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一兮只覺得脊背傳來徹骨的涼意，她想起那本只字未提名姓的日記本、想起六年前夏語冰歡喜的模樣、想起這些年的很多個睡不安穩(wěn)的日子……

    “我……不信?！鳖櫼毁饩o緊握著拳頭，“你騙我?！?/br>
    此時，顧嬰從門外跑進來，看顧一兮神情不太對勁，低低道:“mama，我開學(xué)之前都不出去了，每天陪著你！”

    顧一兮拉住顧嬰的手，往樓上小跑。

    一到房里，她就開始收拾行李。

    其實這個房間里她和顧嬰的東西本就不多，盡數(shù)收在一個紙袋子里之后，她對顧嬰道：“回家?！?/br>
    顧嬰有些不解，但明白顧一兮不開心，便也沒有多問，只緊緊抓著她的手。

    二人走至樓下，嚴(yán)涼還站在剛才的那個地方，只是手里已經(jīng)拿好了車鑰匙，“一兮，我知道你得有時間靜一靜，我送你們回去。想明白之后，一定給我打電話?！?/br>
    顧一兮深吸了口氣，低低道：“好?！?/br>
    一路無話，嚴(yán)涼一直把顧一兮和顧嬰送到了家門口，臨走前再次囑咐，不要和紀(jì)唯有太多往來。

    嚴(yán)涼走后，顧一兮十分疲憊地窩到沙發(fā)里，她的確需要消化一下這個駭人的消息。

    顧嬰整理好了自己的東西，跑到小沙發(fā)上，靜靜地看著顧一兮，過了會兒見她沒什么動靜，悶悶說道：“mama，你怎么不開心？”

    顧一兮招了招手，顧嬰就噌地一下躲進了她懷里，抱得緊緊的。

    顧一兮道：“搬家，好不好？”

    顧嬰抬頭看她，一臉不解，“為什么啊？紀(jì)……”他頓了頓，“是不是因為紀(jì)叔叔，所以mama不開心了？”

    真是敏感的小孩，顧一兮摸摸他的臉頰。

    “嬰兒，mama愛你?！?/br>
    “我也愛mama?！鳖檵肱踔櫼毁獾哪槪H了又親。

    “mama是不是喜歡嚴(yán)叔叔？如果我管紀(jì)叔叔叫爸爸，mama和嚴(yán)叔叔都會不高興，對不對？”顧嬰大大的眼睛望著顧一兮，“我最愛mama，但是也喜歡紀(jì)叔叔?！?/br>
    顧一兮看著顧嬰的小臉，心中十分難受，如果嚴(yán)涼說的是真的，那以紀(jì)唯現(xiàn)在的做法，一定是已經(jīng)知道了這個事實。他是一個頗有名望的檢察官，而她只是一個說話都困難的無血緣mama，如果紀(jì)唯要把顧嬰從她身邊帶走，她該怎么辦？

    顧嬰看著難過的顧一兮，只好再做讓步，小聲說：“如果因為我喜歡紀(jì)叔叔，讓mama這么不開心，那我就不喜歡他好了?？墒莔ama，紀(jì)叔叔真的對我很好……”

    顧一兮緊緊摟著他，喉中艱澀，難以言語。

    在顧嬰開學(xué)之初，顧一兮還是換了房子，她們用最快的時間完成了搬家。

    面對著陌生的房子，顧一兮明顯感覺到顧嬰的失落。

    房子是趙七七找的，非常安靜，用她的話來說，適合做小黑屋。而顧一兮也的確被她關(guān)押在這里寫了一個月的劇本大綱。

    一個月后，顧一兮終于得以重見天日。

    因為見不到女朋友而暴躁了一個月的嚴(yán)先生發(fā)短信來致以問候：“我要讓莊希把趙七七在家里關(guān)幾天?！?/br>
    顧一兮回道：“你不能這么無理取鬧，七七和我在很用心地做項目?！?/br>
    無理取鬧。

    嚴(yán)涼盯著這四個字，十分不快地按了按太陽xue，自從認識顧一兮以來，他越來越不像原來的自己了。

    但是……心中的歡喜是分明的。

    “我需要行使男朋友的權(quán)利，吃飯、看電影、購物……以前你沒有經(jīng)歷過的，我都要給你補上?！?/br>
    顧一兮看著短信，忍不住笑起來。

    “如果你之前的戀愛經(jīng)歷屬實，那么這后半句話，我原封不動復(fù)制給你。”

    嚴(yán)涼抿著唇，她在笑他不會談戀愛？

    他看了看旁邊正在整理資料的阿杰，叫了他一聲。

    阿杰抬頭道：“老板，剛整理出來，紀(jì)唯一共經(jīng)手過六起類似的案子，第一起……”

    “不是問你這個。”嚴(yán)涼頓了頓，瞟了眼阿杰放在桌上的手機，伸手一指，“借我用一下?！?/br>
    阿杰愣住了，“借我的手機？”

    嚴(yán)涼揮揮手，“算了，你直接說吧，通常你定約會的地方，用的那個手機軟件……”

    看著阿杰越長越大的眼睛，嚴(yán)涼止住了話，“再瞪，眼珠子掉了?！?/br>
    阿杰幾乎渾身一抖，他老板最近說話時候，停頓的語調(diào)都跟顧小姐相似。

