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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成鳳計(jì)在線閱讀 - 第63節(jié)

第63節(jié)

    賢妃詫異的望向德妃,說道:“咱們?nèi)钕抡媸呛枚?,隔得這樣遠(yuǎn)都能聽見,且還記得許久之前曾聽過??磥聿恢故潜緦m一人對唐女史念念不忘,也確實(shí)是她人品出眾,令人難以忘懷呢——”說到最后,她拉長了尾音,讓人聽著只覺別有意味。

    妙懿乖乖的垂頭立在德妃身邊,可即使她低著頭,仍能感覺到周圍的目光如箭一般朝她身上射來,只覺頭皮發(fā)麻。也不知這位賢妃娘娘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簡直是故意將她樹成靶子擺在眾人面前一般。

    其實(shí)不用她說,在場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這位三皇子的眼神簡直就像是黏在了妙懿臉上,旁人不說,甚至連沈牡丹都在袖中暗暗握拳,看妙懿的眼神越發(fā)帶了審視的味道。

    這算是……當(dāng)場落她的面子嗎?

    平??傆腥丝滟澦娜菝?,她聽得多了反而不喜。她素來不喜女子以色侍人,德、容、言、功中,容貌僅在其次。沒得讓出挑的容貌將德行掩蓋了。

    但自己不喜是一回事,旁人的目光卻是另一回事。她不希望自己是因?yàn)槿菝膊疟蝗首有蕾p,另眼相待的;但若三皇子被其他人的容貌所吸引,她亦覺得不舒服。

    ——輕佻,膚淺,她很容易的就為妙懿做下了這樣的結(jié)論。更遑論她曾花言巧語的騙自己她全無野心,現(xiàn)在想起,那就是罪上加罪,愈發(fā)的令她氣惱。

    縱然她是個好性兒的,也難饒這樣的口是心非之輩。好好的爺們,都讓這起子狐媚小人給勾引壞了!

    當(dāng)然,她有必要提醒表哥,像這樣的行為很不妥當(dāng)。于是,她說:“表哥,宮宴就要開始了,咱們還要到姑母那邊去一趟呢。”

    三皇子聞言,這才將目光挪開,含笑對她說道:“表妹先過去吧,我陪德母妃和賢母妃說會兒話,呆會再去。”

    沈牡丹先是一怔,又轉(zhuǎn)頭往德妃身邊望去,眼神中透著不可思議。表哥竟真的被那妖女迷惑住了,愈發(fā)連她說的提醒都聽不進(jìn)去了!往日雖不說是百依百順,不過但凡她開口,表哥幾乎都是順著她的意思行事的。

    “表哥真的不去嗎?貴妃娘娘也許還有事要囑咐表哥呢?!?/br>
    她不死心的繼續(xù)勸道。

    “表妹先去吧,我隨后就到?!?/br>
    說完,他走到德妃下手邊落了坐。

    沈牡丹不由得微微漲紅了臉兒,也不再勸,負(fù)氣甩袖而去。幸而三皇子只顧同德妃說話,并沒有留意到沈牡丹的異常。

    賢妃抿嘴一笑,也湊趣說:“三殿下對音律那是極通透的,不如你們二人合奏一曲,咱也跟著飽飽耳福如何?”

    妙懿已經(jīng)對這位賢妃娘娘徹底無語了,真是看熱鬧的不怕事大,添亂的不怕事忙。

    三皇子笑說:“取琴來?!?/br>
    不多時,宮了將琴取了來,三皇子說:“上次在弘音殿內(nèi)的那支曲子好,不如就奏那一首吧?!?/br>
    妙懿忙說:“殿下想聽倒也不值什么。只是那一日在太后面前合奏的不只我一人,還有眾位女史。且那首曲子必要琴、箏、笛、琵琶等合奏方可,今日恰好大家都在,也是湊巧了?!?/br>
    她話音未完,只聽賢妃說:“這有什么可拘泥的。既要二人合奏,那就換一首曲子好了,何必拘泥于一首曲子?”

