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弈大笑了幾聲準(zhǔn)備離開，顏書語突然站起身：“賢王，我發(fā)現(xiàn)你這人挺沒良心的。”洛弈停住了腳步，似乎在等她繼續(xù)說下去。

    “我與你無冤無仇，你這樣對我也就是算了，可是皇上是你的皇兄，他還救過你一命。是你說的，當(dāng)年你被推下水時，是皇上把你從鬼門關(guān)拉回來的?！?/br>
    洛弈沉默了一會，最后竟笑道：“是又怎樣?！?/br>
    還能理直氣壯地說出“是又怎樣”，顏書語覺得洛弈真的沒救了，十個梁夫子也不能把在這條黑路上越走越歪的洛弈拉回來。

    “他救了我，我就應(yīng)該對他感恩戴德一輩子嗎！有時候，我在想，如果他那時候沒有跳下來就我，也挺好的……同樣是母親不受寵，可憑什么他最后當(dāng)了皇帝，我卻是一個無所事事的賢王。呵，賢王，可不就是閑王么。就因?yàn)樗哪锍錾砻T，而我的娘不過是供人使喚的宮女！這真不公平……”

    這種事情也能怪洛辰？顏書語有點(diǎn)無法理解洛弈的邏輯，她冷眼聽洛弈把話說完：“那你想怎么樣？搶了洛弈的皇位？”

    從洛弈嘴里套出了他的真正目的，顏書語反而放松下來，身子一縮，又坐回到角落里去。在顏書語眼里，洛弈對洛辰皇位的威脅顯然是沒有多大的。

    許是顏書語的態(tài)度惹惱了洛弈，怒氣迅速堆積，眼里滿是陰霾，可最后他竟然忍住了，沒有對顏書語惡語相向，“顏姑娘，我勸你還是識時務(wù)一點(diǎn)地好?！闭f完交代了獄卒鎖好牢門，轉(zhuǎn)身離開。

    在牢里，獄卒并沒有克扣她，沒有傳說中的拳腳相加言行畢竟，甚至還有友人見面，顏書語自娛自樂地想，這和自己在家時的生活其實(shí)也沒有什么兩樣嘛。

    隔著一道木制的牢門，看著顏書語明顯正在走神，司徒遠(yuǎn)只得苦笑，聽見顏書語入獄的消息他一路都提心吊膽的，現(xiàn)在當(dāng)事人卻還有心情走神。

    “放心吧，在牢里，有的吃有的喝，你看，我一點(diǎn)事都沒有?！鳖仌Z在司徒遠(yuǎn)面前轉(zhuǎn)了一圈，安慰他道。

    “我們一定會救你出來的。”

    司徒遠(yuǎn)一開口，顏書語就知道他要去找洛辰?！八就侥懵犖艺f，別去找皇上，他救不了我的?！?/br>
    “為什么？”如果皇上都救不了書語，那書語豈不是真的沒救了？！

    顏書語閉口不談原因，只對司徒遠(yuǎn)說別去找洛辰了。

    洛辰不是救不了她，是不能救她。顏書語犯的是欺君之罪，洛辰若是不追究，就這樣放過她，旁人看來，這就是放縱和包庇，只會讓天下人恥笑，讓朝廷百官寒心。

    “探監(jiān)的時間到了，出去吧?！?/br>
    獄卒不講情面地把司徒遠(yuǎn)從牢里帶出來，牢里一下子冷清下來，顏書語坐在干草堆上數(shù)地上的螞蟻，數(shù)到第一百零四只的時候，聽見獄卒說道：“33號，有人要見你?！?/br>
    33是顏書語在獄里的編號，她覺得挺不吉利的。

    今天來見她的人有點(diǎn)多啊，簡直是客似云來……顏書語慢吞吞地走到牢房口，看見獄卒帶著一個人進(jìn)來，幾乎是立刻心虛地停下頭去。

    來人是梁夫子。

    梁夫子站在牢房門口，很久都沒有開口說話，顏書語就一直低著頭，不敢正視梁夫子，更不敢主動挑起話頭。

    “怎么，見著老師你也不叫了？”

