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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渡亡經(jīng)在線閱讀 - 第59節(jié)

第59節(jié)

    “我這幾日一直在想,如果可能,召齊師父的三魂七魄,把國師的位置還給他,我?guī)е愫蛯殐?,我們一起去大漠?!彼髶沃鴥杀郏袂樗缮⒌乜刺爝吜髟?,“大歷本就是他打下的,我替了他一百多年了,朝廷官員還有個休沐的時候呢,我卻沒有?,F(xiàn)在我不想干了,請辭可以么?我想帶著妻兒去天涯海角,過普通人的日子。你還記得我們途經(jīng)張掖,投宿驛站的那幾日嗎?我后來總在回味,那時候很愜意,是我想要的生活。敦煌太干燥了,黃沙漫天,恐怕對寶兒不好。我們可以連路在河西走廊置辦產(chǎn)業(yè),寶兒小的時候停留張掖,大些了搬到酒泉,再大些到碎葉城,一路往西,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br>
    他平常都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她很少在他臉上看到這種充滿渴望的表情。她的鼻子隱隱發(fā)酸,“如果寶兒之后又有寶兒了呢?豈不是總走不出玉門關(guān)嗎?”

    他咬著唇皺起眉,嘀嘀咕咕說:“我覺得生太多孩子對你不好,有一兒一女就足夠了。余下的日子我們可以天天耳鬢廝磨,否則你總懷身孕,我都碰不得你?!?/br>
    原來所謂的不好,只是因為他的私心。蓮燈面紅過耳,輕輕啐他一口。再看他,他眉舒目展,像春日橋頭上折柳的貴公子,悠閑又有些懶散。

    她挪過去,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他一下,“以后要聽話?!?/br>
    他很快點(diǎn)頭,“好。”

    “不許騙我,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要告訴我,讓我拿主意?!彼矅?biāo)叭绻僮霾坏?,我就休了你。不是和離,是休了你!”

    他果然很驚惶,一疊聲道:“我記住了,你別說這種話?!?/br>
    她的心又軟下來,復(fù)親親他,小聲在他耳邊道:“轉(zhuǎn)轉(zhuǎn)告訴我,三個月后孩子坐住了胎,就可以同房了。”

    他詫然直起身,兩眼頓時放光,“真的?轉(zhuǎn)轉(zhuǎn)終于做了回好事,否則我可能要找她算算賬了?!?/br>
    她抿唇笑得很羞澀,轉(zhuǎn)轉(zhuǎn)的確沒說錯,男人一般都很喜歡談?wù)撨@個。據(jù)說當(dāng)你想做某事又求而不得時,可是試試這招。如果他愛你,幾乎百試百靈。

    于是婚禮就定在下月的二十了,彼此都期盼已久,蓮燈因為有孕,過問得少一些,他很看重,幾乎樣樣親力親為。

    一切都在有序進(jìn)行,前路也是一片光明。就在蓮燈以為可以偷得浮生的時候,上天又同她開了個玩笑。某一個倦意沉沉的清晨,感覺到他溫暖的手撫觸她的臉和肚子,一下又一下。她側(cè)過身咕噥,“醒得這么早?”迷蒙地睜開眼,忽然被針扎了似的,駭然撐身坐起來。

    他跪在她榻前,依然年輕的臉,卻已經(jīng)變得滿頭白發(fā),哀哀望著她,眼里裝滿了回天乏術(shù)的凄愴。拉過她的手貼在自己額頭,輕聲說:“蓮燈,對不起,我想我等不到寶兒降生了?!?/br>
    ☆、85|第 85 章

    蓮燈捂住了嘴,不敢嚎哭,但是太慌張,從榻上爬下來,重重跌落,撲進(jìn)他懷里。

    “時候到了嗎?”她抓著他的手,哆嗦著問,“可是冬官他們出去探訪,還沒有消息,怎么辦?”

