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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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十九公主吼道:“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胡淑妃靜了一靜,緩緩道:“我要你收了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思,忘了那些本不該記住的人,像你大姐孟姣晏一樣,在最好的年華找個恩愛般配的夫君,歡歡喜喜嫁了,和和美·美?!?/br> 一直閉目念經的明遠忽然睜開了眼睛,他口中的經文有一瞬間卡住了。 十九公主愣了一愣,冷笑諷刺道:“原來是因為這樣,你才要我去勾引上官千殺的嗎?” 孟七七原本在腦補十九公主和這個叫明遠的年輕和尚之間的狗血情緣,心不在焉聽著神游物外之時,忽然聽到戰(zhàn)神大人的名字被提起了,頓時豎起耳朵,仔細聽起來。 胡淑妃長長嘆了口氣,“本宮年紀是你兩倍還多,這一路走來多少兇險都趟過去了。你以為本宮最初想要你嫁給上官將軍,只是為了他手中的上官軍嗎?”她大約是想到在女兒心中,自己竟是這樣的人,有些傷感酸澀,頓了頓,平靜些了才又道:“我若要拿你的婚事做交易,近在眼前的你那南宮表哥,豈不比上官將軍更能與我助力些?” 十九公主道:“胡、馬、南宮三家本就是同氣連枝,并肩進退。讓我嫁給南宮表哥,豈不是浪費?”她竟是毫不掩飾自己如今是以最大的惡意揣測母妃。 胡淑妃怒極反笑,自知女兒現(xiàn)在看她便如在看怪物一般,她說什么做什么——落在女兒眼中,都是別有目的、不安好心。她入宮幾十年,這淑妃也做了十幾年,身為胡家女,又協(xié)理著近三分之一的朝政,眼界胸襟便是尋常男子都及不上她。早在二圣之亂過后,胡淑妃便感到皇族與三大財閥之間,遲早會有一番廝殺;南朝內有分權之亂,外有伺機強敵,若某一日矛盾無法再調和下去,禍事起時,誰能保她這唯一的女兒平安? 每番思及,胡淑妃便中夜推枕而起,真是殫精竭慮,將所知道的青年才俊一個個細細想來。他必是要心正氣清,不為攀附榮華富貴而來,只有如此,來日天翻地覆,才不會以阿依跌落了的身份為恥;他必是要多智勇武,才能在亂世保得一家平安;最為重要的是,他必是要一諾千金,不是反復無常之輩,便是來日阿依任性妄為,他都能因此前一諾守其一生。要有如此之人,胡淑妃才能放心將女兒托付。 她想了整整三年,普天下,竟只有一個上官千殺。 這才是她當初要阿依想方設法接近上官千殺最根本的原因。若是兩人喜結連理,來日上官千殺竟也愛屋及烏,愿意庇護胡家一族,那自然是再好沒有。 只是胡淑妃千算萬算,卻偏偏漏了最關鍵的一點。在她眼中,自己的女兒阿依自然是千好萬好,只當若是阿依肯垂青,世間更無男兒能逃得過。卻是忘了,情之一字,向來便是捉摸不定。且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若是想要和誰在一起,便真的能與誰在一起,世間又怎么會有這許多癡男怨女? 只是這些話,從前怕嚇著女兒,沒有講給她聽;如今再要講來,只怕她已是不信了。 胡淑妃最終只是又嘆了口氣,淡淡道:“這八十廷杖便暫且寄存下來,你過三日想清楚了再來找我說話。” 十九公主把頭歪向一邊,既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整個人好似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孟七七圍觀了這一場大戲,心思早從十九公主和那和尚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轉到胡淑妃后來那段明顯沒說完的話上去了。