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桌邊站來，走到妙懿身邊彎身低頭，俯在她耳側(cè)說道：“全憑王妃安排?！?/br>
    熱氣撲在妙懿耳畔，她輕輕掩住華珣的雙唇，柔聲說道：“還是由殿下做主吧。人家小姑娘一片癡心，為了殿下連命都能不要，殿下豈可辜負(fù)了這般深情？”

    華珣挨著妙懿坐下，笑著說道：“那點(diǎn)磚瓦豈能砸到我？本來我是已經(jīng)躲開了的，誰知那丫頭不知為何沖了上來，反被砸傷了?！?/br>
    妙懿道：“照殿下這樣說，是無意將她收在后院了？”

    “我有妙兒一人足矣?！?/br>
    華珣握住她的小手，湊在唇邊輕吻，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下次一定要看清楚了再親。看他王妃的小手又細(xì)又嫩又滑又香的，那些庸脂俗粉哪一個比得上？

    ☆、第149章 過墻梯

    卻說秦大人和秦夫人在瑞王妃送來消息的時候都驚得目瞪口呆，匆匆忙忙的坐著轎子來到瑞王處看看望女兒蕊姬。瑞王妃親自出面接待了夫妻二人，氣氛略微有些尷尬。

    秦夫人沒想到同這位王妃的第一次會面竟然不是為了小女兒和唐家的婚事，而是因?yàn)槭囊粋€不太光彩的行為。她的想法是，千萬別做不成親家，反成了冤家。

    一盞茶剛過，妙懿便讓心急如焚的秦大人和秦夫人一塊去看望他們的女兒蕊姬。

    秦蕊姬聽丫鬟通稟說父母來了，驚得從床上坐起，此時此刻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父母。

    “父親，母親……”

    未等她說完，秦蕊姬臉上已挨了秦大人一個巴掌，接下來又連挨了四五個，直到秦夫人上前阻攔才停手。

    “你這個不孝女，竟還有臉活在世上！我們秦家的臉面全都被你丟盡了！”

    還未等秦蕊姬哭出聲來，秦夫人已經(jīng)哭倒在了秦大人懷中，抽噎道：“老爺息怒，蕊姬年紀(jì)還小，她也是一時糊涂才會做出如此行徑的。老爺就饒了她這一回吧。”

    秦大人方才也是一時急火攻心，平日他連螞蟻都不曾踩一只，卻伸手打了女兒，還說了重話。此刻見老妻幾乎哭暈了過去，他也跟著難過起來。想著自己發(fā)妻生養(yǎng)的兩兒兩女都聰明伶俐又讓人省心，不像那幾個妾生的兒女，面上看著還好，實(shí)際卻一個比一個草包。

    想到此處，他又覺開始覺得對不起老妻了。那些卑賤女人怎么配給他生孩子？都是他一時糊涂，留下了這些禍害，讓他們年紀(jì)一大把了都不得安寧。

    在秦蕊姬的嗚咽聲中，秦煜明長嘆了一聲說道：“冤家呀冤家，都是冤孽?！?/br>
    他扳起臉來，盯著秦蕊姬說道：“今日的事對外就說是你來拜望瑞王妃偶然被砸傷的，其余的一概不準(zhǔn)多言！你不要臉見，我們秦家還要臉呢！你回去先給我好好反省，和謝家的婚事暫時不提，什么時候你都改好了再給你說親。要是你一輩子不知悔改，我寧肯關(guān)你一輩子，秦家不少你一口飯吃，只要你不跑到外面給我們丟人就行！”

    秦蕊姬哭得哽噎難言，秦夫人就抱著她哭，口里又勸道：“蕊姐兒，你可都改了吧，你還小，將來有得是好日子過，何苦要這般糟蹋自己呢？”

    秦蕊姬捂著臉，一邊想著父親罵自己的話，恨不得登時就死了；可再聽了秦夫人的這些話，心里卻油然生出一股怨恨。她被父親打，定然都是被這個面慈心狠的女人挑唆的！是了，定是這樣的。姨娘的話全都應(yīng)驗(yàn)了，要不是嫡母著急給她的親女找個好婆家，又怎會匆匆忙忙的給她訂下親事呢？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在情急之下作出如此出格的舉動，不但被瑞王殿下厭棄，還要被父親責(zé)打！

