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久久久蜜桃,久久丁香花就去伊人中文字幕,无码视频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不卡,黑人异族巨大巨大巨粗

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蒼壁書在線閱讀 - 第130節(jié)

第130節(jié)

    見夭紹一直怔忡地看著他,他輕輕微笑,低了低頭,唇自她的額頭慢慢往下,呼吸滾熱而又悠長,縷縷灼燒她的肌膚。夭紹忍著顫栗,艱難地開口:“阿彥,你今晚是不是吃過寒食散?”

    “寒食散?”他目色又暗了一下,額上汗珠滲出,似是體內(nèi)極熱,然而貼著夭紹面頰的肌膚卻寒如冰玉,沒有一點(diǎn)溫度。

    夭紹又驚又怕,撫摸他的臉龐,輕聲道:“你怎么了?”

    郗彥埋首她散亂下來的濃密烏發(fā)中,深深呼吸,想要抑制沖動(dòng),唇卻忍不住去親吻她的頸邊雪白的肌膚。酥麻的感覺突如其來,夭紹驀起一個(gè)激靈,全身瑟瑟地蜷縮起來。郗彥感受到她在懷中的顫顫發(fā)抖,愈發(fā)情難自控,將她越抱越緊,再度吻上她的嘴唇。

    “夭紹……”她身上靈動(dòng)的馨香猶如誘惑的蠱毒,他忍耐不住,卻又在靈臺(tái)留存的最后一絲清醒意識(shí)中掙扎躊躇,壓抑地痛苦地低喚她的名字,一遍一遍,情意漫染。

    夭紹腦中早已是一片空白,身子不住顫抖,急欲逃離,卻又不忍牽累他毒發(fā)煎熬。肢體的糾纏之間,她背后滲出的細(xì)汗早已濕透衣裳,眼前因淚霧的充盈而朦朧一片,撲朔的光影之間,只有他清俊的面容愈發(fā)清晰。素日寒似冰雪的容顏此刻有些縱肆的張揚(yáng),眉目邪美,眼瞳深魅,誘得她的神思也不禁與之沉陷。

    直到耳邊一聲裂帛脆響,她才愕然回過神來,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已正動(dòng)情地回應(yīng)著他的深吻,雙臂亦勾在他的肩頭。夭紹怔愣頃刻,雙頰如同火燒,想要撤下雙臂,手腕卻被他用力握緊。他的掌心滿是汗水,她肌膚又是如此滑膩,她再用力一掙,還是抽出手來。

    他低低一笑,在她耳邊念道:“夭紹?!甭曇羧彳浨疑钋椋钏质且魂嚮秀?,衣裳就此被他脫落,竟毫無抵抗之力。肌膚相貼時(shí),他冰冷的體溫令她寒噤連連,他忙輕聲道歉:“對(duì)不起?!眳s不似以前那樣將她推開,而是更緊地將她抱住。青色的錦袍離身的一刻,他五指輕拂,滿室帷帳在他的掌風(fēng)下皆垂落下來,燈火歇滅,室內(nèi)頓時(shí)陷入黑暗。

    那是黑暗中莫測的山水深域,一望無際,永無止境,顛簸不平地行走其間,似是痛苦,又似快樂。夭紹閉著眼睛,耳邊清晰聞得一聲聲沉重的呼吸、紊亂的心跳、低沉而又誘人的喘息、羞恥而又曖昧的呻吟……那樣的感受,令她時(shí)而覺得海水湮沒頭頂?shù)闹舷㈦y耐,時(shí)而又是從萬丈高峰墜落的驚恐慌張,長久的刺激之下,心神大亂,萬念俱無,只知緊緊依靠著他,擁抱著他,溫柔地將他的不安與愛意滿滿包容。

    許久之后,待到潮浪已平、颶風(fēng)已過,平靜下來的二人呼吸相纏,輕輕相擁。夭紹躺在他懷中,心弦依舊在劇烈跳動(dòng)。他的肌膚不知何時(shí)已有了溫度,她微微松口氣,手悄悄地伸向他心口的方向,想觸摸他與她一樣難以平穩(wěn)的心跳,指尖剛游移過去,就被他的手死死握住。