    顏書語抬起頭：“梁夫子好?！?/br>
    “我何德何能，有你這樣的學(xué)生！”梁夫子突然變臉，“整個太學(xué)幾十年才有今天的成績，差點(diǎn)被你毀于一旦！”

    顏書語女子的身份曝光以后，很快有人注意到顏書語所在的書院，太學(xué)。人們紛紛開始質(zhì)疑太學(xué)的入選標(biāo)準(zhǔn)，女扮男裝入太學(xué)的顏書語究竟是走后門進(jìn)去的還是因?yàn)樘珜W(xué)的疏忽和嚴(yán)謹(jǐn)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身份。在這樣的壓力下，太學(xué)停課了兩天。

    “梁夫子，對不起……”

    梁夫子起初也是震怒的，顏書語竟然將這么大的一件事瞞了這么久，但見到顏書語之后，他發(fā)現(xiàn)他比自己想象地更愛惜這個學(xué)生，可是是個女兒身……他嘆了一口氣：“現(xiàn)在說這些又有什么用?！奔词沽悍蜃釉徚怂商斓紫逻€有那么多人盯著顏書語。

    顏書語把頭埋得更低了，當(dāng)初入太學(xué)的決定可以說是她一時興起，沒想到……

    “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绷悍蜃幼吡?，他離開牢房前的最后一句話是：“你我?guī)熒壏直M與此，以后，好自為之吧。”

    顏書語又縮回了牢房的角落里，好像只有這樣她才能獲得一點(diǎn)安全感。牢房里沒有一絲陽光，也就分不清白天黑夜，顏書語不知道自己在這里已經(jīng)待了多少天了，她開始覺得日子越來越難熬。

    ☆、第101章 免死金牌

    【一】

    筆者于獄中，無可思

    ——《新皇觀察記錄》

    【二】

    顏書語在牢里見到的第三個人，是顏溫卿。

    “爹！”

    顏書語被洛弈帶走的時候，顏溫卿不在家中，事發(fā)突然，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告知顏溫卿就已經(jīng)被帶到了冰冷的牢房里。

    但顏溫卿同前面的司徒遠(yuǎn)和梁夫子不一樣，他并不是來探監(jiān)的。獄卒帶著顏溫卿走近，然后打開了牢房的門，一把將顏溫卿推了進(jìn)來。

    顏溫卿被推得一個踉蹌，顏書語趕緊上前扶住他：“爹，你沒事吧！”

    顏溫卿站直了身子，擺擺手，“我沒事。”

    自從梁夫子來過之前，顏書語把自己陷進(jìn)了那個叫做“自責(zé)”的死胡同里，看著顏溫卿被人推得踉蹌，看見他鬢邊突然多出來的幾縷白發(fā)，顏書語眼眶一紅：“爹……”

    顏溫卿拍了拍她的手：“沒事的，爹不怪你?！蹦茉拐l呢？是他自己憐惜女兒從小沒娘，也不是一直長在自己身邊，于是事事寵著她。老丈人也是如此，那時候錢老爺子還說天塌下來有他頂著，顏溫卿暗道自己糊涂，怎么能真的信了這樣的話，老爺子勢力再大，遠(yuǎn)在江北，始終是鞭長莫及……

    顏書語扶著顏溫卿在草堆上坐下，之前獄卒送進(jìn)來的水還剩小半碗，她端給顏溫卿，卻被拂開了?！笆≈c(diǎn)喝吧。”不知道他們會在牢里關(guān)上多久，但往后的日子肯定不會輕松。顏溫卿清楚，現(xiàn)在的形式有多嚴(yán)峻，他看著女兒苦笑道：“這次，恐怕逃不過這一劫了。我的兒，你怨我嗎……”

    顏書語眼眶里的淚水終于沒忍住落了下來，她一個勁兒地?fù)u頭，在她看來，顏溫卿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爹了。