讓十九公主接近戰(zhàn)神大人,不只是為了拉攏上官軍,那又是為了什么?孟七七擰起眉頭,她也是很自然而然得把胡淑妃從壞處想,難道還有別的陰謀? 想了半天,不得要領。她揉揉臉蛋,嘻嘻一笑,說不定是胡淑妃眼光跟她一樣好,這才慧眼識人,要給十九公主選一位良婿。她回到怡華宮,哼著小曲兒把瑟瑟枕翻出來的時候,還暗爽得想著,可惜呀可惜,戰(zhàn)神大人已經被她搶購了喲! 大宮女梅香見她翻出瑟瑟枕來,笑道:“郡主,這五月里暑氣還沒上來,用這只枕頭怕是涼了些。” 孟七七微微一笑,心道:你哪里知道,我這可是要給戰(zhàn)神大人送去的! ☆、第45章 戰(zhàn)神這一路為你而來 孟七七興沖沖抱著瑟瑟枕跑去校場找戰(zhàn)神大人,卻只見到高志遠一個人在cao練軍士。 “將軍呢?”孟七七跑上將臺,轉著腦袋把整個校場仔細掃視了一遍。 高志遠笑道:“我們將軍回老家祭祖去啦?!?/br> “回老家祭祖?” “是啊,五月十七日是我家將軍……”高志遠臉上露出點慘痛的神色來,“總之,老將軍和老老將軍都是這天沒了。”他頓了頓道:“將軍老家在北邊定州?!?/br> 孟七七呆呆問道:“他什么時候走的?” “前日晚上就走啦,這會兒應該還在路上?!?/br> “哦?!鼻叭胀砩暇妥吡?那前日算一日,昨日又算一日,到今日已經是第三日啦。孟七七心里計數著,她把懷里的瑟瑟枕摟緊了。玉石冰涼冰涼的。那點涼意透過她握著玉石的手指,一路蔓延而上,直通到心底去。 “小郡主,您找我家將軍有事兒?” “沒、沒什么。”孟七七失魂落魄得轉過身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了校場。她仰頭望了望天空,這一日的天氣實在不算好。天空霧蒙蒙的,好似一件黯淡的衣服,攏在她身上。 戰(zhàn)神大人回定州祭祖啦。 戰(zhàn)神大人走了三日啦。 她卻是從高志遠口中得知的這則消息。 孟七七把涼涼的瑟瑟枕貼在臉頰上,癟癟嘴,感到一股莫名的委屈,還有一種奇怪的空落之感。雖然戰(zhàn)神大人在京都的時候,兩個人也多半要好幾天才能見上一面;但是知道他在,總是種慰藉;如今知道他離開京都了,還是不告而別,卻是全然另一番滋味了。 好像她的心中一直都有個黑黑的洞。戰(zhàn)神大人在的時候,他的存在就把那處黑洞溫柔的掩住了;現(xiàn)在知道他走了,那黑洞里的寒氣就層層疊疊翻涌上來,叫她猝不及防難過起來。 ****************** 孟七七文藝范兒了沒到一盞茶時分,就把這點委屈壓到心底去了。她把瑟瑟枕放到一邊,從馬車上的點心盒里捏了一把炒黃豆吃起來。嗯,炒黃豆吃起來超級香的!! 吃了點東西,孟七七又恢復了精神。哼,戰(zhàn)神大人回去祭祖;她就回家!她敲敲馬車車壁,讓車夫改道,先不回怡華宮了,改去太zigong。 結果她爹娘一如既往的——沒!有!空! 自從她蠢萌爹做了太子,一家人都忙起來了。孟狄獲每天都得上朝,坐在毓肅帝左手邊,不管發(fā)表的意見能不能被采納,總之是要陪著聽下來的。李賢華女士就更忙了,婦人之間打交道,比男子之間怎么都少了一份爽利,她如今做了太子妃,跟前趨奉之人只有多的,沒有少的,略略兜搭幾個,大半天便過去了。 孟七七到太zigong的時候,她爹還在上朝,她娘去了國公府探望今日過八十大壽的老太君,連她那淘氣的二哥都去了書院。倒是她大姐夫姜棣華來了,所以她大哥沒去書院,而是留下來陪客。她大哥對她挺好的,但是她卻是最怵她大哥。 因為孟如玨真的很學術風啊,尤其是拜在那個趙老師門下之后,十句話里面有一多半都是掉書袋。可能她大哥這掉書袋是比較有文化的象征,但是孟七七每次一遇上她大哥,就有點卡殼不會說人話了。(233,泥垢) 孟七七悄悄摸到書房外面去,就聽到她大哥和她大姐夫正在義憤填膺的聊天。 準確的說,是她大哥在說,她大姐夫姜棣華只是聽著。 “古代圣賢嘗曰:貴德而賤利,重義而輕財。如今鹽鐵、酒榷都是朝廷和那三家把持著,這不對!