    “夭紹……”他聲音暗啞低沉,略含幾分危險(xiǎn)的意味。

    夭紹身子一僵,忙不敢動(dòng)彈,直到他無奈笑了一聲,輕輕柔撫她的肩頭,她才將繃緊的身體松弛下來。心中擔(dān)憂既除,這個(gè)時(shí)候,她才感覺殘留身體中的疼痛以及勞及筋骨的極致疲憊,在他輕柔的撫摸中閉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睡夢中,往事一幕幕浮現(xiàn),那些清楚明了的喜怒哀樂,將她的心填得毫無空缺。安定,溫暖,一生如此,再無缺憾。至于將來能攜手共渡幾年,那又有什么重要?只要他疼愛著她,她亦憐惜著他,就是幸福美滿了。

    然而這些往事之后,卻總有一縷陰影飄浮不定,她望不清、看不明,卻覺這陰影如同絲線,能將她此刻所有的歡喜一圈圈地束縛,令她難以心安,猛然驚醒。

    .

    睜開眼睛,帷帳內(nèi)還是黑暗。身旁那人呼吸輕淺綿長,似還沒有睡醒。夭紹輕輕動(dòng)了動(dòng)身子,想要從他懷里離開,不料這一動(dòng)身子竟似散架了一般,四肢骨骸,竟無處不痛,忍不住低哼了一聲。

    “怎么了?”他攬住她,輕聲問道。聲音清冽淡柔,并沒有絲毫睡意。

    夭紹滿面通紅,低聲道:“沒什么,你繼續(xù)睡吧。阿公……說讓我亥時(shí)前一定要回府,不然他會(huì)擔(dān)心?!边呎f,邊掙扎著坐起,在黑暗中摸索散落一旁的衣裳,一件一件穿上身。

    郗彥沉默了一會(huì)兒,才說道:“現(xiàn)在大概已是寅時(shí)了?!?/br>
    “什么?”夭紹一驚,繼而臉上又火辣辣地?zé)饋恚霸趺崔k?四叔還在前庭等著……”

    郗彥緩緩坐起,輕聲道:“方才你睡著了,我已讓人帶四叔去秋棠館中歇下。太傅府也派人通知了,說是……你喝多了酒,要在郗府歇一夜?!?/br>
    夭紹聽罷,艱難地“嗯”了一聲,便不再言語。手上正拿著的一件外裳已被撕破,想來也難穿上身。她怔怔坐著榻上,一時(shí)不知該下榻還是該重新躺回去。

    “夭紹……”郗彥在沉寂中出聲,將她拉向自己懷中,想要道歉,卻又難以啟齒方才對(duì)她的侵犯。過了半晌,才柔聲道:“我從今日起戒除寒食散?!?/br>
    “真的?”夭紹微笑,臉頰貼著他的衣襟,“那我每日傍晚來幫你行針渡氣?!?/br>
    郗彥笑了笑:“今后辛苦你了?!笔种笓崦陌l(fā),又道,“陛下昨日已與我說了舉行婚禮的日子,是這月二十八日?!?/br>
    “這么快?”夭紹垂首,抿著唇笑了笑。心中正覺歡喜的同時(shí),腦海中卻又浮現(xiàn)夢中的陰影,笑意漸漸地消隱在唇角,沉默起來。

    郗彥感受到她一霎低落的情緒,握住她有些發(fā)涼的手:“你在擔(dān)心什么?”

    夭紹想了片刻,才說道:“先前師父和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郗彥握著她的手微微一緊,輕笑:“你在擔(dān)心尚?”

    “是,”夭紹坦然頷首,“我知道你絕不會(huì)因?yàn)橐┗昊ǘ饝?yīng)師父的條件,因?yàn)槟惝?dāng)尚是最親的兄弟。而尚與你一般,也對(duì)你情同手足,若沈少孤當(dāng)真與他去談此事,他會(huì)不答應(yīng)么?如果讓他犧牲自己的婚姻來換回雪魂花,我們情何以堪?如若他不答應(yīng),北柔然和北帝當(dāng)真連成一線,鮮卑的處境豈不更為危險(xiǎn)?”

    “你這么關(guān)心他?”郗彥淡淡一笑,不留痕跡地松開她的手,轉(zhuǎn)過身,披上外袍,著錦靴下榻。

    夭紹愣了須臾,拉住他的衣袖:“阿彥!”

