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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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柬知道,自己能跟隨這樣的主公,是畢生有幸。而眼前的災(zāi)難――他相信,這只不過是屬于獨(dú)孤尚一生功業(yè)中的小小磨礪而已。 風(fēng)中傳來車輪攆過大地的轱轆聲,隱約幾聲馬鳴也依依吹散在耳畔。商之與賀蘭柬循聲望去,只見沿著赤巖山腳下的一條狹窄的山徑上蜿蜒而來一對冗長的車馬。 一面玉色旗幟飛卷如云,飄在車隊(duì)的最前方。 “終于來了?!辟R蘭柬笑道。 商之同樣松了口氣,馳馬下山。 “尚公子!”車隊(duì)里一匹快馬奔出,來人墨藍(lán)錦裘,相貌冷俊,正是云閣的江左總管偃真。他瞥眸看到一旁的賀蘭柬,又一笑頷首:“賀蘭將軍?!?/br> “偃總管一路辛苦了,”賀蘭柬目光掠過隨后數(shù)百輛馬車,吃驚道,“竟是這么多?你一路怎么北上的?” “云閣貨輸天下,將衣甲糧食這點(diǎn)物資運(yùn)上云中還不難,難的,倒是這些――”偃真語中微有隱秘,策馬至一輛馬車上抽出一把弩弓,上前遞給商之道,“尚公子請看?!?/br> “強(qiáng)弓弩――”商之目色一動,語氣中透出幾分意料之外的驚喜。 車馬未入云中城,軍械衣糧直接送入了城外的軍營中。 偃真在帳中梳洗罷,匆匆用了膳食,便又去中軍行轅見商之。 行轅大帳里燈燭高照,帥案后,商之正細(xì)細(xì)打量著手中的強(qiáng)弓弩,見偃真到來,問道:“這弓弩是精鐵所制,可與阿彥說的柔然偷運(yùn)給殷桓的那批精鐵有關(guān)?” “正是。不過那批精鐵數(shù)量之龐大,遠(yuǎn)不止這些,運(yùn)來北方的不過五分之一,”偃真于一旁落座,道,“小王爺在丹水截下精鐵后命兵匠連夜趕制,恐云中事急,便先讓我運(yùn)送這些過來。若云中有需,南方還可源源送上?!?/br> 賀蘭柬歪著身子躺在長塌上,聞言感慨道:“如此多軍械一番無阻地北至云中,想剡郡云氏商酬南北,當(dāng)真是財(cái)可通天了?!?/br> 偃真搖首道:“何談容易?此番北上一路關(guān)卡,我家少主也是費(fèi)盡了心機(jī)?!?/br> 商之不語,皺著眉思了片刻,忽然又道:“既是這么大批的精鐵殷桓必然極是看重。少卿如何能順利截下的?東朝那邊情況如何?” “尚公子果然料事如神,”偃真嘆了口氣,“小王爺借豫州鐵甲軍前往丹水截下精鐵,回程途中與殷桓相遇,兩軍私戰(zhàn),各有傷亡。如今荊州與江、豫二州邊境地帶已是重兵積壓的備戰(zhàn)狀態(tài),殷桓叛勢已現(xiàn),鄴都朝堂如今也是長袖難及?!?/br> “如此說,東朝將亂?”商之放下弓弩,良久,思緒一動,不由低低一笑,心中暗道:難怪阿彥將她留在洛都。 “聽說偃總管來了?”帳外猛地傳來英氣勃勃的笑聲,帳中諸人抬頭,簾帳掀起,甲衣俊挺的年輕將軍容貌軒昂,大步踏入帳中,腳下蠻靴但行過一處,皆是落地有聲。 “見過拓跋將軍。”偃真起身行禮道。 “偃總管之禮倒叫軒慚愧,”拓跋軒眉目朗朗,手上握著幾支幽亮黝黑的精鐵長箭,笑道,“我方才在外見到將軍們在分這批軍資,心想必是偃總管自南方帶來的。