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錦瑟做了個告別的姿勢，往車庫的方向走去。兩人擦肩而過的霎那，她的胳膊倏然一緊，被一只手抓住。

    “錦瑟?！焙问⑶锢∷坪踉谡遄弥磳㈤_口的話，片刻他說：“不要一下子就給我判死刑?！?/br>
    “什么？”虞錦瑟沒聽懂。

    何盛秋道：“我承認(rèn)，最開始我接近你，并非真心。對你造成的傷害，我真的很抱歉?！?/br>
    “如果你是想道歉的話，你不必再為過去的事難以釋懷?！庇蒎\瑟搖頭，“我已經(jīng)忘了，真的，我不再怪你了，你也有你的苦衷，昨晚上，跟你們呆在一起，我發(fā)覺你一個帶孩子，真的很不容易……”

    她舉步想走，卻被何盛秋攔住，“錦瑟，我是想道歉，可是，我還有其他更重要的話要說。”

    默了默，何盛秋鼓起勇氣，道：“錦瑟，我想跟你在一起?！?/br>
    虞錦瑟很干脆的搖頭，“何大哥，請你打消這個念頭，我可以釋懷過去的事，卻并不代表，我愿意做她人的替身。”

    “不，你不是她的替身，更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你就是你?！焙问⑶锩偷靥ь^看向她，目光熠熠如暮色中的星子，道：“這個最獨一無二的你，不知什么時候……住進(jìn)了我心里。”

    “??？”虞錦瑟的眸子微微睜大。

    “是的，你沒聽錯。不清楚從什么時候起，我開始無緣無故的想念你，牽掛你，想知道你每天在干什么，有什么開心的事，有什么不快的事。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會格外的快樂，覺得時間過的好快，分開之后，便急不可耐地期待下一次的見面……”

    “而那次，你知道了真相，說不要再見面后。我陷入了莫名的惶恐之中，不知該怎么應(yīng)對，吃不下飯，覺也睡不好，焦慮，失落，悲傷，甚至想起你的時候會……心痛，像是失戀的感覺，沒有辦法克制……”

    “怎……怎么可能……”對方的告白那樣突如其來，虞錦瑟不知該怎樣應(yīng)對，無意識地向后退了幾步，似乎想躲避。

    “先別走，聽我說完。”何盛秋拉住了她手腕，一字一頓清楚道來，“錦瑟，你我都是受過傷的人，因為我痛過，所以我能體會你的痛。給我再多一點的時間，讓我治好你的傷，也許我們是最合適的人，試一試，給彼此一個機(jī)會，不好嗎？”

    虞錦瑟仍是手足無措，“等等，何大哥，這太突然了，我有些亂……”

    她的話沒說完，手腕上忽然力道一緊，何盛秋傾過身來，便那樣擁住了她，不請自來的淡淡古龍香水味霎時撲入她的鼻翼，將她籠入他寬厚的胸膛。她在一霎蒙了。

    與此同時，十米外的馬路上，邁巴赫的影子剛好掠過，如炬的強(qiáng)光車燈掃過鴻海大廈，將這對相擁的男女照映得無比清晰，旋即，飛速而過。

    臺階下，何盛秋的話還在繼續(xù)，“錦瑟，我想給你一個溫暖的懷抱，你累了，倦了，沮喪了，傷心了，隨時隨地可以倚靠……只要你給我一個機(jī)會。”

    下一刻，從恍惚中回神過來的虞錦瑟推開了何盛秋，一邊后退一邊道：“對不起，何大哥，我腦子現(xiàn)在很亂……”

    何盛秋與她拉開了一些距離，道：“沒關(guān)系，你可以回去慢慢考慮。多久，都可以。”仿佛是怕眼下相處的局面讓她更加局促，何盛秋對她做了告別的姿勢，“錦瑟，我回去了。你也快點回家吧，路上小心。”

    ……

    何盛秋走后，虞錦瑟的思維還處于凌亂之中。她一邊回想著何盛秋的話，一邊走向公司的地下車庫。

    深夜的車庫沒什么人。她心不在焉地甩著鑰匙，眼光掠過身畔一輛車時，顰起了眉，“咦，這不是哆啦a夢的車嗎？怎么在這里，難道……”