    郗彥似乎低聲嘆了口氣,將袖子從她指間輕輕抽離,出了帷帳點(diǎn)燃一盞燭臺(tái),而后轉(zhuǎn)過身,將亮光引至夭紹面前。他放下燭臺(tái),俯眸微笑,話語閑淡:“方才的那些話中,你只考慮他答應(yīng)會(huì)犧牲什么,不答應(yīng)又會(huì)有什么處境。卻從沒有想過,我沒有雪魂花,我會(huì)如何?!?/br>
    夭紹看著他深黑的眸子間壓抑的怒火,終于明白他言下何意,一時(shí)又傷心又氣惱:“時(shí)至今日,你原來還不明白我的心意?我擔(dān)心他不是因?yàn)樗俏业呐笥眩且驗(yàn)樗悄阕钪匾挠H人。難道你就不擔(dān)心他?難道你就這么在乎雪魂花,在乎生死?”

    郗彥看她半晌,眼中浮出無盡悲哀,微微笑道:“難道你不在乎?”

    “我不在乎!”夭紹斷然絕然的語氣令郗彥面色愴然一白。夭紹赤足下榻,將他緊緊抱住,柔聲道:“我們已被這雪魂花糾纏了這么多時(shí)日,喜為了它,愁為了它,所有的心思和情緒都牽掛在它,憑什么?其實(shí)雪魂花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無論天命怎么定,我都和你生死與共。師父為迫你就范,總是危言聳聽,你不必將他的話放在心上,也不必顧慮我的今后。”

    “夭紹?”郗彥震驚,看著懷中目光堅(jiān)定、神色毅然的女子,心中波瀾起伏,不明是喜是哀。

    也許人生所求,至喜不過如此,至哀亦不過如此。

    他看她良久,低頭吻了吻她的額?!翱晌覅s沒有活夠,也不舍你跟我命歸黃泉。雪魂花我還是要奪,鮮卑我還是要助,”說這話時(shí),他劍眉斜飛,一貫清雅的面龐上露出的微笑竟有些飛揚(yáng)恣肆的味道,看著夭紹道,“今后的日子依舊很艱難,你受得了這些苦么?”

    “你說呢?”夭紹反問,明眸善睞,笑顏嬌美,執(zhí)住他的手,一字字道,“無論甘苦,紅塵共渡?!?/br>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上下章字?jǐn)?shù)不會(huì)相差很多,下章部分內(nèi)容移至上章。

    補(bǔ)了八千字,本章所有內(nèi)容已完成。和諧戲?qū)懙梦液艹粤?,大家將就看,盡量贊美,少提意見,謝謝。

    下一章一定要寫尚了。若無意外,周末奉上更新:)

    祝各位悅讀愉快。

    ☆、云箎易成,孤心難斷

    等到七月初九,北帝的求援國書遞上已逾十日,苻子徵仍不聞蕭禎傳召,心知東朝人心難合、大局已定。遂于當(dāng)夜書函飛送洛都與隴右。于北帝之密報(bào),不過“事定”二字,于隴右的密信,苻子徵收筆之際躊躇須臾,另添上幾句話:

    鄴都城中北柔然人出沒頻繁,融王數(shù)日前曾登訪郗府,內(nèi)情不明。郗彥與明嘉郡主婚期定于本月二十八,良辰佳日,天賜姻緣,某應(yīng)邀留下赴宴,暫不北歸。

    寫罷最后一字,筆端稍滯。想著接信之人看到“婚期”二字該有的心情,苻子徵便覺曠體舒暢。當(dāng)日自己被逼入兩難困局的無奈和南下周轉(zhuǎn)多日的艱辛,重重惡氣憋悶胸間早已渾濁難耐,但待此信到了那人手中,此前一切恨怨必能雙倍償還。

    這事于預(yù)想中端是大快人心,然而他卻不知,密函飛抵隴右軍營時(shí),商之并不在軍中。

    早在兩個(gè)月前,慕容虔率狼跋、伐柯及其麾下親軍前往信都,一面收攬舊部,一面平定幽、翼二州的戰(zhàn)亂。初時(shí)慕容虔顧忌慕容子野私自南下的安危,難以放手一搏,但自蕭少卿密信飛出江夏,送來慕容子野夫婦平安的消息,慕容虔便再無后顧之憂。幽、翼二州由他經(jīng)營多年,諸多重鎮(zhèn)的文武官員皆出自慕容門下,根基之深固,能任他在長袖揮舞間翻云覆雨。及至七月初,除卻接壤并州、青州的魏郡、濟(jì)北、東平三郡未曾平定,幽、翼兩州其余城池皆已歸降鮮卑。

