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從開會以來，莫書記一反常態(tài)只說了幾句話，就點名讓其他局長說話，自個兒瞇著眼抽起了煙，眉心也從未舒展過，煙霧迷住了眼睛，看不清莫書記此時究竟在想什么。

    但底下一干官員卻不由得暗暗謹(jǐn)慎，生怕是自己的工作中有任何不妥之處，惹得一把手不高興。

    會議進(jìn)行了一個半小時，莫書記抽了四五根煙，最后一根煙夾在手里卻不急著抽，一直到燒到煙屁股快燙著皮膚，莫書記仍然無動于衷的樣子，仿佛那燒的不是rou還不痛不癢的。

    可方然就看不下去了，畢竟是書記秘書，該有的場合還是得提醒下領(lǐng)導(dǎo)的，不由得湊過身輕輕喊道：“書記？”

    方然這么一出聲，莫墨才回過神，原本緊瞇的眼眸頓時恢復(fù)以往的冷靜，末了又點點頭簡單的發(fā)言了幾句總結(jié)的話，這個會議就宣布結(jié)束了。

    莫書記很反常??？

    市交通部部長忍不住問到方然?！胺教庨L，莫書記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忙了？”

    方然抿著唇淡淡一笑，回答：“最近書記為了奉天的規(guī)劃發(fā)展是挺辛苦的，但現(xiàn)在旅游展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想書記心理還是對此次工作很滿意的。”方然跟在莫墨身邊兩年也對于官場也許會了一套，面對什么人說什么話自然有分寸，他自然不可能直接就說書記工作忙所以開會就心不在焉，但也不否定交通部長的話，只是避重就輕，反而從另一個角度回答。

    但方然心底卻有些納悶，開會之前在辦公室，書記的情緒還是挺好的，似乎接了個電話，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人打來的，但是方然也肯定書記是受了影響。

    從會議室回來，方然便來到莫墨的房間，一方面征詢他關(guān)于之后的工作安排，一方面也順帶把各個部長呈遞上來的文件交給領(lǐng)導(dǎo)。

    剛進(jìn)入房間方然就皺了皺眉，房內(nèi)一片烏煙瘴氣，完全就被煙味蓋過去了。 方然自詡不是無煙人士，印象中知道莫書記也抽煙，但卻不是老煙槍，只偶爾在思考工作的時候才來一根，如今像現(xiàn)在這般嗜煙如命還從未有過這種狀況。

    見方然進(jìn)來，莫墨才撣掉煙蒂，點著頭示意方然說話。方然也不敢怠慢，把工作的適宜匯報完后，遲疑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口。“書記，煙還是少抽的好，抽多了對身體不好?！?/br>
    莫墨愣了一會兒，才笑著點點頭，但已經(jīng)伸手把煙摁在煙灰缸里。笑意也僅是一瞬間，下一刻開口說道：“是啊，抽多了不好，不過方然你知道么，這種煙不管怎么抽都沒老煙桿來得痛快?！?/br>
    “書記說的是那種長的煙桿么？”在方然的印象中，倒是在鄉(xiāng)下見過這種古老的玩意。

    莫墨微微頷首，略瞇起了眼睛，不知道是被煙蒙住了還是其他原因，眼底漸漸沉下一抹暗淡的光，才說道：“知道北方的燒刀子么，老煙桿每抽一口就如同六七十度的燒刀子，辣嗆guntang一直從鼻腔蔓延到胸腔，胸口不得不撕裂的那種感覺，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感受到了。”

    方然對此很不理解，但也不敢隨便插話，因為他第發(fā)現(xiàn)此時眼前的男人眼底滲透著些許血紅。

    第二十五章

    十一月份，黑龍江省長白山腳下的張家村，一輛七成新的東風(fēng)勇士越野車徐徐?？吭诖彘T口，巨大的引擎聲響引得不少村民頻頻圍觀。

    張家村是黑龍江省大松嶺區(qū)古源鎮(zhèn)最偏遠(yuǎn)的一個村，村子距離長白山山區(qū)并不算遠(yuǎn)，因此一接近冬天這邊氣溫可達(dá)零下幾十度，整個冬天白雪飛揚。

    雖然剛過到十一月份，或許對于一些南方城市來說，十一月也才屬于“初冬”范疇，甚至有的地區(qū)還不急著穿大衣，一兩件短袖襯衣就能頂事?？蓪τ诠旁存?zhèn)張家村來說，十一月份溫度已然七八度，夜間的時候甚至可達(dá)負(fù)數(shù)。加上又是古源鎮(zhèn)十幾個村落中地勢最偏遠(yuǎn)最落后的一個村子，窩在深山老林中，一到晚上，這氣溫就越發(fā)的冷了。