    顏溫卿半闔上眼，黃泉路上，他還有何顏面去見書語她娘呢……

    【三】

    “為什么？！”司徒遠(yuǎn)紅著眼問洛辰。

    洛辰現(xiàn)在的模樣比司徒遠(yuǎn)好不了多少，眼里布滿了血絲，面容憔悴，這不是一個少年天子應(yīng)該有的模樣。

    司徒遠(yuǎn)為顏書語的事cao碎了心，但這次，連司徒將軍都勸他，讓他別再管這件事了，司徒遠(yuǎn)不聽。他去找洛辰，洛辰卻始終沉默。

    “皇上三思，現(xiàn)在還不是救顏姑娘的時候?！闭f話的是常厲。

    常厲和陳席也在御書房里，房間里彌漫著緊張壓抑的氛圍，常厲開口道：“現(xiàn)在滿朝的文武百官都盯著這件事，皇上您不能去救顏姑娘。”

    陳席驚異地看了常厲一眼，老弟，我領(lǐng)你是條漢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顏公子對皇上來說有多重要，顏書語使洛辰變得不理智，常厲說的話即使是事實(shí)，是正確的，但卻無異于火上澆油。

    首先燒著的是司徒遠(yuǎn)：“為什么不能？難道要見死不救么！你們能狠下心來，我卻是不能坐視不理的！”他怒視著常厲說道。

    眼看著洛辰還什么都沒有說，司徒遠(yuǎn)和常厲就已經(jīng)快要吵起來了，陳席忙把兩人拉開，他看向洛辰，“皇上，您決定好怎么做了嗎……”

    司徒遠(yuǎn)和常厲聞言也不約而同地看向洛辰。洛辰只覺得喉中干澀，頭一次覺得說出一句話也那么困難?！靶t王進(jìn)宮。”

    【三】

    房間里沒有其他人，桌上放置著的香爐升起裊裊青煙，洛辰與洛弈坐在桌子的兩頭，上升的輕煙讓他們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皇上，與其枯坐著，不如下盤棋吧。”洛弈指了指桌邊的棋盤。

    洛辰笑了笑，沒有反對他的建議：“我聽說，賢王在這方面很有造詣，下得一手好棋?！?/br>
    其實(shí)洛弈的棋藝算不得有多高超，若說有什么是其他人比不了的，那就是一個“忍”字。他擅長發(fā)現(xiàn)漏洞，然后用很長的時間去觀察去琢磨這個漏洞使之為他所用，一招致敵。

    洛弈隱忍布局，洛辰步步謹(jǐn)慎，棋盤上局勢焦灼難解。洛弈始終不疾不徐，反倒是洛辰先沉不住氣，把棋子推到一邊。

    “你輸了?！甭遛恼f道。

    與人對弈，最忌諱的是自己先沉不住氣亂了陣腳。

    “你想要什么？”

    洛弈笑起來：“我想要什么你都給么?！?/br>
    “朕給得起，就怕你要不起?！?/br>
    洛辰還是那副不喜不怒的模樣卻讓洛弈看得心頭火起，打定主意要將顏書語這個洛辰唯一的軟肋捏在手里，“原先我只想幫皇上肅清一下身邊的人而已，顏書語女扮男裝待在皇上身邊保不準(zhǔn)是存了什么別的心思。沒成想顏姑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如此重要?！闭f起顏書語，洛弈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像是在談?wù)摻裉斓奶鞖庖粯樱麌@了口氣：“看來臣弟這次是好心辦了壞事啊，現(xiàn)在朝廷里滿是風(fēng)言風(fēng)語，皇上若是不拿出一個明確的態(tài)度來，大家是不會罷休的?！边@是在逼洛辰做決定。

    洛弈說完把棋盤上錯亂擺放的棋子都?xì)w回原位：“我想皇上應(yīng)該也沒什么心情同我對弈了，臣弟告退?！?/br>
    洛弈離開后，辰席探頭探腦地走進(jìn)屋，試探著問道：“皇上，賢王他……”看著洛辰黑的能滴出墨來的臉色，陳席就知道賢王死不松口的態(tài)度了，“賢王這是要把顏姑娘往死路上逼啊……”

    洛辰又開始折磨手下的棋子了，剛被洛弈收拾好的黑白棋子現(xiàn)在又撒了一地。

    “皇上，這世上的女人何其多，您確定非顏書語不可？”

