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 回憶散去,穿過層層時空,夢里的陸云初撥開長達十年的云霧,看清了馬上少年的眉眼。 他的眼眸明澈又干凈,獨一無二。 這么多年的癡狂和瘋魔,原來都是一個笑話。 惡毒女配的身體里強加的劇情回憶閃過,只是一瞬,讓陸云初得以窺見從未在書中提起過的真相,窺見因為要鋪墊劇情而實實在在加諸在聞?wù)可砩系幕闹?,npc設(shè)定便徹徹底底地消失了,也不知上天是慈悲還是殘忍。 對麻木無知的npc的過往,只是一個過程,但對聞?wù)?,卻是日夜不停的可笑折磨,是真真實實的痛,是鮮衣怒馬到寂寥枯等死亡。 陸云初脫離夢境,她驚醒,眼角沾染著溫?zé)岬臏I水。 第56章 早春第一朵花 她抬眸,聞?wù)坎恢篮螘r睡著了,安安靜靜地垂著頭,隨著馬車的晃動有一搭沒一搭地點頭。 他睡著了,手臂還牢牢地圈住陸云初。 這樣睡覺對頭頸不好,陸云初卻沒有立刻叫醒他。 聞?wù)克臅r候,看不見他的眼,于是只能感受到他清正骨相透出的冷??伤]目的時候神情如此柔和,舒展的眉,帶著脆弱感的眼尾,輕而易舉地化解了那股冷。 這樣的一個人,從小到大都存著太過濃重以至于令人替他不甘的溫柔,理所應(yīng)當(dāng)該受到愛意眷顧,可是他卻屢屢被辜負(fù)。 歸根結(jié)底,不過是為了一出戲劇里短短的四個字“戲劇沖突”。所以一切是如此的荒謬,苦難將他的人生打得七零八碎,連他本應(yīng)得到的美好都通通奪走。哪怕是愛慕,也狗血地陰差陽錯轉(zhuǎn)嫁給了別人。 陸云初抬手,輕輕碰了碰他的眉眼。 聞?wù)克脺\,驚醒,睜眼瞧見是她,下意識想勾起嘴角笑,卻在看到她滿臉淚水時僵住 他徹底清醒了,蹙起眉,焦急地看著陸云初,手足無措地用替她擦去淚水。 他的眼神在問:怎么了? 他眉頭皺得好緊,陸云初不喜歡他這樣,于是揉揉他的眉頭:“你別皺眉?!?/br> 聞?wù)考词故菗?dān)憂著的,也立刻把眉頭舒展開,努力把神情平復(fù),有求必應(yīng)。 陸云初卻哭得更厲害了。 聞?wù)考钡檬肿銦o措,他把陸云初扶起來,摟著她的肩,半哄半憐地擦她的眼淚。 他說不出話,否則一定會不聽地柔聲問她怎么了。 陸云初搖頭,抽抽搭搭道:“沒事,我就是好心疼你?!彼プ÷?wù)坎翜I的手,“憑什么?為什么?” 她無數(shù)次問過這個問題,就因為他是一個不重要的配角,就該這樣被命運薄待嗎? 聞?wù)坎恢罏槭裁此蕹蛇@樣,猜測她應(yīng)當(dāng)是做了噩夢,只能拍拍她的背,無可奈地地哄她。 她還是哭個不停:“我好生氣,氣我自己沒有早點來?!眱墒捞与x,從未回頭看他一眼,任他受盡薄待后孤獨地消散。 “我怎么可以這么蠢,我怎么沒有早點來到你身邊?” 她越說越難過了,聞?wù)坑X得不能讓她這么哭下去,于是他嘆了口氣,摟住她,讓她坐正。 他與她認(rèn)真地對視,眼里全是堅定的溫柔,告訴她沒事的,就這樣安撫了她所有疼痛不平的情緒。 他從馬車凳的抽屜里拿出剛才帶出來的紙筆,不是炭筆,一時還有些不習(xí)慣。 他寫道:做噩夢了? 想從源頭解決問題。 陸云初不知道怎么解釋,只能順著答:“算是吧。夢見你的過去,夢見了你受了很多苦?!?/br> 聞?wù)克闪丝跉?,臉上總算露出笑意:夢,?dāng)不得真的。 陸云初一癟嘴,又要哭了:“可就是是真的啊。”加上這世有三世了,還有那么多她沒看到的不知道的過去,他過得該有多苦啊。 她說話很快,快到像是責(zé)罵:“你的人生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太苦了太苦了,上天虧欠你太多,憑什么你這般溫柔的人要受如此虧欠!” 聞?wù)亢芟胝f不苦,但這樣聽起來實在是虛假。 他等陸云初發(fā)泄完,才再次抬手擦去她的淚珠。 他笑得溫軟如春,在紙上寫道:你來了,就不算虧欠。 這幾個字撞入眼中,陸云初沒忍住,大哭。 她抱住聞?wù)?,抱得很緊。 “對不起,我應(yīng)該早點來,應(yīng)該早點喜歡上你?!彼?,“幸好,幸好我最后選擇回到聞府。” 命運虧欠聞?wù)康膼垡?,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幾世輪回,終究讓陸云初將其補上了。 