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之云一怔，隨后抬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心里不舒服，就哭出來?！?/br>
    柳橋沒有哭，靜靜地抱著他許久，方才松手，“我去洗把臉，你看看廚房有什么東西可以吃?！?/br>
    “好。”

    ……

    柳河并不知道廚房內(nèi)的事情，可是，看著兩人端著面進(jìn)來的情形，笑了，他最擔(dān)心的還是這件事會影響到女兒。

    如今見他們小夫妻一如往昔，便安心了。

    “爹，吃些面吧?！?/br>
    柳河點(diǎn)頭，聲音有些哽咽，“好。”

    面沒有吃多少，便有人來了，是方才走了的幾人中的兩個，而另外一個，卻讓屋內(nèi)的三人沉了臉，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柳城。

    柳河更是擱下了筷子，猛然起身，卻因?yàn)槠鸬奶?，身子又踉蹌了?/br>
    “岳父！”易之云連忙扶住了他。

    柳河強(qiáng)忍著眩暈，走到了柳橋的面前，用身子將她整個人給護(hù)住了。

    柳城已經(jīng)走了進(jìn)來，直接跪在了柳河的跟前，“二叔，二叔，你幫幫我爹吧！二叔，你幫幫我爹吧！”

    柳河眼睛已經(jīng)一片冰冷。

    易之云也皺了眉頭，如果說之前柳城不知道柳江所做的事情或許還說得過去，可現(xiàn)在事情傳開了，難道他還不知道實(shí)情？不是來道歉，反倒是來求人！“堂哥這是什么話？我岳父幫你爹？你想讓我岳父怎么幫？犧牲自己成全你們？”

    “妹夫……”

    “你走吧！”柳河開口，“我?guī)筒涣怂?，也不會幫他，待會我就去祠堂，由里正跟族里的長輩做主跟你們斷絕關(guān)系，從今往后，我不再是你的二叔！”

    “二叔！”柳城面色一變，“你不能……”

    “我能！”柳河厲聲道，面色微顫，“我可以！在你們做下那樣的事情之后，我為何不能跟你們斷絕關(guān)系？！”

    “二叔……”

    “不要再叫我二叔！”

    柳城咬著牙看著一臉決絕的柳河，眼底閃過了一抹寒意，開口道：“二叔，你真的要跟我們斷絕關(guān)系？就因?yàn)橥饷婺切╅e言碎語？”

    “閑言碎語？”柳河笑了，卻是慘淡，“究竟是不是閑言碎語，我很清楚，你們心里也清楚！你不要跟我說這件事你什么都不知道，柳城，你爹不將我當(dāng)成兄弟，沒想到你也一樣！好！很好！這樣很好！斷絕了關(guān)系，我們就再無關(guān)系！”

    他真的想過百年之后由柳城為他送葬上墳的，可是如今……

    他知道大哥自私，但對這個侄兒也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即使當(dāng)初他拿阿橋來威脅他，讓他知道他并非外表所表現(xiàn)的那么純良，可是他還是抱著一絲希望！

    可是如今……

    “二叔?！绷翘ь^看著他，“你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阿橋想想，難道你想……”

    話沒有說下去。

    不是柳河開口阻止他，不，實(shí)際上阻止他的人也是柳河，只不過，這一次他沒有開口，也沒有退讓，而是盯著他。

    目光似淬了毒一般。

    直至將柳城看的心頭冰冷，他可以肯定，如果他真的在這時候說出一個字，眼前這人一定會殺了他！

    “柳城，阿橋是我的妻子，是易家的人，柳家的事情跟她沒關(guān)系！”易之云也惱火了，哀求不成，現(xiàn)在卻來威脅了！

    “我是阿橋的爹！”柳河死死地盯著他，目光像是要吃人似得，一字一字地道，“你們?nèi)绻覄影蛞桓^發(fā)，我發(fā)誓，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們！就算拼著跟你們同歸于盡我也一定不會放過你們！”

    柳城雙手緊握成拳，面色泛白。

    “現(xiàn)在給我滾出去！”柳河在他又拿女兒威脅他之后，便已經(jīng)不想再留情面了，“阿云，將他趕出去！趕出去！”

    易之云并未發(fā)覺柳河心中的秘密，只當(dāng)他是氣柳城到這時候還拿柳橋威脅他，“柳城，你無需拿阿橋來威脅岳父，阿橋是我易家的媳婦，不管她的娘家如何，她都我易之云的妻子，而且，如果她沒了你們這一家子親戚，我會更加高興！”

    柳城盯著眼前的兩人，至于柳橋，始終被柳河給擋在身后，“二叔，不管如何，在我心里，你永遠(yuǎn)都是我的二叔！”說完，鄭重地磕了一個頭，才起身離開。

    陪同他來的兩人見狀嘆息連連，柳城這一舉動是贏得了他們的認(rèn)同，可要譴責(zé)柳河，卻也說過不去，最后只能嘆息，然后，又勸了柳河幾句，才陪同柳城離開。

    一直到了他們走的沒影了，柳河緊張的身軀才松弛了一些，轉(zhuǎn)過身，看著身后的柳橋，“阿橋……”