    她也是哭昏頭了，伸手推開秦夫人，躺在床上撒潑打滾道：“誰讓你假好心！在父親面前你就裝得一副賢良淑德的模樣，卻在背后暗中刁難。明明是一副蛇蝎心腸，沒安好心，你自己的女兒不要的撿剩下的親事就說給我，誰稀罕什么謝五郎六郎的，頂天當(dāng)一輩子沒出息的小官小吏，我才不要呢！”

    一番話說得秦夫人痛哭不止，秦大人簡直要瘋了，指著秦蕊姬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

    “小官小吏？你爹一輩子也就是個小官小吏，你不也是小官小吏的女兒嗎？我秦煜明真真是瞎了眼，竟然有眼不識金鑲玉，沒能耐讓你嫁個王爺宗室。不，王爺宗室算什么，如今中宮正缺皇后呢，我明日就上折子給陛下，舍下這張老臉不要了，舉薦你這個賢孝德順的大才女入宮當(dāng)娘娘，做皇后，你看可使得？”

    秦蕊姬聽父親如此奚落暗諷，干脆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哭，淚水將身下的被褥都濡濕了。

    秦夫人見丈夫已經(jīng)氣得開始說胡話了，又怕隔墻有耳，忙出言制止，小聲勸道：“老爺要教訓(xùn)女兒何不回去教訓(xùn)？此處并得講話之所。眼見著天快黑了，咱們快些回去吧?！?/br>
    秦大人道：“唉，也別帶她回去了，咱們旁邊住的是歐陽大人，他是言官，最好打聽這些消息，萬一被他聽了去豈不麻煩？我現(xiàn)在就派人送她回京城去?！?/br>
    “老太太和姨娘們都在家，看了蕊姐兒的傷豈不生疑？”

    秦夫人考慮的事秦蕊姬的生母是個大嘴巴，秦蕊姬出來受了傷，她定會不依不饒，刨根問底。到時候再跑到老太太面前告她的黑狀，等她回去之后又該一通亂了。雖說她不怕這些，但麻煩事最好還是能避免就避免。加之府里人多口雜，萬一傳出一些閑言碎語來豈不更糟？

    秦大人沉吟了片刻，說道：“夫人所慮甚是，這件事最好沒有一個人知道才好。這樣吧，就先把蕊姐兒送到京郊的莊子上住一段時間，等南巡結(jié)束，咱們回來路過莊子時再接她回去?！?/br>
    一時商議妥當(dāng)，當(dāng)即吩咐人背下了車轎，將像死人一樣在床上挺尸的秦蕊姬硬拉了起來，扣上帷帽，披上披風(fēng)，捂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送上了車去。

    妙懿見秦大人和秦夫人都是明理知事的，也不曾為難，當(dāng)著秦夫人的面又問了蓮娘的一些近況。她還沒那么小心眼，為了這點(diǎn)小插曲就錯過了一位好姑娘和好親家。

    秦夫人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氣，想著她這個庶女的丑聞也該就此揭過去了。

    “我不走，我不走！”

    秦蕊姬雖被強(qiáng)行送上了車，卻一直哭個不住，就是不讓車走。丫鬟凌枝在車內(nèi)勸了好半天后下了車，向眾人求道：“二小姐的走得匆忙，婆子們收拾東西也不仔細(xì)，落下了一枚貓眼石戒指，是小姐極心愛的?，F(xiàn)在小姐派我去取戒指，否則寧肯跳車也不肯走。請眾位爺爺奶奶遲些動身，我這就回去取去，去去就回?！?/br>
    央告了半天，婆子有跟姨娘關(guān)系好的也幫助說了幾句好話，管事的不耐煩的皺了皺眉，說道：“快去快回，遲了還要向老爺夫人回話，連我們都有不是?！?/br>
    凌枝千恩萬謝，提著裙子就跑了。

    等跑出了眾人的視線，凌枝卻轉(zhuǎn)了方向，她根本沒打算回去，而是轉(zhuǎn)身往行宮花園的一處院落跑去。

    凌枝輕輕叩了綠漆小門三下門，接著伸手一推，門開了。她扭頭四顧，接著閃身入內(nèi)，重新將門閉合。

    不多時，她又走了出來，鬼鬼祟祟的四下看了看，沿小路重新跑了出去。

    管事的見人都齊了，秦蕊姬見了凌枝回來也不再哭鬧了，于是吩咐人開始啟程。

    此時的眾人還不知道，秦蕊姬的存在竟會掀起一場巨大的風(fēng)波。

    后事休提，單說現(xiàn)在麻煩被送走了，妙懿后來又約請了秦夫人和蓮娘兩次，后一次則又多了一位客人。

    唐賢毅看著眼前年歲比胞妹唐靈璧還小，性子也接近的少女，不覺在席上微笑了好幾次。妙懿留意看他的表情，知道他至少不討厭秦蓮娘。

    這是個好兆頭。在他們這個圈子里，這樣好感度已經(jīng)足夠讓兩個人結(jié)為秦晉之好了。

    “大哥別只是悶坐著不出聲，也同我們說說從前你隨父親行軍打仗的事呀？”