這不,來不及換下甲衣,就迫不及待趕來致謝了?!?/br> 偃真微微一笑:“不敢承謝。這只是偃真本分?!?/br> “總管請坐,”拓跋軒轉(zhuǎn)身走到帥案邊,于一側(cè)坐下,自倒了一杯熱酒慢慢飲著,問商之,“你與段老可曾說明日來云中城之事?若他仍有顧慮,我還可親自走一趟?!?/br> “不必了,段老已答應(yīng)入城。這次段氏助我退敵,既是功臣,也是恩人?!?/br> “自然如此,”拓跋軒道,“你放心,拓跋一族的人我都已叮囑好。” 商之點(diǎn)點(diǎn)頭,又道:“城中那幾個(gè)外客行跡查得如何?” 拓跋軒冷笑道:“查清楚了,果然是北朝斥候?!?/br> “何人所派?” “那七個(gè)人倒不是一路的,”拓跋軒目色閃爍一下,飲了口酒,道,“既有姚融所派,亦有裴行的幽劍使?!?/br> 賀蘭柬望著商之一笑:“少主的身份怕早是引起狼子們的懷疑了?!?/br> “料到遲早如此,令狐淳的事必然會讓他們警惕,”商之不以為意道,“北上時(shí)路上有刺客連番追命,我便已猜到了。只是此事雖然大家心知肚明,他們卻無論如何也不敢捅至朝廷。如今戲還是要做足的,只能勞煩沈伊在睢陽多戴幾日面具了?!?/br> “說到沈伊――”拓跋軒想起一事,自袖中取出帛書拋給商之,“今夜你和柬叔去找段老時(shí),沈伊又來信訴苦了,說在睢陽冒充你的差事實(shí)在苦若行刑?!?/br> 商之展開看罷,眸中飄過一絲笑意,隨即將信丟在一旁,淡淡道:“讓他在睢陽吃喝玩樂還這么多廢話,不理他?!?/br> 他提筆寫下一封卷帛,塞入竹筒,起身走至帳外,扣指唇邊吹出清亮的嘯聲。 一金色翅翼的飛鷹冉冉落下,停在商之手臂上。 商之系上竹筒,撫摸它的羽毛,輕聲道:“飛去洛都,送給阿彥?!?/br> 少時(shí)賀蘭柬與偃真退出帳外,商之瞥了一眼仍坐于帥案旁默默喝酒的拓跋軒,道:“你有心事?” 拓跋軒搖頭不語,又倒了一碗熱酒。 商之也不阻攔,只慢慢道:“北朝來的斥候果真只有姚融和裴行的人?” 拓跋軒怔了片刻,烈酒燙喉,卻是再飲不下去。落了酒碗,他無奈笑道:“你就不能裝糊涂一時(shí)?” “何必?”商之垂眸笑了笑,自展開案上的地圖認(rèn)真看著,口中漫不經(jīng)心道,“伴隨帝王,越早懂得他們的馭人之術(shù)便越是妥當(dāng)。司馬徽即便是他的親兄弟也不例外,何況是我這個(gè)表兄弟?軒,放了那名斥候吧?!?/br> “你――”拓跋軒瞪眼望著他,嘆了口氣,豁然起身步向帳外。 行到帳簾處,他又忽地止下腳步,掉頭道:“阿彥如今還在洛都為司馬豫奔波,要不要提醒一下?” “提醒什么?陛下也并非是惡意,”商之語氣清淡,緩緩道,“不過,我方才已寫了信給阿彥。其實(shí)無須多說,阿彥心思玲瓏,看事比我更要深遠(yuǎn)三分。他明白的。何況今日偃真運(yùn)送軍械北上說阿彥費(fèi)盡了心機(jī),那必是未曾求助陛下――這便已能說明一切。” 拓跋軒想了想,恍悟過來后輕輕一笑,轉(zhuǎn)身離開時(shí)步伐再不復(fù)初來時(shí)的沉重。 洛都十二月披霜飛雪,極是寒冷,采衣樓后的莊園里,竹林間翠色相疊,素涼之意更是幽幽浮動。 郗彥的書房掩映在郁郁竹色里,這日雪停,熙日在窗臺上悠然灑下一片金光,幾只羽翼漂亮的鳥兒飛舞在陽光下,啾鳴聲如歌靈動。 書房里冷清寂靜,除了書卷開合時(shí)絲帛相擦的嘩嘩輕響外,不存一絲雜音。 