    慕容虔揮師東進(jìn)不曾動(dòng)用隴右軍營的一兵一卒,因此商之化解北軍對(duì)涼州圍困的危局也更能從容不迫。自六月二十八日鮮卑軍攻下街亭、突破北軍防線始,隴右兵力便由此分為兩撥。一撥以拓拔軒為主將,段云展為前鋒,率鮮卑五萬騎兵星夜攻克秦川,以渭水之北的雄關(guān)峻嶺為屏障,與北朝以趙王司馬徽為帥的雍、并二州府兵及涼、梁二州的烏桓降兵爭戰(zhàn)于涇河流域。

    而另一撥,則是年初就隨拓拔軒對(duì)陣姚融的鮮卑精銳,因勞戰(zhàn)長久而疲憊不堪,暫留隴右休養(yǎng)生息。商之在此坐鎮(zhèn)中軍,賀蘭柬與石勒為輔,由隴右至狄道,軍營綿延百里而設(shè)。雖暫歇不戰(zhàn),眾將士卻仍在礪兵秣馬,只待拓拔軒的騎兵越過涇河,大軍便火速繞走天水,直攻雍州。

    涼州地處西北,以金其行,常年苦寒。即便中原與江左皆已是日照炎烈的酷暑天氣,此地處于冰川雪海、戈壁蒼原之間,氣候仍是寒涼沁人。

    且說賀蘭柬這一年南北顛簸多次,一身病骨早已支離破碎,此段時(shí)日思慮戰(zhàn)事費(fèi)盡心力,又受西涼晝夜溫差之累,一時(shí)體消氣虛、四肢僵硬,眼前常生昏眩之感。七月初八,尉遲空與長孫靜在慕容華的主持下于云中完成婚禮,消息傳至隴右,盤旋軍中多日的南柔然使臣終于放下糧草軍械,辭別回國。賀蘭柬送出十里地,回營的途中,黃昏廣漠間,忽覺幻霧迷目,心跳驟微,身輕如薄紙,自馬背飄墜栽地,就此不醒。

    等他能掙扎著睜開眼時(shí),卻發(fā)覺身處雕梁畫棟之間。問過侍奉一旁的無憂,方知昏睡長達(dá)三日,商之已讓人將他送來天梯山下的姚氏莊園,命他從此靜心修養(yǎng),不得再過問軍務(wù)。

    賀蘭柬縱是心心念念皆在鮮卑大業(yè)之上,然病體至此力難從心,又兼商之有意封鎖所有軍情,百般無奈之下,只得在莊園中過起釣魚、讀書、閑敲棋子的日子。

    七月十五正午時(shí),苻子徵的密信送抵隴右。此日一早,商之接到賀蘭柬在莊園再次昏倒的消息,與石勒交待了諸項(xiàng)軍務(wù),便領(lǐng)著幾名親衛(wèi)火速趕往天梯山。石勒把持中軍諸事,苻子徵的密信送到手上時(shí),未免耽誤軍情,啟信一閱??赐曜詈笠痪洌碱^頓時(shí)擰成一團(tuán)。

    恰逢離歌興高采烈地從帳外進(jìn)來,望到石勒一臉神思難屬、異常糾結(jié)的表情,不禁笑道:“族老這是為何事煩心?前線剛傳來捷報(bào),我軍于原城大勝,拓拔將軍已率軍渡過涇河了!”說著遞上兩封信函,一封紅翎飛動(dòng),自是前線的捷報(bào),另一封卻有錫火密封,上書“尚親啟”。

    字跡飛縱瀟灑,并不眼生,卻是蕭少卿自東朝荊州送來的密函。

    離歌指著信道:“憬公子的信是飛鷹才送到的?!?/br>
    石勒不語,沉著臉,指尖摩挲在錫火密封處,眼皮突突直跳。心中只猜忌里面所書又事關(guān)郗彥和夭紹的婚事,想啟信一覽卻又顧忌那“親啟”二字,想暫截信不傳又想起賀蘭柬上次的前車之鑒,一時(shí)之間好不猶豫。

