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寧皇后嘴角噙著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微笑,追問道:“皇上反應(yīng)如何?” “皇上勃然大怒,拂袖而去?!?/br> 寧皇后十分滿意,命郝嬤嬤賜賞嚴(yán)得喜,“下去吧,再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切記第一時間過來回稟?!?/br> 嚴(yán)得喜領(lǐng)命去了。 郝嬤嬤打發(fā)走殿內(nèi)站崗的八名小宮女,近至寧皇后身側(cè)問道:“娘娘,您不擔(dān)心圣上聽了周閣老的話心有所動么?” 寧皇后“哼”一聲道:“正是猜到他心有所動,而行未動,我才故意先他一步將事情提出?!?/br> “既是正中圣上下懷,萬一他順?biāo)浦鄞饝?yīng)下來,那可如何是好?”郝嬤嬤又問道。 “他不會的。”寧皇后口氣十分篤定,“他如今心意尚未堅定,否則早就頒下圣旨,而不是曖昧不明地將那孽種留在京中。他用行動告訴我,他還在考量之中,那我便幫他轉(zhuǎn)一轉(zhuǎn)風(fēng)向?!?/br> 郝嬤嬤搖頭道:“老奴愚鈍,還望娘娘明示?!?/br> 寧皇后呷一口茶,才繼續(xù)道:“如果等皇上考量好做出決定,屆時越是有人反對只怕他越是堅持。而在他還未下定決心時,有人先一步提出廢太子立靖王之意,那就全然不同。帝王最忌諱的便是有人惦記他坐下龍椅,便是親生兒子也不行,今日之事一出,他難免疑心那孽種懷有野心,私下與大臣結(jié)交,拉幫立派。懷疑的種子種下了,只會日益生根發(fā)芽,逐漸壯大,再難根除,到時候可那孽種喝一壺的。” 寧皇后也是被逼急了,才想出這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辦法。 寧浩雖然死了,造成的影響卻太惡劣。 元和帝死了一個兒子,廢了一個兒子,寵愛多年的貴妃也沒了,心里怎么可能不氣。偏偏那事尋不到別人分毫錯處,沒得給他發(fā)泄,可怨氣郁積,遲早會發(fā)作出來,只看誰運氣不好成為靶子。 寧皇后也明白,太子今次的表現(xiàn)是絕對不可能令元和帝滿意的,帝王究竟是仁德還是殘暴且不論,最首要的還是他先能擔(dān)起帝王之責(zé),太子監(jiān)國不過短短數(shù)月便大病,至今未愈,誰看在眼里不得心里打個鼓,想一想他究竟能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儲君。 與其等別人提出質(zhì)疑,殺自己一個措手不及,寧皇后寧肯自己先一步準(zhǔn)備好后招,由自己安排的人點破眾人心思,再同時將之堵死。 周閣老與太子妃娘家是姻親,誰也不會懷疑他給太子扯后腿是別有動機。 姚閣老,根本是一早站在太子對伍之中,無需安排也會為太子爭辯。 至于那歌謠,卻是寧皇后命人在皇宮之外傳播開去的。 寧皇后或許十分懂得揣度人心,可惜她與元和帝疏遠(yuǎn)久了,猜測其心意時難免有所偏差。 元和帝確實生氣,但并未懷疑韓拓對皇位生出野心。 他雖然病著,腦子卻沒糊涂。 如果韓拓對那位子有心,攻下楚王之后大可直取皇宮奪位,反正京中也無人能制得住他。從韓拓收到消息后當(dāng)機立斷,敢于做出自帶大軍上京解困之事,元和帝便知這個兒子頭腦靈活,處事不拘泥常規(guī)、亦不迂腐,所以若他想要皇位,根本不會如此迂回暗示。 關(guān)于儲君人選,元和帝確實生出與往日不同的想法。 當(dāng)初登基時立太子,一方面是給皇后以體面,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太子本人聰慧優(yōu)秀。 