看了半天密報(bào),郗彥微感疲累,放下筆,伸手拿起一旁的茶杯時(shí),卻見杯底已空。正要起身倒茶,門嘩地一響,快步跑進(jìn)來的少女將裝滿熱氣騰騰汁水的玉碗遞送到桌案上,跪在他身旁,笑顏嫣然道:“我做的,你嘗嘗?!?/br> 郗彥望著碗中湯汁,眉尖不可察覺地淡淡一擰。 夭紹也不催促,以手撐頰,笑意盈盈地望著他。她身上的紫貂裘仿佛仍帶著外間日照的溫度,靠在郗彥身邊,讓他的容色也不由暖了幾分。 “跟以前那些不一樣,這湯是符jiejie教我的,很好喝的……”夭紹剛想自夸一番,卻見郗彥已然拿起湯勺,嘗了一口。 “如何?”夭紹期待道。 郗彥皺緊了眉,不置可否。 “不會吧,”夭紹費(fèi)思,低頭攪動湯勺,“我方才喝了,明明味道很好啊?!彼桓市牡氐皖^吃了一口,清甜的味道流入口中時(shí),恰聽到耳畔那人低低輕笑。 夭紹抬眸,卻是哭笑不得。 郗彥端起玉碗將湯汁喝盡,伸手撫了撫她的發(fā),笑意微微。 “下次再讓符jiejie教我新的?!必步B滿意得很,一臉躍躍欲試之色。 郗彥淡淡點(diǎn)頭,眸光瞥過墻角的沙漏。 時(shí)已未時(shí)。 夭紹心知他今日應(yīng)了司馬豫去宮中見面談鑄造銖錢一事,不敢再糾纏,忙起身拿了狐裘給郗彥穿上。 郗彥于案上拿起一卷明黃書帛,轉(zhuǎn)身離去。 百年間東朝與北朝戰(zhàn)爭頻繁,素來銖錢不便流通,且一經(jīng)八年前兩朝皆有的動亂,銅治缺乏,官家鑄錢,未免工質(zhì)不良,民間又多私人盜鑄,各種銖錢更是新舊輕重不一,一時(shí)又有西域貨幣流傳中原,為金銀所鑄,卻無兌換的衡量之準(zhǔn),讓來往兩朝的商旅百姓至感不便。 如今因兩朝聯(lián)姻,盟約之上為銖錢專書一款,決定于兩朝新鑄“太和五銖”,東朝刻字“永貞”,北朝刻字“豫征”,一旦鑄成,將詔令天下通行。 天下商賈唯剡郡云氏至貴至富,身份超然,朝廷鑄錢,卻不是不得不仰仗其力。 云濛返回鄴都,與蕭禎談妥鑄錢一事,旨意傳到洛都郗彥手中,正是司馬豫等待多日的結(jié)果。 “甚好,”文華殿暖閣,司馬豫合起手上的明黃書帛,對郗彥道,“朕即刻下旨,你便可著手鑄錢的工序了?!?/br> 郗彥揖手應(yīng)下。 司馬豫放下書帛,一事既了,他卻仍是有些心神不定。起身在閣中來回踱了幾步,站到郗彥面前,壓低聲問道:“阿彥,朕聽說前些日子有刺客行兇采衣樓?” 郗彥愣了一瞬,笑了笑,提筆于御案上寫道:“小賊而已,陛下不必?fù)?dān)憂?!?/br> “朕如何不憂?”司馬豫嘆息,“若你與尚任誰有了萬一,朕卻是斷臂之痛?!彼D了頓,又道:“依你所見,那刺客是何來歷?” 郗彥想了想,落筆道:“刺客手法詭異,似是來自西域的高手。雖失手被我擒下,卻是即刻吞藥自噬,想是對主上極其忠心,也讓人無法追蹤其來歷?!?/br> “西域?”司馬豫道,“如此說,不會是裴行的幽劍使?” 郗彥搖頭,書道:“令狐淳事一出,便有刺客行事,不似裴行謹(jǐn)慎的作風(fēng)。”他垂下眼眸,微微揚(yáng)起的唇邊笑意安靜而又冰涼,筆下一字一字流墨于書:“這倒是似有人在故意打草驚蛇,或可能嫁禍,或亦可能是故弄懸虛,因?yàn)槟菢由硎值拇炭筒荒軅昧宋曳趾?,他該明知?!?/br> “說得有理。”司馬豫頷首。 