    三皇子猶豫了一下,只聽德妃饒有興趣的說:“這個好,人多聽著也熱鬧。”

    說著就命人去取樂器來。于是,何美娘、鄭端琳、陳可人幾個都在三皇子身邊圍坐下來,各執(zhí)了樂器,都眼巴巴的等三皇子琴起頭。

    鄭端琳含情脈脈的望著三皇子,說道:“臣女奏得不好,還請殿下容諒,多指點(diǎn)則個。”

    何美娘也搶著說:“殿下也指點(diǎn)指點(diǎn)我吧?!闭f著,不覺緋紅了面頰,眾人看著想樂又不敢樂。

    賢妃悠哉的扇著扇子,自言自語道說:“怎的好好的太陽快要落山,竟又熱起來了呢?”

    ☆、第92章

    一曲清音伴著金烏向西墜落的節(jié)奏而奏響,曲畢,天色也隨之暗了下來。

    德妃笑望著眾人說:“曲子好,人也好,本宮今日也是大飽耳福了。”

    一時人報(bào)說:“崇興公主到。”

    只見七八位宮人簇?fù)碇晃簧碇鴾\碧宮裝的嬌弱少女款款行來,年紀(jì)也就在十一二歲模樣,生得文雅秀美,清新似一株嫩荷,惹人憐愛。

    德妃笑得眉目舒展,將女兒喚到身邊坐了。

    賢妃滿面含笑的說:“德妃jiejie就是有福氣,像咱們九公主這般小的年紀(jì)就得了封號,那是何等的恩寵,可見陛下是何等看重德jiejie?!?/br>
    德妃欣慰的嘆息說:“皇恩浩蕩,你我姐妹共沐天恩,定要用心報(bào)償才是。”

    賢妃說這個自然。

    德妃問女兒:“你打哪里來?出來之前可喝藥了不曾?”

    崇興公主笑道:“藥我已經(jīng)吃過了,我方才去給父皇送羹湯的時候,父皇已經(jīng)問過一次了。”

    她又轉(zhuǎn)頭對三皇子說道:“三皇兄,父皇那邊的余公公正在四處尋你和大皇兄呢,二皇兄和四皇兄早過去了,原來三皇兄竟在這里偷閑呢?!?/br>
    三皇子忙說:“是我疏忽了,多謝皇妹提醒?!?/br>
    說著便告辭去了,眾女起身相送。

    妙懿松了口氣。

    只聽崇興公主說:“這里有好多位美人jiejie,我都沒見過呢?!?/br>
    “你從未出過宮,她們也從未進(jìn)過宮,自然沒見過的?!?/br>
    崇興公主雖身份高貴,但到底年紀(jì)小,她饒有興味的望著眾人說:“她們都是哪家的jiejie?”

    眾人于是一一上前見過,并自我介紹,

    這時,王嬛君忽然發(fā)現(xiàn)韓慈苑從自己左側(cè)的林中走了出來,便悄聲問道:“韓jiejie到哪里去了?”

    此時已有宮人將彩棚兩側(cè)懸掛著的兩串長長的羊角宮燈點(diǎn)燃,在晶彩輝煌的燈光下,韓慈苑一張俏臉泛著淡淡的紅暈,比平素的溫婉端莊更多了幾分嫵媚。

    “jiejie發(fā)髻上怎么沾著葉子?”

    王嬛君說著便伸手將葉子摘了下來,這才發(fā)覺韓慈苑的簪子戴得有些歪,鬢發(fā)也不想早起那般服帖柔順。“jiejie的鬢邊也有些毛躁。”

    韓慈苑忙伸手去抿頭發(fā),赧然一笑,說道:“我方才不小心踩在了青苔上,險些滑了一跤,被旁邊的樹枝勾了頭發(fā)。當(dāng)時也沒個鏡子,看來只憑感覺是梳理不好頭發(fā)的?!?/br>
    王嬛君笑說:“jiejie若不嫌棄,我?guī)蚸iejie整理一下可好?”

    待她們整理完畢,德妃同賢妃已經(jīng)打算起駕了,二人忙跪下恭送。崇興公主還不想走呢,撅著小嘴說道:“好容易見了這些jiejie們陪我說話,過了明日,她們就都走了,又剩下我一個了。”

    賢妃笑著說:“哎呦,我們九公主畢竟還是小孩子,想找人在這里陪她作伴也是有的?!?/br>
    德妃心疼的望著女兒略顯蒼白的臉蛋,哄道:“我的兒,你若喜歡她們,待過后咱們再商議,或多邀請她們?nèi)雽m,或想其他的法子,讓你們多見見面可好?”

