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是我遠(yuǎn)方的表妹,下人一早送信來,說是昨夜錯過了宿頭,表妹極為思念家母,索性連夜趕路,故以一早就到了?!?/br> 竇成澤一直使人關(guān)注著寧國公府,孟嚴(yán)彬一說在此接人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有心諷刺他幾句水性楊花,但是想了想人家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實在是沒意思的緊,而且也怕姜恬經(jīng)提醒想起些什么,遂無意再多說什么,一甩袍袖就要上馬車,甩完了才想起自己今日穿的是束袖,頓了頓生硬的丟下一句‘再會’就上了馬車。 孟嚴(yán)彬愣愣的見王爺一連串奇怪的動作,怎么覺得王爺很是不喜歡自己,連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難道是察覺到了自己的狼子野心? 大楚的開國之主當(dāng)年是在亂世順勢而為揭竿而起,在馬背上拼打來的天下,可能是情路坎坷,心中苦悶,楚太宗時期的狩獵十分的頻繁,每年最少會有兩次。如今雖然是天下太平,百姓安樂,歷任皇上也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左擁右抱甚是快活,但是狩獵的習(xí)俗卻保留了下來,沒有開朝時的頻繁,但也是一年一次。 楚太宗頻繁狩獵的原因已經(jīng)不可考,但狩獵能在血雨腥風(fēng)中磨礪貴族子弟,使其武藝心智各方面得到洗禮與成長。而且皇城中的皇上后妃,以及京城中的王爺之流的一年到頭都被困在籠子里不得外出,狩獵是難得的放風(fēng)時間。所以正元帝雖然對手握重兵的將領(lǐng)總是疑心重重,對于狩獵的傳統(tǒng)還是尊重的。每年的秋狩總是早早命人準(zhǔn)備,草擬隨行人員名單。 以往竇成澤都是被命令待在京城,不過也只是單純的待在京城而已,既不會讓他監(jiān)國也不會讓他理政。今年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兒子,命竇成澤隨行伴駕。 竇成澤倒是無所謂,上一世就有這么一出,是皇后的推手,本著多一個王爺隨行,就多一個背黑鍋的。上一世皇后怎么做到的不知道,這一世竇成澤倒是在背后推了一把,并且不動聲色的安了幾步好棋。外面的事情這一世他游刃有余,而且吃一塹長一智,什么事都沒有自己的小寶貝重要,故此,他只是好整以暇的看著自己的小寶貝取樂。 姜恬自從知道這么一道圣諭就開始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要知道上一世成澤哥哥可就是在這一次狩獵中被猛虎所傷,小命差點都救不回來,后來雖說是痊愈了,但是每逢陰雨天就會很疼很疼,幸虧京城氣候干燥,并不是常常下雨。 這一世說什么都不能再讓他受這樣的苦了,可是要怎么告訴他呢?圣旨已下,再無更改的可能,那就只能做好防范了。 見她眉頭皺的都要夾死蒼蠅了,筷子一下下的只是戳著米飯也不吃,到底是不忍她為難,雖然他很是喜歡她為他cao粹了心的可愛模樣。夾了一筷子魚香茄鲞問他,徐徐善誘道:“妞妞怎么了,可是遇見什么為難的事情了,飯怎么也不好好吃了?” 姜恬張著嫩紅的小嘴吮住魚香茄鲞,細(xì)細(xì)的咀嚼品味菜里清香,咽下去之后‘啪’的一聲把筷子放下,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本正經(jīng)的問道:“是不是我說什么成澤哥哥都會答應(yīng)?”