她哭聲漸消,問:“除了這些,還有什么呢?我都替你補上,好不好?” 這種話,很難有人拒絕。 但聞?wù)繐u頭,無比認(rèn)真地看著她。他將她額前的發(fā)絲撥到耳后,看她哭得一塌糊涂,又是心軟又是無奈。 他斟酌班半晌,還是在紙上寫下心里話:有你在,就什么都補上了。 陸云初撲進他懷里,把他帶得一歪,兩人從凳子上跌落下來。 幸虧下面墊著毯子,不疼。 陸云初還環(huán)著他的胸膛,他也半摟著她,高大的身子把她罩在陰影中,她鼻尖全是他的氣息。 她說:“我收回那句話,你身上的味道不好聞?!?/br> 聞?wù)拷┳ ?/br> “藥香,不要藥香。”她悶聲道,“清清冷冷的味道,像極了那輪少有圓滿的殘月,我不要你身上有這種味道。” 聞?wù)看诡^看她,只看到一個悶悶的頭頂。 他心化作了一攤蜜水。 他嘆氣,對陸云初這種替他不平替他心疼的心情感到負(fù)擔(dān)。 他正要哄哄她,陸云初卻貼了上來,在他懷里一通亂蹭:“我不要你像孤掛空中的殘月,我要你像平凡庸常的人間煙火?!彼炎约旱奈兜啦涞剿砩?,嗅了嗅,“染上我的味道了。有甜糕、有杏仁奶、有熏香,好多了?!?/br> 這動作實在是幼稚至極,但聞?wù)繀s被溫暖到無所適從。 他摸摸陸云初的頭頂,以此謝過她洶涌又笨拙的關(guān)懷和愛意。 她抬頭,可憐巴巴的:“我好難過,我要怎么才能更憐惜你呢?” 憐惜一詞,或許對別的男人來說是羞辱。但聞?wù)坎粫?,他不會糾結(jié)字詞,也不會糾結(jié)態(tài)度,他很清楚明白地感知陸云初想要表達的心情。 是愛,是疼惜。 就像他看到她落淚時的感受,太濃重了,濃重到讓他又是歡喜又是憂愁。 歡喜的是她如此純粹熱烈的愛,憂愁的是怕這些過于美好的朝朝暮暮是一場夢境,像天光一般,終將散去。 他揉揉陸云初的下巴,像哄小山貓一樣,然后等她不哭了,才寫道:這樣就夠了,我感受到了。 陸云初道:“我能親親你嗎?” 聞?wù)裤读艘幌拢α?,低頭,貼貼她的唇。 本是她想安慰聞?wù)浚瑓s反過頭來被安慰。 陸云初有些愧疚。 馬車一路行駛,出了城,到了傍晚,已是另一個地帶。 此處雪小,早已消融得七七八八。 下過雪的天像被洗過一般,湛藍無垠,從天際升起絢爛的晚霞似落入水中的紅花,綻放散開,萬道金色霞光散落人間,輝煌又柔和。 陸云初叫停了馬車。 “我們看看晚霞吧?!彼龑β?wù)刻嶙h道。 聞?wù)奎c頭。 他倆出了馬車,在車轅的木板上坐下。 陸云初自然而然地貼近聞?wù)?,把自己的頭靠在他肩膀上。 她望著遠方的晚霞,張開手指,像是想要抓住一般。她問:“好看嗎?” 聞?wù)奎c頭,在她手心寫:很美。 陸云初便問:“你上一次看晚霞是什么時候?!?/br> 聞?wù)繉⑺麎m封已久的零碎記憶翻出來,像是落滿灰塵的舊書,字跡早已模糊不清。 ——記不得了。 陸云初反手握住他的手:“沒關(guān)系,以后我們經(jīng)???。” 聞?wù)啃α诵?,轉(zhuǎn)頭,輕輕地親了親她的頭頂。 陸云初覺得聞?wù)靠赡苁怯惺裁凑`解。今天她實在是被虐得難受,加之前的不忿,一同哭了一遭,把他嚇到了,以為她是個脆弱嬌滴滴的,習(xí)慣性地哄她。 她并不排斥這種黏糊撒嬌的溫存感。 她把玩著聞?wù)康氖种?,余光瞥見一片雪白中有一點零星的亮色。 她將目光投過去,發(fā)現(xiàn)薄薄積雪中擠出了一朵小野花。 早春剛至,雪還沒下夠,小野花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冒出頭來了。 陸云初放開聞?wù)康氖?,飛快地跑過去。 只有一朵孤零零的花。 她用手指戳戳小野花:“對不起了,我要拔掉你去哄我的心上人?!彼匝宰哉Z道,“他也是這般孤零零的,也是這般盡力地為世間增添溫柔,所以我辣手摧花也是可以諒解的吧?!?/br> 她把野花拔下,將細嫩的桿圈起來,做成了一個簡陋重疊的圓環(huán)。 聞?wù)坎恢浪吹搅耸裁?,但她恢?fù)活力了,他就很開心,沒有追上來,只是看著她撥雪玩兒的背影。 很快,她站了起來,背對著自己不知道在做什么,然后滿臉笑意,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 “已經(jīng)有花開了?!?/br>