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昭說道：“如今可是你們來求我，不是我求你們。你肯或不肯，與我無關(guān)?！?/br>
    廖心芬的頭越垂越低，顯然是在衡量思考。半晌后，輕聲道：“我能想想嗎？”

    江云昭知道他們二人里，做主的恐怕是廖澤福，就應(yīng)了。又想起一事，說道：“往后你再想過來，若是遇見紅燕，避開著些。她若問起你尋我的事，你切莫直說?！?/br>
    她指了身邊的李mama道：“你若是想通了，盡管尋了李mama，讓她來當(dāng)傳話之人。其余人先不要驚動(dòng)?！?/br>
    廖心芬猛地抬起頭來，說道：“夫人，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不用揣摩，可以與你直說。李mama我信得過。你尋她，我無需擔(dān)憂其他。我來這里，是要好好生活的，而不準(zhǔn)備與人算盡心思。那樣太累。如今我這樣說，也不過是想讓事情簡(jiǎn)單點(diǎn)，無需我左思右想、到處提防著罷了?！?/br>
    看上去，她是在說自己的想法，實(shí)際上，字字句句都是在提點(diǎn)廖心芬。

    廖心芬咬著唇想了半晌，最后答道：“夫人放心。若是我下定決心，斷然不會(huì)倒戈?！?/br>
    江云昭這才露出一絲笑來，“那便最好不過了。記住，無論紅燕怎么說，你都不要輕信就是了。有什么問題，只管來問我?！?/br>
    待到廖心芬走后，李mama悄聲問江云昭：“夫人是看那紅燕不妥？”

    江云昭不答反問：“你看呢？”

    李mama思量半晌，說道：“許是有些問題。還得再瞧瞧。”

    “明兒早晨讓她去辦些事?？纯此k得如何，再說吧。”江云昭這時(shí)候已經(jīng)累極，也不愿再多想，喚了人去叫廖鴻先歇下。

    李mama知曉江云昭與廖心芬說的最后一句話許是就和明日的安排有關(guān)系，就也不多言，默默退了出去。

    第二日起來，一切收拾妥當(dāng)后，廖鴻先便去了戶部。

    江云昭聽了府里管事婆子的匯報(bào)，稍微有些空閑后，就將紅燕叫了過來。

    “王妃好似并不甚待見桃姨娘。你平日里與他們那邊的仆從也算是較為熟悉了?？芍呛尉壒剩俊?/br>
    紅燕一聽這話，忙麻利地跪下，磕頭說道：“夫人明鑒。奴婢不過是與他們平日里說幾句話的交情，并不熟悉?！?/br>
    江云昭皺了眉，李mama叱道：“什么樣子！夫人有事要交給你做，你倒是想推脫不成？”

    紅燕聽了這話，這才遲疑著站了起來。

    江云昭嘆道：“你跟我的時(shí)日也不短了，怎地還這般小心。只要你衷心于我，其他的，你都無需擔(dān)憂?！闭f罷，頓了頓，“她們幾個(gè)都不甚機(jī)靈，與那邊的人沒有任何交情。所以此事，必須交由你來做了。”

    紅燕左思右想，沒有搞懂江云昭的心思。

    “桃姨娘如今人不在府里。知道這個(gè)，又有何用？”

    “有些事情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了，那么總要弄清她在王妃心里的位置，方才好辦。畢竟她是王妃的陪嫁。若王妃不在乎她，那么這事兒倒也沒什么。若是王妃其實(shí)很看重她……”

    江云昭抿了抿唇，不說話了。神色憂慮，似是在糾結(jié)什么事情。

    紅燕看她神色，突然問道：“不知道桃姨娘現(xiàn)在在何處？”

    江云昭暗暗嘆了口氣。為的是讓紅燕更加相信。

    李mama亦是嘆氣。卻是因?yàn)椤t燕太急了。

    她若想問，也不該在這個(gè)時(shí)候。她不問，江云昭或許還能信她一二分。如今她既是問了……

    江云昭垂了眼眸不語(yǔ)。

    李mama笑瞇瞇道：“你問這作甚？”

    紅燕婷婷裊裊行了個(gè)禮，低眉順目地說道：“奴婢也是聽說桃姨娘受了罰，順口一問罷了?！?/br>
    李mama便道：“既然是順口一問，那么她如今如何，你也不必知曉?！庇值溃骸捌鋵?shí)，知道了倒不如不知。我們這也是為你好?！?/br>
    紅燕將她這話在心里默念了幾回，心里頭有了個(gè)想法，卻不敢聲張，只試探著問道：“難不成……她已經(jīng)……”

    “說甚么渾話！”李mama呵斥道：“做好自己的本分。其余的事情，該你管的，你好生做了。不該你管的，自然沒你插嘴的份！”