    “爹?！绷鴺蚩粗?，“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只支持你，你也不需要顧忌我什么，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夫君都會陪著我的?！?/br>
    易之云心頭一喜，“岳父，我不會因?yàn)檫@些事情而嫌棄阿橋，我發(fā)誓！”

    柳河看了看兩人，眼眶濕潤，“好……好……”隨后，吸了口氣，“我去祠堂……阿橋……你陪爹去祠堂！”

    “好?！绷鴺蛏锨胺鲎×怂?。

    易之云自然跟著。

    ……

    柳家村的祠堂在村子的中間，更林家村一樣，祠堂只有在祭祀或者有大事情的時候才開的，而所謂的大事情，近二十幾年來，不是商議事情便是喜事，今日這事，卻打破了這個慣例。

    柳橋的記憶中沒有關(guān)于祠堂的，但是卻并不算陌生，柳家村的祠堂跟林家村的祠堂格局基本一樣，而最大的不同不過是祠堂上供奉的靈位不一樣。

    這時候，祠堂里里外外都擠滿了人。

    柳橋扶著柳河在漸漸散出來的一條道中走進(jìn)了祠堂，易之云也顧不得他自己不是柳家的人，仍是跟著進(jìn)去。

    三人進(jìn)了供奉祖宗牌位的堂中，便見柳江躺在擔(dān)架上面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而黃氏并不在，至于柳城，則跪在了柳江的旁邊。

    他們的面前是四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

    他們是柳氏一族輩分最高的人，沒大事的時候，他們就是一老人，雖然受人尊重，但是也沒有多少人真正惦記，到了有大事了，他們便成了主心骨。

    柳河上前，與柳城隔了一米的地方跪下。

    柳橋也跟著跪下。

    易之云猶豫半晌，負(fù)手站在了一旁。

    “阿河，你真的決定了？”其中一個老者開口。

    沒等柳河開口，一旁躺著的原本合著眼睛像是昏迷了的柳江猛然睜開眼睛，隨后，不顧腳上的疼痛掙扎起來，面容猙獰可怖，“是你害我的對不對？是你害我的！柳河，是你害我的！我要?dú)⒘四恪彪S即，便動手。

    柳城猛然拉住他，“爹！你冷靜點(diǎn)，爹——”

    “放開我，我要?dú)⒘怂?！殺了他——”柳江拼命掙扎著，“是他害了我！是他——他自己的腿瘸了，就讓人來砍斷我的腿！?/br>
    柳城用力摁著，耐心勸著。

    柳河凄然一笑，看向眼前的四個老者，“四位叔公，我還有選擇嗎？”

    四人看了一眼柳江，臉上都有著怒意。

    “叔公，不是萬不得已，我絕對不會這樣做，我也怕我死了之后爹娘會責(zé)怪我，可是叔公……”柳河眼眸泛起了淚水，“我怕！我怕我會死在了我的親大哥的手里！就算他還是不肯放過我，但是至少斷絕了兄弟關(guān)系，我死了之后，可以告訴爹娘，殺我的人不是我的大哥！”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無不動容，之前他們還覺得柳河過分了，可如今他這般說，便將原本的不孝清除了。

    他是為了將來九泉之下好給父母交代才執(zhí)意如此的。

    四個老者各自看了看對方，最后，齊齊嘆了口氣。

    那邊，柳江還在發(fā)瘋。

    “二柱子！”其中一個老者喝道。

    柳里正當(dāng)即上前。

    “將這畜生的嘴給我堵了！”那老者喝道，兄弟爭家產(chǎn)的他們見多了，可是狠毒到這個地步的，柳家村還是頭一遭！

    “太叔公……”柳城欲為父親辯解。

    柳里正如何給他機(jī)會？直接喊了幾個青年上前，三下兩下的，不但將柳江給摁回了擔(dān)架上，連收也綁了，嘴更是堵住了。

    柳江還是掙扎著，可是劇痛漸漸地侵蝕了他的憤怒，讓他再也沒有支撐支持下去。

    “柳江害你在線，你要跟他斷絕兄弟關(guān)系，我們雖然是身為長輩，可也不能不分是非，既然你決定了，那往后你們就不再是兄弟！族譜上面我也會讓人更改，不過……”其中一個老者道，“你還是柳氏一族的人！這一點(diǎn)我希望你能夠記?。　?/br>
    “柳河明白，柳河這一輩子生是柳氏的人死是柳氏的鬼！”

    “好！”

    “另外?！崩险呖聪蛄?，“柳江為奪弟弟家產(chǎn)竟然聯(lián)合外人設(shè)計逼害柳河，且讓我們柳家村蒙上污名，我們幾個老家伙昨天商議了一晚上，決定將柳江開除出宗族！”