    后一句話還沒來得及出口，一道人影倏然擋在她面前。

    虞錦瑟嚇了一跳，停下了腳步，“呀，沐總，你怎么在這，嚇?biāo)廊肆?！?/br>
    沐華年立在斑駁的燈影之處，幽深的眸光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籠著她，“我再問你最后一次，大三休學(xué)的半年，你做了什么？”

    燈光將他的影子投到白色的墻面上，高大得有種盛氣凌人的壓迫感。虞錦瑟發(fā)現(xiàn)他情緒不對，問：“你又怎么了？跟巴塞羅那那邊沒有談好生意，心情不shuangma？”

    沐華年緩緩逼近身來，眼神迎著無邊的夜風(fēng)，漸漸變冷，聲音提高了些，“回答我的問題?！?/br>
    摸不著頭腦的虞錦瑟道：“我早就說了呀，我的私事，我不想說?！?/br>
    “虞錦瑟，你是不想說，”沐華年驀地抬高了聲音，“還是不敢說？”

    虞錦瑟猛地抬頭，“我有什么不敢說？”

    “問你自己！”沐華年不怒反笑，眼神卻像含著刀子，“你跟你那英國情夫廝混，還生了個私生女！”

    “情夫？”虞錦瑟的雙眸霍然睜大，如被雷劈，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眼前人影一晃，沐華年快步?jīng)_上來，將她重重按在車身，冰涼而堅硬的車身抵在她的脊背，硌人的疼，緊接著她臉龐一痛，一只手用力扣住她的下巴，在她還沒叫出聲的霎那，他俯下身，朝著她的唇徑直壓下，力道暴戾而專橫，竟分不清是親吻還是嚙咬。

    這一場瘋狂結(jié)束在數(shù)秒鐘后，虞錦瑟用盡全力掙脫，最后“啪”地一聲厲響，沐華年的動作止住了。

    虞錦瑟的手還揚(yáng)在半空中，那一耳光的力道讓她的手心刺辣辣地痛。她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眼神看著沐華年，可渾身卻在顫抖，不可抑制地顫抖，像是憤怒到極處，卻又強(qiáng)行壓抑著，她緊盯著他，似乎想笑，嘴唇卻在顫抖，“沐華年……你……”

    她的指節(jié)繃得發(fā)白，似想抓住點什么作為依靠，然而卻什么也沒抓到，隨后的話音像是沒有支撐似的，跟著身體一起顫抖，斷斷續(xù)續(xù)地不成樣子：“你……真是……無可救藥……”

    她話落，踉踉蹌蹌?wù)痉€(wěn)，撿起自己的包，轉(zhuǎn)身往外跑。

    空蕩蕩的車庫內(nèi)，沐華年看著她的背影越走越遠(yuǎn)，須臾，他彎腰朝著邁巴赫車身，用力猛錘。

    那一聲一聲的錘砸聲回響在無人的車庫，燈影搖晃，男子眉鋒緊擰，痛的不知是手，還是心。

    ……

    一個月后，虞錦瑟坐在四樓的新辦公室里，欣賞窗外的風(fēng)景。在新成立的分公司前院，有一大片花圃，這個季節(jié)開滿了黃澄澄的金盞菊與紅彤彤的杜鵑花，黃若燦金，紅若緋霞，很是惹人喜愛。工作累了乏了時，她喜歡端一杯紅豆奶茶，站在窗前往下看。

    自上次在車庫與沐華年不歡而散后，她再也沒同他講過話，而他，似乎也含著什么情緒，亦不再搭理她。此后兩人雖同在十二樓，但相對總是冷冰冰的，仿佛又回到了過去的冷戰(zhàn)時代。虞錦瑟厭惡這種狀態(tài)，干脆毛遂自薦來了現(xiàn)在的分公司，眼不見一了百了。

    至于搬到新分公司的過程，說來也夠跌宕起伏的，分公司成立之前，本已經(jīng)定好了負(fù)責(zé)打理的總經(jīng)理，誰知這位總經(jīng)理上任沒幾天，就出了點意外，向總部連請了三個月的假。他一走，無人坐鎮(zhèn)的分公司便處于茫然無序的狀態(tài)，再找一個接管人成了迫在眉睫的問題。

    對此，鴻華內(nèi)部展開了激烈的會議，諸人還沒把心里的合適人選說出口，有人直接做了個stop的動作，道：“都別爭了，我去。”