但此次元和帝卻看出來,光是頭腦聰明并不足夠,太子身體跟不上趟兒,不過監(jiān)國一段時間,便能有這般大的問題出現(xiàn)。他這父皇如今尚在人世且如此,將來若自己往生,太子登基獨立處理事務(wù),還不知會是何光景。 內(nèi)侍將熬好的湯藥送至龍棲殿,韓拓接過,親手服侍父親喝藥。 喝過藥,元和帝吩咐道:“去拿今日的折子念與我聽?!?/br> 他留韓拓在京中,當(dāng)然不可能是為了讓他喂自己喝藥。 元和帝雖是在養(yǎng)病,卻還是得接觸政事,少不得在龍棲殿里批閱奏折,他便讓韓拓將奏折一一念給他聽。 初時念過后由元和帝口述,韓拓代筆批紅。后來慢慢開始詢問韓拓見解,考查他對各種政事的看法。 總體來說,元和帝對韓拓的表現(xiàn)非常滿意。他注意到這個兒子頭腦清醒,往往三言兩語便能找出事情重點。由他協(xié)助,處理政務(wù)的速度都比往常快了許多。 元和帝改立儲君的想法便更強烈起來。 只是,人年紀(jì)大了心腸便軟,元和帝也不例外。 雖然對太子心有不滿,但那終歸還是他的兒子,一時間難以下定決心廢太子而另立。 沒想到今日早朝時竟然有人先提出來此事,之后又被另一批人反對。 元和帝有種隱秘心思被當(dāng)場揭穿后跟著被打臉的惱怒之感,但真正令他火起的還是那首歌謠。 他不相信老百姓無端端的會傳唱那種東西,這是有人在算計他的老三呢。 ☆、第四十九章 48.47.46.45.44.1 正月二十一,朝廷大休結(jié)束,各處衙門開印辦公,元和帝也在早朝時頒出最新的圣旨。 原楚王帳下的十二萬大軍,將被一分為二,留守封地的四萬人劃歸京營,而隨楚王進京的八萬人馬則正式由靖王統(tǒng)帥。 相應(yīng)的,原屬于楚王的邊防責(zé)任也將交予靖王承擔(dān)。 此次圣旨一出,朝臣們便明白靖王絕對不可能長居京中。 然而,元和帝對儲君之事到底作何打算,眾人心中仍難免存疑。 太子勢必得居于東宮,長留京師,顯然元和帝短期內(nèi)并無廢太子另立靖王為儲君的打算。 但若說他對靖王生了猜忌,卻又不似。 靖王本已有十七萬大軍,如今再添八萬,帳下人數(shù)遠(yuǎn)朝京營。 想想楚王圍城的日子,若有朝一日,靖王做出同樣事情,可再沒人能制得住他,皇上竟然絲毫不防。 文官們也就罷了,武官們心中則無比清楚,如此雙重重權(quán)與重責(zé)托付,除對靖王能力的認(rèn)可,還包括看準(zhǔn)他不會擁兵自重的絕對信任。 * 新年里衙門封印一個月,積壓了許多事務(wù)有待處理,顧景吾這一晚過了戌時還未回府。 丈夫不在家,寧氏卻閑不住,從梢間堆疊落灰的樟木箱子里翻出一卷畫軸,直奔西跨院而去。 顧嬋從母親手里接過畫卷,展開一看,臊得滿臉通紅,直接將之遠(yuǎn)遠(yuǎn)丟出,埋怨道:“娘,這是做什么呀。” 寧氏彎腰將畫軸撿拾回來,重新塞進顧嬋手里,面不改色道:“當(dāng)然是有大用處,你不懂,娘講給你聽?!?/br> 顧嬋這回倒是不扔了,把畫卷堆在寧氏腿上,自己趴在榻上,拿兩個引枕一左一右擋住了臉。 她不是不懂,正是因為懂才更羞人好不好。 “你別害臊,每個新嫁娘都得學(xué)這個,再正常不過的?!睂幨习抢_引枕,把顧嬋拽起來,“這上頭一共三十個姿勢,娘每天給你講兩個,正好半個月,到你出嫁時都學(xué)全了。來,咱們先看這個……” 顧嬋羞窘得一忽兒雙手掩耳,一忽兒雙手捂眼,恨不得能再多生出一對手來好同時遮住兩處不看不聽。 寧氏這會子十分不屈不撓,拍開顧嬋的手,繼續(xù)道:“你可別糊弄,這避火圖是宮里來的,外面沒處尋,你好好學(xué)了,一輩子受用?!?/br> 寧氏當(dāng)然知道未嫁女害羞,但哪個大姑娘不得走這一遭。 何況成婚后可不光是看圖說話,那是要動真格兒的。當(dāng)年顧景吾不過是個書生,都把她折騰得夠嗆,靖王是習(xí)武之人,身強體健,需索只會更多。 “你聽娘說,當(dāng)年你姨母拿來給我時,我也跟你一樣臊得什么似的,她講我也不肯聽。