    洛辰語氣篤定，“非她不可?！?/br>
    陳席見狀，像是下了某種決心：“賢王想要將顏姑娘置于死地，可皇上，還有一句話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br>
    “顏溫卿及其女顏書語，置景國律例于不顧，欺上瞞下，此乃欺君大罪，其罪當(dāng)……”

    陳席是自告奮勇來當(dāng)為洛辰擬旨的，洛辰口述，陳席執(zhí)筆，他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洛辰接下來的話，直到墨汁順著筆尖滴落在絹布上洇開一朵墨色的花，陳席嘆了口氣，這道圣旨又白寫了。他放下筆，“皇上，事不宜遲，我們也好快些將顏姑娘從牢里救出來?！?/br>
    洛辰合上眼，復(fù)又睜開，恢復(fù)了點(diǎn)冷靜，輕點(diǎn)了一下頭，接著說道：“此乃欺君大罪，其罪當(dāng)誅。”

    這話聽得司徒遠(yuǎn)心驚rou跳的，他不由得擔(dān)憂地問道：“這事，能成嗎，中間如果出了什么差錯……”司徒遠(yuǎn)根本不敢再想下去。

    陳席吹干了絹帛上的墨跡，作為這個計(jì)劃的提出者，他信心滿滿地說道：“只要將大理寺行刑的人，全換成我的手下，決不會有半點(diǎn)差池?！本褪菦_著顏書語在洛辰心中有那樣重要的位置，他也不敢掉以輕心。

    陳席的主意是頒下宣布顏書語和顏溫卿死罪的圣旨，行刑當(dāng)日，提前他二人從里面救出來，另找兩個人頂替他們上刑場。這主意膽大包天，也只有陳席敢想出這種主意。

    “成了，”陳席把圣旨交給小祝子，“去大理寺宣讀圣旨吧?！?/br>
    “是?！毙∽Ｗ优踔ブ嫉氖侄秱€不停。這癥狀，一直持續(xù)到他到達(dá)大理寺都，沒有好轉(zhuǎn)。

    大理寺丞親自將小祝子迎到大堂，笑臉相對：“祝公公，可是皇上的圣旨頒下來了？”

    小祝子點(diǎn)點(diǎn)頭，想起圣旨里的內(nèi)容，他的手又抖起來，讓他宣讀顏姑娘的死罪，就像是在逼他拿刀害死一個無辜的人一樣，而且，顏姑娘是個好人……

    “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

    大理寺的人在小祝子面前跪了一地，小祝子的手抖得幾乎要握不住卷軸，突然“咚”得一聲巨響，嚇得小祝子手一松，圣旨終于從他手中滑下去。跪在他面前的大理寺丞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圣旨，仍舊心有余悸，這可是圣旨啊，見圣旨如見皇上??！把皇上摔地上了那可怎么辦！大理寺丞正要斥責(zé)手下，卻見守門的衙役急急忙忙地跑進(jìn)來：“大人！”

    “什么事慌慌張張的？”

    “門口、門口有人擊鼓鳴冤?！?/br>
    大理寺丞不耐地?fù)]揮手：“有什么事待會再說，沒見公公正在頒圣旨嗎！”他向小祝子賠笑道：“祝公公，您繼續(xù)?！?/br>
    “可是，那人、那人手上有免死金牌！”

    ****

    “吾皇萬歲萬萬歲！”

    大理寺府衙里又跪倒了一片，這次跪的不是小祝子手里的圣旨，而是錢老爺子手里金光閃閃的免死金牌。錢金看向小祝子，說道：“這位公公是皇上身邊的人吧，還請公公帶老夫進(jìn)宮面圣?！?/br>
    小祝子擦了擦額角的汗，“好說好說。”就是沖著您老手上的那枚金牌，也沒有人攔著啊。

    小祝子帶著錢金二人上了回宮的馬車，一路上錢金沒什么話，可顏柳卻沉不住氣向小祝子打聽起消息來：“祝公公，我想您打聽個事，我家公子，哦不，小姐和老爺現(xiàn)在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