    離歌婉轉(zhuǎn)提醒道:“石族老,拓拔將軍來信除報(bào)捷之外,也請求主公盡快支譴援軍?!?/br>
    “求援?”石勒心思一凜,這才將視線移到拓拔軒的捷報(bào)上。

    離歌道:“我軍昨夜趟過涇河,當(dāng)前正與司馬徽爭奪北地郡。司馬徽在北地屯兵甚多,戰(zhàn)場形勢不容樂觀,另有姚融舊部降將延弈率梁、涼殘軍在池陽虎視眈眈,拓拔將軍擔(dān)心受兩面夾擊,眼下勝局不易維持。”

    “知道了,”石勒嘆了口氣,將戰(zhàn)報(bào)交回給離歌,“即刻去天梯山,將戰(zhàn)況稟告主公,請他定奪?!庇帜闷鹗捝偾涞拿芎?,不動(dòng)聲色地塞入自己的衣袖,“此信等主公回來,我親自交給他。另告知主公,苻公子的密信剛剛送到,東朝大局已定,讓主公不必?fù)?dān)憂。”

    “是?!彪x歌望了眼他緊緊掩住的袖口,又看著他將苻子徵的密函著火燃盡,沉默頃刻,轉(zhuǎn)身退出帳外。

    .

    離歌出營時(shí),正值金陽縱橫天地,行走白沙石礫鋪迤的廣袤戈壁間,溫度雖不灼人,然明光烈烈,著實(shí)刺人眼痛。一路以斗笠飄垂的黑紗遮目,才得以疾馳無忌。抵至天梯山脈下,日將遲暮。綿延無盡的蔥蘢峻嶺正被火紅霞潮湮染成崢嶸嫣色,群峰巍峨、雪壓山巔,石羊河水自高處飛湍而下,于層巒疊嶂間凝聚成湖。

    姚氏莊園正筑在此間山水,青林為影,綠波為紋,樓閣崇寬古樸,一眼可望。

    離歌縱騎入園,至前庭,望見西苑屋舍間帶甲士兵來回奔波,人人抬箱捧書,正送往停駐溪邊的幾輛馬車中,不免一怔??绮饺胩茫龅皆诖说群蛏讨碾S侍,皺眉問道:“西苑那邊搬運(yùn)書籍是做什么?難道賀蘭將軍身體已養(yǎng)好了么,這就要回營?”

    侍衛(wèi)搖頭道:“主公命我們收拾賀蘭將軍的行裝,即刻護(hù)送他回云中?!?/br>
    “回云中?”離歌一驚,忙轉(zhuǎn)身去往內(nèi)庭。

    天將入夜,池館之間燈火已掌。與前庭的忙亂不同,內(nèi)庭樓臺(tái)靜空、悄寂異常。離歌獨(dú)行廊下,憂思滿腹,步伐漸緩。至賀蘭柬平日所居室前,望著檐下高懸的紗燈在未褪的暝光間飄忽不定,竹松蘭蕪垂列階樨之下,更隨風(fēng)晃蕩出無盡幽影,離歌神思愈發(fā)恍惚起來,一時(shí)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何人在外?”室中傳來一聲冷喝。

    “是我,”離歌斂斂心緒,回道,“主公,前線戰(zhàn)報(bào)已至,石族老命我送來讓主公過目。”話畢,不聞室中人再語,遲疑稍瞬,伸手推開門,輕步而入。

    此室舊為姚融寢居,屋宇曠敞,梁甍宏麗。離歌繞過幾重帷帳,方覺眼前光火漸漸明晰,抬起頭,但見燭臺(tái)下二人執(zhí)棋對(duì)弈。離歌近前行過禮,望著下首正襟危坐的白衣文士,不無驚訝:“賀蘭將軍?”

    自前庭聽說將送賀蘭柬回云中,他便猜想事出不妙。這段日子賀蘭柬接二連三的昏厥,確叫人不惶寧處。他私下只以為賀蘭柬病入膏肓、時(shí)日無多,為免魂魄無歸,方送返云中。方才路上為此事還不勝感傷,未料入室卻見他竟能下榻端坐,精神雖非往日的豁達(dá)清矍,但舉手投足之間,卻也無絲毫垂死萎靡的跡象。

    “小子為何吃驚如此?”賀蘭柬斜眸一顧離歌,笑道,“難道以為我已經(jīng)死了,怕眼前所見是魂魄一縷?”