    張家村的落后是有目共睹的，因為處于幾座大山重重包圍的中間，即使鎮(zhèn)里有心修路發(fā)展，奈何工程實浩大，擱置了這么多年，也不過打通了唯一一條進(jìn)山的山路，甚至連馬路的標(biāo)準(zhǔn)也達(dá)不到。正常情況下沒遇上天氣惡劣的原因，從鎮(zhèn)里面出發(fā)，一百多公里的山路，路途陡峭蜿蜒，也得花上至少五個小時的的時間。若要碰上冬天積雪，路面結(jié)冰嚴(yán)重，一般的車子若不在車輪固定防滑鏈只怕容易發(fā)生事故，而且要花費的時間也要比平常多幾個小時。

    即使鎮(zhèn)里的領(lǐng)導(dǎo)有心想要發(fā)展張家村，可也實在無能為力。

    盡管如此，張家村也不是完全沒有一點兒地理優(yōu)勢，大興安嶺亞區(qū)，是典型的寒溫帶針葉林類群。該區(qū)的野生動物種類較少，但適應(yīng)這種環(huán)境的動物數(shù)量上卻比較多，而且這里的野生動物皮毛厚實、羽絨豐滿，往往一頭棕熊就能達(dá)到四五百斤。如今市面上不少稀罕的野生動物的皮囊，一般都是經(jīng)由張家村的人外賣給鎮(zhèn)上的個別商人，這些外來的經(jīng)商者腦瓜子賊精明，知道了張家村得天獨厚的地理優(yōu)勢，往往一兩百塊錢就能讓張家村這些樸實的村民到山林里狩獵，不管狩到什么，商人也照單全收，但實際上，一些珍貴的動物皮毛一旦轉(zhuǎn)手出賣到市場上，那價值可是上千上萬不止。

    可張家村民風(fēng)醇厚，整個村的人都自給自足，村里除了靠著鎮(zhèn)里頭每年發(fā)放下來的有限的資助金，基本上每家每戶都自己種植一點簡單的農(nóng)作物，外加偶爾到山里獵些野味，基本上祖祖輩輩就這么過了下來。

    村里的貧困是可想而知的，甚至作為鎮(zhèn)里的貧困村那也是鼎鼎有名的窮，用四個字來說，“窮山惡水”再合適不過了。

    如今這么一大臺拉風(fēng)的越野車出現(xiàn)在村門口，應(yīng)該會引起一些轟動效應(yīng)，不過村民好奇是好奇，圍觀跟指指點點的人卻是跟十天前相比少了不少。

    這臺龐然大物被稱作越野車的綠皮玩意是在十天前開入村口的，當(dāng)時引得全村的人甚至還在田里務(wù)農(nóng)的人也迫不及待的趕過來圍觀，畢竟這個小小的村莊這么些年見過最高級的車也不過是面包車，而且還是村支書為了迎接鎮(zhèn)上的領(lǐng)導(dǎo)特意調(diào)過來，像越野車這類倒是頭一次大開眼界。

    越野車停放好后，里邊出來兩個穿著迷彩褲，一個上邊穿著一件嶄新的黑色皮衣，另一個則套著灰色的呢子大衣，唯一相同的是，這兩個人的年紀(jì)相仿，不過二十五六的模樣，皆理著精干的板寸兒，腳下一對皮革軍靴，看著潮位十足，又有點兒痞子頹廢，跟張家村每個人身上穿著的洗的泛白老舊的大棉襖可不同。

    從車上出來后，徐饒倒是沒有急著回村里暫時租下的落腳點，反而是靠在車上，不徐不疾的從口袋里摸出一包煙，叼了一根抽了起來，略微瞇著眼，看著劉昆從車后箱拖出今天的成果。

    一只山跳，一頭一百多斤的梅花鹿。還有最后的主菜，一頭被割破喉嚨，差不多兩百多斤的野豬，不過那野豬忒慘了點，除了肚子挨了一槍，割破的喉嚨更是皮rou外翻，整個皮毛都浸著一層血，即使已經(jīng)用黑色大塑料袋給裝好了，才剛開車尾箱，那股腥濃的味道仍是讓徐小爺皺緊了眉。

    但見人家劉昆眉頭也沒皺一下，徑自把那野豬拉下車仍在地上，臉上一絲笑意也沒有。

    此時從村子里跑出一個j□j歲的小屁孩，小孩子臉上臟兮兮的，穿著也頗為破爛，身上的棉襖灰黑得跟他家的爐灶底差不多，但小孩雙頰被凍得通紅，一雙眼卻十分的精神。屁顛兒屁顛兒的跑到了劉昆的面前，笑著說：“哥哥，你回來啦？”

    小孩叫狗子，正是此次劉昆跟徐饒在村子借助地方落腳的屋子的小孩。這十來天跟劉昆、徐饒混得挺熟，對于這個來自大城市的兩個大哥哥很是崇拜，雖然不清楚這兩個大哥哥干嘛每天都樂此不疲的跑山里去狩獵，可只要兩個人回來總順手稍上打來的獵物分給村里的人，狗子對這兩個城里的哥哥印象很好。