    柳江疼的沒反應(yīng)。

    而柳城則面色大變，“太叔公……這……這怎么可以！”

    “你在質(zhì)疑我們的決定的嗎？”另一個老者怒道。

    柳城搖頭：“不！柳城不敢，可是太叔公，先不說那些流言還不知道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就算我得真的做了……我相信爹也只是一時糊涂！太叔公，誰沒有錯過？我爹只是鬼迷心竅才會這樣做的，他不是真的想害死二叔的！太叔公，就算他真的有錯，你們也該給他改錯的機(jī)會啊！太叔公，爹已經(jīng)老了，如今又廢了一條腿，大夫說了他這條腿再也站不起來了！太叔公，如果你們再將我得逐出宗族，我們只有死路一條！”

    莊戶人家沒有那些大戶人家講究，但是宗族的觀念也是極重的，一旦被趕出了宗族，雖然戶籍仍在，但是往后他們就像沒跟的浮萍，甚至連祭拜祖先，乃至過世的父母的資格都沒有！

    便是大富大貴之人，離開了宗族，也是無根之人！

    柳城還沒大富大貴，他更加不能承擔(dān)這種后果。

    “二叔，二叔！”他爬到了柳河的身邊，“二叔，我爹真的只是一時鬼迷心竅的，他不會再犯的！他真的不會的！我知道你恨我爹，可是你們始終是一場兄弟，你念在跟我爹一場兄弟的份上求求太叔公，我們被趕出去只有死路一條的！二叔，你也不希望往后我爹連去祭拜爺奶都不成吧？二叔，你現(xiàn)在只有阿橋一個閨女，以后誰替爺奶上墳？！二叔，你忍心讓爺奶連個上墳的親孫子都沒有？！”

    “我岳父還年輕，自然還能生兒子！”易之云在聽到了他們要被逐出宗族的時候也曾動了惻隱，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沒有宗族的苦，可是到了這個地步，柳城還是想到威脅！這一絲的惻隱也散去了，對這樣的人動惻隱之心無異于養(yǎng)虎為患，“屆時自然就有人承繼岳父這一房的香火！”

    柳城看了他一眼，眼底閃過了一抹恨意，可是卻并未發(fā)作，而是低下頭繼續(xù)給柳河磕頭，“二叔，我求你了，我求你了，你就看在爺奶的份上，看著你跟爹幾十年的兄弟份上，求太叔公讓我們留下來吧！二叔，我求你了！”

    “阿河，你看呢？”其中一個老者問道。

    柳河面色慘淡，“叔公，既然我跟他們已經(jīng)沒有關(guān)系了，他們的事情我也沒有資格過問?！?/br>
    柳城抬頭，臉龐僵住。

    “只是……”柳河看了看跪在他身旁的柳橋，然后道：“只是，他說的沒錯，清明之時，我爹娘如果看不到他，在天之靈會不安的，所以……逐出宗族一事……就算了吧！”

    那發(fā)問的老者聽了這話，眼底閃過了一抹滿意。

    而柳橋恰好捕捉到了，果真應(yīng)了心里的猜測，他們并不是有心要將柳江逐出宗族的，只不過是做做樣子，至于為何不是真的有心，倒不是說他們護(hù)著柳江，而是，將自己的子孫開除出宗族，往后十年，乃至幾十年，都會淪為其他宗族的笑話，因?yàn)槲ㄓ凶訉O犯了大錯，才會動用如此嚴(yán)重的懲罰，而且，將子孫開除宗族，不是單單他們四個人就能決定的，柳江這一房在柳江和柳河上面還有長輩，如今，他們沒有在這，必定不是不關(guān)心，而是或許已經(jīng)跟這四人達(dá)成了某種默契。

    誰說莊戶人家便簡單？

    便是淳樸，可淳樸不是簡單！

    “太叔公，既然爹說了，阿橋也逾越一番，求四位太叔公開恩。”

    四人掃了她一眼，卻并未將她放在眼里。

    柳橋沒有在意，嚴(yán)格說來，她跟易之云是沒有資格走進(jìn)這個祠堂的，“只是……”目光轉(zhuǎn)向柳城，“因?yàn)槟愕夷镌诠黹T關(guān)前走了一遭，我爹更是差一點(diǎn)萬劫不復(fù)，就算族里不追究你們，可是你們也總該補(bǔ)償我爹！”

    柳城盯著她，“阿橋說的對！”隨后，轉(zhuǎn)向四位來這，“太叔公，我們會給二叔補(bǔ)償?shù)模∪缃穸宓奈葑?，自然是屬于二叔的，還有先前那三畝田地，也是二叔的，我們絕對不會在覬覦，此外，我們還會劃出十畝地來給二叔作為補(bǔ)償！并且在這里當(dāng)著列祖列宗和所有長輩兄弟姐妹的面發(fā)誓，從今往后，我們絕對不會再做出任何傷害二叔的事情！如有違背，天誅地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