    妙懿知道唐賢毅不善言辭，但此刻未來的丈母娘和妻子都在場，若是不好好表現(xiàn)一番豈不失禮？因此幾次都刻意將話題引到他身上，希望他不要浪費(fèi)這個絕好的時機(jī)博好感。

    唐賢毅也明白妙懿的苦心，于是開始撿些有趣的事講給眾人聽，程度都控制在老少咸宜的級別，至于那些殘肢滿天飛，鮮血流一地的場景，他是絕對不會講的，至少不是在吃飯的時候講。

    秦夫人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愛看，就算個字都不說，那也是穩(wěn)重有禮，不像有些年輕人油嘴滑舌的。

    一頓飯下來，賓主盡歡。

    飯后照例是散步，走到?jīng)鐾ぶ袝r，妙懿說累了，于是請秦夫人一同小坐，讓唐賢毅陪著秦蓮娘在亭外花叢邊說話。

    秦蓮娘終于可以無所顧忌的向唐賢毅力詢問一些關(guān)于戰(zhàn)場上的重口味話題了。

    小妹子看著年紀(jì)小又可愛，但是好奇心卻很重，于是揪住一些尸體、死人、砍頭等血腥問題提問，唐賢毅見她一點(diǎn)都不怕，便放開講了許多，聽得秦蓮娘驚呼連連。說到后來，唐賢毅又向她講述了一些自己隨父親上戰(zhàn)場數(shù)次遇到刺殺和敵人放冷箭的事情，再看秦蓮娘的眼神，簡直是將他當(dāng)作天神一般的崇拜了。

    這世上但凡是個雄性動物都愛被人崇拜的感覺，秦蓮娘的眼神確實(shí)在一定程度上又增加了唐賢毅對她的好感。

    這一幕被亭中人盡收于眼底，妙懿和秦夫人對視了一眼，同時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第150章 心事迷

    南巡的腳步雖然一拖再拖，但中終究有起程的一日。就在唐家和秦家定下婚約的次日，皇帝決定啟程出發(fā)，加快腳步。

    長長的隊(duì)伍再次出發(fā)，妙懿坐在馬車?yán)?，看著許夫人寫來的信，言語之間對這樁婚事很滿意，請妙懿再為唐靈璧留意一下如意郎君等。

    妙懿看罷，放下信微微一笑，對懷珠說道：“她是真把我當(dāng)成媒婆了?！?/br>
    懷珠道：“夫人既然這樣說了，小姐就可著自己的心意來吧?！?/br>
    妙懿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嘆息道：“她哪里不知道我對靈璧是真心的好，這才放心委任于我的。否則你看她敢嗎？”她背靠在軟墊上，輕聲道：“況且我也只是提出中意的人選，最后結(jié)果如何還要她來定奪?！?/br>
    當(dāng)年許夫人將她送進(jìn)宮參選時，想得就是今日的結(jié)果吧。如今不知她可否如意了呢？

    反正她知道，許夫人是不會考慮她是否過得如意的。她也不過是她的一枚棋子罷了。

    不管她走得再好那也是旁人布局精妙。

    她不覺有些煩躁，又想著自己是庸人自擾，身處現(xiàn)在的位置，誰又不是棋子呢？所掙扎的不過是為了少被人cao縱，多些主動罷了。

    人人都想做下棋人，而不是被人下。

    “你二哥那里近來可有信沒有？蕭公子……可有下落了？”

    自從她在回門那日最后一次見到蕭明鈺，至今已經(jīng)一年多了。后來她才知道，蕭明鈺自那之后就失蹤了，再沒有回豫國公府。這件事外界并不知曉，對外也只說蕭明鈺回老家念書去了，還是蕭雨薇暗地里托人找到懷珠，由懷珠之口告訴了妙懿，讓她幫著派人去找一找。