是不是我說什么你都會相信? 竇成澤也放下筷子,正經(jīng)八百的回答,“妞妞說什么我都答應(yīng),你說什么我也都相信?!?/br> 姜恬聞言干脆鼓足勇氣一口氣都說了出來:“這次狩獵你將會受到危險,有人把猛虎放進(jìn)了圍場,猛虎被人喂了藥,所以很是威武,你一定要小心。”說完覺得這些不夠分量,又老氣橫秋的補充道:“雖然這是我夢中所知,但你說話算話,一定要聽我的話。要多帶侍衛(wèi),狩獵時千萬不要離開大部隊,不要往密林深處去!” 三十三回 竇成澤跟著狩獵的大部隊離開京城已經(jīng)兩天了,姜恬倒是不擔(dān)心他再出事,因為不管前世還是今生,在朝局中他都是一個小透明,所以費盡心機(jī)的猛虎刺殺事件應(yīng)該不是沖他來的。最重要的是,她逼著竇成澤在臨走之前鄭重保證道‘成澤哥哥答應(yīng)你,要是不聽你的話或者受了重傷,就讓成澤哥哥……討不到媳婦,三年之內(nèi)’。雖然加了一個期限,但是聊勝于無了。 嘿嘿,不過死活要加上三年的期限,說明成澤哥哥也是著急個人問題的,知道著急就好辦了。 姜恬皺巴著小臉把梁丘廷最新研制的養(yǎng)生丸子吃掉,苦的直吐舌頭也不能吃一丁點糖,不過丸藥總比湯藥好。 水桃苦著臉匆匆的走進(jìn)來,“姑娘,總管不肯給咱們配馬車,說是王爺臨走之前吩咐過,不能讓您出王府大門一步?!?/br> 姜恬不可思議的張大嘴巴,“不會吧,老總管最是好說話的,成澤哥哥都不在家他怎么還不同意,歲安呢?” 水桃攤了攤手,“總管說就是因為王爺不在家,所以才不敢放姑娘出門?!闭f完見姜恬眼珠子咕嚕咕嚕的轉(zhuǎn)悠,小臉躍躍欲試,又潑了一盆涼水,“總管大人說了,姑娘不要想著偷偷出去,王府的侍衛(wèi)會全天巡視王府,切——會有暗衛(wèi)跟您如影隨形?!?/br> 姜恬這會兒是真的震驚了,簡直是太喪心病狂了,憑什么他出門去玩卻禁自己的足呀!她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拂袖而起,到底是被竇成澤嬌慣出來的脾氣,憤憤道:“哼,收拾東西,今日這個門我還就出定了,我倒要看看那個不長眼的敢攔我!” 水桃聞言翕了翕唇,見她一只腳已經(jīng)邁出了門檻,還是提醒道:“姑娘,總管說了,從今天開始他不會再出現(xiàn)在您的面前,歲安也不會。阻攔您的侍衛(wèi)都是生面孔切帶著面具,王爺回來后他們也就會調(diào)走了?!闭f完噗通一聲就趕緊跪在了地上。 姜恬被氣得不得了,眼淚吧嗒吧嗒的就掉了下來。她知道水桃說的都是真的,總管說的也是真的,因為竇成澤本身就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他打定主意不想她做的事她注定做不成。姜恬覺得自己的人生突然就變灰暗了,也許一直以來就是她錯了。她以為她是一直自由自在翱翔在天空中的小鳥,其實她是一只風(fēng)箏,看似在風(fēng)中自由飛翔,其實總有一根線在后面拽著,只要線不允許,她哪里都去不了。 姜恬被氣得肚子疼,一整天都趴在床上,晚飯都沒吃。紅棗用紅木托盤托著幾個碗碟走了進(jìn)來,小心翼翼的把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點心放在床頭的柞榛木(紅木板面)高花幾上,酒釀南瓜蓮子蛋花羹、黑米rou皮凍、鮮蝦蒸嫩蛋、椒油青筍金針菇,油爆紅燜青魚塊,還有一大碗胭脂米飯。 