這是與民爭利,敗壞了咱們南朝淳樸的社會風尚,引誘百姓背義而趨利!” 唔,聽起來好高大上…… “我認為官營工商非治國之本務,咱們合該進本退末,廣利農業(yè)。朝廷更不該與商賈爭市利,至于胡馬南宮這三家,要分其權散其利!” 唔,她大哥這是想要……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化?還要管制寡頭? 孟七七默默聽了一會兒,她大哥——好像就是在她爹做太子期間,被她爺爺給弄死了的。她最開始來的時候在房州還沒懂為什么會發(fā)生這種事,要是說毓肅帝擔心孫子威脅他的皇權,但是他既然已經立了她爹做太子,那她大哥以后做皇帝基本也是毓肅帝默認了的啊。這兩年,眼看著她大哥在熱血青年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孟七七好像漸漸明白歷史上的她大哥是因為什么被弄死了的了。 太激進的人士,多半沒有好下場啊。 也許這些人提出的觀點振聾發(fā)聵,但是當這些觀點威脅到了當權者的利益——當權者可以分分鐘把先鋒人士給弄死啊。 孟七七推開門走了進去。 “小妹你來啦?!泵先绔k見她進來,停下了激情奮發(fā)的演講,把收在書桌下的矮凳拖了出來,給孟七七坐。 孟七七給大姐夫見過禮,看到他腰間的荷包,認得是自家大姐的手筆,便知道小夫妻二人過得恩愛。她大姐夫姜棣華是恩蔭做的官。姜家老太爺是一品的太子太傅,這樣人家的子孫,可以挑幾個出來,給恩蔭個七品的官。姜棣華如今就是個七品的文官。 她還記得她大姐轉述的姜棣華的話,“生在能恩蔭的人家,那就恩蔭嘛;生在不能恩蔭的人家,那就再走不能恩蔭的路”。便是這句話,從中可以窺得她這位大姐夫的為人。那就是特別順其自然。也有生在可以恩蔭的人家之人,卻偏偏要努力考個功名,不用祖上恩蔭的名額。這種人有志氣、有能力,卻也有種想要“證明自己”的心氣兒在里面。 她大姐夫就是屬于那種“我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樣的,隨便你們怎么看吧”,性情很平和,也不太在乎外界評價的人。 所以他才能一等五年,既不催促也不生氣,心平氣和得就把未婚妻給等來了。 孟七七進來之前,他倆在聊家國大事,此刻見她一個小姑娘來了,自然遷就她換了話題。 “其實你們真的可以繼續(xù)剛剛的話題,我可以跟你們一起討論的”孟七七很想這么說,但是她瞅了瞅大姐夫——畢竟還不是很熟,萬一她露出自己小變態(tài)的一面,把大姐夫給嚇到,進而影響到大姐夫對大姐的觀感怎么辦?她大姐可不是她這樣離經叛道的人啊。為了大姐的新婚幸福,孟七七揉了揉鼻子,順著她大哥問的“上次送你的詩集還喜歡嗎?”聊下去。 臨走前,孟七七還是勸了她大哥一句,“大哥如今還是莫論國事為好,萬一被有心人聽去,斷章取義傳播開,豈不是會招來禍事?”。 孟如玨笑道:“我是皇孫,國事亦是家事。別多想了,大哥還要你來教嗎?” 孟七七心里嘆了口氣,她今天實在是心情不太好,也沒有精神立時就跟他辯起來,便只嘟著嘴哼了一聲,道:“改日再同你說?!?/br> 回怡華宮路上,經過湛北路。 梅香問她,“郡主,您先前說要去‘有間首飾鋪’看看的,還去么?” 孟七七懶懶道:“算啦?!彼F(xiàn)在做什么都沒心情。她趴到車窗邊,掀開車簾望了一望,只見有個少年正從‘有間首飾鋪’走出來。只看背影,單薄是單薄了些,舉手投足間的氣質卻是蠻好。她忽而想起戰(zhàn)神大人高大的背影來,心里一甜跟著卻是一酸,呆了一呆,便看到那少年轉過臉來。只見他一張臉蛋生得精致而又干凈,漂亮的像個琉璃人。卻是太陽國那個被俘虜的小皇子,被賜姓殷,取了南朝的名叫‘傾玉’。 馬車很快駛離,那少年便看不到了。 殷傾玉怎得會在這里? 這疑問只在孟七七的腦海里泛起一朵水花,便旋即消失了。 ******** 次日,孟七七的心情還是沒有太大的好轉。倒不至于說是難過,只是整體的情緒是比較低落的,在這個基調上當然也會笑也會鬧,但歡快度的基線是比較低的。