，才發(fā)現(xiàn)又下雪了。雪花飄進(jìn)廊下，被柔和的燈光照亮。她踩著積了薄雪的石板路往客房走，迎面撞上正疾步走來的梁景行。

    梁景行手里拿了件寬大的羽絨服，往她身上一批，“正要去書房接你?！?/br>
    姜詞朝手里呵了口氣，笑說：“還好你來了，我差點(diǎn)迷路?！?/br>
    兩人一道往客房走，梁景行問她：“在書房大半天，聊了些什么？”

    姜詞樂了，“你這話到底是在吃誰的醋呢？”

    梁景行微微挑了挑眉，“我可是被扔在一邊，聽珍媽念叨了幾小時(shí)她剛滿月的孫子?！?/br>
    姜詞笑起來，“多好，免費(fèi)的育兒經(jīng)。”

    很快到了客房門口，姜詞推開門，同梁景行道晚安。

    “阿詞，我媽很喜歡你?！?/br>
    姜詞笑了笑，“她要是知道我是什么人，恐怕就喜歡不起來了?！?/br>
    梁景行不置可否，湊上前親了一下，伸手替她整了整領(lǐng)子，“進(jìn)去休息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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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日都在下雪，姜詞也沒逛幾個(gè)地方，多數(shù)時(shí)候都是待在宅子里，同梁夫人喝喝茶聊聊天品品畫。

    三天后，天終于放晴，姜詞也踏上歸程。

    “今后如果沒事，隨時(shí)過來玩，崇城離這兒也近。”梁夫人將姜詞和梁景行送到門口。

    “這幾天叨擾您了?！苯~微微鞠了一躬。

    “招待不周，也沒備什么禮物，”梁夫人接過珍媽遞上來的一個(gè)描金的漆盒，打開來，拿出一只翡翠的鐲子，“一點(diǎn)心意，阿詞，你別嫌棄?！?/br>
    姜詞一驚，急忙推拒，“梁夫人，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br>
    梁夫人笑著將她手拉過來，“你還不到戴翡翠的年紀(jì)，但翡翠內(nèi)斂光華，戴著最是養(yǎng)性。年輕人該有蔑視規(guī)則的勁頭，但也不可鋒芒太露，否則傷人傷己——拿著吧，你是陳同勖先生的學(xué)生，要是過來拜訪，這點(diǎn)薄禮都不肯接受，外人恐怕要說我們梁家不識禮數(shù)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