    眾人目光齊齊投向了虞*oss。

    虞錦瑟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環(huán)視一圈，“怎么？我不夠資格？”

    眾人搖頭：“沒有沒有！您當(dāng)然可以！只是您去了分公司，那總部的事怎么辦？”

    虞boss神色不變，道：“這幾個月沐總應(yīng)該出差的時間少，有他留在鴻華主持大局就夠了，分公司那邊缺人，我暫時去頂替幾個月?！?/br>
    見眾人沉吟不語，她起身撐著桌面，眸光看似漫不經(jīng)心，卻含著勢在必行的執(zhí)拗，“好了，就這么決定了，散會?！?/br>
    眾人一愣，眼瞧著她慢條斯理的收拾東西，轉(zhuǎn)身離開，不由面面相覷。

    就這么散會了？就這么無視左右的決定了？她把端坐在左上位的沐總當(dāng)空氣嗎？

    諸位高管忐忑不安地看向左上位的男子，可沐boss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沉默了半晌后，他說：“就按虞總說的來?！?/br>
    ☆、第六十七話兩看相生厭

    就這樣，虞錦瑟換了一個新的工作環(huán)境。

    其實來到分公司也有分公司的好，最大的好處就是能跟父母團(tuán)聚了——分公司剛好就在z市，距離爸媽的療養(yǎng)院開車只要二十分鐘。而且有錢就是方便，雖然名義上還叫住院，療養(yǎng)院卻給虞錦瑟父母單獨配了個豪華套間，里面什么都有，同四室兩廳家居房沒啥區(qū)別，虞錦瑟懶得再找房，直接跟著爸媽住在一起了。

    分公司剛成立，并不特別忙，加班的頻率比總部少很多，如今虞錦瑟的生活純粹就是朝九晚五再帶雙休，比在總部的日子要悠閑多了。有一天她感嘆z市的生活，在微博上發(fā)表了一句話——“兩看相生厭，不如享清閑?！币痪湓拑蓪右馑?，莫婉婉對此狂點贊。

    當(dāng)然，每個星期她還是得回總部一趟，參加周五的例會，畢竟她是boss，公司的事務(wù)管理及重大決策她不能缺席。

    低頭看看手表，下班的點到了，她關(guān)上辦公室的門，踏上回家的路。

    ……

    推開家門，菜香四溢，虞錦瑟被桌上滿滿的菜色驚住，嚷道：“媽，今兒過節(jié)嗎，你怎么親下廚了？”她心疼父母，請了兩個阿姨照顧老人，平日里都是阿姨做飯。

    她mama圍著圍裙從廚房里走出來，笑瞇瞇地道：“今天有客人，當(dāng)然得加菜！”

    “什么客人？”虞錦瑟話音剛落，廚房里鉆出來一個人，正在啃鴨翅——莫婉婉。

    “婉婉，你怎么來了！”虞錦瑟驚喜萬分，自從她調(diào)到z市后，跟莫婉婉見面的機(jī)會就少了，不免掛念。

    “嘿嘿，不僅我，還有其他人哦……”莫婉婉呼嚕呼嚕啃著鴨翅，神秘兮兮地指著書房。

    “誰?。俊庇蒎\瑟瞟瞟書房，視線驟然凝注：“何大哥？”

    書房一角，那坐在沙發(fā)上與她父親虞鴻海圍棋對弈的人，不是何盛秋是誰？

    ……

    這一頓晚飯，因為人多熱鬧，再加上有一個鬧騰的莫婉婉，吃的格外歡脫。

    虞mama極喜歡莫婉婉，聽她講那些莫氏風(fēng)格的笑話，笑的飯都吃不下去。而虞鴻海則居然同何盛秋十分投機(jī)，整頓飯兩人一直都在興致勃勃地討論棋術(shù)。虞mama一邊聽著莫婉婉的笑話，一邊還不忘豎起耳朵聽著兩男人之間的談話，時不時還會插一句，“我家老頭子總覺得自己難逢敵手，今天遇到了旗鼓相當(dāng)?shù)暮蜗壬?，肯定高興。對了，小何你棋術(shù)那么好，是自學(xué)成才還是拜了名師？”

    何盛秋道：“哪里哪里，只是年少時受過柳智先生的指點而已。”