    “我也沒想到會這么快?!彼麩o奈地笑了笑,“連婚禮都來不及……這樣也好?!?/br>
    好什么?又在慶幸失之交臂?她無語凝咽,怨怪上天待她刻薄,明明幸福就在眼前,卻不肯寬限分毫。她把功力渡還給他,沒想到只爭取到兩個月罷了。鬼戰(zhàn)過后他元?dú)獯髠?,就像一株植物腐爛了根須,勉強(qiáng)維持著,早晚還是要面對死亡。

    不敢讓他看見她落淚,躲閃開來,起身找斗篷給他披上,“回神宮吧,回去了再想辦法。”

    他走到鏡子前照了照,師父離世前并沒有像他這樣。他耙了耙頭發(fā),全白了,真是老態(tài)畢現(xiàn)。嘆了口氣,罩上風(fēng)帽,怕她擔(dān)心,回身安慰她,“別怕,總會有辦法的。純陽血的人尸身不腐,就算等上三年五載也不要緊?!?/br>
    她把那截玉竹枝緊緊拽在手里,抬頭道:“可你上次說七日之內(nèi)的?!?/br>
    “七日之內(nèi)魂魄不散,還可以算這輩子,七日之后入了鬼門關(guān),就只能算又一世了。”他摸了摸她的臉,努力對她微笑,“你別愁,到時候我還是會一眼認(rèn)出你,因為陰陽血天生互相吸引。還有我這輩子沒有愛夠你,再來一次,依然會選擇你。”

    她知道他在安慰她,這叫什么事呢,自己要死了,卻反過來開解別人。她在他肩上拍了拍,“那是自然,我會看著你,把你囚禁起來,讓你見不到別的娘子,只能繼續(xù)向我屈服。”一面說著,一面為他扣上鎏金領(lǐng)扣。他愛美,這頭白發(fā)不能露出來。她仔仔細(xì)細(xì)替他整理好,苦中作樂著,“其實這樣也很好看,就像雪山里的神仙,抬抬這手下雨了,抬抬那手下雪了。”

    他抿唇而笑,“不像老頭么?”

    她說:“哪有這么年輕的老頭?你臉上沒斑也沒褶子,就像書上說的那樣,鶴發(fā)童顏?!?/br>
    死亡對誰來說都是可怕的,彼此都在盡量緩和氣氛,但是災(zāi)難還在,轉(zhuǎn)過身去,眼里盡是淚,只不敢讓對方看到。

    蓮燈心里火燒似的,不能這樣坐以待斃,必須想想辦法。她同他一起往外,送他上了車輦,自己沒有同乘。他打簾望著她,她說:“你先回神宮,我還有件事要辦,辦完了隨后就到?!?/br>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打算,遲疑道:“你別讓我擔(dān)心?!?/br>
    她把竹枝塞進(jìn)了他手里,轉(zhuǎn)頭對放舟道:“替我小心看顧他,我馬上就來。”

    放舟點(diǎn)頭,不再耽擱,駕車駛出了里坊。

    她站在臺階下定了定神,轉(zhuǎn)頭命人牽馬來。眼下容不得她慢吞吞坐輦了,先前是怕他反對,她沒敢同他說,想來想去現(xiàn)在除了翠微沒有別人可以托賴了。翠微是他的同門,道行雖不及他,好歹也有上百年。上次為了寶兒的事他同她反目成仇,把她攆出了太上神宮,幸好他手下留情,沒有廢她修為。他同前任國師一戰(zhàn)受傷,翠微來看過他,所以她知道她依舊念著舊情。如果得知他已經(jīng)到了這種地步,應(yīng)該不會見死不救的。

    傅姆在一旁規(guī)勸,“殿下的身子不宜顛簸……”

    她奪過韁繩躍上馬背,沒有理會她們,揚(yáng)鞭縱了出去。

    翠微的毗沙宮建在龍首原以西,離皇城不太遠(yuǎn)。因為巫女大多為宮苑效命,所以翠微的行宮并未像太上神宮一樣安排在長安城外。她控韁到了宮門前,請巫女代為通報,站在檐下看東邊冉冉升起的朝陽,只覺得心煩意亂,再也無暇欣賞什么美景了。

    翠微聽說她到了,親自出門來迎。她沒空講究什么禮數(shù),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道:“我來求夫人活命,今早臨淵身體有異,看樣子劫難要到了。求夫人念在同門之誼,替我想辦法救救他?!?/br>
    翠微也是心頭一緊,“殿下上次有沒有把功力渡給他?怎么會這么快呢!”

