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母捂著嘴關上門，手指顫抖地按著手機，很快，葉父也趕來了。

    此刻的葉禹凡已經(jīng)睡著了，鐘醫(yī)生神色凝重地拿著病案記錄出來，葉父立即迎上去：“發(fā)生什么事了?！?/br>
    鐘醫(yī)生搖搖頭：“情況不大好?！比~父葉號心中咯瞪一下，鐘醫(yī)生嚴肅道：“和初步推斷的情況吻合，小禹患的，極有可能是人格分裂癥。

    ☆、第四章

    第四章 人格分裂

    人、人格分裂？！葉父葉母心中的震撼已經(jīng)完全不能用言語來表達了。

    鐘醫(yī)生把剛才病房里的情況告訴了葉父葉母，又問：“距離上次見面后的這段時間里，小禹身上有沒有發(fā)生什么奇怪的事？”

    葉父提到了葉禹凡的暴飲暴食，鐘醫(yī)生問：“他第二天向你確認過？”

    “嗯，他看上去，似乎是不記得吃太多的事情了……”葉父沉吟道，“啊，那天晚上我問他下不下棋，他說他不會?！?/br>
    鐘醫(yī)生立即把這起事件記錄下來，又問：“今天是他自己提出來要來這里？”

    葉母：“嗯，他一下課就給我打電話，說想找你聊聊。”

    “我剛才試圖催眠他，他非?？咕??！辩娽t(yī)生看了看手表，道，“我進去叫醒他，看看是不是恢復了?！?/br>
    “怎么會發(fā)生這種事……”葉父葉母茫然無措地站在原地。

    鐘醫(yī)生進診療室叫醒了葉禹凡：“知道我是誰嗎？”

    葉禹凡看著他，一臉迷茫：“鐘醫(yī)生……？”

    鐘醫(yī)生笑笑：“你記得自己為什么在這里嗎？”

    “我……”葉禹凡只記得自己放學了，打電話讓mama接他……他清醒了，他是想來找鐘醫(yī)生求助的！

    可是現(xiàn)在鐘醫(yī)生就坐在他面前，他卻一點都沒有傾訴的，甚至有點反感別人對自己內(nèi)心的窺視。

    這種不安全感讓葉禹凡惶然，他噤聲搖了搖頭。

    鐘醫(yī)生遞給他一杯熱水，笑看著他：“剛才發(fā)生了的事，也完全沒有印象了嗎？”

    剛才？葉禹凡一驚，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事？對啊，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醒來！

    鐘醫(yī)生接著問：“你mama說你想見見我，你有什么想和我說的么？”

    葉禹凡糾結(jié)了，他是有問題，可是似乎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阻止自己開口。

    鐘醫(yī)生見他沒有表態(tài)的意思，便道：“我出去跟你爸媽談談，你在這里好好想一想，如果想到了什么，一會兒告訴我好不好？”

    葉禹凡失神地點點頭，抱膝坐在了病床上。

    剛才發(fā)生的事他隱約有點印象，但非常模糊，就好像做了個夢，似醒非醒時腦海里的影像異常清晰，可當自己完全醒來卻什么都不記得了。

    精神很疲憊，疲憊得容不得他深思……

    鐘醫(yī)生關上門，坐到葉父葉母對面，沉吟道：“小禹已經(jīng)開始封閉自我了。他可能覺得沒有安全感，下意識地拒絕向他人敞開心扉?！?/br>
    葉父蹙眉問道：“可否先跟我們解釋一下人格分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么？”

    鐘醫(yī)生：“人格分裂學名又叫‘解離癥’，屬于精神障礙的一種，臨床上并不多見，小禹……是一個非常特殊的病例，因為他有很多情況與醫(yī)學經(jīng)驗上的描述不符，所以我也只是推測?！?/br>
    “人格分裂，又分為心因性失憶癥和多重人格癥，前者通常需要一些強烈以及連續(xù)性的精神刺激才可能導致病發(fā)，主要癥狀是意識恍惚，情感冷漠、厭世等現(xiàn)象，根據(jù)你們提供的信息和我的判斷，小禹有間歇性的意識恍惚癥，這是發(fā)生在暴食現(xiàn)象之后。”

    “多重人格則是指一個人同時擁有兩種或兩種以上的人格。”看著葉父震驚的表情，鐘醫(yī)生解釋道，“一般來說，非精神病狀的多重人格是普遍存在的。譬如一個特別開朗外向的人，本性卻喜歡安靜獨處，又譬如一個在網(wǎng)絡上知無不言的人，在現(xiàn)實生活中是個悶葫蘆，這些都是多重人格的表現(xiàn)。就連一個人在人生的不同階段也會發(fā)生人格的變化，但這些行為都能讓大眾接受，而他們的主體人格也能意識到自己不同的一面?！?/br>
    葉父連連點頭，示意鐘醫(yī)生繼續(xù)往下說。