主子沒吃飯,紅棗幾個自然更不敢吃,一個個眼巴巴的盯著姜恬。姜恬本來還想賭氣說不吃的,但一想人家這時候不一定正在大口吃著烤全羊烤鹿脯呢,賭氣人家也看不著,餓著圖什么呢?吃! 雖說餓了一頓,但是動作依然敏捷,一個鯉魚打挺就坐了起來。見身邊的幾個丫頭,特別是蜜桔一個勁兒的盯著盤盞咽口水,知道連累她們也沒得吃,扒了一口米飯含糊不清的吩咐道:“吩咐廚房再上幾個菜,就著米飯你們也就在這兒吃了罷。以后不要這么傻,你們跟我不一樣,還要當(dāng)差的,該吃飯的時候就要吃。” 蜜桔反應(yīng)最快,扭頭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回著姜恬的話:“姑娘最好了,奴婢腿快,各位jiejie稍等一下。”話音沒落,人已經(jīng)跑的沒影了。 姜恬又扒了一口米飯,瞠目結(jié)舌的跟雪梨道:“蜜桔這腳力跟飛毛腿似地?!?/br> 許是早已領(lǐng)教,雪梨倒是淡定,“跟杜一的徒弟學(xué)的,不當(dāng)差的時候她走路都要綁沙袋的,哦,睡覺的時候也要綁著然后把腿吊起來?!?/br> 姜恬:“……” “奴婢一定要練好輕功,保命的功夫一定要練好嘍,姑娘放心,一旦地震奴婢背著您也能跑的跟兔子似地?!泵劢垡呀?jīng)吩咐完回來了,飯菜一會兒自然有人送上來。 姜恬:“……”有童年陰影的孩子奏是有理想有追求。 古密山以及山下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就是此次狩獵的地點,已是夜半時分,草原上的草約有半人高,山下風(fēng)大,被吹的東倒西歪。雖然天上繁星滿天,但這黑黢黢的一片看上去也很是嚇人。狩獵眾人的帳篷建在草原的邊上,周圍有一遭的侍衛(wèi)把帳篷牢牢圍住,倒是不怕有人偷襲。 竇成澤的帳篷前面兩個侍衛(wèi)正在盡職盡責(zé)的站著崗,草原有一大特點,就是夏日蚊蟲肆虐,此時雖已是夏末秋初,兩人也都佩戴了防蚊蟲的香草荷包,但臉還是被叮的一塊一塊的。 一個戴著伙夫頭巾的矮個子士兵手拿一大把鐵簽子,上面是穿的整整齊齊的考好的袍子rou,見了兩人討好的笑道:“兩位哥哥,這是后勤今夜偶得的傻狍子,rou質(zhì)很是鮮美肥嫩,故此烤好新鮮的給各位貴主子嘗嘗鮮,還望兩位哥哥給通傳一下?!?/br> 狍子rou應(yīng)該是剛剛烤好就送來的,色澤油光喜人,香味撲鼻,吸引的蚊子都不叮人了,光顧著圍著rou打轉(zhuǎn)悠了,幸虧后勤知曉這是送給諸位王爺和娘娘的很是費了一番心思,送rou的伙夫另一只手就是一支細(xì)鐵絲做的密網(wǎng),蚊子也就只是聞聞味兒而已。 伙夫雖然掌管著衣食住行中的食,但是除了掌勺的大師傅有機(jī)會得到主子的賞識外,下面的人很難出頭,那么往各處送吃食的機(jī)會就顯得極為重要。 兩位侍衛(wèi)也都是老實人,不想難為他難得的在主子們面前露面的機(jī)會,更何況萬一他真的得到主子的賞識,今日的舉手之勞也不失為一個善緣。出來混,人情世故總是要知道一點的。遂也不為難他,通報了一聲得到里面應(yīng)聲就放了人進(jìn)去。 竇成澤正斜倚在榆木開光羅漢床上看書,聽見動靜瞟了一眼,就放任歲平去招呼。過了一會兒賬內(nèi)安靜下來,他正襟危坐起來,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寫的都是些什么?” 三十四回 嬰兒手掌大的糙紙上寫的都是食材,褶皺破爛,還有油污,看似毫無規(guī)律,卻是內(nèi)有玄機(jī)。 