    蓮燈欲哭無淚,“已經(jīng)照你說的辦了,現(xiàn)在看來成效不好,不過延捱了兩個月多罷了。我實在沒有別人可托付,唯有來求夫人了。我知道之前為了我的事,弄得你們師兄妹不合,不管誰對誰錯,他終歸是夫人的師兄,眼下人命關(guān)天,請夫人發(fā)發(fā)慈悲吧!”

    她說著就要下跪,翠微忙一把攙住了她,難堪道:“殿下要折煞我了,如果不是我一時的私心作祟,不會害得你們沒了孩子。請殿下放心,只要有一線生機(jī),就算耗盡我的修為,我也會救他?!毖粤T忙令人備車來,“殿下暫且不能騎馬,我們還有兩天時間,別急在一時,若傷了孩子就不好了?!?/br>
    她有點(diǎn)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有身孕了?”

    翠微笑了笑,“我們做巫女的,要是連這點(diǎn)本事都沒有,也不能在長安待下去了。”扶她上了輦車,復(fù)問,“我聽說渡亡經(jīng)已經(jīng)找到了?現(xiàn)在哪里?”

    她說:“我前幾天才發(fā)現(xiàn),經(jīng)書原來一直藏在我阿娘的遺物里,剛才交給她,讓他先帶回神宮去了?!闭f著定眼望翠微,“夫人有沒有把握?”

    她略遲疑了下,“我會盡我所能,但是以我的修為,能否駕馭渡亡經(jīng)還未可知。”她難堪地牽了下嘴角,“過去的日子得過且過了,早知道有今天這事,當(dāng)初就應(yīng)該多用些功的?!?/br>
    所以她也不敢把話說滿,畢竟這世上能夠憑借半部經(jīng)書喚醒百年亡靈的,只有臨淵一個人?,F(xiàn)在處境對換一下,誰能夠救活他?

    蓮燈憂心忡忡,轉(zhuǎn)頭看窗外快速倒退的山川樹木,心底一片晦澀。翠微勸慰她,她勉強(qiáng)打起精神來應(yīng)了兩句,心頭焦急,只盼快快趕到神禾原。

    翠微見她這樣,自己也緘默下來。其實她的心和她是一樣的,就算被他趕出神宮,聽說他有難,還是一門心思的想救他,只要他好好活下去,哪怕陪在他身邊的不是她也可以。她先前聽他提過使用經(jīng)文的步驟,加上巫女也常用招魂之類的術(shù)數(shù),如果不出意外,應(yīng)該是有勝算的。然而還是不敢斷定,因為需要深厚的內(nèi)力做支柱。她暗里打定主意,實在不行,只好擔(dān)些風(fēng)險逼自己的魂魄入師尊體內(nèi)。那具身體六神無主,但修為強(qiáng)大,若僥幸成功,借他的手救活臨淵不成問題。

    但這樣做是下策,她不好透露太多,目前能做的只有盡量安撫蓮燈。她懷著身孕,孩子是他生命的延續(xù),不能急出個好歹來。臨淵是涼薄的人,他對所有人的感情都不深,連與他相伴了百年的人,也是說攆就攆了。但對于蓮燈,他的感情濃烈到讓人訝異,哪怕已經(jīng)自顧不暇,不見她來,依舊不得安寧。

    馬車駛上甬道,一路向上攀升,將到宮門前時,遠(yuǎn)遠(yuǎn)見一人,紫衣白發(fā)孑然而立。她乍見他這樣吃了一驚,詢問蓮燈,蓮燈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夜白頭了?!?/br>
    她看慣了他不可一世的樣子,突然發(fā)現(xiàn)他淪落至此,心頭只覺慘然。大概他沒想到她會來,只忙著接應(yīng)蓮燈。等她下車時,他分明有些訝然。

    她叫了聲師兄,“你怎么……”

    他眉目溫和,不復(fù)往日的凌厲。上次的事過去有一陣子了,現(xiàn)在蓮燈再次懷孕,他的怨恨已經(jīng)淡了很多,見到她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來了?”