    他干咳兩聲，換上一副十分認真的表情，道：“我推薦公司附近的一家店，叫‘人約黃昏后’，裝修、氛圍、食材、服務(wù)，都不錯?！?/br>
    嚴(yán)涼點點頭，“定兩個安靜點的位子吧?！?/br>
    阿杰道：“這家不接受提前預(yù)約的?！?/br>
    “哦?！眹?yán)涼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人約黃昏后，不錯。

    阿杰看著有些不正常的老板，悄悄退出了辦公室。門口正遇上來找嚴(yán)涼的阿文，拉住他問道：“你上次和你女朋友去的那家店，‘人約黃昏后’，是不錯對吧？”

    阿文道：“什么都好，就是排了三個小時的隊?！?/br>
    阿杰深吸了口氣。

    阿文問道：“怎么了？”

    阿杰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低聲道：“記住，剛才我們什么話都沒有說過。”

    阿文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推開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

    ☆、第29章 九來你也受過傷（3）

    “今晚六點，定西路，人約黃昏后，需要去接你嗎？”

    “七點，定西路，人約黃昏后，我先在那排隊?！?/br>
    顧一兮看著躺在手機里的兩條短信，一一做了回復(fù)。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過去。”

    “排隊？現(xiàn)在？”

    顧一兮看了看時間，五點不到。

    前一條是梁景衍的。

    后一條是嚴(yán)涼的。

    嚴(yán)涼會在小店門口排兩個小時隊？想想都覺得好不可思議……

    “嚴(yán)涼，你下次最好提前一天。如果我跟你說，六點我在那里約了人談點事情，你會不會生氣？”

    嚴(yán)涼手里的單號是268號，看著前面長長的隊伍，他氣得牙都疼了?？吹筋櫼毁獾亩绦?，他回道：“七點之前可以完事嗎？”

    “我盡快，應(yīng)該可以。”

    嚴(yán)涼放下心來，覺得前面那些排隊的人也不那么討厭了，“那就這么辦吧?！?/br>
    “你可以不用很早去排隊，我在原地給你留座?！?/br>
    “不行，頭一回正兒八經(jīng)約會，你要聽我的?！?/br>
    真是幼稚。

    顧一兮放下手機，忍不住笑了。

    梁景衍約顧一兮出來，是想談?wù)勱P(guān)于流觴園的事情。顧一兮提前到了，進店的時候，梁景衍已經(jīng)在里面等著她。

    這家店很小，但裝修風(fēng)格十分別致，一色的民國背景，極為罕見。

    見到她走過來，梁景衍站起身相迎，“一兮，很為你高興。”

    顧一兮微微一笑，“謝謝?！?/br>
    “你已經(jīng)對我說過太多謝謝?！绷壕把転樗_座位，“一切手續(xù)都已經(jīng)辦妥，這些資料你看一下?！?/br>
    顧一兮看著桌上的一疊資料，心緒起伏不定。流觴園自上世紀(jì)就已經(jīng)代為托管，現(xiàn)在想要拿回，拋開繁雜的流程和艱難的談判不說，光是這些年來巨額的托管費，都讓顧一兮拼了命一樣的賺錢。

    她看著梁景衍，道：“給我一個，你的，銀行賬戶?！?/br>
    梁景衍平靜的目光下泛起波瀾，道：“你要還我錢？”

    顧一兮道：“遠遠不夠，但是……該還。”

    梁景衍的眉峰微微蹙起，顧一兮本以為他要拒絕，但梁景衍最終只是笑笑，道：“好，不算你利息?！?/br>
    顧一兮松了口氣，拿起桌上的合約，簽字。

    心中大事終于落定，她看著手中的這疊資料，只覺得時間過得真快。

    顧一兮十歲那年回到大陸，當(dāng)時父親就一直在致力于完成爺爺?shù)倪z愿，轉(zhuǎn)眼已經(jīng)快十五年了，這個原本看似不可能完成的愿望，現(xiàn)在就躺在了她的手里。

    “一兮?！绷壕把艿偷徒辛怂宦暎瑥碾S身的包里拿出一個紅色的信封，放在桌上，推至她的面前。

    顧一兮心中有不好的預(yù)感。

    果然，梁景衍開口道：“這是聘禮的禮單?！?/br>
    顧一兮手中一緊，抬眼看著梁景衍，剛才的那份喜悅盡數(shù)被慌亂代替，“流觴園，是其中之一？”

    答案如此昭然若揭，梁家終究還是有自己的考量。

    卻不料梁景衍搖搖頭，道：“不，這是我單獨送你的。”

    顧一兮怔住。

    梁景衍的手離開了紅色信封，轉(zhuǎn)而握住顧一兮放在桌上的手，“一兮，你不記得了，小時候我們見過的?！?/br>
    顧一兮急欲收回手，但梁景衍沒有放。

    “當(dāng)時我大哥說，你會嫁給梁家的人，你就問……”

    “梁先生?！币粋€冷冷的聲音插了進來，“請注意你的行為?！?/br>
    嚴(yán)涼繃著臉走過來，一手拉過顧一兮的手，在她邊上的位置坐了下來，“這是我的女朋友。”

    他強調(diào)，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