歲平默默記在心里之后還是謹(jǐn)慎的燒掉。嘴里念念有詞,不大一會兒就附在竇成澤耳邊低聲回道:“山上密林深處確實有猛虎,但這次燕國公世子用的不是山中土著,而是外界訓(xùn)練好的,并且會在明天給老虎喂藥。至于替罪的羔羊……燕國公世子說‘總歸平王是不會單獨行動的,到時候就看誰倒霉了’。” 竇成澤搖頭低笑,不置可否??磥碜约簹膺\實在不好,前世就是自己不察亂入的。雖然沒有成功的替人背了黑鍋,但卻是差點把命送掉。不過倒是便宜了閆勇易那個混蛋,時候未到啊。 修長的手指探入懷里,小心的摸出一個紅紅綠綠的荷包,邊角有一些毛毛的,不過很是順滑,看上去主人經(jīng)常摩挲。拿到耳邊嗅了嗅里面衣料的清甜香氣,你們沒有猜錯,里面就是一件女人的肚兜。 如今的他已經(jīng)病入膏肓,變態(tài)比前世更甚,狩獵幾天的分離簡直能活活要了他的老命。所以在臨行前偷走了寶貝剛剛脫下的肚兜,放在她親手繡的荷包里,這樣的親密雖然淺薄,但聊勝于無。又深深的嗅了一口,把荷包珍而重之的放在胸口,聲音有些溫柔,“王府里有信送來嗎?” 問這話其實就是在問姑娘怎么樣,姑娘好不好了。雖然知道一旦涉及到姑娘王爺總是會溫柔耐心,和藹可親,歲平還是被這春風(fēng)化雨的聲音給震了一個機(jī)靈,趕緊抖擻精神,“來信了,說是姑娘因為被總管攔住不讓出門氣得不得了,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有說有笑的正跟人學(xué)做奶酪呢?!倍夜媚镎サ痘艋舻牡戎厝ツ?。 竇成澤笑的寵溺,很是開心的斷言道;“肯定跟人揚言要找我算賬吧,她怎么說的,跟本王說說?!?/br> 歲平猶豫了下,見竇成澤滿臉期待,知道王爺這是想姑娘想的不行了,見不著人,聽不著聲,那知道她在做些什么,說了些什么也是好的。 唉,情之一字,說出來容易,處起來是真難,以前姑娘小的時候他從沒往哪方面想過,畢竟那么小的一個小娃娃??墒请S著姑娘長大王爺看姑娘的眼神沒變,對姑娘的態(tài)度也沒變,他總算發(fā)現(xiàn)了不對,哪有十三歲的大姑娘還抱在懷里喂吃喂喝哄著睡覺的?!就算是親生父親兄長都是要避嫌的! 雖然原話有些大逆不道,但是歲平頓了頓還是給復(fù)述了一遍,“姑娘很生氣,特地跑到澄祥院的大門口大聲道‘總管,歲平,我記住你們倆了,告訴你們主子,給本姑娘等著!簡直越來越不像話了,簡直就像……就是個老頑固,哼!”歲平不虧為竇成澤身邊第一人,懂眼色,還會演,把姜恬這句話學(xué)的活靈活現(xiàn),就跟他親眼所見似地。 竇成澤笑的還是那么賤兮兮的,一點沒有被冒犯的怒意。想著她氣得小臉鼓鼓,眼睛紅紅的嬌氣樣子,心頭軟的不行,小丫頭肯定被氣壞了,不知怎么脾氣就這么大,也不是愛出門的人,偶爾一次不出去又有什么打緊。老頑固,他眼眸深深,小丫頭不知天高地厚,總有一天他會讓她知道知道自己到底老不老,就是再過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他照樣能讓她…… 京城靖王府后花園荷花池畔,姜恬著一身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裙,一頭秀麗青絲未施一物,就那么自由自由的散亂在大紅酸枝交趾黃檀貴妃椅上,鏤金百蝶穿花的繡鞋大喇喇的敲著貴妃椅的邊緣,鞋尖上是一朵嬌艷欲滴的月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