    “人格分裂卻不然，一個人如果患了人格分裂癥，假設是雙重人格，那么這兩個人格都是獨立存在的，他們擁有獨立的記憶、性格、行為方式，甚至擁有獨立的名字。每個人格在特定時間內(nèi)占統(tǒng)治地位，但是一般情況下，主體人格不知道衍生人格的存在，但是新的人格卻了解主體人格，他甚至會通過根據(jù)主體人格和自己的特征，衍生出更多的人格！”

    葉父葉母聞言，表情非常驚駭。

    鐘醫(yī)生安慰他們道：“只要我們確認小禹的衍生人格沒有自殘和他殘性，就無需太過擔憂?！?/br>
    葉父葉母聽得發(fā)毛，這明明是電影和小說里才會出現(xiàn)的情節(jié)，此時卻發(fā)生在了身邊！

    鐘醫(yī)生看著記錄板，繼續(xù)道：“如果小禹的確患了人格分裂癥，那這一切都能夠說得通了?！?/br>
    葉父問：“那現(xiàn)在該怎么辦？”

    “據(jù)我推斷，小禹的另外一個人格和小禹本身可能是截然不同的性格，我建議維持現(xiàn)狀，靜候發(fā)展?！辩娽t(yī)生冷靜道。

    葉母顯然已經(jīng)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拔高聲音道：“就眼睜睜地看著他發(fā)神經(jīng)嗎？”

    “這是防止事態(tài)惡化的最佳辦法?！辩娽t(yī)生看著葉母，眼里透露出一絲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我們現(xiàn)在連小禹另外一個人格的性情都摸不透，要如何治療？人格分裂癥病人的本我大都謹慎、情緒化、缺乏安全感，如果給他施加額外的刺激，只會讓他進一步崩潰?！?/br>
    葉母嘴唇微顫，顯然也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控，葉父伸手覆上她的手背，輕輕握住，看向鐘醫(yī)生道：“我們會配合的?！?/br>
    鐘醫(yī)生點頭：“很好，如果小禹的另外一個人格出現(xiàn)，你們千萬不要驚慌，盡量和平時一樣，試著引導他，親近他，讓他對你們產(chǎn)生依賴感，因為現(xiàn)在看來，這個小家伙來得非常突兀，你們一旦驚慌，他會比你們更加緊張，他會躲起來，這就是為什么小禹醒來后會忘記自己先前的行為?！?/br>
    葉父問：“小禹的另外一個人格不認識我們？”

    鐘醫(yī)生：“是的，這也讓我覺得很奇怪，一般由主要人格衍生出來的第二人格都會有主人格的一些特征，但不至于對主人格所處的環(huán)境完全陌生。根據(jù)我起初的分析和假設，小禹分格產(chǎn)生的原因來自潛意識壓力，他表象完美，但他潛意識已經(jīng)非常厭惡這種生活方式，當他的本我為維持完美而疲憊不堪的時候，就叛變了?！?/br>
    葉父問：“那要讓小禹自己知道他得了什么病嗎？”

    “絕對不行?！辩娽t(yī)生正色道，“如果現(xiàn)在告訴他，小禹的主格會本能地抗拒分格的存在，他會產(chǎn)生自我厭惡、自我懷疑、自殘等不良反應，我們能做的只能是引導，引導他自己發(fā)現(xiàn)另外一個自己的存在，促使他與另外一個人格的溝通和融合，實現(xiàn)其人格的完整性，這是治療人格分裂癥的最好辦法?！?/br>
    “當然，你們也要做好心理準備?！辩娽t(yī)生深吸一口氣道，“就算小禹治愈了，他也不再是你們所認識的那個小禹了，他會擁有本格和分格的共同特征?！?/br>
    一夜之間，優(yōu)秀完美的兒子，患了人格分裂癥。

    天堂到地獄——再也沒有比這更能挑戰(zhàn)人的承受能力了。

    從醫(yī)院回來后的這一晚，葉父葉母紛紛失眠，喃喃著“為什么會這樣”，“該怎么辦”……直到第二天的太陽升起，葉父葉母還沒有念出個所以然來，葉禹凡卻已先病倒了！

    他全身發(fā)熱，冷汗涔涔，體溫升到了三十九度！突如其來的感冒把葉父葉母折騰得焦頭爛額?？粗饺绽锝】祹洑獾膬鹤哟藭r面色蒼白地躺在床上，葉母一陣陣心痛。

    葉禹凡躺在床上，覺得自己頭昏腦脹，呼吸不暢，渾身無力，他從來沒有病得這么徹底過，病的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著還是醒著，他接連不斷地做夢，混亂的畫面放電影似的，斷斷續(xù)續(xù)地閃過。