她盯著攤開在書桌上的賬本,惡狠狠盯著、盯著、盯著!終于宣告放棄!心情不好,賬本這么復雜的東西完全看不進去?。?! 她拖出信紙來,快速寫了幾句,大意為“戰(zhàn)神大人你什么以后回來呀?我好想你的?!蓖9P后,她自己看了看,哼哼著想到,戰(zhàn)神大人離開都沒有告訴她一聲,這信就有點送不出去。她把信紙揉作一團,一揚手丟到書房角落里去了。 這小書房是她的秘密基地一樣的存在,她都不許宮女進來打掃的。若要打掃時,都要她本人在場盯著才行。所以這小書房是異常的雜亂。 孟七七決定不跟自己較勁了,打算出宮去逛逛,換換心情。 結果她才換好衣裳,南宮玉韜就來了。 “這是準備去哪呀,小表妹?” 孟七七惡狠狠道:“逛花樓!” 南宮玉韜駭笑,“來來來,小表妹,表哥陪你玩,你這幾天先別出宮了?!?/br> “為什么?”孟七七瞪他,“才不要你陪我玩?!泵看巫儜B(tài)表哥陪她玩,最后都變成智商碾壓她之后還要毒舌得從情商上羞辱她。 “上次要擄走你的那幫人最近又有新動作了,小心為上,你先在宮里呆幾天吧。” 白芍等人最后進了柴浪國境內。粗略來看,似乎是柴浪國的人,偽裝成靜王的人要擄走孟七七,離間南朝內部勢力,打的什么主意就不得而知了。 “哼!做人怎么可以畏畏縮縮!”孟七七心情不好,索性跟變態(tài)表哥貧嘴,“我正要來個引蛇出洞呢!想來只有你這種惜命的膽小鬼才會要人躲起來?!?/br> 南宮玉韜笑瞇瞇等她說完,涼涼來一句,“我可沒閑心提醒你。不過是轉述你家戰(zhàn)神大人的話。哦?惜命的膽小鬼?” 孟七七秒變諂媚臉,“原來是戰(zhàn)神大人的最高指示呀!果然不愧是戰(zhàn)神大人,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正所謂虛虛實實,□□,空即是色……” 南宮玉韜:…… 孟七七習慣性地夸完了,才又想到心里的事來,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怎么啦?”南宮玉韜在她身邊坐下來,斜眼看她兩下,“你提起我?guī)熜值臅r候,那股歡天喜地的勁頭呢?今天生病了?”他拿手來貼孟七七額頭。 孟七七往后一仰閃開了,瞪他,“你就不能盼我點好嗎?” 南宮玉韜收回手,點評道:“動作敏捷,看來身體不錯。”他聳聳肩,道:“你每次提到我?guī)熜?,整個人簡直笑出慘絕人寰的樣子來,你知不知道啊?今天說起來,你這一副正常人的模樣表哥我很奇怪啊……你真的沒病嗎?” “對,我沒病!我全家都沒?。 泵掀咂咭а狼旋X,好好的話從變態(tài)表哥嘴里說出來怎么就那么具有打擊性呢?還“慘絕人寰”,表態(tài)表哥的國語是算數的師傅教的吧! 從前戰(zhàn)神大人在跟吐蕃打仗的時候,孟七七心里的話都會吐露給變態(tài)表哥,那會兒她畢竟還稚嫩,在怡華宮也沒有旁的人相熟;但是從戰(zhàn)神大人回京,乃至于她爹娘也都回京之后,孟七七有些話就不對變態(tài)表哥說了。一來是這些年下來,她也成長了,分得清什么話能說,什么話少說,什么話最好不要說;二來……據說很多好朋友最后友盡,就是因為一方總是拉著另一方,單方面大倒感情上的苦水。這些年來,她好像是那個一直在講自己事情的人,長此以往,變態(tài)表哥也會跟她“友盡”的吧。 但是……今天這可是變態(tài)表哥自己撞上門來的! 孟七七揪住變態(tài)表哥,把自己心里難過的事情說了。 聽她一臉肅穆的把整件事情講完,南宮玉韜呆滯臉盯著她看了三秒鐘。 如果一定要描述一下他這章呆滯臉上的表情,那一定是“你tm在逗我!”。 “就因為他回定州祭祖,離開前沒告訴你一聲?” 孟七七認真點頭。然后等她抱著禮物跑去找他想要給他個驚喜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不在京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