郗彥看了看他,落筆問道:“陛下可是為新政一事煩憂?” “是,”司馬豫忍不住嘆氣,直言不諱道,“裴行修令三十章,放黜冗員,顯拔賢俊,勸課農(nóng)桑,于外修兵革,于內(nèi)興儒術(shù)――朕也明白,按長久之計(jì),這是有利邦國的舉措。只是如今一旦實(shí)施,卻是大大觸及了烏桓一些老舊貴族的利益。昨日他們大鬧朝堂,叫朕頗是頭疼?!?/br> 郗彥放下筆,沉思不動。 司馬豫道:“這番新政,你如何看?朕有時(shí)會懷疑是不是裴行故意讓朕在親政之初便遇上如此棘手的難題,但幾番下來轉(zhuǎn)念想想,卻又不得不承認(rèn)這是必行之策?!?/br> 郗彥垂首望著石地,斟酌良久,方提起筆,慢慢寫道:“裴行修令三十章,是治國之術(shù),能一掃北朝貴族入主中原后的驕糜頹廢之氣,新章令剛明嚴(yán)肅,賞罰分明,更是能止盜賊而盈府庫。不管對陛下如今而言是不是難題,卻是陛下治國必須要走的路。老貴族糾結(jié)的不過是放黜冗員和大興儒術(shù)兩事,陛下不妨循序漸行,冗員暫不替換,儒術(shù)暫不大舉,先行興辦太學(xué),以考試生員,依次更替,或可成事。只是無論如何放緩,卻是不得不得罪一部分的貴族,此事非酷吏不能獨(dú)當(dāng)一面。” “妙策!”司馬豫聞言大悅,感慨道,“阿彥啊阿彥,朕當(dāng)真懷疑你是天上之人,算無遺策,如此智慧,豈是世人能有?” 郗彥微微一笑,見他心事已了,遂揖手告辭。 落日余暉漸漸染紅窗紗,郗彥回到采衣樓后的莊園時(shí),夭紹伏在書案上,雙目緊闔,已經(jīng)睡著。 書案上,他離開之前堆陳雜亂的書冊已被人理得齊齊整整。 郗彥發(fā)怔,眸光落在夭紹安睡的容顏上,久久移不得目。 書房里雖燃著暖爐,但如她這般睡法,怕必是會凍出毛病來。郗彥輕輕嘆氣,搖了搖頭,彎腰想要抱起夭紹去內(nèi)閣時(shí),豈料手指剛碰上她的貂裘,她便睜眼醒來。 “你回來了?”夭紹目色迷蒙,看著他。 郗彥正彎著腰,兩人面容近在咫尺,一縷悠淡的馨香竄入鼻中,讓他神思一亂,忙收回了手,撩袍坐在她身邊。 夭紹揉了揉眼睛,將一直捏在手里的竹筒遞給他:“適才有飛鷹送來的?!?/br> 郗彥接過,取出竹筒里的絲帛看了看,神色淡淡如水。 “云中……有什么事嗎?”夭紹問道,念及那個(gè)地方,心里突然似有根弦不可察覺地輕輕揪起來。下午所見的那只蒼鷹金色羽翼流光溢彩,一雙熠熠璀璨的眼瞳更是如驕陽之色――夭紹知道,草原上,只有那個(gè)人才能當(dāng)?shù)媚侵机椀闹魅恕?/br> “無事?!臂瓘﹦恿藙哟剑瑹o聲道。 他雖說無事,但敷衍之意夭紹不會不懂。他的情緒縱使在旁人眼里掩藏得再好,卻總是無法逃過她的雙目。 夭紹倒了兩杯茶,仿佛是漫不經(jīng)心地隨口道:“阿彥,太和銖錢開鑄后,洛都事暫了,我們是不是該回東朝了?” 郗彥接過她手中的茶杯,聞言一怔。 “我方才在前面采衣樓聽有客人說了東朝如今劍拔弩張的形勢,”夭紹側(cè)首望著他,靜靜道,“我有些擔(dān)心憬哥哥,也牽掛著阿公和婆婆。我知道,如果是要對付殷桓,你必然不愿假于他人之手,而是自己與他面對面沙場相見??墒窃浦心沁呌钟行倥f大兵壓境,尚現(xiàn)在的處勢即便再好也不見得可以輕松應(yīng)對――東朝和云中,我們一定要去一個(gè)地方,對嗎?” 郗彥執(zhí)著茶杯,望著窗外的暮霞,沉吟不語。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