    崇興公主這才點(diǎn)了頭,被宮人扶著登上轎攆。德妃和賢妃也各自乘了轎子。眾女則不夠品級,不能坐轎,只能徒步在后跟隨。

    在宮外,她們都是世家嬌女,被眾人高高捧在手心,一絲委屈都受不得。如今入了宮,她們也不過比尋常宮女略體面些罷了。

    這般感受,在這一刻里,體現(xiàn)得分外明晰,也格外的殘忍。

    這里的尊卑不論年紀(jì)大小,只以身份論高低。

    皇宮始建于百年前,后歷經(jīng)起伏沉淪,不斷擴(kuò)建皇城,加筑宮室,終成今日雄偉奇絕之盛景。從一座宮室走到另一宮室,當(dāng)中的間隔可不算近,眾女在娘娘面前侍立了將近一整日的功夫,早已腿腳酸麻,快要走不動路了,只得強(qiáng)打精神跟隨。

    到了舉行宮宴的弘音殿處,只見彩燈高懸,輝煌燦爛,宮殿前四方的空地上燃著西域、南海所產(chǎn)異木香料,有專門的宮人用金缽盛了貴比金玉的香木,不斷向篝火中添加,使得煙霧繞梁不絕,異香撲鼻。

    此時時候尚早,德妃、賢妃和崇興公主自去更衣梳洗,妙懿等則另有休息之處。

    眾女多覺疲憊,各自或去更衣方便,或?qū)ち艘巫幼麓吠?,或倒茶解渴,或使人打水洗漱,或?qū)づ笠捰训拈e聊今日見聞,種種行狀,不一而足。

    王嬛君此時方得了空走到妙懿身邊坐下,小聲問道:“你現(xiàn)在覺得怎么樣?身子可還能撐住?一大早不見你,聽人說了才知道緣故。”

    妙懿也悄悄的回說:“已經(jīng)好了,不妨事?!?/br>
    王嬛君面現(xiàn)憂色,嘆息道:“你現(xiàn)在的處境當(dāng)真不妙,自從進(jìn)了宮,原本好好的這些個姑娘們?nèi)汲闪藶跹垭u,竟沒有一日安生的。你也別太大意了,需得當(dāng)心有人對你使壞?!?/br>
    妙懿說:“jiejie一向待我十分摯誠,有些事情我也不瞞jiejie?!?/br>
    說著便將那日房門前死鼠,地上警告的字句,衣裳被剪碎等事一一說了,聽得王嬛君瞪大了眼睛,詫異道:“阿彌陀佛,這可是有人一心要害你不成?照這樣說,meimei現(xiàn)在仍舊身處險境,竟十分危險?!?/br>
    妙懿四下望了一圈,平靜的道:“我在明,對方在暗,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fā)生什么。即便我現(xiàn)在似驚弓之鳥,時刻保持警惕,也難免落入對方圈套。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我能躲過這一劫固然是好,若我真的躲不過……我還有一事拜托jiejie?!?/br>
    王嬛君忙問:“什么事?但凡你開了口,我一定盡量幫你。”

    妙懿默然低頭,半晌,終于說道:“這件事絕難達(dá)成,我說了,也只是為難jiejie罷了?!?/br>
    王嬛君也不由得傷感起來,說:“你的心思我明白一些,人活在世,哪有順心遂意的?你好容易才走到今日,莫非真的要放棄不成?”

    妙懿眼圈一紅,忙用帕子掩了,說:“這話我只同jiejie說,還請jiejie替我保密。我這一輩子,順心之事不多。先是父親早亡,家業(yè)蕭條,被家族逼得走投無路,鋌而走險來到京城投奔姑母;后來入了將軍府,一路險象環(huán)生,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仍覺心悸不已。入宮其實(shí)并非我所愿,只是形勢所逼,不得不如此。我根基不牢,又無背景,除了腔子里這一口氣,其實(shí)一無所有。”

    她沾了沾淚,繼續(xù)說道:“jiejie別以為我這是自怨自艾,只是我心里頭的苦從來無人可以訴說。人說經(jīng)歷得越多,心就越冷??上椰F(xiàn)在還做不到這一點(diǎn)。我心中有牽掛的事,注定我冷不下心來。若我能平安出宮,也許我心中所牽掛之事還有些許希望。若不能,也只能等來世了。”

    王嬛君見她說得這般嚴(yán)重,嚇了一跳,寬慰道:“你現(xiàn)在還好好的,且別說這樣的喪氣話。不論你有何牽掛,都要先活著才能實(shí)現(xiàn)不是?”

