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好幾天，蘇芷北都在牌桌上休閑放松，很少再碰見陸明嵐，仿佛男人有意躲著她。

    蘇芷北想，拖著也不是個辦法，不如把話說開了去，便在男人房間門口蹲點守著他出入。

    熬過了上午和下午，陸明嵐總不能一整天都關(guān)在屋子里不走一步，于是終于忍無可忍地拉開門：“師父在這里等什么？”

    “我專程在這里等你?！碧K芷北也不拐彎抹角，“我想進屋坐著和你聊?！?/br>
    陸明嵐不情不愿地側(cè)開身子，讓出一條縫：“師父請進?！?/br>
    蘇芷北十分自來熟地找了個凳子坐下，自顧自斟茶道：“你是不是想回凡世了？”

    陸明嵐盯她一眼，少女專注地看著茶杯，仿佛只是隨口一問。他遲疑了半晌，吐出一口氣道：“或許吧?！?/br>
    “是修煉太辛苦了嗎？還是想念你的親人？”蘇芷北給他也倒了一杯水，拿小勺往里面攪了幾滴蜂蜜，“我知道，你從前就是個悶葫蘆的性子，什么也不肯跟別人說，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扛，我還以為，沒有了世俗的枷鎖，你會愿意對我坦誠一些?！?/br>
    陸明嵐攥緊了手指，別過頭道：“你不必用上輩子的虧欠來要挾這輩子的我，我做什么選擇都應是我自己的事情?！?/br>
    他現(xiàn)在的語氣實在太像從前，蘇芷北忍不住輕輕嘆氣：“是，你想怎樣都好，我并沒有強迫你一定要修仙，也并不愿意一直讓你叫我?guī)煾?。我總覺得，哪怕轉(zhuǎn)過一世，你的想法也遠比我深沉。我只是有疑惑，當初你來云霞前，說愿意跟著我，喜歡我，現(xiàn)在是否還作數(shù)？”

    陸明嵐望著少女嬌艷的臉龐，明明是那么的熟悉親切，卻又帶著恍惚，像夢中觸不可及的幻景：“我……我也分不清作不作數(shù)了……”

    蘇芷北靜靜地看著他。

    陸明嵐道：“可能是上輩子的執(zhí)念太強烈，我一看見你，便覺得歡喜，可這并不是我的感受。若我干干凈凈地轉(zhuǎn)世，可能與你擦肩過千百次，也不一定有一次回眸，我不想被那個陸明嵐控制，蘇芷北你懂嗎？我已經(jīng)是一個新的我了！”

    他喘了口氣，稍微穩(wěn)定下自己的情緒：“你們喜歡陸明嵐，喜歡的也是從前的陸明嵐。他喜歡彈琴，便送我琴，他喜歡下棋，便送我棋。蘇芷北，你難道能說，你喜歡的是現(xiàn)在的我，而不是從前的陸明嵐么？”

    蘇芷北沉吟半晌：“但你在未知曉你前世時，彈琴已彈得極好，你怎么知道這是上輩子的執(zhí)念，而不是你自己的喜好呢？”

    陸明嵐疲憊地閉上眼睛：“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再做別人了。每一次云霞山上的人看我，我都覺得他的目光落在別處，或許早就穿過我的臉，落在了上輩子的陸明嵐身上。但我不是他?！?/br>
    “師父，我想走了?！蹦腥私K于將壓抑在心中的話語說出，臉上露出輕松的神色。

    蘇芷北竟一時無法反駁。確實，她在這一世的陸明嵐身上寄托了太多未盡的感情。他覺得累，覺得痛苦，都是應當?shù)模撬婚_始就執(zhí)拗地要讓新一世的人承擔上一世的因果。

    “對不起。”少女失魂落魄地低下頭，“我沒想到會給你造成這些困擾，是我的錯?！?/br>
    陸明嵐看著蘇芷北道歉，心頭并沒有被理解的輕松，反而更加沉重，沉重到一個多余的字也說不出來。

    “你想走的話，就走吧，就當沒有認識我，也沒有來過云霞派。你家境豐裕，自己又才貌雙全，一定能在凡世順風順水地過一輩子。這里的日子，你就當是一場夢，忘了吧?！?/br>
    蘇芷北站起身，手腕卻被陸明嵐抓住：“我……”

    他看著少女落寞的眼睛，最終還是什么都沒有說出來。

    指尖松開，手心的溫度逐漸消散在空氣中。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為什么心里卻依然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