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重要。

    羅克不明白為什么悲慟時會有那么多瑣碎的記憶像玻璃碎片一樣襲擊他，把他割得遍體鱗傷，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把艾斯卡救活。他比別人幸運百倍，正常人早已是真正的尸體，仿生人還有救。

    羅克抹掉久違的眼淚，依依不舍地放開艾斯卡冷硬的身體，開始思考下一步該怎么辦。不能去赫菲爾斯維修中心，那是自投羅網(wǎng)，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地方能修好一個仿生機(jī)器人？總不見得是杰迪·福斯特那家伙的破爛修車廠吧。

    唯一有可能幫得上忙的人就是卡特·芬斯特，他的號碼……

    羅克努力回憶卡特給他的卡片。

    他的腦子陣陣刺痛，伴隨著輕微的麻木感，可記憶卻越來越清晰，卡片上的數(shù)字一個接一個跳出來，甚至還記起自己輸入這些數(shù)字時的一些小細(xì)節(jié)。比如卡片上的9比別的數(shù)字長一些，下面的勾像長尾猴優(yōu)雅的尾巴，0完全是圓的，中間有笑臉符號，上面還有個像卡通天線一樣的涂鴉，大概是機(jī)器人創(chuàng)造者們小幽默……諸如此類。

    羅克一向認(rèn)為自己的記性很好，無論探案過程中留意到的細(xì)節(jié)還是看過的文件都能很快記住，不過這樣具體又清晰的記憶卻是頭一次，伴隨著陌生的刺痛感，讓他不得不懷疑是不是那些家伙在記憶解析實驗室里對他的腦子做了手腳。

    夠了，不要疑神疑鬼，得找個能打電話的地方。失去艾斯卡的輔助，身無分文，沒有手機(jī)、電腦，連地圖都無法查看，眼下只能先離基地越遠(yuǎn)越好。

    他選了條路出發(fā)，重新回到公路上。

    不知道那些家伙會不會追來，現(xiàn)在他只能靠自己去判斷，拿出以前當(dāng)警察時從逃犯身上學(xué)到的逃亡技巧——軍方肯定有很多辦法追蹤這輛車，所以應(yīng)該盡快把它換掉。

    半小時后，羅克找到一個藏在樹林里的舊農(nóng)場，門口的牌子上寫著：榆樹農(nóng)莊。

    榆樹。

    羅克不由自主地想，是他和艾斯卡第一次接到的兇殺案，那時他們還是不合拍的搭檔，現(xiàn)在已經(jīng)算得上生死之交了。他低頭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艾斯卡雙眼緊閉，雖然臉色蒼白得像死人，可又仿佛睡得很安穩(wěn)。

    羅克撫摸他的臉頰，依然是冰冷的觸感。

    睡一會兒吧。他在心里說，不要像人類一樣整天覺得時間不夠用，你也應(yīng)該有休息的時候。

    羅克在路邊停下車，把手槍塞在口袋里，背上一支步槍走進(jìn)農(nóng)莊。

    這里幾乎荒廢了，農(nóng)田沒有作物，牲口欄里只有幾只沒精打采的羊和一頭瘦弱的奶牛，到處蒼蠅亂飛，讓人想起恐怖故事里的死亡莊園。

    羅克看到農(nóng)場主和他的妻子坐在木屋門口看他，對他一身軍人裝扮和肩上的步槍投來警惕的目光。羅克幾乎可以確定這里沒有年輕人，這對老夫婦是農(nóng)場唯一的主人。

    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認(rèn)出他，距離通緝令發(fā)布才幾天時間，即使在這么荒僻的地方人們也會收看電視新聞。羅克向年紀(jì)更大的男人打招呼：“你好。”

    “你想干什么？”老男人粗魯?shù)胤磫?，妻子緊張地挨著丈夫，他們還有一只雪白的比利牛斯犬。

    “我想借用一下你們的電話，或者手機(jī)?！?/br>
    “我們不用那玩意。”

    以他們的年紀(jì)來說，排斥科技產(chǎn)品和電子設(shè)備并不稀奇，但只要不是與世隔絕的野人就不可能沒有電話。

    羅克說：“我會給你們一點報酬，只要打個電話就行?！?/br>
    “什么報酬？”丈夫問，并且悄悄看他肩頭掛著的突擊步槍。

    羅克故意帶著這把槍來求助，是因為遠(yuǎn)離城市的小鎮(zhèn)和農(nóng)莊離法制也很遙遠(yuǎn)，人們會更想要些可靠的武器自保。

    “這里晚上有狼嗎？”

    羅克看到那條白熊犬戴著尖刺項圈，眼睛上有一塊傷疤。

    “有時候有?！?/br>
    “你的狗很勇敢。”羅克說，“如果你愿意讓我打個電話，我可以把槍留給你?！?/br>
    丈夫的目光早就在那支槍上來回掃了好幾遍，妻子行動遲緩地在他耳邊竊竊私語。羅克打定主意，如果妻子這時候站起來回木屋去，他就立刻掉頭走開。然而妻子說完后，丈夫只是嚴(yán)肅地說，有人來追查這把槍的下落他會很麻煩。

    原來他們把他當(dāng)成逃兵，畢竟這里距離軍事基地不太遠(yuǎn)，說不定以前也有亨利那樣的倒霉蛋出逃過。

    就讓他們誤會好了，羅克也覺得自己很像個逃兵，而且真有人追來，這對夫婦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出賣他。他已經(jīng)學(xué)會了時刻提高警惕，把陌生人當(dāng)做潛在的敵人對待。

    “給我看看你的槍?！崩夏腥苏f。

    羅克卸下子彈，把槍遞給他，對方摸了摸槍身，愛不釋手。只是打個電話就能換到這樣的軍用槍械，對方更有理由相信他是個從軍隊里逃跑的家伙，不過那也沒關(guān)系。

    老人對妻子說：“把你的手機(jī)給他。”

    妻子不情愿地從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機(jī)，是個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難看到的舊式手機(jī)，幾排褪色的按鍵在狹小的屏幕下方排列著。

    老男人說：“我可以送給你，你去遠(yuǎn)點的地方打?！?/br>
    羅克看著他用力攥緊手機(jī)的手問：“你還要什么？”

    “我要你的靴子。我一直想要雙好點的靴子，穿著它趕牲口的時候不會跌跤?！?/br>
    妻子小聲附和：“你的腳和他差不多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