    咚地一聲輕響突然傳來。

    江云昭將手中茶盞擱到桌上，眉眼間聚起不耐煩，“你下去吧。將那些事情問好便罷。其余的，一個(gè)字也不準(zhǔn)多說。”

    江云昭性子恬淡，李mama生性沉穩(wěn)。此刻兩人卻顯然失了平日的模樣……

    紅燕心里頭愈發(fā)肯定起來，桃姨娘怕是有問題了。忙恭恭敬敬應(yīng)了聲，慢慢后退著出了屋。

    待到她的身影消失后，李mama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來。

    先前她聽聞江云昭堅(jiān)持讓紅燕查董氏不待見桃姨娘的緣由，心里有些明白過來。而后再聽江云昭在暗示桃姨娘或許已經(jīng)出事了，李mama才徹底想通。

    雖說桃姨娘在這個(gè)時(shí)候出了點(diǎn)事，成了大家關(guān)注的焦點(diǎn)。但是，她到底怎么惹怒了王妃董氏的，其實(shí)并不是什么特別重要的事情。

    江云昭不過是借了這個(gè)借口，來探查紅燕的態(tài)度罷了。

    不管紅燕能不能探聽到那件事的原因，如果她是個(gè)衷心的，那么二房的人不會(huì)知道‘桃姨娘出事’。畢竟這個(gè)本就是假的，只從江云昭這里告訴了紅燕而已。

    若是二房人知道了桃姨娘已死的‘消息’……

    李mama有些不放心，問江云昭：“夫人，若是她真的做出背主之事，對(duì)那邊的人那樣說了，鬧出亂子來，那該怎么辦？”

    “見機(jī)行事?！苯普颜f道：“要是他們真鬧開了，或許還能引起意想不到的效果?！?/br>
    試探紅燕何時(shí)不行？為何非要選在這個(gè)時(shí)候？

    其實(shí)，將要引起的后續(xù)反應(yīng)，才是江云昭最關(guān)注的。

    只是能不能成，單看紅燕是不是個(gè)衷心的了。

    衷心，那事成不了，但她得一個(gè)忠仆。

    背主，那事能成。

    至于效果如何……

    就得看二房人的脾氣有多大了。

    ☆、122|4.|城

    紅燕在新荷苑外頭來來回回走著，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想去尋桃姨娘身邊的那幾個(gè)人打探消息，又怕桃姨娘出事后，那些人不待見大房人，連帶著也不愿見她。若是貿(mào)貿(mào)然過去，少不得要吃數(shù)落，反倒不好。

    可是不去尋她們……她一時(shí)半會(huì)兒的也不知道該找誰打聽。若再猶豫下去，世子妃等得不耐煩了，將這個(gè)好差事轉(zhuǎn)交給其他人去做，她想出頭，就又少了次機(jī)會(huì)。

    紅燕舉棋不定了半晌，身后有人脆生生問她：“你在這兒做甚么呢？往日里尋你讓你過來你都不肯。今兒倒好，來了卻是不肯進(jìn)來了?！?/br>
    聽到這個(gè)聲音，紅燕眼前一亮，轉(zhuǎn)過身去，問道：“梔子？怎么是你？”

    “你這話說得好笑。這是我們?cè)鹤娱T口，我出現(xiàn)在這兒，哪就值當(dāng)這么驚訝了？”一個(gè)身穿竹青色褙子的丫鬟說著，朝紅燕走了過來。

    紅燕朝丫鬟身后看了看，“就你一個(gè)人出來了？”

    “可不是。姑娘屋里頭的紙筆不夠用了，我去取些來。這種小事，我一個(gè)人難不成還做不來？倒是你。怎么突然來了？”

    梔子平時(shí)笑嘻嘻的，突然說話這么不客氣，雖然只來回了幾句，紅燕也聽出了她的不耐煩，目光閃了閃，說道：“左右無事，尋大家說說話?！?/br>
    梔子撇撇嘴，“說話？怕是耀武揚(yáng)威來炫耀了吧？姨娘被你們主子給拿捏住了，我們姑娘正傷心著呢。你們正該開心了不是？”

    她一連串說完，不顧紅燕臉色變幻，大搖大擺朝前走去。路過紅燕時(shí)，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手臂朝外伸了下，將紅燕撞了個(gè)踉蹌。

    “不就是個(gè)奴才么？作什么主子樣？就是你們家姑娘，不也得看旁臉色！”紅燕臉色陰沉地看著梔子的背影，對(duì)著院子西頭唾了一口。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譏諷地笑了笑，哼道：“你們姨娘不在了，沒人護(hù)著你們了，看你們往后怎么辦！”