    虞mama邊給何盛秋夾菜邊問：“柳智？想不到你竟是柳大師的徒弟，難怪棋術(shù)精湛。但我聽說柳智這人孤傲的很，都不怎么收徒弟，他肯收你，那定是你不同尋常?！?/br>
    何盛秋道：“伯母過獎了，盛秋資質(zhì)平庸，柳先生肯對我指點一二，全仗與家母的關(guān)系，他們是世交好友?！?/br>
    虞mama挑眉，“小何，您母親與柳先生是好友，那絕對不是簡單的人物啊，都不介紹介紹？”

    何盛秋笑道：“我母親是鎮(zhèn)江人，是個畫家，行內(nèi)可能有人聽過她的名字，她姓秦名裴?！?/br>
    “秦裴？”虞mama一怔，旋即笑容滿面，“我聽過我聽過，我有一個學(xué)術(shù)界的朋友，對她很推崇?！?/br>
    “是嗎？”何盛秋笑的謙遜。

    虞mama繼續(xù)問：“那你父親呢？”

    “我父親是個大學(xué)教授，六十多了，讓他退休，死活不同意，一天到晚記掛著他的學(xué)生，非得賴在三尺講臺上?！?/br>
    “哎呀呀，那你們一家還真是書香門第啊?！庇輒ama笑著點頭，又接著問：“那小何你現(xiàn)在是在國內(nèi)還是國外發(fā)展哪？”

    ……

    兩人你問我答，旁人壓根插不進(jìn)去，虞錦瑟啃著排骨，冷不防大腿被誰捏了一把，莫婉婉湊過臉來，俯在她耳邊說：“你媽這是在旁擊側(cè)敲挑女婿呢！”

    虞錦瑟：“……”

    吃完飯沒多久，莫婉婉說是有同學(xué)聚會，提前離開。而何盛秋本來要回g市，可看看時間還早，又被虞老頭拉進(jìn)了書房，殺了兩局圍棋才作罷。

    臨別之際，虞鴻海意猶未盡，道：“今天你我各贏兩盤，改天再來，我們分個勝負(fù)?！?/br>
    何盛秋笑著點頭，而一旁的虞mama推了女兒一把，“還愣著干嘛，小何要回去了，你送送唄?！?/br>
    ……

    虞錦瑟送何盛秋到療養(yǎng)院門口，小路上路燈柔和，春日的花香隨著夜風(fēng)一陣陣撲入鼻翼，兩人一路慢慢地走著。

    走到一半，何盛秋見她不說話，問道：“我沒經(jīng)過你同意，就冒昧地跟著莫小姐一起來，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庇蒎\瑟搖頭，“你們這么遠(yuǎn)來看我，是關(guān)心我的表現(xiàn)，我心里該感激才對。再說，你還陪我爸爸下棋，他好久都沒遇到對手了，你看他高興的?！?/br>
    何盛秋笑了笑，道：“那我以后有時間還來陪他？”

    虞錦瑟盯著腳尖，轉(zhuǎn)了個話題，“這么晚了，你把朵朵一個人放在家里好嗎？”

    何盛秋道：“不要緊，今天陳阿姨在家呢。再說，她知道我來找你，不知道多興奮，她還學(xué)著幼兒園老師的口氣，一本正經(jīng)跟我說，爸爸，你要乖乖的，聽mama的話，朵朵會給你發(fā)小紅花。”

    聯(lián)想起小蘿莉故作老成說這樣的話，虞錦瑟忍不住噗嗤一笑。瞅瞅前面，療養(yǎng)院的大門已經(jīng)到了，她做了個揮手的姿勢，“何大哥，就送你到這了，再見?！?/br>
    “嗯?！焙问⑶锎蜷_車門進(jìn)去，搖下車窗跟虞錦瑟告別，“快回去吧錦瑟?！睋u上車窗的一霎那，他再次看了她一眼，似乎很有些依依不舍，但他什么都沒說，留下一抹笑，揮手離開。

    回到家里，果不其然，虞mama正坐在沙發(fā)上，跟她的老同學(xué)打電話，“喂，美珍啊，我問你個事，你跟那個國畫大師柳智不是很熟嗎？你幫我跟她打聽下一個人，叫秦裴……”

    虞鴻海在一旁看股市新聞，聞言搖頭一笑。

    虞錦瑟換了拖鞋，走過嫁女心切的母親身邊，無奈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