    她見左右無人理會,悄聲問道:“這是攸關(guān)生死之事,有人瞧見你同二殿下有過接觸,若不然你去請他幫忙?”

    妙懿面色一白,貝齒輕咬鮮艷欲滴的朱唇,說:“沒用的。已求過了一件事,若再求一件,我愈發(fā)要鉆進(jìn)地縫去了?!?/br>
    “你已求了什么事?莫非比你的性命還重要不成?”

    妙懿收斂了淚意,堅(jiān)定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比我的命還重要。”

    王嬛君見她如此說,知道再勸說不動,只得作罷。

    一時聽見外面有鼓樂聲響起,聞之十分悅耳,她們知道宮宴快要開始了。李宮人這時端了茶水進(jìn)來,邊走邊笑著說:“飲過了茶水,女史便出去吧。”

    行經(jīng)鄭端琳的桌子時,只見她說道:“人都死哪去了?茶怎么還不端過來!”

    說著,挑釁似的朝妙懿這邊望過來,眼神中透著不屑。

    本來妙懿的心思還飄在天上,被她這一句一下子拽了回來。她摸了摸耳朵,緩緩站起身自言自語道:“外面點(diǎn)了這么多香料,煙氣繚繞的,怎么這屋子里還有蚊蟲亂飛呢?嬛君jiejie,咱們快些出去吧,免得被叮一身包?!?/br>
    說著便往外走去。

    正巧師靈蕓更衣完畢從外面回來,正巧撞見了這一幕,遂配合著用團(tuán)扇在半空中扇了扇,說道:“妙妙說得是,這蚊子確實(shí)招人厭,該打!”

    鄭端琳癟嘴瞪眼的望著她們,氣得說道:“你們也別忒樂過了頭,咱們今后走著瞧?!闭f著,惡狠狠的瞪了妙懿一眼。

    妙懿微微一怔,忽然聽見外面有煙花破空之聲在半空中響起,眾人都趕著出去瞧熱鬧。

    放過了一陣煙花,只見許多身著彩衣的宮人歡歡喜喜的跑到庭中來,手里拿著繪了圖案花紋,或?qū)懥思樽T~的孔明燈來放天燈。

    師靈蕓拍手叫道:“這個絕妙!”

    妙懿也從宮女手中討了一個未點(diǎn)燃的拿在手里,徐徐展開來瞧,只見半透明的白色燈紙上繪了一棵桃樹,上面結(jié)滿了粉嘟嘟的桃子。王嬛君說:“寫點(diǎn)什么吧?!?/br>
    妙懿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色,濃藍(lán)色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飽滿皎潔的玉盤,她想了一回,借來一支筆,在上面提了一句詩。

    師靈蕓湊過來看了看,念道:“今日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br>
    妙懿將燈下的蠟燭點(diǎn)燃,眼見著孔明燈緩緩膨脹起來,變得越來越鼓,越來越輕,仿佛生出了翅膀,凌空欲飛一般。

    王嬛君輕聲說:“不如現(xiàn)在就放開吧?!?/br>
    妙懿看了半晌,終于松開了手指,眼見著那盞燈輕飄飄的從她手中飛起,越來越高,橘紅的燭光映著燈紙上的桃樹,朦朧而溫暖。它就這樣逐漸匯入了半空龐大的燈河中去了,那些燈上各繪有紅梅、牡丹、秋菊、玉簪、寶相等等的花紋,點(diǎn)綴在濃藍(lán)的夜空中,美得近乎不真實(shí)。

    王嬛君在她的耳畔說道:“你瞧,如此良辰美景,仿如詩詞畫卷一般,人只要活著,總能不斷地見到更多今日這般美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