    他不顯老態(tài),滿頭的銀發(fā)反倒有種妖冶的美??上н@種美美得太凄涼,她哽咽了下,“你現(xiàn)在覺得怎么樣?”

    他語氣輕松,“一切如常。別在外面站著了,進(jìn)去吧!”

    今早察覺自己身體有異,他仔細(xì)算了算,他活了一百四十二年,是壽終正寢,應(yīng)該和師父一樣,走得沒有任何痛苦。死亡對于他來說,并沒有多大份量,但因為忽然有了牽掛,才開始變得無比懼怕。其實安然面對和畏縮不前,結(jié)果都一樣。他感到難過,靜下心來打了個坐,漸漸又想開了。現(xiàn)在什么都做不成,再急又能怎么樣?先讓靈臺郎們試一試,如果不成功,只有等將來機(jī)緣到了,或許出現(xiàn)一個人,歪打正著的將他喚醒也未可知。

    她們都是天要塌的樣子,反而叫他難過。他說不要緊的,“船到橋頭自然直,一切隨緣?!睂Υ湮⒌?,“跑了半天,先去休息一會兒。晚上備了宴,我們一起吃頓團(tuán)圓飯?!?/br>
    翠微鼻子一酸,險些落淚。勉強(qiáng)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往她的寢宮去了。

    “你就是為了去找翠微?”他嘆了口氣,來牽蓮燈的手,“車上顛得厲害,吐了嗎?”

    她說沒有,撫撫自己的肚子強(qiáng)顏歡笑,“寶兒知道今天不同于往日,不會給阿娘添亂的?!毖鲱^仔細(xì)看他,“你當(dāng)真沒有什么不舒服嗎?”

    他笑了笑,拉她到殿里去。還是他靜室外的那間屋子,淡淡的柞木地板上設(shè)著矮幾和兩方錦墊,四周圍紗幔低垂,有風(fēng)吹來飄飄拂拂,可以暫時讓人忘了憂愁。

    他扶她坐下,指了指前面的殿宇,“這里能看到來客,上次我就在這里偷看你,要不是九色出賣,你大概不會發(fā)現(xiàn)的。”

    蓮燈想起來,那次他叫人送了一大堆衣料和錢財?shù)皆祁^觀,她特地來神宮拜謝,他因為害羞,躲著不愿意見她。好在那時有九色,它帶她繞到后面,才發(fā)現(xiàn)他根本沒有閉關(guān)。他躲在門框后偷窺前殿,他們在廊外看他,她笑道,“現(xiàn)在想起來,就像昨天剛發(fā)生似的。你那時候這么別扭,還是國師呢!我起先以為國師高高在上,很了不起,后來和你走近了,發(fā)現(xiàn)你是這模樣,真叫人敬愛不起來?!?/br>
    他嘀咕了下,“我不要你敬我,只要愛我就好了。我在外可以盛氣凌人,但是因為喜歡你,有時候控制不住自己,私下里的情不自禁,也不怕你宣揚(yáng)出去。其實除夕那晚看煙花時,我就很想吻你……”他靦腆地笑了笑,“我覺得你的嘴唇應(yīng)該很甜,但是因為剛剛吃過胡餅,上面沾著油膩,難免掃興?!?/br>
    “你自己也吃胡餅,我都沒想過嫌棄你,你卻怪我嘴上油多?”她有點(diǎn)不滿,但他的愛意像溪流,涓涓流淌進(jìn)她心里。她不由悵然,“要是那時候親了多好,起碼我可以早些愛上你?!?/br>
    她只想愛,沒有考慮能否得到回報。他撫摸矮幾上那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把她攥在自己掌心里,“我也后悔,我們在一起的日子那么短,眼看要好起來了,結(jié)果……你要答應(yīng)我,不管將來如何,照顧好自己和孩子。如果我回不來,等寶兒大了,想知道自己的阿耶長什么樣,你帶他來九重塔見我,讓他看看他阿耶曾經(jīng)如何風(fēng)華絕代?!?/br>
    她被他逗笑了,“什么時候了,還不忘自吹自擂。”把另一只手蓋在他手背上,正色道,“不許你說喪氣話,我求了翠微,讓她一定救你。單是放舟他們我不能放心,有翠微就好多了。她也通奇門遁甲,多一個人多一份希望?!?/br>
    他頓了下,長長嘆息,“我當(dāng)初和她割袍斷義,把她趕出了神宮,現(xiàn)在要她為我續(xù)命,又把人找回來……”