成親之后才知道自己完全想錯了。夫妻倫敦乃是頭等大事,往輕里說就跟吃飯睡覺一樣誰也少不得,往重里說開枝散葉、傳宗接代都是靠它呢。真是再正經(jīng)不過了,沒什么可不好意思的?!?/br> 顧嬋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 丫鬟們被攆到外面,屋里只剩母女兩人,寧氏說話毫無顧忌,指著畫卷里第一幅圖道:“這是最普通的姿勢,等你洞房那晚就用這個,頭一晚你肯定會疼,這個姿勢對女子來說是最柔和的,可記好了,到時候就算王爺想用別的也不能答應(yīng)他,不然有得你罪受。還有,你要是疼就得跟他說,不然男人不知道顧忌,你說了他才知道憐惜你?!?/br> 顧嬋知道第一晚有多疼,因為上輩子經(jīng)歷過,當(dāng)時她幾乎以為自己會疼死在婚床上,而韓拓確實就像寧氏說得一樣,一點兒也不憐惜她,只知一味索取。 想到自己這輩子還得體驗一次破.身的疼痛,還得過一次噩夢般的洞房花燭夜,顧嬋真的想不嫁,簡直想立刻收拾包袱去慈恩寺陪姑母清修。 當(dāng)然這只是想想,她能做的不過是繼續(xù)聽寧氏講第二個姿勢,然后偷著甩甩頭,趕快把不好的記憶忘掉。 有些事,想忘也不是那么容易。 這一晚顧嬋便做了噩夢。 夢里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聽不到,只有身體被撕裂般的疼痛,而那疼痛之源不停被襲擊,不管她怎么哭喊也無濟于事。 又驚又怕之際,顧嬋感覺有溫暖的手掌輕拍她臉頰。 “璨璨,璨璨……” 有人喚著她的名字,溫柔親切,把她從夢里帶了出來。 顧嬋睜開眼,看到韓拓坐在床頭。 她還沒有徹底清醒,身體先于意識行動,抬起半身撲在他懷里。 “魘著了?”韓拓問道。 顧嬋心底滿是夢里感受到的委屈,臉在韓拓胸前蹭了蹭,小貓一樣輕輕“嗯”了一聲。 韓拓輕撫她后背安撫。 顧嬋漸漸平復(fù),她驀地想起累自己發(fā)惡夢的罪魁禍?zhǔn)渍琼n拓,連忙想自他懷中掙脫出來。 投懷送抱容易,逃跑可就難了。 韓拓不想放人,直接把顧嬋撲倒在床上,含住她小嘴親吻起來。 分開時兩人都?xì)獯跤醯摹?/br> 韓拓與顧嬋額頭相抵,輕聲呢喃:“大婚之后,我們便回幽州去,好不好?” 顧嬋被他親得腦子里一片紛亂,下意識便問:“皇上身體已大好了?” “我留蕭鶴年在宮中為父皇調(diào)理身體。”韓拓道,“我們回幽州去,我?guī)闳タ床菰颓芄律?,北地風(fēng)光清朗壯闊,與江南的精致錦繡全然不同,你定會喜歡?!?/br> 室內(nèi)只有外間一盞孤燈,本就昏暗,顧嬋被韓拓壓在身.下,遮擋住全部光線,此時看不清他表情,卻聽出他話語中的意思,“王爺不想留在京師嗎?” 韓拓并不回答,抱著她換了姿勢,他仰躺下,讓她半伏在他身上。 顧嬋沒有追問。 不否認(rèn),便是承認(rèn)了。 顧嬋不明白,如果韓拓有意皇位,留在京師,留在皇帝身邊,不是比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幽州有更多機會么? 上一世韓拓寧肯造反,背千古罵名也要登上那個位置。 只是上輩子根本沒有機會給他長居京城,為什么這輩子元和帝要留他,他反而不愿意呢? 難道,現(xiàn)在他確實無意于皇位?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顧嬋驚得抬頭去看韓拓,他正閉著眼睛,神色平靜。 什么都看不出來。 可是能感覺得出他今日心情欠佳。 平日韓拓過來時,不管是耍賴也好,強迫也好,都要占盡便宜才肯罷休。今日卻只是親了一下,現(xiàn)在一手擁著她,一手抓著她手指把玩,君子得簡直都不像她認(rèn)識的那個人了。 顧嬋重新把頭埋在他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