    想到桃姨娘暗許她的那些好處，紅燕暗暗道了聲可惜。轉(zhuǎn)念想到桃姨娘贊她容色無雙，她心里頭漸漸敞亮起來，慢慢有了點(diǎn)主意，也有了點(diǎn)盼頭，不知不覺就朝著心馳神往的新荷苑正屋行去。

    待她離開后，先前她立著的地方旁邊轉(zhuǎn)出個(gè)丫鬟來，與梔子穿著一樣的綠色褙子。

    那丫鬟方才立在轉(zhuǎn)角和大樹的夾縫里，故而紅燕未曾看到。

    她臉色煞白地看著紅燕離去的方向，呆立了許久，等到梔子去而復(fù)返，揚(yáng)聲喚她，方才有些緩過神來。

    梔子奇道：“文竹，你在作甚？剛才在路口就見你站在這兒，現(xiàn)都走到你跟前了，你還在這兒?！?/br>
    名喚文竹的丫鬟比梔子年長(zhǎng)一些，平日里話不多，很是穩(wěn)重。

    梔子難得見她竟是出神不做事，心中好奇，故而有此一問。又見文竹目光茫然地看過來，更是驚奇，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誰料文竹突然伸出雙手，握住了她搖著的手。

    梔子哪想到剛剛還木頭人似的她忽然就有了反應(yīng)？登時(shí)被驚得跳了起來，另一手里拿著的紙筆掉下來，散落了一地。

    文竹眼神空洞地道：“跟你說。我剛才聽紅燕說起一事。倘若是真的，咱們姑娘往后的日子可就更加難過了?！?/br>
    “你慢慢說，別急?！睏d子看她有些不對(duì)勁，顧不得那些東西了，忙拉了文竹在旁邊的木樁上坐下。

    廖心芬自昨夜見了江云昭，就有些心煩氣躁。

    一方面，擔(dān)心姨娘想要救姨娘。另一方面，自己往后若是跟了江云昭，少不得要背叛父親和嫡母，怎么想都心里頭不舒坦。

    輾轉(zhuǎn)反側(cè)一晚上都沒想明白怎么才更好，早晨一起來，將人都趕出屋子去做別的，她則拿著針線繡花，試圖讓自己心靜下來。那樣，或許就能有個(gè)主意了。

    誰知繡了沒幾針，就開始出岔子。不是線打了結(jié)，便是落針偏了。硬著頭皮又撐了會(huì)兒，更不成樣子。再看那些絲線，只覺得纏纏繞繞亂成一團(tuán)。

    廖心芬丟下針線，打算去尋廖澤福。就算現(xiàn)在是他念書的時(shí)辰，她也管不得那許多了。

    剛拿定主意，還沒出屋子，自己房里頭的兩個(gè)得力丫鬟就匆匆跑了過來。

    梔子倒也罷了。一向穩(wěn)重的文竹怎會(huì)也是這般模樣？

    想到今兒一早就諸事不順，廖心芬心里頭一陣驚慌，不待人走近，揚(yáng)聲說道：“怎地這么慌張？可是有什么事？”

    “不好了姑娘！姨娘她……她……”梔子話沒說完，眼淚就掉了下來。

    廖心芬一下子心涼透了，身子晃了晃，扶住桌子方才站穩(wěn)，“姨娘怎么了？你、你慢慢說！”

    文竹忙上去攙住她，“聽紅燕剛才的話，姨娘她……怕是兇多吉少?！?/br>
    廖心芬眼里已經(jīng)蓄起了淚，聽到文竹提起紅燕，怔了怔，想到了江云昭與她說的最后那句話，心里頭突地一跳。

    “你說這消息是紅燕說的？”

    丫鬟們只當(dāng)她是不肯信，文竹便道：“是紅燕說的。奴婢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br>
    廖心芬心下稍安，緩了緩神，說道：“不要急。她許是亂說呢？做不得準(zhǔn)?！?/br>
    “可萬一有事呢？這紅燕可是世子妃身邊的大丫鬟，消息怎有假？況且，她不是專門來拿假消息唬人，而是悄悄說的，被奴婢無意間聽到?！?/br>
    廖心芬行事素來極其小心。她去尋江云昭的事情，只不過是胞弟廖澤福一個(gè)人知道罷了。就連身邊的幾個(gè)貼身丫鬟，都是不曾告訴的。

    如今看文竹和梔子這慌張模樣，她生怕丫頭們這樣的情形被人發(fā)現(xiàn)反倒引出來事，別無他法，只能搬出江云昭她們，好讓丫鬟們不要亂說話。

    “旁的不說，單就你們偷聽紅燕說話被人發(fā)現(xiàn)，就會(huì)惹了晨暮苑不快了。我不求別的，只希望你們穩(wěn)著點(diǎn)，切莫多說多做，就算是幫了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