    “事關(guān)生死,還要考慮面子問題嗎?況且她也關(guān)心你,不想讓你有閃失。上次我把功力渡還給你,也是翠微出的主意。她是一心為你好,雖然那時候作梗不讓我見你,為了什么,我想你也知道。事情都已經(jīng)過去了,就不要再揪著不放了。既然別無他法,為什么不試試?這世上除了你,恐怕沒有比她修為更深的人了。”

    他聽了無力反駁,這種關(guān)口確實不該窮爭氣,能讓他活下去,和妻兒在一起,這才是當(dāng)務(wù)之急。

    晚上大家圍坐在一起,連同翠微、靈臺郎們還有盧慶,就如他說的那樣,這么多年沒有吃過一頓飯,到了生離死別的時候,怎么都要聚一聚。

    這頓飯吃得并不熱鬧,每個人臉上籠罩著愁云,反倒是他,笑著說:“有緣會再聚,無緣也是我的命數(shù),不要怨天尤人。我沒有別的牽掛,只有蓮燈和孩子,萬一渡亡經(jīng)救不得我,還請諸位多多看顧?!?/br>
    眾人站起來,恭恭敬敬揖手領(lǐng)命,“屬下們必定誓死效忠殿下與少主,請座上放心?!?/br>
    蓮燈坐在一旁,由頭至尾都沒有說一句話。她短短十六年的人生,經(jīng)歷了四次死亡,從她的阿娘到阿耶,再到她的孩子,現(xiàn)在是她最愛的人。她有時候找不到自己應(yīng)該活下去的原因,難道就是為了一個接一個地送走他們嗎?她的悲劇什么時候是個頭?如果他回不來,她甚至不能追隨他,因為她還有孩子,還要繼續(xù)抱著救活他的希望茍延殘喘,這種人生……實在沒有任何意義。

    她垂手喟嘆,對自己束手無策。一天兩夜不能安睡,到了第三天早上打了個盹,卻夢到他的神壇四周起了火,他被包圍了,出不來,只能隔著火舌哀凄地望著她。她受驚睜開眼,身邊的榻上沒有人。忙翻身起來尋找,隔壁有響動,她奔過去看,他掖著兩手在玉棺前打轉(zhuǎn),見她來了轉(zhuǎn)頭吩咐弗居,“送殿下出去吧!”

    大限之時到了,他自己有預(yù)感。不想讓她哭,干脆不要看他,也許她會好過些。

    弗居去扶她,她揚(yáng)手拒絕了,痛苦地喘了口氣說:“別讓我走,我要陪著你。”

    靈臺郎們悄聲退了出去,容他們單獨(dú)道別。他沒有辦法,訕訕道:“你要看著我躺進(jìn)棺材里嗎?我怕嚇著你?!?/br>
    她的五臟六腑慘遭碾壓,早就碎成了齏粉。他不懂,什么都不比失去他更令她恐懼。她唯恐他難過,努力裝得很鎮(zhèn)定,“為什么要躺進(jìn)棺材里?你不過是小睡一會兒,馬上就會醒過來的,躺在棺材里多不吉利!”

    他說:“萬一醒不過來,免得再搬動……”

    她喝了句胡說,“你會醒的,我和寶兒都等著你。你說過要帶我們?nèi)堃吹?,敢說話不算話,我就火化了你,讓你再也美不成!”