    可天地這么大，又到哪里去找呢？不過是大海撈針罷了。

    “算了，還是繼續(xù)打聽吧?！?/br>
    她相信，不管多久，終有一日時光會抹去過往一切的痕跡。就想像著這滾滾的車輪，只余下淡淡的車轍印記。

    ……

    這一次的落腳點(diǎn)是當(dāng)?shù)馗缓肋M(jìn)獻(xiàn)的一座闊敞的莊宅，妙懿沒有急著安頓，而是首先命人仔細(xì)勘查了房屋的質(zhì)量，等沒有問題了才帶人入住。

    上一次在行宮，所有人都認(rèn)為屋梁斷裂只是個意外，但妙懿不太相信世上有那么多的意外。像秦蕊姬，若非被沈牡丹帶了進(jìn)來，就算整座院子都塌了也砸不到她身上。

    況且誰住在何處都是由沈貴妃分派到，誰能保證他們不會趁機(jī)做些小動作呢？小意外總是難免，誰也不會懷疑這是否是他們的什么“良苦用心”。

    她此時能夠理解華珣千方百計想要隱藏的心情了，恨不得將身體埋在沙子里，免得太過扎眼，背后被人扎冷箭。

    那滋味太難熬。

    妙懿感覺自己越來越向華珣看齊了，也要算是近墨者黑？

    諸事妥帖之后，華珣攜了嬌妻入住。房屋是典型的江南風(fēng)格，卻無端帶了些京城的味道，想必和所處位置以及商人的背景有關(guān)。

    此時天氣已比北邊熱了一些，院中樹木已蔥蘢泛碧，亭亭如蓋。妙懿穿著淺碧夏衫，披著沙羅國特有的印著五彩花朵的披帛在廊下游走，聽著淅瀝雨聲打濕屋頂?shù)穆曧懀斓匾黄帩?，仿佛已身處蜀國夏日?/br>
    “還不到五月，這里就已經(jīng)入夏了?！?/br>
    妙懿觀著雨景，耳畔遙遙傳來絲竹之聲，“是誰在唱曲？”

    懷珠側(cè)耳聽了聽，說道：“仿佛是從隔壁院中傳出來的?！?/br>
    主仆二人駐足細(xì)聽樂半晌，懷珠道：“好像是《鷓鴣天》?！?/br>
    “……尋好夢，夢難成。況誰知我此時情。枕前淚共簾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

    妙懿輕聲重復(fù)道：“枕前淚共簾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此一句倒也合了眼前這場雨?！?/br>
    懷珠見她勾唇淺笑，怕她再憶起從前的事情，卻見她已轉(zhuǎn)過身去，長長的披帛在她身后劃了一道弧線，再次落到木地板上，艷麗的異國花卉在淡無日光的雨天褪去了刺激的色彩，仿佛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云翳。這是東方式的愁緒，隱秘而哀婉，似乎太過明艷便失去了回味的余地。

    信步走到一處房舍，見此處設(shè)計奇特，房內(nèi)幾榻俱全，唯窗門做成月洞門模樣，兩側(cè)掛著天水碧色紗簾，窗下便是水塘，幾朵雪白的睡蓮浮在水面，臨水賞看落雨，別有一番滋味。

    妙懿走到窗前，細(xì)白的手指扶著朱漆木雕窗格，輕聲道：“這倒是個妙處，今夜就宿在這里吧?！?/br>
    懷珠在一旁烹茶，裊裊茶香在房內(nèi)散逸開來，妙懿坐在蒲團(tuán)上，靜觀窗外細(xì)雨綿綿。身上驀然被一片溫暖籠罩，華珣為她披上一件綢衫，盤腿在她身畔坐下。

    妙懿沒動，也沒有說話。華珣也同樣靜默的坐在那里，兩個人全都不言語，只靜靜的坐在那里看雨。

    茶壺發(fā)出水花翻滾的響聲，懷珠熄滅火爐，倒了兩盞出來，將茶水端上，放在二人面前，隨后悄悄退了出去，將門閉合。

    雨潤無聲，打在蓮花上，蓮葉上，水塘中，天地間一切萬物的聲響都被屏蔽，只余輕微“沙沙”的雨聲。

    突然間，華珣湊到妙懿耳邊，輕聲問道：“準(zhǔn)備好了嗎？”

    妙懿一怔，不解其意，隨即寧靜被打破，她只覺眼前一花，猛然間荷塘中水花飛濺，只見三名蒙面黑衣人從水底躍出，水花夾雜著銀光朝二人沖面撲來，nongnong的殺意幾乎令妙懿驚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