    “不敢。”離歌忙收回目光。

    商之落下指間黑子,淡淡揚(yáng)眉:“柬叔今日詐病騙了我們所有人,此刻還得意如此,難道真是越老越有頑童之心了?”

    賀蘭柬笑道:“主公說笑了。些許謊言,瞞過諸人卻也瞞不過主公。只是主公卻不點(diǎn)明我故作的伎倆,依舊趕來天梯山探望,賀蘭柬感激不盡?!闭f話之間,已捻起一子落局。

    兩人由此又沉默下來,離歌侍立一旁,見他二人正專心對(duì)弈,且看盤中形勢,黑子得勝在望。遂移步窗下,為二人煮茶。

    未過多久,待他捧著熱茶遞上時(shí),弈局果見分曉。賀蘭柬意猶未盡地敲著棋盤,嘆道:“主公棋技不比往日,我又輸了。”

    自入莊園就被他糾纏著下棋半日,最終僅得此評(píng)語。商之倒也不以為忤,淡淡一笑:“聽柬叔言下之意,原來往日我下棋很爛?”

    賀蘭柬笑道:“往日主公的棋路還能讓人有所退路,總不比今日這般叫人無所逃匿的心驚膽戰(zhàn)?!?/br>
    “是么?”商之不以為然地一笑,撩袍起身,“與你對(duì)弈半日,你累了,我也不輕松。天色已晚,柬叔所需一切書冊衣物我俱已讓人準(zhǔn)備妥當(dāng),請盡早上路,我也好趁夜色未深送你一程?!?/br>
    賀蘭柬卻端坐不動(dòng),捧起離歌遞上的茶盞,飲了幾口,慢吞吞道:“主公定要送我回云中?”

    “難道柬叔想反悔?”商之聲色不動(dòng),“午后柬叔答應(yīng)我的話,原來算不得數(shù)?”

    “屬下不敢食言,”賀蘭柬低聲嘆了口氣,扶著案緣緩緩起身,“主公英明,想必不會(huì)不知屬下今日訛請主公來此、并拖延一個(gè)下午的緣由?!?/br>
    商之不語,賀蘭柬嘆息道:“自屬下病況愈沉,主公屢勸我回云中,關(guān)愛憐惜之心賀蘭柬并非不明白。但我這一生的心志企盼為何,主公應(yīng)當(dāng)知曉。如今譴我北歸,是強(qiáng)奪我心志,叫我死不瞑目?!?/br>
    他陳情懇切,抬頭卻見商之神色冷淡,未有絲毫動(dòng)容,忍不住焦灼地近前幾步:“我的身體我清楚,大限將至,無可挽回。只是若身亡軍營,則能不負(fù)先主厚恩、舉族重望,若避歸云中偷安,縱得一兩年茍活,卻難全忠義。如今后再不能運(yùn)籌帷幄于帳中,定留我畢生遺憾,萬望主公成全屬下心愿?!?/br>
    “不留你遺憾,必留我遺憾,”商之目色清寒,慢慢道,“你應(yīng)該明白,類似阿彥喪鐘叔之痛,如今我不愿承受,也難以承受?!?/br>
    賀蘭柬面色微微一白。此時(shí)再提留下一事,不過垂死掙扎。不料商之執(zhí)念在此,勢必決心如鐵、不存余地。他閉目輕嘆:“也罷……屬下回云中,不會(huì)再教主公為難?!弊詈笠粋€(gè)字道出,體內(nèi)氣力盡數(shù)抽空,腳下如踩棉絮,身體顫微,直欲后倒。

    一旁離歌忙上前扶住他,欲攙他坐回軟榻。賀蘭柬卻想起什么,按住他的手,問道:“你方才說有戰(zhàn)報(bào)要稟,可是前線已傳捷報(bào)?”

    聽他一言道明自己來意,離歌微怔,下意識(shí)道:“是,拓拔將軍率軍已過涇河。”言罷才記起商之對(duì)賀蘭柬封鎖軍情的禁令,自感失言,偷偷朝商之一瞥。

    商之卻仿佛并未聽聞,轉(zhuǎn)身踱去窗旁,仰頭望著夜空圓月,一言不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