    童年時期的劣質(zhì)玩具，小學時黑板上殘缺的字符，李詩涵圓潤飽滿的額頭，一張又一張滿分的試卷……

    黑夜，白天，日落，日出，倒流的時間，倒行的動作，歡聲笑語，哭泣哀嚎，燃燒的畫作和書籍，爭吵和辱罵，集會和游行……

    然后是紛雜的顏色，黑的，紅的，白的，黃的，綠的……

    熟悉的，陌生的，模糊的，清晰地，鋪天蓋地地涌上來，淡下去，又涌上來，淡下去，如同潮水。

    這一夢，仿佛有一輩子那么久。

    葉禹凡睜開眼睛，身體依然無力，但他覺得精神好多了。

    他看見床頭柜上的玻璃水杯，掙扎著撐起身體，喝了幾口水，還是溫的。

    ——自己病了，他才反應過來。

    他去了醫(yī)院掛鹽水，回家后一直睡到現(xiàn)在，mama照顧了他一整天，他有印象。

    他靠在枕頭上，恍惚地回憶著剛才夢里的東西。

    為什么會夢到自己從沒有去過的地方？電視劇里才會出現(xiàn)的老房子，掉紅漆的木格窗，散落的橫幅與錦旗，頹敗的街巷和廣場……

    還有那些從沒接觸過的東西？譬如握著筆桿的溫熱的手，鮮艷的畫布，像油漆一樣刺鼻的味道……

    葉禹凡看著自己的手掌，這是他最熟悉的身體一部分，他卻從來沒有如此仔細地觀察過。

    修長的手指，肌膚下隱藏的骨節(jié)，尚不明顯的血管經(jīng)絡，整齊的指甲邊緣。稱不上漂亮，卻很干凈，在男生里算得上秀氣的一雙手。夢里的自己，是在用這雙手畫畫嗎？

    ☆、第五章

    第五章 我是畫家

    “小禹，醒了？”葉母進來，見兒子正靠在床上發(fā)呆。

    葉禹凡應聲：“媽……”

    “覺得好點了么？”葉母擦了擦溫度計，讓兒子含上，問，“餓不餓？”

    葉禹凡含著溫度計道：“沒啥胃口?！?/br>
    葉母說：“沒胃口也得吃點，你看你這段日子就是太累了，才會發(fā)生那么多狀況?！?/br>
    是嗎？我是太累了嗎？葉禹凡疑惑。

    葉母道：“我燉了雞湯，一會兒起來喝點。”

    “媽?！比~禹凡打斷她，問，“我小學時的美術作業(yè)還在嗎？”

    葉母愣道：“美術作業(yè)？早給我收拾掉了?！币馑季褪莵G掉或者和不要的報紙、書籍一起賣給回收販了。

    葉禹凡：“哦?！?/br>
    “我不丟，你自己也會丟掉，你那些圖畫啊……”葉母說著，忽然意識到了什么，趕緊止住話題，反問道，“怎么想起來要看那些東西？”

    葉禹凡：“我小時候畫的畫是不是很丑？”

    葉母：“是啊，因為你不喜歡畫畫?！?/br>
    葉禹凡“嗯”了一聲，又不吭聲了。

    葉母覺得莫名，但她很快就知道了，兒子并不是平白無故問這個問題的。

    幾日后的清晨，葉母推開葉禹凡的房門，見兒子已經(jīng)起來了，他伏在寫字臺前寫著什么。一開始葉母還以為葉禹凡在學習，可走近一看，發(fā)現(xiàn)他竟然在畫畫！

    他拿著筆在紙上專注地涂抹著，而桌上已經(jīng)有一堆被畫過的圖紙！那么多的畫，讓葉母深深地懷疑葉禹凡晚上到底有沒有睡覺！難道他坐在這里畫了一晚上嗎？

    “小禹……”葉母喚他，聲音很輕，她不是怕嚇到小禹，而是怕嚇到自己。

    葉禹凡頭也沒回地“嗯”了一聲，葉母微微松了口氣，問：“你在干什么，幾點起來的？”

    這次葉禹凡沒反應，他自顧自畫畫，完全當葉母不存在。

    葉母輕手拿起一張距離自己最近的畫來看，上面亂糟糟的一片，僅有紅藍黑三種顏色，因為兒子只有這三種顏色的筆。

    畫的內(nèi)容更是讓人不解，有些純粹就是色塊，全黑的，全藍的，用細細的中性筆頭填滿那一大塊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

    葉母迷茫了，她不知道現(xiàn)在的葉禹凡到底是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葉禹凡，但她記得醫(yī)生的囑咐，強裝鎮(zhèn)定地問：“你在畫什么？”

    “記憶?！比~禹凡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