    他目瞪口呆,知道她怕極了,才會有意虛張聲勢。要把他火化了……聽上去好像很嚇人。他在那張紫檀的卷頭榻上躺了下來,笑道:“罷了,聽你的沒錯……這回是真的等死了?!?/br>
    她拖了個胡床在他邊上坐著,替他整了整衣襟道:“和我說些什么吧,說你小時候的事?!?/br>
    他閉上眼,用極慢的語調(diào)講述:“我依稀記得我的家在曲池,邊上就是芙蓉園。芙蓉園里每到天黑會有笙歌傳出來,夏天的時候我坐在臺階上,一面聽曲樂,一面看天上的星。晚風(fēng)吹來,不比白天悶熱,那是我最快樂的時候。我喜歡聽曲,如果沒有后來那些事,我想我會進(jìn)梨園,做一名宮廷樂師……曲池有很多人家培育各種花,專門向芙蓉園供應(yīng)。我的耶娘好像也是花農(nóng),在我的記憶里,到處都是花草,一年四季長盛不衰。小時候喜歡問我阿娘,我從哪里來,我阿娘不耐煩我,說我是花蕊里結(jié)出來的。后來我和兩位阿兄商量,想要一個小meimei,就給自種了兩株紅藥,可惜能過冬都枯萎了……”

    他的聲音漸漸低沉,到最后幾不可聞,蓮燈的心也跟著下墜,眼里滿含著淚,枕在榻沿不敢抬頭??傄詾樗徚丝跉鈺僬f下去的,可是等了很久,沒能等到。她鼓足勇氣打量他的臉,他的唇角微揚(yáng)著,因為懷念兒時,臉上還帶著恬淡的笑。她幾乎克制不住顫抖,輕輕喚他,他再也不能回答她了。她躬著身子去聽他的鼻息,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地,震耳欲聾。

    她跌坐下來,抓住他的手,痛哭失聲。

    ☆、第 86 章

    接下來該怎么辦,蓮燈完全沒了主張。

    翠微和靈臺郎們匆匆趕來,看到的是躺在榻上毫無生命跡象的國師,說不難過是假的,只是現(xiàn)在沒有多余的時間去哀傷,人剛走,神魂還不遠(yuǎn),現(xiàn)在召喚正是時候。

    誰都沒有說話,備好的招魂幡在墻上高高張貼起來,黃底紅字,烘托出一股恐怖的氣氛。翠微設(shè)壇,燃上香燭,因為這種儀式見不得光亮,要把門窗都封起來。她看了蓮燈一眼,“殿下召出《渡亡經(jīng)》后,請即刻出塔。”

    她自然是不肯離開的,住著臨淵的手,低頭望著他,“我不走,我要看著他活過來?!?/br>
    翠微有些著急,“你是純陰體,容易吸附亡靈。你忘了扁都口那場鬼仗了嗎?留下非但不能幫上忙,還會引來一大幫不相干的東西。你懷著身孕呢,如果孩子有恙怎么好?叫師兄知道了,豈不要怨死我了!”

    她哆嗦著,戀戀不舍,但還是以大局為重。彎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記住答應(yīng)過我的話,反悔了我會恨你一輩子的?!?/br>
    她不是那種遇到困境只會哭天抹淚的人,略冷靜片刻,解下頸上的玉竹枝,咬破手指把血滴了上去。那竹枝原本已經(jīng)恢復(fù)通體雪白了,吃透她的血,泛出妖異的紅光來。轟然一聲經(jīng)書恍如破土而出,迸發(fā)出熾烈的光,要灼傷人眼。

    塔內(nèi)昏暗,眾人抬袖遮擋,漸漸適應(yīng)后方敢正眼看它。翠微凝目端詳,關(guān)于如何中陰救度,經(jīng)文上的每一個字跡都標(biāo)注得清清楚楚。她松了口氣,全本,勝算又提高幾成。她轉(zhuǎn)身道:“不能再耽擱了,請殿下速速出塔。這里有我們,請殿下放心。”

    她怎么放心呢,可是必須離開。復(fù)看他兩眼,最后橫下心,邁出了九重塔。

    塔門轟然關(guān)上了,她站在臺基上,怔怔守候。站了很久,也聽不見里面的動靜,唯有枝頭鳥鳴啾啾,塔外的世界依舊一片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