    而且大多數(shù)小孩都有點英雄情結(jié)，尤其是親眼看見劉昆擦拭那幾百嶄新的獵槍，小孩更是兩眼發(fā)光。長這么大，除了見過村支書家里掛著的那把老舊的還是解放前的土槍，他還是頭次見獵槍也能長這么威風(fēng)好看。于是更加認(rèn)定了這兩個大哥哥確實有大本事，否則也不會每天從山里回來的時候總能搞到好東西了。

    劉昆笑著摸摸狗子的頭，說道：“狗子，把這些拿過去分給村里的人吧，大冷天的，吃點rou暖暖身子也好?！?/br>
    狗子高興得應(yīng)了一聲，跑到塑料袋前，一看見那大野豬，興奮得揮起手臂。“野豬，是野豬，俺馬上回去告訴爹?！?/br>
    瞧著狗子樂呵的跑到村里通知大家的背影，徐饒忍不住嗤笑了一聲，說道：“昆子，你這如今都成了張家村的大恩人了，每天這上山下山的給人家送好東西呢？”

    劉昆并未理會徐饒的玩笑，只蹲下來，蹙著眉，看著今天的獵物。徐饒心知肚明，他這是對成果很不滿意，進(jìn)山都十來天了，這還是頭一次搞到野豬，但對昆子來說，這野豬的體格弱了點，要知道，當(dāng)初昆子放話，可是想搞一頭五六百斤的。

    當(dāng)然了，對于徐饒來說，今天的成果很不錯了，而且也很僥幸是頭兩百斤的野豬，要真滿足了昆子的愿望，跟一頭五六百斤的龐然大物對上，徐饒可不覺得自己能活著走出深林。

    本來當(dāng)初跟昆子到這鳥不拉屎的山旮旯也是一時興起加上兄弟義氣，可并不代表徐饒想搭上自己的性命，這為兄弟兩肋插刀可以，可要死在這深山老林的獵物嘴里，徐饒敢情要真憋屈死了。

    很快，前邊村口看見狗子跟他爹還有幾個年輕人一臉笑意的迎了上來，跟劉昆、徐饒寒暄了幾句，又誠惶誠恐的感激了一輪，這才抑制不住興奮勁讓人把獵物一起抬進(jìn)村子里。

    這十來天，村里的人對這兩個年輕人已經(jīng)不那么排斥了，從一開始的好奇到慢慢接受，甚至于還期盼著這兩人每天能多搞點rou回來。

    張家村的人雖然平時也會到山里打點野味，但最近幾年山里的環(huán)境不是很好，加上經(jīng)常有野豬跟黑瞎子出沒，而且村里的人也開始養(yǎng)了點雞鴨禽類，比較安于現(xiàn)狀，漸漸的就不太往山里跑了。

    這幾天村里的人特別高興，因為這劉昆跟徐饒只要一進(jìn)山，每天傍晚回來的時候總能捎幾頭獵物回來，有時候是梅花鹿，有時候是山跳跟松鼠，有時候是狍子或者駝鹿，村里百來號人，到底也能分上一點，晚上吃個rou的氣氛不亞于過年。

    晚上狗子給劉昆跟徐饒送來一大碗的梅花鹿rou跟野豬rou，兩樣都是炒的青辣椒，看起來油滋滋的，香味十足，狗子嘴巴一層油膩，想來方才在下面已經(jīng)吃過一點了。

    狗子送完晚餐后就離開了，房間里只剩下劉昆跟徐饒，這兩人住的原來是狗子爹的房間，環(huán)境不怎樣，黑漆漆的筒子樓，兩層的，這個房間就在二樓，莫約二十來平方米，擺放著簡單的床跟一張吃飯的桌子，連個像樣的衣柜都沒有，就連那床也不過是幾塊石頭堆砌著再隔上一塊木板，鋪上些許松軟的桔梗草，一床破舊的棉被墊上去，也就是這么一回事了。

    徐饒這幾天睡得老不踏實了，好在過來的時候拿了軍用棉被，直接又給鋪上一層，但晚上睡覺的時候仍是覺得冷得腳板發(fā)麻。

    徐小爺在奉天那可是名頭響當(dāng)當(dāng)?shù)难脙?nèi)大少，即使在部隊里也是眾星捧月的對象，哪個人見著他不是滿臉笑容的小心伺候著，跑這窮山惡水的山旮旯來受這份罪還沒辦法抱怨委屈的，也就旁邊這為主兒能辦到了。

    昆哥，劉昆，在他面前，徐饒就跟小媳婦兒似的，滿肚子委屈只能打落牙齒重新咽回去。

    今天劉昆的心情不佳，徐饒不是不知道是為了什么事，他們精心安排的一切居然臨時出了意外，這是兩人未曾料想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